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救命,救命!”
蛇的滑腻冰凉,蝎子爬过肌肤的触感,让她几乎把嗓子都喊哑了。
更残忍的是祭司腐烂发臭的尸体就在旁边,她刚才躲虫子不小心碰了一下,膈应极了。
董微柔实在受不了,抱着头哭求,“方荨,求求你放过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方荨冷眼看着她,“你以为自己是七八岁的孩童,认个错,哭个鼻子就能被原谅?董微柔,你还把我当傻子呢?”
“求求你···让这些东西从我身上下去好不好?”她明明恨得想破口大骂,却非要楚楚可怜求饶。
那样子看得方荨更反胃。
“如果落败的人是我,我这么求你,你答应吗?”他面无血色质问,脑海里全是自己恳求她的惨状。
而这个女人比他现在还可恶冷血,目睹他被万虫噬咬,一边涂着指甲一边笑。
“我怎么会这么对你。”董微柔瞪着眼反驳,“我心里一直有你,我才不会这么狠心!你难道一点都不念我们从前的情谊?”
这些话她一向都是信手拈来,如今说着却好似扯得心口那点伤隐隐发痛。
方荨嗤笑一声,“怎么不念?本王这不是给了你特别的待遇,你腰上这两条蛇可是蛇王和蛇后,它们一口下去,不会让你像祭司那么难受。”
“你···”董微柔憋了眼腰上吐着信子的花冠蛇,一阵头晕目眩。
方荨脸色一沉,不再与她纠缠,质问道,“蛮夷的信在哪?”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她赌气别过脸去。
“小蛮都招干净了,不然你以为本王为什么来这恶心的地方?”
方荨嘴巴够毒,也知道董微柔现在最期盼什么,于是轻描淡写把她灌了个透心凉。
“你信别人不信我?”董微柔果然心沉大海,她以为方荨再怎么也舍不下自己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个方荨连笑容都冷得打颤,“我他妈就是因为信你才害了兄长,害了南诏,害了楚纤歌!你还想怎样?”
董微柔没料到他会发火,神色一紧,又看他眼里丝毫没有半点怜惜,知道再求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她现在打心眼里看不透方荨,害怕方荨。原以为他没杀自己是舍不得,却不想他是想从自己口中知道蛮夷的计划。
她真是高估自个儿了。
董微柔梗着脖子,“我说了才是死路一条。蛮夷现在攻到城下了吧?南诏打不过的,就算你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又能怎样。”
方荨打了个响指,蛇王蹭得伸长脖子,带着粘液的信子扫过董微柔脖子,蛇后一直盘踞在她胸口的伤处,吓得她浑身僵硬,眼睛发直,大气都不敢出。
“既如此,留着你也没什么意义。你也别指望着蛮夷来救你,他们的主将···”方荨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听说你为了勾引他还主动献身···”
董微柔眸光闪烁,脸色一ᴊsɢ阵青一阵白。
“那看起来你在床上不够吸引人啊,他知道你被我囚禁都不来。佯装攻城,自个儿却绕道去攻大宁。不知道他立了功勋愿不愿意娶你当个将军夫人。”
方荨桃花眼又亮又充满嘲讽,果然董微柔心里最后的底线也塌了。
她没想到方荨连这个都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但比起秘密被人发现的惶恐,更让她愤怒绝望的是那个人骗了她!
她最后一次在边界处找他,他明明答应得好好的。
“你狡猾,你骗我···”
方荨耸耸肩,“要是这么想能让你觉得不痛苦,那也无妨。毕竟我念着你所谓的情谊,这点宽容还是有的。”
话音刚落,暗卫鬼魅般出现在方荨身后,“王上,已探察清楚,主将的确不在营帐。蛮夷聚居地只留下保护妇孺的一队人马,其余兵马先后从东西两个方向绕行。”
方荨收敛起眼底的嘲弄,“通知邵将军了吗?”
“邵将军说回信还在路上,另外···蛮夷又攻城了,这次还架了云梯。”
方荨深吸一口气,“看来他们的人已经到中原了。”
也不知楚纤歌现在是什么情况,楚霁云把朝堂弄得一塌糊涂,楚纤歌手下的主将又被捏着尾巴不敢擅自做主。
蛮夷倾一国之力大举进攻,自然打得不成功便成仁的主意。南诏自身难保,他要想替楚纤歌分忧,就必须解决城外的五万大军。
可是···谈何容易。
方荨只留给自己眨眼喘息的功夫,旋即站起身就走,董微柔哭喊,“我告诉你蛮夷的打算,你让这些东西下去···”
“方荨!”
她嘶吼一声,方荨果然停下脚步,可他只是冷哼一声,“不必了。本王开恩让你带着这点秘密下地狱,稍后见着你的同盟,也许他们念在你守口如瓶的份儿上,下辈子允许你投胎到蛮夷。”
“不!”
董微柔惊讶得合不拢嘴,眼看方荨将叶子再次置于唇间,下一秒,蛇王的牙齿就穿透了她的皮肉。
毒素迅速融入身体,刹那凝结了流动的血液。
窒息感伴随着方荨身影一同消失,董微柔至死都不信,那个心软善良的少年怎么会真的杀了自己。
他会回头的吧?
他怎么还不回头···从前他都是恋恋不舍,念念不忘的,这世上没人比他更在意自己了。他一定是生气自己对他不好,所以赌气这样···
方荨似乎感觉到她最后的奢望,在牢门前侧首。
董微柔浑身抽搐,瞳仁都散了,唇角却还勾起一丝笑,她就知道他会回头的。
可方荨并没有看过来,只给她冷峻残忍的侧脸线条,“忘了谢谢你当初给了紫情拉我同归于尽的权利,要不是死过一回,我的罪孽只会更重。”
方、方荨啊···
董微柔死不瞑目。
厮杀声震耳欲聋,城内百姓惶恐不安,见到王上披甲提剑而来,激动地欢呼起来。
“天神一定能打败侵略者。”
“王上去城楼了!”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南诏一定会平安无事。”
“没错!我就说王上不会不管我们,他不是大王妃,他不会丢下我们的!”
他们说的每句话方荨都听得真真切切,玄一背着药箱跟在后头,听到百姓的膜拜,心里酸得厉害。
没人知道他在路上刚喝了双倍剂量抑制噬心蛊的药,现在后背上还插着两根银针。
真有天神的话,他自己何必受这苦。
“参见王上!”士兵齐刷刷行礼。
方荨面无表情走上城楼,漫不经心挥挥手示意他们起身。
颜司刚从战场上下来,盔甲上全是血,手里的剑又多了几个缺口,“王上怎么到这儿来了!他们攻得比任何一次都凶,来人,护送王上回宫。”
话音刚落,方荨落在他身后的目光一紧,突然摁着颜司后背蹲下来,与此同时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轰”一声碎在两人脚边。
蛮夷换投石机上阵了。
第206章 迎战
在投石机疯狂进攻下,城楼上的士兵几乎没有反手之力。
“都蹲下!不要硬抗,等这波过去再放箭!”颜司把方荨护在身后,让人把守战的小兵都拉回来。
方荨一生中两次经过混战都和楚纤歌在一块儿。
第一次是在去大宁的路上被蛮夷突袭,楚纤歌舍命救了他,第二次是猎场围剿图鲁蒙带来的精锐,他能借着山里的虫蚁猛兽助楚纤歌一臂之力。
如今五万蛮夷兵临城下,他没有毒虫依仗,也没有楚纤歌相助,城里数万百姓把他当神,而他却被颜司用身体护在安全的角落里。
早知如此,当日还不如让楚纤歌入主南诏,起码她会善待他的子民。
“颜将军,弓箭恐怕不是办法,投石机下去了,骑兵会立刻攻城。”方荨靠着墙壁喘息,一想起楚纤歌就没完没了,凭着这一点苟活,又觉得一切都能克服。
颜司点点头,“没错。所以末将准备点一批人下去迎战。”
“西门和南门的人不能调,本王让暗卫分成两波守在那儿,只要拖住这边儿,等着邵云泉过来就成了。”
“邵云泉?”颜司不报什么希望,“大宁皇帝想逼死我们,不可能让邵云泉再出关。”
方荨也不解释,转身从玄一手里接过两个药丸吞下,然后露出个灿烂的笑拍了拍颜司肩膀,“天神的话,颜将军可以信一回。”
颜司一怔,想起那日神光漫天的情形,他是杀戮者,神也会保佑他吗?
投石机的猛攻停止了,城楼上的守战军拖着同伴鲜血淋漓的尸体往下撤,再上来的士兵用清水冲刷石板上的血迹。
战马候在城门内,仿佛也知道即将面临一场硬仗。
蛮夷的骑兵动了,他们踏过架好的通行板,在城门外排列成一道难以摧毁的墙壁。每个人的刀磨得贼亮,就等着里头的人把脑袋献上来。
城楼上的士兵屏息凝神,汗水打湿睫毛都不敢擦,听着不断靠近的马蹄声,拉紧了手里的绳子。
蛮夷的骑兵朝城门扑来。
城楼上有人把旗帜一挥,嘶哑着大喊,“放!”
淬了毒的箭密密麻麻像雨落下去,几个冲在前头的蛮夷吃了亏,就算没被射中要害,闻着上头的毒液也会浑身发痒。
这也只是阻挡了一小部分,蛮夷知道南诏的把戏,后排的骑兵从马背上迅速拿起护盾遮挡。
颜司立刻让弓箭手撤下,绝不多浪费一根羽箭。
城门大开,以方荨为中锋,颜司和副将为两翼。骑兵还没来得及重整队形就被方荨见缝袭击,成功把他们组建的墙壁撕成了三股。
没人料到方荨会亲自下场对敌,震惊过后,蛮夷不约而同想活捉方荨,南诏兵马抵挡得也很吃力。
城楼换了一批弓箭手,箭头浇了热油,飞射而下。蛮夷虽有护盾,但交战中很难做到一边对敌,一边防护从天而降的火箭。
火箭碰到衣服就着,许多逼近方荨的蛮夷被隔开,火红的光宛如神火,赐给南诏众人无敌的勇气。
颜司等人快速撤回城内,第一战打得非常漂亮。
王上亲自带兵迎战,光是这股士气就赢了蛮夷。
第二次城门大开,方荨和颜司各领一队轻骑与蛮夷厮杀,除了被安排去守门的,还有一个暗卫跟在方荨身边,他穿着南诏侍卫的衣服,像方荨的影子,无论蛮夷有多难缠,他都从未离开过方荨半步。
两人的配合非常默契。
暗卫身经百战,方荨一点就通,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方荨这样聪明的搭档实在让人兴奋,可惜的是他内力不足。
暗卫杀了伺机偷袭方荨后背的一个蛮夷,血水溅了一脸,他用袖子擦掉剑上的血,“王上,你这样子公主会更喜欢的。”
暗卫擦完刀,冲方荨挑了挑眉。
方荨气息凌乱,嘴唇发白,眉目间都是光,“瞎说,我什么样子她不喜欢。”
“那不一定。”暗卫笑起来像个不经世事的少年,然而扫过蛮夷的眼神却又那么老辣残忍,“在府里,你有段时间天天追着公主求宠,说实话咱们那会儿都觉得您像个色中饿鬼。”
方荨笑容一窒,反手把长剑斜架起,替暗卫挡住后头来的一刀,暗卫俯身,一剑刺穿方荨左边来的敌人。
刀锋拉扯间,温热的血洒了暗卫一背,方荨冷静道,“这个词不恰当,那是形容勾栏院里长相奇丑,气质猥琐的老男人。你哪只眼觉得本王跟他们一样?”
暗卫还当真抬头看了他一眼,半真不假道,“那就是以色侍人。”
“你们这点墨水都是谁教的?”方荨不乐意了,又是一剑过去,鲜血扑面,“记好了,本王和公主那是两情相悦,情难自禁,情到浓时,恩爱不疑。”
方荨杀了身边最后两个蛮夷,擦了擦脸上的血,“记住没?”
暗卫迎着日头笑,“记住了。”
第二次迎战打得艰难,退回来时颜司的人伤亡惨重。
第三次颜司带ᴊsɢ人出战,第四次方荨带人出战,如此车轮站到天黑,硬是拖着蛮夷没攻下城门。
方荨学着楚纤歌,把剑和手掌绑在一块儿,这样能避免脱力时握不住刀。
他蹬着地面扑过去,蛮夷人高马大,方荨就攀着对方脊背,用另一只手卡着他脑袋,咬牙一使力,蛮夷的脖子暴露出来,长剑贴着皮肉割过去。
突然间,他视线和听力同时变弱,心里一慌,右手乏力,竟没能割断蛮夷的脖子。
蛮夷痛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发出类似畜生般的粗喘,反手向后扯住方荨。
“王上!”
士兵疾呼出声,暗卫被好几个蛮夷缠着,心头一紧,却鞭长莫及。没有颜司在,他另外带着一队人马突袭,虽说离得方荨近,可到底不比前几次能时刻跟在他后面。
方荨眉骨上沾着的血不断往下淌,他抵着蛮夷手上的重力,眼神一狠,原本划过去的剑刃再度从裂开的口子上划回来,像拉琴弦,更像屠户宰杀牛羊,拉锯般残忍割烂蛮夷的脖子。
这样子看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战场上生死不值钱,见多了也就无感了,可任何时候残杀总是能让那些麻木的心重新开始滴血。
“王上···”
跟在颜司身后的副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颜司充满皱纹的眼角也浮起一股凉意。
南诏人不擅战,在混乱的时代里非常吃亏,即便董微柔有野心,也知道南诏兵马赢不了外头。
这种情况下,方荨就像个意外。
他的狠心、残忍,胆识勇气一点都不像是在南诏这片土地上长大的孩子。
颜司咬着牙,目中不乏钦佩,“王上这股不死不休的样子太像楚纤歌了。”
第207章 四面楚歌
阴云沉沉,夜幕压着雨意。
城门后头是刚退下来的士兵,很多人缠着伤口的绷带又一次沾了血,但他们眼睛很亮。因为方荨也坐在土阶上,和他们一样啃着馒头,喝着凉水。
城里的百姓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他们的天神没有辜负期待,这么多年来,南诏面对强军第一次不是委屈求和,而是奋起反击。
直到深夜,方荨额前汗湿的发还没干透,下了战场他就喝了一副药,此刻视线刚恢复清明,耳边全是玄一的磨叨。
“我的天神爷,还要打多久?你这么重的剂量,我害怕。”他贴着方荨,细细察看他身上有没有被忽略的伤。
“解药的方子配好了,就差两味难找的药,我昨天跟暗卫大哥说了,他答应想办法让公主帮忙。”
“方荨,你有希望解蛊,但是现在这毒药的量太大了,我怕你还没来得及解蛊就先被毒死,也怕到时候蛊虫死了,体内大量毒素失了平衡,你也活不长啊。”
玄一今儿个见到他杀蛮夷有多可怕,现在又看他浑身上下都是血,心疼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