沙津亲王进京有时间限制，不日便要返回科尔沁，下旨之前康熙只来得及与贵妃说起。
贵妃当然不同意，一则其木格长得丑，二则其木格比十阿哥大六岁，三则她不想跟沙津亲王那个不着调的大妃做亲家，为此闹了一场。
最后还是钮祜禄氏有人进宫提点，说其木格的额赫出自博尔济吉特氏，是太后的亲侄女，背后站着整个博尔济吉特家族，沙津亲王又极得皇上看重，这门亲事对十阿哥极其有利，贵妃这才作罢。
可贵妃愿意了，不代表十阿哥也愿意，十阿哥是被贵妃派人押着才勉强接旨。
沙津亲王一家领旨的时候更热闹。
第51章
沙津亲王本人还好，两个女儿都是郡主，一个嫁给了太子，一个嫁给了十阿哥，尤其是其木格的亲事，简直让他惊喜。虽然皇上没给纳日松赐婚，也不算亏待了他。
大妃和琪琪格本来已经接受了琪琪格给太子做妾的残酷现实，反正是赐婚，就算是妾那也是贵妾，没谁敢看不起。于是两人有事没事便坐在一起商量，怎么才能在进宫的时候压嫡福晋一头，怎么才能先嫡福晋一步生下长子……
可接了一道赐婚圣旨，后面还有一道。
让她们绝望的是，丑陋猥琐的其木格居然也被封为郡主，还堂而皇之地被赐婚给十阿哥，做了十阿哥的正妻，贵妃的儿媳！
凭什么！
凭什么本来预备做太子嫡福晋的琪琪格做了侧福晋，而本来给琪琪格提鞋都不配的其木格却嫁给了十阿哥，还成了嫡福晋。
虽然太子是储君，十阿哥还没有爵位，可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啊，赐婚的贵妾那也是妾啊！
儿女的亲事自然要父母做主，所以其木格的赐婚圣旨直接颁给了沙津亲王一家。当时大妃和琪琪格脸上的笑容僵硬、裂开，琪琪格哭成泪人，大妃猛地转头质问沙津亲王：“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沙津亲王“啊”了一声：“皇上跟我说了，怎么，这不是好事吗？”
一门双郡主，他脸上有光。
对于沙津亲王来说确实是好事，可大妃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强忍着才没当着传旨太监的面发飙：“王爷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沙津亲王不以为然：“其木格是我的女儿，又不是你生的，我同意就行了。”
反正从小到大，大妃也没管过其木格什么。
眼瞧着沙津亲王接了圣旨，叩谢皇恩，大妃眼前一黑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深夜，驿站隔音效果一般，大妃是被隔壁的莺声浪语吵醒的。
她坐起来要了水喝，气血再次上头，不管不顾地冲到隔壁，叫人把伺候王爷的侍女拖走，对着王爷低吼：“其木格是你的女儿，她的嫁妆你来筹备，我只管我的琪琪格！”
沙津亲王仰躺在床上一脸餍足：“其木格的嫁妆不用你操心，自有太后做主。太后答应我，一定会让其木格风光出嫁。怎么样，又省了一大笔银子！”
在嫁妆上也要压琪琪格一头吗，大妃简直绝望，眼前又开始发黑，不得不扶着侍女的手回去休息了。
宁寿宫，太后把赐婚的事告诉了其木格，其木格自然没有意见，反正哪里都比科尔沁那个家好。
太后对这桩亲事也很满意，笑着对其木格说：“十阿哥乃贵妃所生，身份贵重，人也长得仪表堂堂。只是年纪有些小，过几年才能圆房，正好留些时间给哀家为你好生调养。哀家与贵妃说好了，这几年你就住在宁寿宫，每月初一、十五去储秀宫给贵妃请个安就行了。”
其木格红了脸：“臣女都听太后的。”
“十阿哥还没成年，依旧住在储秀宫。”太后压低声音提点其木格，“你不必每次都早晨过去请安，尚书房酉时才放学。”
其木格脸更红了，轻轻唤了一声姑祖母，太后呵呵笑起来，没再打趣她。
赐婚圣旨颁下来，太子并不怎么上心，没事人似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十阿哥却是整个人都垮了，每天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把贵妃急得差点把太医院搬到储秀宫来。
直到皇上都开始过问十阿哥的精神状态，并且质疑贵妃能不能养好儿子的时候，贵妃身边的心腹嬷嬷终于绷不住了：“娘娘，十阿哥心里有谁想必您比老奴更清楚，心病还得心药医。”
贵妃心力憔悴地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心腹嬷嬷的话，耐着性子等到酉时放学派人去尚书房门口蹲完颜照，理由是完颜琼想妹妹了，请完颜照去储秀宫玩。
完颜琼想谁？完颜照被储秀宫的人堵在尚书房门口，人都是懵的。
顾倾看了一眼储秀宫派来接人的大宫女，闪身挡在了完颜照面前，笑嘻嘻对那宫女说：“照儿是爷的伴读，回去要陪爷背书，完颜琼若是想她，大可来永和宫玩。”
储秀宫的人来势汹汹，自然不会被一个小孩子三言两语给打发了：“那恐怕不行，琼儿小姐要服侍十阿哥，出不来。”
贵妃不是第一次找茬了，天知道完颜照去了储秀宫会发生什么，顾倾挡在前面寸步不让：“十哥需要人服侍，爷就不需要了吗？”
眼瞧着要杠起来，五阿哥忙出来打圆场：“算起来十弟已经有好几天没来上课，听说是病了，不然咱们拿上卤鸭脖去看看他？没准儿闻一闻香味勾出馋虫病就好了。”
九阿哥一脸不情愿：“拢共也没有几只鸭子，咱们还不够吃呢。”
太子犯事那天答应送给顾倾几对鸳鸯养着玩，也不知是毓庆宫的鸳鸯不够，还是底下的奴才们不尽心，一共送了五只过去，蔫不拉几，还全是公的。
顾倾问完颜照是否喜欢，完颜照撇撇嘴：“你知道男女成亲过聘礼为什么要用大雁而不是鸳鸯吗？”
顾倾虚心请教，完颜照看着他的眼睛说：“因为大雁是忠贞之鸟，一辈子只有一个伴侣，而鸳鸯不是。”
说着嘲讽一笑：“用大雁做聘礼又如何，还不是自欺欺人。从古至今，除了穷苦潦倒没钱纳妾的，但凡有点家资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当年李治也曾对她山盟海誓，最后还不是被她姐姐爬了床，又被她的外甥女勾引得神魂颠倒，差点废了她的皇后之位。
只有那个人守住了对她的承诺，有了她之后，再没看后宫其他女人一眼。哪怕最后几年疏远她，留徐惠在身边伺候，也没让徐惠侍寝。徐惠直到自愿殉葬那一日都还是处子之身。
可那样好的人再不会有了。
完颜照看着那五只鸳鸯，不觉落下泪来。
顾倾以为鸳鸯勾起了完颜照的伤心事，便命人将鸳鸯杀了，身体做成烤“鸭”，脖子卤了当凉菜。
烤鸭宫里常做常吃，可有鸭肉谁吃鸭脖啊，那玩意不是直接扔了吗？还能卤了做凉菜？
顾倾这才想起来，清朝没有周黑鸭，于是亲自下厨。
到了小厨房，问题又来了，没有辣椒怎么办？
顾倾托腮，按理说辣椒应该是明朝末年传到中国来的，所以在康熙朝还没从南边传过来？
又派人去宫外的南方菜馆问，终于在一家湖南菜馆里找到了辣椒，当时人叫番椒，意思是从外国传过来的。
顾倾穿过厨师，做周黑鸭似的卤鸭脖手到擒来，不但卤了鸭脖，还顺手卤了几样小菜。
满人不喜食辣，更没闻过炒辣椒的呛味，顾倾将辣料配好指挥人炒制的时候，差点当场把厨娘送走。
不过鸭脖和卤菜煮上时，香辣的味道便出来了，顿时引来不少馋虫，连德妃都派人出来问在做什么好吃的。
鸭脖卤好之后还要浸泡，然后放凉切段装盘，端上饭桌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却没人敢吃。
顾倾净过手，直接抓起一段鸭脖啃了起来，十三阿哥悄悄咽了一下口水，小声问：“十四弟，好吃吗？辣不辣口啊？”
顾倾飞快啃完一个才哈着气回答：“辣口，不好吃。”
然后又拿起一个啃。
十三阿哥眼巴巴看着顾倾又啃完一个，转头问四阿哥：“四哥，好吃吗？”
四阿哥此时也学着顾倾的样子啃完了一个，伸手拿起另一个递给十三阿哥：“你自己尝尝。”
十三阿哥看了德妃一眼，德妃朝他笑笑：“十四骗你呢，香得很，不过比葱姜蒜都辣，你试试看，不行就吃别的。”
德妃没吃鸭脖，一来她从不吃那些稀奇古怪的部位，二来要动手吃相不雅，所以她一直在吃卤菜。
卤菜味道很好，辣的程度她可以接受，配上金黄酥脆的鸡油薄饼，特别开胃可口。
“十四弟你可太坏了！”十三阿哥一连啃了两块才腾出嘴来说话，“哎，你别吃太快，给我留点。”
十三阿哥每天在书房苦读，却长久地卡在了书写汉字这一块儿，每天的小食都在书房里用，没脸到东暖阁来凑热闹。
今天一直在练字，练得他心浮气躁，正在烦闷的时候忽然闻见一股说不来上的食物的香味，勾得他食指大动，口水滴到了宣纸上。
趁着小内侍换纸的功夫，十三阿哥跑出门，一路跑到小厨房，然后跟着顾倾从小厨房转移到东暖阁。
啃完好几块鸭脖之后，十三阿哥觉得在绝对的美食面前，面子算个屁啊。他以后就跟着十四混了，天天来东暖阁蹭饭。
鸳鸯的脖子比鸭脖粗，也短，眼瞧着盘子里所剩不多，而完颜照却一直在陪德妃吃卤菜，顾倾夹起一块放在完颜照的碗里：“只比卤菜辣一点，你尝尝。”
完颜照不吃鸭脖的理由跟德妃差不多，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还从来没用手吃过饭。
德妃以为完颜照是在自己面前拘谨，笑着劝她试一试：“这里没外人，他们都这样吃，不会有人取笑你的。”
顾倾看了完颜照一眼，也给德妃夹了一块，笑嘻嘻说：“额娘脱了护甲也尝尝，您不吃照儿她不好意思。”
德妃哭笑不得，当真命人为她取下护甲，犹豫着拿起鸭脖啃起来，顿觉相见恨晚。
“特别好吃，你尝尝！”德妃竭力推荐给完颜照。
皇宫里的膳食多以咸鲜为主，味道虽美却并不怎么下饭，吃多了还容易腻，远不如香辣鸭脖可口。
完颜照只得犹豫着拿起来啃了一口，果然如德妃所说，于是一口气啃了好几快。
鸳鸯脖有些辣，十三和十四年纪又小，把三根脖子吃完德妃便命人收了盘。十三阿哥说留着明天吃，明天他还来，顾倾却道：“剩下的两根明天拿到尚书房去，让五哥七哥他们也尝尝。”
十三阿哥眼巴巴的：“我还想吃。”
顾倾睨他一眼：“想吃赶紧考进尚书房，以后好吃的还多着呢。”
十三阿哥：“……”又戳人家痛处！
德妃看不过说顾倾：“尚书房一般六、七岁才能入学，十三今年才五岁，便是今年通过考校，也是除了你和太子之外，最早入学的，你别总拿这事挤兑他。”
十三阿哥已经够聪明够用功了，放在这么多皇子阿哥当中也算出类拔萃。德妃怕十三阿哥经不起激，回去又累出病来，她也不好跟敏嫔交待。
十三阿哥低下的头颅因为德妃的一句话又抬起来，他诚恳地对德妃说：“德娘娘放心，我今年一定考过，不会让德娘娘和额娘失望的。”
德妃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德娘娘知道你肯吃苦肯用功，也希望你能早点考进尚书房给本宫和你额娘争脸。可身子骨是自己的，千万不能伤了，别像你六哥那样……”
“额娘，您还有我和十四。”四阿哥一直沉默着，怕德妃想起早夭的六弟又伤心，忙安慰说。
声音仍旧淡漠，话里的内容却让德妃泪目，十三阿哥也乖巧地说：“德娘娘，您不光有四哥和十四弟，您还有我，我长大了一定会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德妃自知失言，忙用手帕拭泪：“好，本宫知道你们都是好的。”
说完给四阿哥夹了一筷子卤菜：“你最近也瘦了，多吃点补补身子。”
四阿哥重重点头，眼中似有水光闪动。
周黑鸳鸯脖果然在尚书房大受好评，整整两条很快被抢光，要不是太子及时赶到，且眼疾手快，最后一块差点又进了九阿哥的肚子。
切切实实让顾倾感受了一把什么叫狼多肉少。
比太子慢了一步的大阿哥、三阿哥和八阿哥只吃到了卤菜，却被九阿哥夸张的吃后感吊足了胃口。
大阿哥不满地看向太子：“太子，谁送鸳鸯送单数，还全是公的，也太小气了吧！”
但凡多送一只，他都不至于吃不着。
太子横了大阿哥一眼，对顾倾说：“就今天，孤派人把所有鸳鸯，不分公母都送去永和宫，你想办法全给卤了，明日带到尚书房来分。”
顾倾赶紧摆手：“卤鸳鸯只是一时兴起，其实卤鸭脖也是一样的，鸭脖比较细，更入味。”
大阿哥“恪绷艘簧：“鸳鸯不好得，鸭子不是有的是，回头我让南三所的小厨房给你送十几只过去。”
好家伙把他当厨师了，顾倾笑着说：“哪里用这么麻烦，回头我把辣料配好，让人将永和宫的厨娘带去南三所指导，大哥想吃多少就让他们做多少，岂不好？”
“这样也好。”大阿哥很痛快地承诺，“今日多做一些，明日带来给大家分。”
太子翻了个白眼：“南三所的厨房简陋，送去的鸭子也不行，做不出好吃的来。”
说着看向顾倾：“十四弟，你不如把料和厨娘送来毓庆宫，让孤的小厨房来做。”
“毓庆宫的后院都要起火了，太子居然还有心情啃鸭脖？”大阿哥意有所指。
接连两道圣旨赐婚，嫡福晋是和硕额驸的嫡亲孙女，侧福晋是科尔沁的郡主，两人同日住进毓庆宫，明争暗斗很是不消停。
再加上毓庆宫里还有一个手腕了得的宠婢含珠，三个女人一台戏，大阿哥想想都觉得头大。
太子闻言也确实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真没想到三个单独看起来温婉又美好的女人，凑在一起的破坏力竟是这般强悍，在毓庆宫卤鸭脖不合适：“要不这样，孤跟御膳房打个招呼，偷偷搬去御膳房做。”
太子这样说了，也这样做了，可御膳房是给皇上准备饭食的，怕炒辣椒的烟气影响到御膳，婉言拒绝了。
最后还是在永和宫，还是顾倾自己操持，又卤了二十条鸭脖出来。不等他派人到各处分配，大阿哥、太子、五阿哥、九阿哥先后上门，在东暖阁一口气造了一多半，这才散去。
席间顾倾又炫了一波他和四阿哥的学习进度，大阿哥、太子假装听不见，五阿哥惭愧得不行，决定回去继续挑灯夜读，九阿哥却动起了用卤鸭脖赚钱的心思，耐心听顾倾炫耀完，拉着他认真筹谋起来。
顾倾哭笑不得，可他知道九阿哥是康熙众多儿子当中最会赚钱的一个，商业嗅觉十分敏感。
除了投资八阿哥是个败笔，九阿哥所做的生意几乎样样赚钱，到最后他好像还染指了海外走私。
于是顾倾痛快地答应了跟九阿哥一起做生意，不过他觉得鸭脖的生意只在宫里做赚不到什么钱，要做就得做到宫外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