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已经传了口号出去，信与不信全在他们。
如今的情况有些复杂，张及这个叛徒借着林家的名义和陆太傅他们有了关系。
现在她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可太子和陆太傅可能还以为是被林家背刺了。
大家本为利益所系，现在她又为了把林家摘出来弄出了这一翻事，只希望陆太傅能拿证据把大家伙都洗干净了，不然都好不到哪里去。
“小女看着也没什么不同，不过一样吃的是虫子，睡的是鸟窝。若真要论不同之处，依小女愚见不过是看得人不同，心里想的也自然就不同。”
黛玉说到这里颇为认真的看了一眼屋檐下的鸟雀，随即又笑着说：“至于梧桐与凤凰，恕小女才疏学浅不敢轻言。”
“随便说说，哪里有什么不敢言的。”
“那小女就姑且言之，太傅大人也姑且听之，只当是小儿玩笑吧。”
她见对方非要追问，思考了片刻，想到对方以梧桐和凤凰来寓意太子和皇上，沉思许久：
“天授恩泽，万物莫敢不从。时与人道，才有方圆。”
不管太子和皇帝怎么想，时势造英雄，不是英雄造时势。
形势比人强，追随太子的人等不了，想把太子拉下位的人也等不了。
陛下太长寿了，这固然有利于国家的稳定，可是那些有野心的人已经等了太久了，如今他们不想再等了这才是问题所在啊。
此话一出，一直都四平八稳的陆太傅脚步忽的顿了一下，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黛玉，随即轻笑道：
“时人谈起林大人总是叹息其后继无人，今日依老夫看林大人能有乡君一女可比草包儿女一筐。”
“走吧，皇上还等着见咱们。”
陆太傅说完此话再不复一言，黛玉拿不准他的意思，只能跟上去。
肃穆的勤政殿里，黛玉和陆太傅跪拜了皇帝。
老皇帝面无表情的让他们起了身，黛玉这才发现殿里除了他们，还一个五十多岁穿着狮子补子的武官。
二品官啊。
“你们看看这事情闹得，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老皇帝看了一眼陆太傅，见对方只低头请罪，也不说话，只得看向最末的黛玉。
“林家的丫头，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听见皇帝发问，她立马抬起酝酿了许久才憋出眼泪的脸庞，跪下边哭边说：“请陛下为臣女做主。”
“你好好说，若真有什么朕自然会做主的。”
“是。”
黛玉抽噎着叙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略过了一些“不重要的小事”，最后总结的性请皇帝做主：
“臣女当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虽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可是常听家父说为臣者应当忠君爱国。今儿那个公公说些什么要对太子尽忠，什么太子知道父亲的心意，臣女就觉得不对劲，家父在扬州从不曾与哪位皇子殿下有过关系。说一句难听点的话···”
她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上面的皇帝，神情认真而苦涩的说：“我父年过半百，膝下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他做这些又图得了什么。”
似乎是没想到黛玉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老皇帝愣了一下。
“···朕知道了，你起来吧。”
“臣女只是想不明白，为何此人会上门胡说八道，请陛下为林家做主。”
黛玉跪在地上也不起身，颇有些耍小孩子脾气的模样。令皇帝有些无奈的对她安抚：
“朕自然是知道林如海的忠心，你也不要哭······细论起来就是你们太忠心了才惹了别人眼。哼，你放心，朕一定会给林家一个公道。”
“谢陛下。”
听到这话，黛玉才顺从的被一旁的宫女扶着站了起来。
皇帝见她人小，又让宫女把人抱到椅子上坐下。
老皇帝又问：“那个公公可带回来了。”
“秉陛下，奴才已经把人带回来了。”
跟着他们一块进宫的小黄门忙上前回话：“除了他，一同随行的人都带了回来了。”
“好，徐毅带人下去审问，给朕查，严查严办，朕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孽障做的事。”
“是。”
带着狮子补子的武官闻声出列，恭敬地行了礼，才后退着领命出去。
徐毅出去了，皇帝又看了一眼边上的黛玉，说道：
“林家的丫头先去偏殿等着。”
“···是。”
黛玉刚坐下没两分钟，还等着看陆太傅怎么力挽狂澜就听见老皇帝就自己出去。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有宫女抱着她就出去。
她眼看着自己挺大个人被人打横的抱了出去，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纤细的身材和盈盈一握的细腰：
这么大的力气吗。
“乡君，您喝什么茶。”
“温水就行···”
莫名的，黛玉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完成了任务：这就把林家摘出来了。皇帝不再审问审问···
*
“太傅，你老了···”
“陛下，臣已经七十有三了。”
陆太傅有理有据的摆出了自己年龄，随后又像是没有发现殿里压抑的气氛一般笑着对老皇帝开口说：“陛下，您也老了。”
“你想说什么，想说朕该退位让贤。”
老皇帝怒不可遏，突然就发起了脾气，指着气定神闲的陆太傅质问：
“你说，是不是你们，你和太子等不及了，所以才做这些小动作。”
看着暴怒的皇帝，陆太傅却好似轻松的叹了一口气，目光平稳的看向对方，和缓的语气中透露着无奈：
“陛下，您难道真的不明白。您其实比谁都明白，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会事，不是吗。”
“···”
“太子若有谋反之心，何必要等到今日。”
“陛下，一切都是您的疑心。”
“那些人已经开始对太子下手了，您真的要看着骨肉相残的场景在您的面前重演，才肯相信吗。”
“···住口。”
第29章
君臣二人相对而立，目光相遇里是交锋，也是坦然。
“朕再问一遍，太傅可曾参与。”
“若陛下说的是今日林家的事，老臣只能说臣是被小人所谋算了。”
陆太傅面对皇帝的逼问，犹如清风拂岗一般的淡然。他腰背挺直的回视着帝王眼里的试探，“臣也相信太子绝不会做此事。”
“人是经过你太傅手里出去的，你现在告诉朕你毫不知情，你觉得朕应不应该相信你。”
龙袍上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穿在老皇帝身上，好似瞪目怒视一般，应和这九五至尊此时脸上阴郁的表情，显得格外的阴森可怖。
“若陛下担忧臣与太子勾结，臣愿辞官告老还乡，不再参与朝廷之事。”
陆太傅慎重的取下头顶的乌纱捧在手里，抬眼看向皇帝，轻松的笑了出来：
“臣年岁渐高，在许多的事情上看顾不到太子，也确实不比年轻人精力旺盛，请陛下准臣回乡养老。”
“你···”
见他嘴里句句不离人老了，皇帝不免揣测对方是否有暗示自己的意思。
对于皇帝的审视，陆太傅心里不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林家那丫头小小年纪看事情眼睛可真毒。
是啊，英雄也会迟暮，可时势之下永远会有新的英雄。
陛下失去了时，太子也失去了势，可陆家不能因为自己而倒了。
陆太傅想到两个聪慧的孙儿，心中愧对太子。既不能帮助与太子，又不忍看见对方落败之后的结局，就只能离开的远远的。
“陛下。”
陆太傅忽的跪在地上，铿锵有力的说着：
“臣不是因为今日的事才想辞官，臣年过半百才得来的独子死在了江阳，膝下只有两个还未长成的孙儿。”
“人生七十古来稀，臣的年岁已去，想来能教养两个孙儿的时日也不多了，看在臣多年忠心的份上让臣剩下的日子和家人在一块儿吧。”
天元二十四年，陆玄护送四王爷查案的路上为对方挡剑而亡，京中的陛下知道这事后曾多次赏赐于陆家。
可独子的去世哪里是金银可以抚慰的，皇帝心里也明白，所以这时听得陆太傅提起陆玄两个还小的孙儿，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何况见过徐毅之后，其实皇帝也心中明白了，这事恐怕真的···
“起来吧，朕准了就是了。太子那边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还是要多锻炼，连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也不怪你，朕这个做父皇的也···”
“谢陛下。”
陆太傅这边才起了身，外面守着的小黄门又通报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听见太子来了，陆太傅动作微一顿，随即对皇帝告退：“陛下，那臣就告退了，早些回府也好收拾了”
“嗯，你退下吧。”
他后退着跨出门槛之时，与太子正面对上。
对方没有多言，只有气无力的给陆太傅施了一个礼，随即步履虚浮的往宫殿里走去。
“太傅。”
陆太傅和太子视线交错刹那，看见对方麻木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痛：不过才四十岁的人，竟萎靡成那副样子。
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储君的时候，对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当时太子意气风华的对着自己诉说他着对这个国家自己最美好的期许；如今看来那些期许已经变做了尘埃，再也没有见日的那一天了。
沉默了片刻，一道娇俏的女娃娃声音在后方响起：
“太傅大人，你出来了。”
黛玉在偏殿坐了没一会儿，就有宫女过来传话说她可以走了。
能走自然是好的，她才不想在这个宫里多待，毕竟两回来这里都么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
这会儿一听人说可以走了，那还等什么，不麻溜点儿，万一又遇见像那个什么公主一般的神经病，岂不是倒霉。
于是她立刻的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要不是还要等那什么小黄门送她出去，她都不稀罕在这多呼吸一秒的空气。
刚出了偏殿，黛玉就看见一个穿明黄衣裳的中年男人和陆太傅打招呼。
宫里能扯明黄衣裳的就那两三个，除了皇帝就是皇后和太子。
皇帝她见过，那剩下的那一个就很明显了，除了被人讹上的太子不做他想。
想到她今儿的行为，黛玉明智的没有上前去凑这个热闹，而是等人进去了才喊了陆太傅。
“乡君怎么还没出宫。”
陆太傅心情看着不怎么美妙，见了黛玉也没有来时那样风轻云淡，不过还是有文化人特有的体面，也就是客气。
黛玉由己推人，想到自己刚才见了皇帝心情也不是很好，便没有把对方的态度放在心上。
“正要出宫，太傅何时走。”
“也正要出宫，如此咱们正好一起走。”
陆太傅点了点头，随即邀请黛玉通行，黛玉本也要走，也没拘泥推辞爽快的跟了上去，走在陆太傅的身侧，试探性的问道：
“之前黛玉多有冒犯也是事出有因，相信您也知道其中的隐情，希望太傅大人不要与小女见怪。”
“乡君说的哪里话，若不是乡君如此一闹，岂不是随了那些奸邪小人的阴谋，论起来老夫还应该多谢才是。”
一说到这个，陆太傅停下脚步，认真的给黛玉作了一个揖，惊得她赶紧侧身避开了去，连说：
“大人多礼了，这本就是黛玉因该做的。”
黛玉又赶紧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宫女和小黄门，低声：“大人可与陛下说清了其中的误会。”
“乡君小小年纪，也不知林大人是如何教养的竟不像个女娃娃。”
陆太傅不由得大笑了一声，然后继续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着：
“罢了，老夫既以辞官倒也没那么多的顾及，只告诫乡君一句，陛下心中自有成算，咱们就不要操这个心了。”
辞官。
黛玉被对方突然扔出的炸弹镇住了，愣了一愣才反应过的跟上去。
她一时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因为对方的辞官，还是因为对方有可能因为自己今日的所做才辞的官。
几番犹豫之下，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宫门。眼见陆太傅就要离开，黛玉终是走上前迟疑的问道：
“大人，是否因为···”
陆太傅见小女娃那纠结的模样，心里也明白是为了什么，于是他笑着否认：
“不是因为乡君的缘故，老夫早有致仕的想法，如今不过是时机何时罢了。乡君不需把此事放在心上，与老夫而言，什么事情若不是自己愿意，旁人如何又能强求。”
“大人···”
黛玉不明白为何对方会这样心态平和得好似无事发生，可也明白对方说的不是假话，到了那个年纪早就没有必要对一个小辈扯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