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注意到我再看他们,这几个汉子都对我露出善意的微笑,我礼貌的点头,姥姥已经在招呼这人去准备空碗,在碗里添上大米拿过来,这是准备叫我点香问事了!
就在我盘腿上开,无意间朝老爷子的脸看过去的时候,之前脸色蜡黄,感觉不出有呼吸的老爷子突然猛地长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向我,把我吓的好悬没一下从炕边上滚下去。
还是姥姥一把拽住我,小声说道,“别大惊小怪的,老人走不掉很容易这样捯气,正常、正常!”
我年纪小可没经历过这些,不由的心中暗道,要是人在弥留之际都是这样的,可还真是挺吓人的!
特意离得远一点,坐在了炕边上,脚都没敢拿上炕,就为了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逃跑。
第17章 终于能进门的鬼差
点香请神,周围的喧闹声安静下来,这样守着一位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老人,听王铁锤唱请神调,加上文王鼓的咚咚声,真的画面有点诡异,叫我精神都不太集中。
根本没注意到我娘是什么时候占窍,到来的。
只感觉到了身上寒冷,才后知后觉,原来我娘已经到了。
不受控制的轻轻张嘴开口,十岁不到的孩子说出来的话条理清晰,语气沉稳,一点都不像试个孩子的口吻,一时间屋里人的呼吸都放轻了下来。
我娘上身的第一句话就是护犊子,对着旁边还在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我的老头子不客气的说道,“把眼闭上,不知道这样能吓到我家小八宝,到最后了还不省心,我们可是来给你帮忙的,这吊着一口气咽不下去,难受不?”
别说,这老头还真听话,乖乖就把眼睛闭上,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还是他一直就这样,这会的呼吸强度明显增强,比刚进来时或看到的,有力了很多。
他闭上眼睛,我确实感觉好受了很多,随即感觉到我娘控制着我的脚,窜到了地上,在这间不是很大的屋子里面开始来回转悠,看得很仔细,柜子摆设,甚至屋子外面都转悠了一圈,才走回来坐好。
“你们……对,说的就是你们,把名字和属相都报一遍。”
显然我娘是没从这屋里看出什么能阻碍老人咽气的存在,开口对着站成一串的那些汉子问道。
姥姥在旁边解释道,“别怕,问话的是办事的大仙,你们如实相告便成。”
这几个汉子也很配合,依次从大到小,报上自己的名字,鄂伦春族的名字都是不带姓氏的,我们长期住在这边,多少也能明白一些这些常见名字的含义。
比如老大叫做矿诺川,汉话就是黑子的意思,一次是老二西克腾应该是机灵,聪明,老三安巴,是憨厚老实的意思,老四叫书何,劳务叫依巴图,老六骄劳布胡,这是结实的石头的含义,最小的叫焊渣,这个我还真说不出有什么意思。
报出来的属相我娘想了半天,也还是没能看出这里面究竟有什么能影响到老爷子不能咽气的原因。
最后没辙,眼看面前的檀香快要燃尽,赶紧就准备先暂时离开,临走的时候,最后说了一句话,“屋里看不出什么,我到四周转转,再到下面去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况,你们半个小时之后,在点香借我回来。”
说完就已经快速的离开,我也长出了一口气,打了个激灵,睁开眼哆嗦了几下,我娘这样的清风占窍真的是好冷啊,除了累就是冷,细数下来,还是第一次给我蹿窍的总教主占窍时候最轻松。
姥姥知道我现在的感觉,也知道今晚办事的是我娘,在我颤抖的第一时间,就把我抱在了怀里暖着,莫家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第一时间帮我端来了热水。
好一会我才感觉好多了,能自己正常的坐着说话了,姥姥悄悄把碗里剩下的香根收进口袋,此时那位捯气的老爷子状态又开始变化,整个人好像已经完全昏迷,这个状态机上现在的脸色,真的像是一具尸体。
别说睁开眼看我,眼瞅着胸部呼吸的动静都没有了,我看向姥姥求救,姥姥胆子很大,伸手摸了一下老人颈部动脉,对眼巴巴看着的莫家人说,“人还在,脉搏还有。”
姥姥说完,这些人一点都不怀疑,也不上前亲自查看了,毕竟老爷子闹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次次都能缓过来,胡福成之前回光返照的样子,能睁眼,能看人,有表情,就是不能说话。
半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我最后喝了一口热水,再次点燃了三只檀香,没多久,就看到我娘的声音从外面进来,飘忽这落在我身上,熟悉的寒冷感觉再次袭来,我娘没有等待,一上身就开口说话。
语速很快,对着屋里那些人说道,“真累人,我已经去问过了,鬼差现在就在外面不远处溜达,你们家也是真累心,我这半天还想不透是什么原因,原来问题就出在你们身上!”
莫家人听到我再次语调奇怪的开口,很不明白,弄不懂为什么老爹这样折腾的最后问题,怎么就出在他们身上?
“走走走,都出去,一个都别留,老大媳妇呢?进来伺候着你们爷爷,最后的时候帮着爷爷哭第一声,好了我走了,就这点事,门口也别待着,都躲远点!就你们这十好几个大小伙子的阳气,鬼差怎么带的走你们爷爷的亡魂,真是的。”
说完,我身上一轻,我娘就顺着窗户离开了,原本上锁的窗户啪嗒一声合上,就好像有什么从屋里快速闪了出去,但是谁都没有看到什么就是了。
姥姥也终于想明白其中的问题所在,对屋里的人就挥手驱赶起来,“快快快,别耽误了时辰,已经拖这么久了,估计接人的已经快进来了。”
屋子里面的人几乎全都被轰出去,连门口都不叫待,离得远远的。
出去的人听说接人的鬼差马上就要到了,根本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大门和这边房间的门口看着,就想看看这神乎其神的鬼差来引魂是个什么动静。
但是肉眼凡胎想看到这些,怎么可能!
但鬼差好像因为在这边耽搁了好几天都没能引魂成功,回去将要受罚,心情很不美丽,我看到两个高大的黑衣身影从门口一个急转弯,就出现在了大门口的位置,手里抓着铁链,双脚根本不沾地,凭空踏步,伴随着一阵阴风而来,一连串的雪花飞卷。
清楚地可以看到风吹成一条直线,根本不带转弯的直接朝这边房门而来。
木门原本因为保暖的原因,已经轻轻关上,这时候,鬼差好像故意示威,那两扇纯实木的门板咣当一声的分开,拍在旁边的墙上发出巨响。
在屋里我们都能清楚的听到,院子一边那些莫家人惊恐的抽泣声,要是之前还半信半疑,现在绝对相信,是有什么他们看不到的存在已经进门去了,现在就在只有他们大嫂,还有我们娘三与那位老爷子在的屋里面。
进屋的小门上,棉门帘子忽闪一动,姥姥就知道鬼差已经进来了,拉着王铁锤和莫家大儿媳妇就站到了一边,不碍事的地方,避免冲撞了鬼差办公。
第18章 千年传承的风俗
而我清楚的看到两个身穿黑衣,但是看不到五官面目的人站在了床边上,甚至在我抬头看过去的时候,还转头对我点了一下,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但意思我好像明白,是在对我表达感谢。
要是没有我来帮忙办事,估计今天晚上他们依然不能顺利完成引魂的任务,还要守在外面,到时候不知道惩罚会不会更重一些。
其中一个黑衣人,一抖手,就有一条铁链飞出,直奔炕上躺着的老爷子,缠在他的脖子位置,朝外一拉,就有一个人型的影子从炕上被拽下去,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站在两个黑衣人中间。
铁链的一头拖在地面上,三个影子就朝外而去,一点都不耽搁。
姥姥看着我的视线转到外面,小声的询问我,“怎么样?魅儿,老爷子是不是已经被接走了?”
“走了,都出院了。”
姥姥这时候才告诉一边什么都不知道的莫家大儿媳妇,“上去摸摸,手脚开始冰凉,就可以开始哭,叫人进来换衣裳了,眼泪别滴在老人身上。”
大儿媳妇颤颤巍巍的凑上前,看样子,还挺害怕的,毕竟现在屋里没有一个家人,只有我们在一边,缓慢的伸出手,在老人的手上摸了一下,又掀开被子,半跪在炕边上,摸了摸老人的脚和小腿,转头说道,“凉了,都凉到小腿了!”
“哭吧!”
“爷爷啊……你走好啊……爷爷啊……”
这女人真听话,当真站到地上,张嘴就开始大哭起来,这好像就是一个讯号,屋里一哭,院子里更是哭声一片,震耳欲聋,男女混合大合唱的动静!
人也都呼呼啦啦的不等叫,就都朝这屋冲了过来,过程中还没忘记把屋子里面的几处棉门帘子全都扯下来,丢在一边,窗户和门都打开,任由外面的寒风吹到屋里面。
矿诺川一边哭一边拿起被放在柜子上,之前给老人脱下来好几次的那身寿衣,掀开被子就准备帮老人擦身子换上去,叫姥姥手疾眼快的一把抢过来,转身就丢到还燃烧着暗火的炕洞里面。
火星遇到易燃的布料,直接烧出明火,刺啦一下就把那身寿衣吞噬掉,烧的一点不剩。
“你们家儿子多也抗不上这么作的,这衣服几穿几脱,一次就是死一个人,办一次白事,难道你们真想叫老人穿着这个走,再带走几名男丁,快去再找身新的来,剩下的人先给老人净身。”
莫家人现在明显已经把我姥姥当成主心骨了,真是说什么就干什么,屋子再给老人净身,这会在屋里的就是那老头的儿子和几个孙子,我们都来到外屋等候,几个媳妇看孩子的看孩子,烧火的开始烧火。
这些都是之后要用到的,现在天冷,加上出去重新买寿衣需要一段时间,这老人已经咽气,尸体残余的温度流失很快,关节容易僵硬,为了穿衣服时候方便,就要用热水热敷关节部位,得以能够活动。
我们这边虽然是比较偏僻的农村,但是不管什么地方,附近都有二十四小时开门营业的白事铺子。
店主任何时候有人叫门就要应,根本不会有怨言,因为人之常情,生老病死的时辰根本不由人,白天平常并无所谓,深更半夜,年年节节,大年三十晚上也是可能的!
矿诺川紧赶慢赶的抱着手艺冲了进来,“买回来了,回来了……快换上!”
屋里人听到声音,赶忙出来,不光拿了寿衣进去,更还端了不少热水,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女眷在外面跟我们待在一起,有好奇的,跟姥姥询问起来这寿衣的说道,“黑大娘,这人过去了,为啥要换上寿衣啊?这里面是不是也有什么说道?”
我和王铁锤也好奇的看着姥姥,果然姥姥也没叫我们大伙失望,把关于这个习俗的原因娓娓道来。
“以前人们也许还知道点啥,现在基本就是随大溜,看别人都这样,才会跟着做,说白了就是应对场面事给活人看,但是这个可对后人十分重要的。”
“手艺的数量可有点说道,讲究单数,分别是上七下五,上九下七,最多的要上十一下九的说法,看老人的年纪,岁数越大就要穿的越多,不到五十岁的则不能多穿,只要是单数就好。”
“寿帽的里子要用红布,寓意后背红红火火,还要追上红顶子,手艺里子一样,男子寿衣多用杏黄色,女子贼是青蓝或者古铜色,最重要的手艺不用纽扣,代表后继有人。”
说了老半天,大伙听得是聚精会神,没有一个插嘴的,都在十分认真的听着,姥姥继续说道,“要是我没有说错,那白事铺子的老板也懂点什么,见到你家老大过去,肯定首先问的是又来一次为什么,你们老大会据实已告,知道一切,大概也知道你们家爷爷年岁的老板就会直接给你们家老大拿了上十一,下九的件数。”
莫家爷爷算是高手,快要九十岁的年纪,肯定算是喜丧了,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屋里已经忙完了,大伙用床单子抬着穿戴整齐的老爷子朝外而来。
尸身应该要停放在堂屋的横梁之下,至少一晚上的时间,才会放进院中灵棚的棺椁中,那叫入殓,这种流程可能因为地狱的原因而略有不同,这是我们这边多年流传的方法。
尸身放在早已准备好,被架在两条板凳上的门板上,头下有头枕,脚下有脚枕,身下有银面褥子,身上有金色面的被子,这叫身披金后背银,金银财富留家门。
可就在准备放下去的时候,姥姥慌忙在边上叫了一声,“各位,各位慢一步!”
这些人都傻乎乎的定住动作,看着姥姥眼中都是不解,“黑大娘,咋了……”
姥姥没有多说,急忙忙上前,双手伸出,恭恭敬敬的把放在门板上的两个早早摆放好的精美枕头给调换了一个位置,才推开一些,“放吧。”
姥姥口中念叨着吉祥话,“头枕云纹明台净,仙气飘飘紫云庭,脚踏满池莲花开,西方接引坐云台。”
在场的人里面有机灵的,脑子只要聪明,马上就能明白,这黑大娘又是帮了他们家一次啊,原来之前他们这两个枕头摆放的位置给摆错了,把又莲花纹路的脚枕摆在了头那边,绣了云纹的头枕放到了对着大门的方向。
这里面的坏处他们可能不知道,但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现在被纠正过来,过世的爷爷安稳落在门板上,盖上了挡脸布,一切总算是能告一段落。
现在是一帮孙男娣女跪在面前,穿上了孝服,开始该哭的哭,该烧纸的烧纸,按照早就分配好的工作,开始忙碌了起来,姥姥这时候也拉着我们准备先回家。
别再这个档口给人家添乱。
就是这样忙碌混乱的时刻,莫家的矿诺川一声孝袍子直接就在我们走出大门前跪了下来,在雪地上砰砰砰就是三个响头,“黑大娘,两位小弟马大恩大德,我家没齿难忘。身上戴孝不能远送,路上不好走,几位慢行。”
说着就递上了一个用白纸包裹的纸包,里面应该是钱,看意思还不少,姥姥只是伸手在上面摸了一把,“我碰了就算我收了,这个算是我给老人家上份子了,拿去账房吧。”
这边的账房,就是记账之人的称呼,红白喜事,负责帮主家记账,收钱的人。
第19章 莫家开席
昨天晚上到家已经是深夜,娘仨暖和了一下,姥姥叫着我们在灶膛前面,每人朝里面都塞了两根柴火,主要就是叫里面的火光照射一下全身,去去身上的寒气,去过丧事人家的煞气、晦气都被这灼热的火光驱散,叫我们全身暖洋洋的别提多舒服了。
简单的洗了一下,就爬上火炕,梦周公去了,一夜无话,转天一早,原本姥姥准备继续带我们过去临村莫家去一趟,毕竟昨天晚上老人家倒头,今天才是各家亲戚朋友,街坊邻居行礼,上份子的日子。
昨天李倩既然已经给出去了,按照规矩,我们还是要过去给老人上柱香,磕几个送行的头。
我们收拾妥当,穿得暖暖和和的刚出门没多久,就碰到村里和莫家有姻亲人家也朝那边走,就撑了一个顺路的牛车,昨晚走上去感觉挺远的路,在这太阳照射下,冰面已经被行人车辆踩化,好走了很多,就是翻起了泥浆,好在我们不用步行,很快就到了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