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了这么久的老对头就这般突然的倒台了,是既迷茫无措日后的路该如何走,又对康熙的心狠程度以及对康熙对权力的占有欲惊惧不已才是。
而四爷···很多人都说四爷是在一废太子之后才生出的夺嫡之心。
但她觉得,四爷的夺嫡之心应该生的更早一些,早在太子一再容忍母家贪污受贿、买卖官职时就起了这个念头。
只不过,那时候谁都不知道,曾得康熙百般偏爱、万般重视、被高高捧起的太子,居然会有倒台的一天!
静姝上前挎上四爷的胳膊,撒娇般轻晃:“爷一会儿可要好好夸夸弘旻,这几日我也顾不得他,不过弘旻倒是瞧着懂事儿了许多,知晓我忙,也不来扰我做事儿,用膳时也乖巧,还会逗我开心…有时候想想,看着他从那一点点大,长到如今这般,日后还会娶妻生子,心里总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是我头一个孩子,初时我真真是什么都不懂的,就这般一边摸索试探着一边养着,他欢喜我便欢喜,他难受我比他还难受,有时候也被他硬脾气气的火大,恨不得揍他一顿把他塞回肚子里才省心呢!可事后一瞧见他委屈,我好像想起来的就都是他的好了~”
四爷乐呵呵的听着,初时还以为静姝是与他分享这些时日他缺失的孩子的成长,可越听,越觉得不对。
她似是在暗示他,拿她与弘旻照比老爷子与二哥,所以,她看出来了二哥会被复立?!
这怎么可能?当初,多少人不敢信二哥会被废,而在二哥真被废后,几乎所有能抽身的人都抽身了,便是满朝推举之时都少有提及被‘洗清污名’的二哥的,无非是谁都不信被废的太子会被复立。
这般肯定直言二哥将被复立的,他只知道两个,一位是他上辈子极为倚重尊敬的邬先生,另一位便是眼前之人,
而他,继续推举二哥做太子也不是因为信邬先生之言,而是他实在无他路可走。
他清楚老爷子的疑心,便猜测此番推选不过是一个明坑,真正被推出来的九成不会如愿不说,还会引起老爷子的警惕。
所以他不愿意冒头,且,莫说他并不认可老大与老八的行事作风,便是老爷子也不会择这二人之一为太子。
老大勇猛有余、谋划不足,急功近利,待汉人连面子都不顾,爱新觉罗家几代画出来的‘满汉一家亲’的大饼才初见成效,哪里会叫老大给毁了!
老八惧妻无子,又被名声所累,端起温善的模样,便轻易脱不掉那身假皮了,何况他先背弃老大,后挖老大的墙角,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对于老大和二哥,老爷子总是不同的,只这一条,老爷子便绝不会属意于老八!
何况他之前一直遵循正统,如今不过数日哪里能另投他人?毕竟当权者绝对看不上一个轻易背弃之人。
但即便如此,他心中也是忐忑纠结的,万一呢!这一切若只是他的猜测呢?!若是老大亦或是老八当真因着推选坐上太子之位了呢!
决定推选二哥时,他心中亦是百味掺杂、忐忑难安的。
后头见老爷子当真复立二哥,他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越发重视起了邬先生,一个能摸出老爷子心思的人,叫他如何不看重。
可眼前这人居然也这般肯定?
第227章 二爷名
什么时候老爷子的想法这般容易琢磨了?
还是,他想多了?
“哦?”四爷目无表情,恍若随意般发出一声鼻音,打算瞧瞧静姝接下来会如何。
可静姝完全没有如他所猜测的那般继续‘委婉提醒’于他,亦或是继续与他说些弘旻的趣事儿,而是拉着他一道用起了膳。
虽说菜食瞧着熟悉又合口,见之只觉腹内空空。
虽说眼见弘旻仰着一张笑脸跑了过来,亲近地与他额娘一道给自己夹菜不禁让人心生欢喜。
但是,四爷:···
就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才能把话题再给引回去。
静姝早就在见到四爷头顶‘雾气’之时,便知道自个儿的话引起了对方的思考,就及时的‘点到为止’了。
本来四爷就不是急功之人,她只是有些担心,因着历史有所改变,担心四爷会被引着入了死胡同,才半遮半掩地说上一嘴。
只是提个醒罢了,既然已经引起四爷的关注,便不再多言。
到底,多说多错。
用膳时,静姝见自己每给四爷夹一筷子素菜过去,弘旻就紧忙夹一筷子肉食与他阿玛,还对她拧了拧眉头,一副她虐待他阿玛的模样,强忍笑忍得她肚子都要痛了。
好不容易忍到用完膳,弘旻乐呵呵地与阿玛玩了几个来回的飞飞,就打卡似的倒腾着小短腿去寻弘晟昭华去了,直接再不顾忌,笑趴在了桌子上。
四爷见罗汉榻上笑得几近要背过气去的人,只觉得方才自个儿的百般琢磨恍若傻子一般。
就这般性子,莫说只是偶有灵光一现,便是当真诸葛孔明再世,你还能指望她去谋算天下么?
“且悠着些。”四爷无奈地把人半抱半扶起身,手上熟练地顺起气,道:“你这做额娘的,仔细弘旻大了与你急。”
“我们弘旻才不会呢!”最多就是鼓鼓包子脸,多可爱呀!
“你就整日里欺负他吧!”
静姝回的理直气壮:“我这是丰富弘旻的幼年生活色彩,从小就教育他,让他晓得不能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哈哈哈”说着,静姝又笑了起来。
四爷也失笑摇头,这人,哪日里不逗逗弘旻顺道折腾折腾他怕是都要睡不着觉的。
“对了,我往十三那儿送了东西过去,爷看看,咱们可要往···二爷那儿也送一份?”说着,静姝便从一旁的炕几上的书本下头抽出来了两张纸,上头写着她从昨到今日一早折腾出来的参考方案。
四爷初听二爷这两字儿时略显迷蒙,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说的这是二哥。
从前的太子爷,后来的理亲王,二爷?怕是从未有人这般称呼过二哥吧!
“你倒是叫的顺嘴。”
静姝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四爷说的是什么,撇了撇嘴道:“我这是尊重的说法。”老实说,与四爷相处下来,不难看出四爷对他那位太子二哥还是有两分感情在的,不说这份感情是什么吧!她给出两分尊重总是不算错的。
毕竟,废太子什么的,确实不大怎么好听。
四爷也明白静姝的意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边翻看起了纸上的内容,一边似安抚似肯定的轻顺着静姝的后背。
“我也知道,二爷那儿都是好东西,寻常物什难入他的眼。”康熙曾经是真宠太子,就算下头只送上独一份的好东西,最后也只会出现在太子那儿,因为害怕他的宝贝太子受苛刻,直接将内务府交给太子奶父管理,明知那人在内务府贪污受贿,却依旧为了太子不曾将人罢官免职,任由他在内务府仗势欺人,作威作福。
“不过今年冷的早些,我也未曾听闻宫里头往各处送去炭火,我便想着,不若送些用的上的过去,也省的那些好东西平白被那些眼高手低的贪了去。
像什么炭火呀!衣裳料子呀!皮子呀!还有之前九福晋送来的羊毛衣物什么的,尤其是孩子可用的,多备了些。
我也知道二爷如今的境况,吃食药材也是缺的,只不过这些东西到底是入口的,这一手经一手的,怕再出什么岔子。”
四爷安抚地拍了拍静姝的手,道:“你谨慎些是对的。”不过,老爷子怎么会眼睁睁瞧着二哥被人下暗手?更何况,只要他想送进去,便能保证这些东西不会经过旁人的手。
“不过既然要送了,没必要这般刻意,补养身子的药材补品你只管备下就是,妇人与孩子吃用的尽量多些,旁的,交给爷来处理。”
说完还找苏培盛要了他私库的库房钥匙:“老十三也好,温恪、敦恪那里也好,哪里能叫你来出这些东西银钱?二哥那儿只管从这库中拿,你也自个儿去挑些喜欢的,当补给你的,不然等老十三出来,怕是没脸见你这个嫂子了。”
“好!”静姝也没推迟,送她的东西凭什么不要?
要知道这回着实掏空了她的家底,一个老十三,她几乎将手头上能动的银子、没有标记的打赏物什八成都送了过去,至于剩下那两成,都折算进给温恪姐妹的礼里去了,她叫空青尽挑杂货铺子里的好东西,可是出了一大笔血,如今手头当真是一干二净。
再者,这时候,男人动用到自己女人的东西多是觉得折了面子的:“那我这就去瞧瞧,一会儿理好单子给爷送来。”
既然确定要送,那就越快越好,早点送过去,叫外人一瞧,这是一回府便折腾着给他二哥送东西去!也能显出四爷待太子的亲近心意来不是?
静姝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四爷做事儿要求高,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手底下的人,药材补品单列一库,里头登记摆放一清二楚,静姝根本没花多少时间就都备齐了。
把礼单子往四爷那儿一递,四爷匆匆看了一遍,确认后便招来王顺,对他嘱咐几句便将礼单子与东西一并交给了他。
扭过头来便对着静姝笑道:“你自个儿还没挑吧?”
“这不是二爷的事儿要紧嘛~这都这么长时间了,哪里能再耽误?我这儿,反正爷也跑不了~”
“你倒是越发什么都敢出口了。”被打趣了,四爷倒是没气,只是拉着人往外走,显然要陪着一起挑挑的意思。
第228章 父子事
在物质上,静姝一贯跟四爷是不知‘客气’为何物的。
大箱小匣的搬回她的桐安院,就乐呵呵的清点起来。
只是她虽不曾满府张扬去,可爷才回府,一个个都盯着四爷的动静盯得紧着呢!再者,这些日子静姝可是折腾出了好些大动静来,多少人眼巴巴地瞧着四爷的态度呢!
哪能错过这番动静?
见静姝没被罚不说,还得了那好些赏,不知又有多少人院子里清扫出去大兜瓷器片子呢!
“那釉色均匀的珊瑚红,还有光润细腻的胭脂水,真真可惜了的。”
“谁说不是呢~若不是主子只好薄胎白瓷,哪里能叫她们那般糟蹋好东西?”
静姝看着空青几个说笑打闹的样子,失笑不已。
自打太子被废后,院子里还是头回这般轻松,她也就懒得束着她们,也难得重回一身轻松,便靠着垫子看着不远处两个小的打闹。
不一会儿,弘旻匆匆进了屋子,与她行礼问安后,速度踢了靴子拉起歪在皮毛垫子上的两个小的就要教他们学走路。
便是弘晟走的不稳,昭华走的越来越慢,弘旻也耐着性子教着哄着,颇有两分长兄架势。
小院子里岁月静好,外头却是风起云涌起来。
许是觉得太子被废之事已成定局,京中低沉压抑的气氛渐渐消散,一方落败,多方争雄。
直郡王一派很有两分意气风发势不可挡的架势,在朝堂之中,几近成一言之堂。便是私下里,每日府门前也是车水马龙,门口才抬来一个红木箱子,没两个时辰就被信柬、单子装得是满满当当,侧门偏门从早到晚几乎就没有没有人的时候,抬着厚礼的人进进出出,热闹的比正月十五的庙会还要厉害。
三爷也露出头来,拉拢了好些文人,每日府上设宴不断,宴散定会流出不少夸赞三爷文气才学的诗作,赞扬三爷礼贤下士的文章,涌入民间。
八爷前头还暗地里行事,挖墙脚也知道盖着层遮羞布,可眼见着直郡王势力越发嚣张出头,许是怕真叫直郡王走上那个位置后清算他,整日里从早到晚的四处走动奔波,不是亲自到访彰显他的礼贤下士之态,就是与人推心置腹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还有拉着人抵足而眠的至交模样。
不得不说,论演技,八爷在他们兄弟里绝对是拔尖的,一番功夫下来,当真被他聚起了一番不小的势力。
而这些人里,有多少是真因为这段时间的相交一时‘头脑发热’上的八爷的船,还有多少是本就早早在船上猫着,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才显透出头来,怕是除了八爷与他们本人,谁都是不清楚的。
这日,直郡王来到御前,许是朝堂上的为他之命马首是瞻乱了他的眼,许是院子中一日多一间的库房迷了他的心,也许是废太子当真成为了他骨子里蚀骨的威胁叫他时时不得安枕,居然直接请命道:“胤礽他肆恶虐众,穷奢极欲,实为不仁;对亲兄弟无情无意,对诸皇子不闻不问,实为不义;专擅威权,结党营私,实为不忠;窥伺皇位,企图害死皇阿玛,实为大不孝!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人间!儿子请命为大清、为爱新觉罗家手刃此畜生!”
“大胆!”康熙看着双眸发红,言语中尽是厉色之人,简直不敢认。
这个口口声声要致自己的亲兄弟于死地的畜生,当真是他的血脉?!
这个字字句句尽拿他之言堵他的口的疯魔之人,当真是他的长子?!
看着万岁爷脸色眨眼间被气得通红,双眸尽是血丝,呼吸急促的仿若随时要背过气的架势,李德全紧忙上前把人扶住,大殿之中的奴才瞬间跪了满地:“万岁爷息怒。”
康熙挥开李德全,强稳住打晃的身子看着下首梗着脖子死咬着不松口的胤褆,心中恍惚,更多的还是否定。
不,眼前这个目无兄弟之谊、父子之情的畜生,绝不会是他的胤褆!
怒极的康熙张口便吼道:“你以为你杀了胤礽朕就会立你做皇太子吗?”
听到这话,胤褆才低下了头,道:“儿子不敢。”
“不敢?好,好!李德全!”
“奴才在。”
“传旨,爱新觉罗胤褆···秉性躁急、愚顽,不可立为皇太子。”想着方才胤褆举出的胤礽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逐条错处,尽数都是他曾经所言,他即便是气到极致也到底没有口不择言罗列那些不可回转的错处。
“皇阿玛!”胤褆一蒙,直接跪倒在了大殿之中。
“拖出去!”
只见胤褆素来挺直的腰背眨眼间仿若尽折一般,进殿来时还是满面红光,这会儿脸上尽是衰败之色,他双手紧握衣摆,恍若不可置信又带着些许疯狂。
只这般一句,他前半生所做的一切,全都尽数化为泡影!
“皇阿玛!你果然,你果然眼里只有胤礽,从始至终你眼里就只有一个胤礽!那当初为何要生我!为何要给我希望!为何要给我希望!”
那一字一句恍若铁锤般哐哐砸在康熙头上心底,那满含悲怆的眼睛似带着泣血的指责,一针又一针,直扎的他心口一片血淋淋。
为何要给我希望!
为何···为平稳朝堂,为雕琢胤礽,为大清百年基业!为他爱新觉罗家千秋万代!
他没错,他没有错!
可眼前好似一幕幕飞转,回到了过去。
他还记得那日冷风呼啸,天公不作美,北风卷着雪融,似含着刀带着剑。
那时候承瑞、承祜、承庆先后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