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熹微看到205房间外的走廊上,挤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两排座椅早已被占满。
原来这样一个小角色,也是如此抢手。
手机震动,小群里有消息,“抱歉各位,今天进度稍慢,咱们组试镜推迟半小时左右。”
“好的,谢谢刘哥,没问题!”
“嗯嗯。”
阮熹微跟风,发送了一个“OK”。
门口有个助理拿着名单叫人,每个人试镜的时间不同,有的三分钟就出来了,有的半小时才出来。
那些在房间里待得时间长的,出来时总被外边的人注目。大家心里都有小九九:不会她被选上了吧?
“嗨,熹微。”沈唯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阮熹微,主动打了声招呼。
阮熹微捏着翻来覆去看过的两页纸,一抬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也来试镜?”
沈唯的视线落到她的台词上,“好巧,我们是同一个片段,可以搭戏,咱们练一练,待会儿一起进去吧?”
“还能这样?”
“当然。”
阮熹微内心的惴惴被消解大半,有人一起,她的底气就更足一些。
沈唯带着她到二楼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窗开着,比窗还高的树冬日依旧翠绿。在终年繁盛的绿荫里,阳光从缝隙中钻出来,落到地上,如碎金一般,洒了一地。
沈唯略低着头,风拂动着他的碎发,“熹微,你先开始吧。”
阮熹微的脸有些热,她的掌心有潮意,这是她第一次与人对戏。
总共不到五句话台词,滚瓜烂熟到脱口而出。
沈唯自然地接上阮熹微的台词,对完词,两人相视一笑。第一次合作,都放不开,跟念课文似的。这样能选上才怪呢!
然后开始调整,增加一点肢体动作,渐渐放开僵硬的躯体。
练到最后,沈唯说:“干脆放手一搏吧,毕竟咱俩长得好看。”
阮熹微看着他含笑的眼睛,真好看啊,特别有神,她没那么紧张了,嘴上却说:“哪有自己夸自己的。”
等待的时间比预计得更长,接近饭点时,在阮熹微前面的还有三个人。
但好歹能看到一点希望了。
沈唯说:“这应该是个比较认真的剧组。”
阮熹微点头。
两人便这么怀揣着希望地等待,终于轮到阮熹微了。
她深吸一口气,往门口走去,心里告诉自己数遍:不紧张。
一脚还没踏进门,刚才叫名字的女助理便探出头来,她说:“还没排到的不用试了哈,女五这个角色刘导刚才定下人了。谢谢大家来一趟哈,有机会咱们下次再合作!”
门“砰”得一声关上了,震得站在门口的阮熹微回不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一下午时间就白等了?
身后还有五、六个人没试镜,听到助理的话,瞬间起了小骚动。
“啊?怎么这样!”
“你没看见刚才那个是有经纪人带进去的吗?听说是凯世新签的。”
“签大公司的还要跟我们抢这种小角色啊……”
“害,今年行情也不好。”
“白瞎那么多时间。”
尽管言语中多有忿忿,最终也是抱怨两句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阮熹微心里五味杂陈,这个行业难道都是这样吗?时间可以随便被人浪费,一下午的等待,在他人眼里不名一文……
期待落空的滋味,可太不好受了。
阮熹微垂着眼睑,一个下午滴水未进,此时她被抽去了骨头似的,浑身乏力。
她正准备走,沈唯叫住她:“熹微,再等等。”
等到空荡荡的走廊里,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沈唯抬手,敲响了205的门,笃、笃、笃三声,缓慢却有节奏。
里面有人来开门,声音不耐烦:“谁啊?不是都说结束了?”
门开了几公分,阮熹微得以窥见里面的人,两男一女坐在一张长木桌后,桌子上散着纸张,都是简历、资料,助理模样的人正在整理。
沈唯说:“您好,我和朋友这次试镜周放和韩童两个角色,我们非常珍惜这次机会,能让我们试一试吗?”
他的语气诚恳真挚,引得坐在中间的男人抬头看了他俩一眼。
阮熹微心跳猛然加速,可能又有一线生机了。
试一试,就让他们试一试吧!
她能接受演技不佳、形象不符等各种理由落选,但没有道理,把人叫来了,又不给人一个展示的机会呀!
等待的两秒钟,如过去了两分钟那般漫长。
中间的男人皱着眉,“已经定完了,咱们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了,下次有机会再来吧。”
希望的泡沫又被无情戳破。
“好的,谢谢您。”沈唯倒是一点都不气馁。
两人一起走到宾馆门口,沈唯笑着说:“垂死挣扎并失败。”
阮熹微打心底里羡慕这种勇气,她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马路对面便是榕市影视城。冬天的夜晚来得早,蒙蒙的黑色中点缀着灯光。
子言发来消息,说明天他回家,一起去试婚纱礼服。
阮熹微便回了江悦花园。
到别墅时,餐桌上的导热板上温着菜,没有动过。阮熹微意识到陆叙在等她吃饭,她站在一楼喊:“哥,我回来了。”
陆叙闻声,从二楼下来,边走边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子,随口问:“送你回来的是谁?”
作者有话说:
决定给陆叙一点甜头,不然这么醋下去要成酸萝卜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朋友,在试镜时认识的。”阮熹微如实回答,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站楼上窗口看到了。”陆叙在餐桌前坐下,眉头微拧,“才认识多久?就敢让人送你回来。”
“哥哥,咱们小区,不用担心安保问题吧……”阮熹微解释。影视城附近是出了名的打车难,因此,当沈唯说他开了车,问阮熹微需不需要捎一程时,她没有拒绝。
陆叙说:“我的意思是,你一个女生,要有防备心理。”
“沈唯不是坏人。”
“你怎么知道?”陆叙的眉头皱得更深。
“直觉。”
阮熹微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很奇妙,比如她对陶琰的厌恶,从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便产生了。
陆叙被这不着调的言论气得想笑,小心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自从阮熹微远离自己的视线后,他的心情总是不如以前平静,养气的功夫退化了。
“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迟早被啃得连渣都不剩。”陆叙冷着脸说。
“哥,我自己心里有数。”阮熹微不服气。她有很强烈的感觉,沈唯不是什么坏人。心怀鬼胎的人不会有那么干净的眼神。
阮熹微晚上吃得少,林姨按照她的口味,给她做了一份鲜虾沙拉。
桌上几叠精致的小菜,都是陆叙偏爱的餐食,阮熹微见豆腐酿肉实在诱人,忍不住夹了一筷子到她自己碗里,顺便转移话题,“哥哥你都不关心我有没有试镜成功。”
陆叙瞄一眼阮熹微。大冬天的穿裙子,看来对这次试镜很重视。顺着她的话问:“被选上了吗?”
阮熹微惆怅地答:“没有。”
这个答案让陆叙有些诧异。
从小到大,阮熹微的样貌便是学校里顶尖的。有文艺展示、演出汇报等活动,只要她愿意报名参加,从来没有落选过。
可能是娱乐圈的游戏规则不同。
又或许,是熹微的演技太差劲了?也对,她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没有演技可言。这样一想,落选也是在情理之中。
没等陆叙出口安慰,阮熹微便埋怨道:“我等了整整一下午,好不容易快轮到我,选角导演说定下人了……”
“如果人已经定下了,后面的确实没必要再试了。”陆叙开导她,“不然不是浪费双方时间吗?”
阮熹微愕然,哥哥怎么会这么理解!
她的筷子停滞在半空中,张口说:“可是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啊,至少要让我试一试,就算说我演得不行,选不上,我也能接受。”
“那本质上,跟现在的结果没什么区别。”陆叙淡淡地指出。
职场中养成的习惯,大多数时候,陆叙是一个唯结果论的人。他对下属的要求一向是,只要你能达到我的要求,不管你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完成的,我都忽略不计。
所以柏辉的考勤非常宽松,如果能完成相应工作量,员工甚至可以长期居家办公。
“哥哥,不是这样的。”阮熹微的心跌宕起伏了一下午,晚上回家吃饭,又听见陆叙这么说,心中那股委屈不断翻腾,觉得陆叙跟那些人是一丘之貉,他们根本就不懂得尊重人!
她有很多话想说,一看到陆叙这张平静到不起波澜的脸,又失去了表达的欲望,他不会站在自己这边,跟她同仇敌忾,因为他没办法感同身受。
陆叙问:“那知道最后选谁了吗?”
“听说是凯世传媒的签约艺人。”阮熹微闷闷地说,扒拉了一口沙拉,“想不到都签大经济公司了,还要来抢这样一个小角色。”
“会选择她很正常,有公司背书,用她的风险更小。”
阮熹微气结,很想撂下筷子问问陆叙是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可是陆叙分明一副认真帮她分析问题的样子。
三两下吃完沙拉,阮熹微“蹬蹬蹬”上楼,回房间,关门时甩手,乳白色的木门重重关上,发出一声闷响。
仰躺在床上,阮熹微鼻息咻咻地喘气。心里有点难过,如果子言在的话,一定会先给她一个拥抱,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帮她一起骂那些趾高气昂的人。
有时候脆弱和委屈真是不讲道理。
陆叙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火,跟上去敲门,连着敲了两分钟之后,她仍不来开。
阮熹微心烦意乱,又没锁!
就算锁了,他也有钥匙,直接开进来得了,装什么绅士!
对峙考验的便是人的心理素质,她终究是败下阵来,腾得从床上起来,光着脚跳到地面,走到门前,倏得拉开门,“还有什么事?”
“脾气那么坏。”陆叙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章知微说的是对的,出去生活对她有好处,她现在的模样鲜明又生动,眉眼间的清冷尽数退去。
阮熹微像只气鼓鼓的河豚,一下子被捏得恍了神、泄了气,嘴唇惊讶得微微张着。他怎么还像对小孩子一样对待自己!
陆叙也察觉到自己的举动不合适,她已经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能随便捏捏脸蛋的小女孩儿了。他尴尬地轻咳一声,将手中的小盒子搁在她的梳妆台上,“面膜。别气了,好好睡一觉。”
“子言几点回来?”阮熹微问。
一想起明天她要和陆子言试婚纱礼服,陆叙又沉下声:“自己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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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理应为两人感到高兴。
陆子言和熹微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两人关系又好到要穿一条裤子,长辈乐见其成。怎么看,这都是一门好婚事,天作之合。
许云要陆叙将阮熹微当亲妹妹看。
有个妹妹的滋味确实不错,陆子言没来家里之前,那时候阮熹微也小,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阮家住春雨大街的第一户,阮熹微去陆家玩,记忆中要穿过长长的街。
小时候穿着漂亮小皮鞋的阮熹微,鞋底敲在青石板铺的小路上,一路欢快地哒哒作响。五岁的阮熹微活泼好动,最喜欢跟在哥哥后面做小尾巴。
人在幼年的时候对时空的丈量总是不准确,小熹微觉得要去找哥哥玩,得跑好远的路。长大后才发现,从巷子口到尽头,无非就是五分钟不到的脚程。
十一岁的陆叙俨然有严肃小大人的模样,他练软笔书法,小小年纪写得字便遒劲有力,被老师夸长大后必然是个将才。
阮熹微会在陆叙休息的时候爬上他的膝头,要哥哥抱。陆叙曾玩心大起,在扎着两个小啾啾像个福气娃娃般的阮熹微的脸上,用毛笔画上两撇小胡子。
又在妹妹嚎啕大哭时手足无措,怎么哄都哄不住。
阮熹微到了上小学的年龄时,发生了两件大事:她的爸爸不要她了;陆家来了一个新的小哥哥。
妈妈说爸爸是个坏人,还不起债跑了。妈妈将自己住的房子卖了,胖胖的嘉树阿姨好心收留了她们。跟她们同时住进陆家的,还有一个叫陆子言的小哥哥,他长得真好看,会把蛋糕都留给微微吃。
陆叙上初中,一周回家一次。
那时候家里乱得厉害,父亲、母亲、姑姑吵得不可开交。他的记忆里,一生优雅从容的母亲只有那一次失态,他们做出的决定,便是以不能影响他学习为由,让他去了寄宿制的国际学校。
再后来,寄住在家中的阮熹微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见到他时,会双手交握,垂在腿前。打招呼的语气很有礼貌,乖巧而疏离地喊:“哥哥。”
作者有话说:
哥哥妹妹的,磕死我了~
陆叙呀你不要抑制自己想捏捏摸摸亲亲@#?%……&(逐渐变态……)的冲动!
第14章 第十四章
◎会是别的男人握住她的颈或腰。◎
陆叙大清早就接到了陆子言的电话,陆子言恳求道:“哥,我今天回不来了,你帮我跟微微说一声,然后送她过去行吗?”
“怎么不自己去说?”
“我怕微微生气。”
陆子言进了知名女导演孟杉月的剧组,参与她下一步影片的筹备工作。孟杉月工作风格严谨、追求极致,每部影片都筹备半年以上。
陆子言做了她的副导演,跟着四处出差堪景。她要拍一部国风的武打片,以实拍为主,孟导要求又高,前期的堪景造景工作繁琐。
他本来是今早七点下高铁,昨晚任务有变,又被绊住了脚。
“结婚这种大事你都不放心上。”陆叙的语气带了几分训斥,“知道微微会生气,你自己怎么安排的时间?”
陆子言再三求饶,他不是故意的,但确实走不开。
陆叙今天倒真没什么工作。
阮熹微下楼时,睡眼惺忪,她穿了条方便穿脱的连体裤,头发用抓夹拢在脑后。
纤瘦轻盈,带着几分清冷慵懒,到了一楼客厅,只见陆叙,“哥哥早。”
又自顾自嘟囔,拿出手机看消息,“子言呢,不是说好来家里接我嘛。”
兄妹哪有隔夜仇。
两人昨晚吵了几句,早上醒来,这点儿不愉快就烟消云散了。
陆叙将林姨现磨的豆浆倒了一杯,放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