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已成舟,无法更改,不管皇上和太后从前如何打算,这个太子妃必须是她闺女的。
“额赫,皇上、皇上亲口说只让我做太子的侧福晋,还说要与嫡福晋一同赐婚。”
琪琪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额赫,太子的嫡福晋早有人选,根本不是我!”
“什么!”大妃闻言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差点当场晕过去,不过她很快缓了过来,再没有刚才的从容镇定,“你阿布呢,他也在乾清宫,一直跟皇上在一起,他是个死人吗?”
琪琪格哭着摇头:“来毓庆宫的只有皇上,没看见阿布!”
大妃又是一阵眩晕,她不管不顾地拉着琪琪格去主殿找太后做主,太后听说微微蹙眉,问琪琪格:“你是怎么遇见太子的?”
长辈说两句就放狠话往外跑,这样骄纵的人太后只见过一个,那就是被先帝废掉皇后之位的静妃。
琪琪格哽咽着回答:“臣女不认路,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当时太伤心便蹲在一处花墙边哭,被太子听见了,太子扶臣女起来……”
说到这里,琪琪格眼中闪过深浓的恐惧,好像扶她起来的不是太子,而是恶魔。
“太子问了臣女的姓名,说要带臣女一起去用午膳,就将臣女带到了毓庆宫。”琪琪格的声音抖得厉害,说到毓庆宫又哭了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太子的性情合宫皆知,后面的话琪琪格不说,太后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太后心情复杂,这件事确实是太子不对,可琪琪格也太单纯了,单纯到几乎是蠢。
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哪怕是蒙古姑娘粗犷不拘小节也略懂一些,怎么能随随便便跟着男人走呢?
“一路上就没遇到什么人?”太后算计着时辰,猜测琪琪格应该是跑去了尚书房,正赶上皇子们下课用午膳。
不然很难遇到太子。
琪琪格会错了意:“半路遇上纳日松来找臣女,臣女正在气头上,就、就……”悔不当初。
太后朝后靠了靠,都不知道该说琪琪格什么好了,又把纳日松叫进来问话。
纳日松一进来,沙津亲王大妃额上就见了汗,太后问什么几乎都是她在替纳日松回答。
直到太后问他既然知道琪琪格被太子带走了,为什么不回宁寿宫来禀报。大妃顺着太后的话说他不懂事,纳日松终于忍无可忍,说他回宁寿宫了,也想禀报,可他额赫怕丢脸不让。
太后看向沙津亲王大妃,大妃支支吾吾说太子又不是坏人,太后气结:“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
“去找了。”纳日松挠挠脑袋,“还想去乾清宫找阿布来着,可我们不知道乾清宫在哪儿,正值中午想找个人问路都找不到。”
三个孩子都是第一次进宫,琪琪格说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太后相信,纳日松说找不到乾清宫,太后也相信。可沙津亲王大妃没少进宫,就算没去过乾清宫,也不可能不知道乾清宫的位置。
太后凌厉的目光扫向大妃,大妃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她心里的小算盘太后已然明了。
到底是自己的娘家人,家丑不可外扬。太后并没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拆穿他们的额赫,只说:“哀家老了,不如你们心思活泛。事已至此,哀家不管了,全凭皇上做主吧。”
大妃自知理亏,当然不敢再求太后,只得带着一双儿女在宁寿宫偏殿苦等沙津亲王,盼着沙津亲王知道以后能求皇上给科尔沁这份体面。
谁知沙津亲王早被皇上说服,同意让琪琪格给太子做侧福晋,他还指望大妃能在太后面前哭求,让太后出面说动皇上改变心意。
“皇上不是有求于你吗,你怎么连这点讨价还价的本事都没有!”大妃最后一点指望也破灭了,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沙津亲王也很恼火:“皇上是君,我是臣,什么叫皇上有求于我,那是命令好吗!别说皇上好声好气地跟我说,太子犯浑做了对琪琪格不利的事,他想给琪琪格赐婚,让琪琪格给太子做侧福晋,就是皇上不承认这事,这就把咱们赶回蒙古,我也得跪下谢主隆恩!”
他的女儿他何尝不心疼,可君命难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但要死还得谢恩。
况且琪琪格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跟着大妃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身边跟着一堆丫鬟婆子,她怎么就能独自跑出内宫遇见太子呢?
按常理根本不会遇见的两个人,在偌大的皇宫居然偶遇了,说是巧合沙津亲王自己都不信。换成他是皇上,肯定会认为有人故意设计的。
就算是巧合,同样在宁寿宫请安的大妃是死人吗,自己闺女丢了为什么不派人去找?
皇宫守卫森严,太子更是扎眼,若当真派人去找,怎么可能找不到?
再说琪琪格都多大了,从小学的那些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怎么就单独跟太子回了住处呢?
这么多巧合放在一起,皇上会怎么想。皇上不追究琪琪格勾引太子图谋不轨,还能给琪琪格一个太子侧福晋的名分,就已经给足了他和科尔沁的面子。
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提条件了啊!
说到底还是大妃教女无方,并且对女儿的管束不到位,他们除了认栽还能怎样。
沙津亲王心累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侧福晋就侧福晋吧,能跟嫡福晋一起赐婚,已经是皇上的恩典了。反正太子早晚会继位,现在的侧福晋以后至少是个妃位,若能生下个一儿半女,封贵妃也不是不可能。”
“一个贵妃你就满足了?说好的皇后呢?太皇太后可是答应……”大妃本来想用女儿的清白搏一搏,谁知搏到最后反而让琪琪格给人做了妾。
什么侧福晋,说白了还不是个妾,生下一儿半女也是庶出,上不得台面。
大妃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若琪琪格没出这档子事,凭她科尔沁郡主的身份,哪怕嫁不成太子,其他皇子阿哥还不是随便挑。
至少是个王妃能当家做主,怎么混也不至于沦为妾室将来还要看主母脸色。
况且皇上春秋正盛,子嗣众多,将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没准儿琪琪格还能歪打正着当上皇后呢。
可这一切都被自己亲手毁了!
“太皇太后人都没了,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沙津亲王也很生气,“你若将琪琪格看得严些,何至于闹出今日的乱子,还有脸埋怨我没本事!你有本事你怎么不找太后说去,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承诺科尔沁的时候太后也在场!”
大妃哭肿了眼睛:“让咱们的女儿给人做妾,我不甘心,也不放心!”
琪琪格从小就是奔着母仪天下去培养的,让她给人下跪敬茶,每日晨昏定省,简直比杀了她还残忍。
与皇上谈了一天的事,沙津亲王累死了,他可没心情陪着大妃一起哭。
哭要是有用,他现在就哭晕过去:“不是还有其木格吗,太后既然将她留在身边,想必是极喜欢的。你若不放心琪琪格,怕她受委屈,不如求了太后在京城给其木格挑个好人家,以后跟琪琪格也能有个照应。”
想起其木格今天的表现,大妃啐了一口:“就她那个丑样子,满手满脸的冻疮,哪个瞎了眼的好人家能看上,我的琪琪格才不用她照应!”
沙津亲王懒得跟大妃吵,吩咐大妃身边一个颇有姿色的侍女去浴房伺候梳洗,又把大妃气到想骂人。
这一夜大妃和琪琪格都没睡好,反倒是被太后留在宁寿宫的其木格睡得格外香甜。
一觉睡到自然醒,其木格由宫女服侍着梳洗更衣去给太后请安,太后看见她就是一愣,其木格抚着自己的脸笑起来:“从前臣女被大妃苛待,故意在脸上涂了刷牛用的灰粉,并非有意欺瞒,还请太后恕罪。”
有那样一个偏心的继母和处处争强好胜的妹妹,不用点非常手段,想要保全自己这份美貌恐怕有些困难。
饶是皮肤底子不错,常年涂抹灰粉白皙的皮肤上难免长出雀斑,耳朵和脸颊上也有冻疮,一双小手更是红肿到没眼看,皴裂的地方甚至流出脓水。
昨日闹出那样的事,太后处理完早已精疲力尽,今日细看其木格,赶紧心疼地让人去请太医。
太医诊过脉,仔细看过其木格的冻疮,又问了她几个问题,这才对太后说:“医好冻疮不难,外敷药膏,冬天注意保暖便能治好。可这位姑娘长年饮食不济,气血双亏,导致十四岁还未有初潮,恐怕要调理几年才能养好。且调理期间需得注意饮食,尽量用些滋补之物,再辅以固本培元的汤药,才能补足气血,回归正常。”
饮食不济,气血双亏,十四岁还未有初潮,太后越听越气。
之前其木格说沙津亲王大妃苛待她,看见满手冻疮,太后已然触目惊心,万万没想到沙津亲王的继室敢在饮食上苛待。
科尔沁的亲王府哪一个不是富得流油,又怎会缺吃少穿,可见那继室的心肠何其歹毒!
这时外头有人通报说沙津亲王大妃求见,太后硬邦邦回了一句不见,转头对太医道:“这孩子是哀家嫡亲侄女的嫡长女,她额赫走得早,以后就养在宁寿宫了,少不得要麻烦刘太医常来走动。”
半句不提沙津亲王。
等刘太医恭敬应是,太后又吩咐宁寿宫里的掌事姑姑:“就按刘太医说的,膳食滋补辅以汤药,需要什么尽管从哀家的小库房里拿,小库房没有的,打发人去内务府领。”
皇上孝顺,宁寿宫小库房里的好东西恐怕内务府都不一定有存货。刘太医听太后这样说,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太后放心,臣以后定会尽心给姑娘调理身体。”
刘太医被掌事姑姑领出去开方子了,其木格红着眼睛跪在太后脚边向太后道谢。
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她额赫的出身居然如此尊贵。即便有博尔济吉特氏的人来访,宴会上永远只有纳日松和琪琪格两个孩子,阿布和大妃根本不让她露面。
那时她只是单纯地以为她长得不如琪琪格漂亮,毕竟家里人都是这样的说的,阿布和大妃怕她在人前丢丑才不让她参加宴会的。
如今想来,未必不是心虚。
太后瞧着她酷似塔娜的脸,肠子都悔青了:“哀家就不该相信沙津,更不该给他体面让他和他的继室抚养你。”
塔娜是博尔济吉特氏的明珠,因为她的缘故,博尔济吉特氏不知给了沙津多少好处。
后来塔娜难产而死,博尔济吉特氏又将塔娜的堂妹嫁给沙津做继室。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怕年幼的其木格受委屈。
可从那以后,其木格好像消失了一样。
因为沙津的继室也出自博尔济吉特氏,根本没人怀疑她会苛待其木格,只当其木格身体孱弱需要静养。
毕竟塔娜死相凄惨,想来孩子也不会健康到哪里去。
每当有人问起,那继室便含糊其辞,问多了就以泪洗面。
众人以为自己猜对了,便无人再问,久而久之,都接受了其木格不能出席宴会的现实。
太后正在气头上,门外又有人通报,说沙津亲王大妃不肯走,太后啪一拍案几:“不肯走就给哀家打出去,哀家以后再也不想见到这个毒妇了!”
宝贝女儿一日之间由妻变妾,大妃越想越不甘心,一大早便起床梳妆,她要进宫见太后,求太后给纳日松指一门好亲事。
昨日皇上金口玉言,琪琪格的亲事无法更改,注定指望不上了。其木格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压根儿没想指望。
可琪琪格吃了那么大的亏,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太后怎么也得拿出诚意来给纳日松指一门好亲事,至少要娶个郡主回去吧。
大妃信心满满进宫求见,谁知没见着太后,反倒见识了宁寿宫赶人的大扫把。
大妃气死了,又去找沙津亲王哭闹,沙津亲王无法只得亲自求见太后,结果被同款大扫把赶了出来。
见不成太后,沙津亲王又怕大妃跟他胡搅蛮缠,只得求见皇上。
康熙有要事委托沙津亲王去办,其中风险不小,涉及西边安定。本想等事情办好之后给沙津亲王的嫡子册封贝勒,平定噶尔丹时再让他从旁策应,到时候晋封他的嫡子为郡王。
一门双王,哪怕是在科尔沁也不多见。
谁知沙津竟是等不得,一会儿纵容他的女儿与太子偶遇,一会儿让他的大妃跑去骚扰太后,现在又来求他给嫡子指婚。
事情还没开始办,尾巴倒是翘上了天,康熙简直烦不胜烦。
军国大事已经够他忙了,太子的嫡福晋都是拖到这个月才选定,他哪里有时间替别人选儿媳。
于是康熙只得去宁寿宫找太后帮忙。
太后知道康熙最近很忙,也知道康熙无事不会召沙津进京,更知道沙津和他那个继室有多烦人。
闻言心中冷笑,给康熙出主意:“他们夫妇不就是觉得琪琪格吃了大亏,想在纳日松的亲事上找补回来吗。既然是找补,不给一个郡主配纳日松,他们恐怕不会干休。哀家盘算过了,宗室里的郡主年纪都不适合。皇上若有心抬举沙津亲王,不如将她的嫡长女许给十阿哥如何?”
太后最初就是这么想的。
科尔沁亲王的嫡长女配十阿哥也不算辱没了,在儿女亲事上果然还是太后更有经验。康熙生母早亡,前年太皇太后病逝,长辈之中只剩下太后能帮他参详一二了。
康熙知道太后是个老实人,故而十分信任:“太后说得很是,就这么办吧。”
太后就知道皇上会答应,可她还是把顾虑说了:“只不过其木格虽是沙津亲王和原配大妃所生的嫡长女,却没有郡主的封号,就这样配给十阿哥,恐怕贵妃心里会不痛快。”
康熙忙国事还忙不过来,根本注意不到这些细枝末节,但他隐约记得沙津亲王的原配大妃好像是太后的亲侄女。
“朕记得下旨册封过沙津的女儿,难道所封不是郡主?”那次册封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康熙记得不是很清楚。
太后摇头苦笑:“确实册封过,也确实封了郡主,却不是嫡长女,而是嫡次女,就是昨日被太子领回毓庆宫的那一个。”
原来是那一个,康熙微微蹙眉。单纯到愚蠢的女孩子不适合做太子妃,做侧妃满够了,只不过他没想到那一个居然是郡主。
既然太子的侧福晋都是郡主,十阿哥的嫡福晋没道理只是个白身,于是康熙痛快答应太后再封其木格为郡主。
做不成一门双王,来个一门双郡主,一个嫁给太子,一个嫁给十阿哥,也算他对沙津的看重了。
几日后,颁下三份赐婚圣旨,其中两份是给太子的,另一份是给十阿哥的。
册封和硕额驸石华善长子正白旗汉军都统石文炳的嫡次女石氏为太子嫡福晋,册封蒙古科尔沁沙津亲王嫡次女琪琪格为太子侧福晋。
由于石氏原来没有封号,圣旨里也没提琪琪格是郡主。
册封蒙古科尔沁沙津亲王的嫡长女其木格为十阿哥的嫡福晋,同时册封其木格为郡主。
太子早就知道皇上给他挑的嫡福晋是谁,侧福晋是谁,反正没有一个是他喜欢的,领旨的时候表情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