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你敢！”
徐凌嗤笑：“我有什么不敢的，青山府木雕全靠着我祖父和几位师兄弟撑面子，叫你们一声叔叔伯伯，你们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
“告诉你们，在青山府，徐家说不行，就没人能说行。”
正闹得不休，一声厉喝传来。
“胡闹！”
徐凌脸色大变，忙不得的起身，骂道：“还不快滚出去。”
“你要让谁滚！”
徐大家在两位徒弟的搀扶下走进来，他气色不好，此时脸色更是阴沉。
目光从孙儿，同辈的面上扫过。
“胡闹，真是胡闹！”
“祖父……”
“啪！”
徐大家重重一巴掌下去，徐凌直接吐出一口血水来，牙都断了一颗。
“混账东西，你欺我年老，骗我养病，就是为了这样胡闹吗？”
“徐凌，你口口声声说会改过，答应我重新做人，如今就是这样欺上瞒下，胡作非为的？”
评委趁机道：“徐老哥，你可得好好管管这孙儿，如今他这是目中无人，全不把我们几个人放在眼里，方才差点把我们打了出去。”
徐大家冷哼一声，指着他的手指也在颤抖。
“还有你们。”
“你们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论起名声来，也被称赞一声青山府木匠大师，木匠大赛办了五十年，从我们祖辈手中传到如今，你们就是这样糟蹋自己名声的？”
“我以为徐凌只是年纪小，爱面子才胡闹，可你们呢，你们先是纵容他，如今又推卸责任。”
“要不是老大回来，我还不知道青山府大赛办成了这幅样子。”
徐凌看了眼大师兄，心底暗道不好。
他刚要说话，徐大家却已然怒极了。
“青山木雕曾经断绝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好好的比赛，原为了选拔天赋出众之人加以教导，如今却变成你们敛财致富，横行霸道的地方。”
“我且问你们，那么多人退赛，你们就没想过是为什么？”
徐大家一阵劈头盖脸的痛骂，直骂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徐乾低声劝道：“师傅，事已至此，您再生气也于事无补，还是想想如何弥补吧。”
“弥补？”
徐大家惨然笑道：“造就好名声难上加难，破坏好名声却易如反掌，他们再不改，谁还会相信所谓的木匠大赛，十年之后，哪里还有木匠会来参加？”
“徐老哥，我们知错了。”
“这次都是徐凌这小子撺掇，我们才吃了猪油蒙了心。”
“老哥，今日家中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几个评委被骂得灰头土脸，连忙想办法溜走。
徐大家脸色更为难看。
他心底明白，这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师傅？您还好吧？”
徐大家摇了摇头，只说：“怪不得这些年青山木雕不进反退，怪不得……”
徐凌正想溜走，却被徐大家喝住：“站住。”
徐凌脸色一变，忙道：“大师兄，你大老远的回来，不好好休息就算了，怎么好打扰祖父养病，你不知道他的身体要好好修养吗？”
徐乾抿着嘴没说话。
徐大家拄着拐杖：“混账，死到临头你还在巧言狡辩。”
“我问你，曹江的木料是不是你接下来的？”
“是，但曹公子说了不着急，等祖父养好身体也不迟，不碍事的。”
徐凌讨好的笑：“祖父，你也知道曹公子是京城曹家的嫡长子，他找上门来，咱们怎么能不接这生意。”
徐大家冷笑：“那你知不知道曹家与石家，曹家与沈家，如今已经水火不容？”
徐凌一顿。
“看来你不知道，如今你满脑子只想着攀附权贵，哪里容得下其他。”
“我再问你，顾丰登一事，可是你在捣鬼？”
徐凌忙道：“真的不是我，是他们自作主张，祖父你是知道的，这段日子我一直你床前照顾，哪有时间去管顾丰登。”
徐大家冷笑：“那你藏在库房的青鸟衔桃，又是怎么回事儿？”
徐凌脸色一变，看向二师兄，心知这一位没靠住。
“茗山县那位刘木匠的双手，可是你派人打断的？”
徐凌不敢回答，跪下来就认错：“祖父，我，我只是怪他骗我，一时气不过才……”
徐大家满面失望，他原以为徐凌只是不懂事，却没想到他这番心狠手辣，狂妄无畏，这样下去，将来只会给徐家带来更大的祸害。
“混账东西！”
拐杖狠狠打在徐凌肩头，“你怎么办如此暴虐！”
“一双手对木匠而言就是性命，你怎么敢，怎么敢！”
一次次的失望叠加在一起，徐大家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孙子已经没救了。
他自以为的救赎，给的机会，只会让徐凌觉得有靠山，越陷越深。
徐大家已经不认得眼前的人，这还是他那乖巧懂事的孙儿吗，他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恶鬼。
“开祠堂，我要逐他出族！”
徐凌此时才真的慌张起来：“祖父，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是你唯一的孙子，是徐家唯一的血脉，祖父，你不能不管我啊。”
“我以后真的会改，我保证，我会去跟顾丰登道歉，会补偿那位刘木匠……”
徐大家却闭上眼睛：“还愣着做什么，把他拖去祠堂，我徐家容不下这般心狠手辣的子孙！”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快救救我。”
“祖父，我真的不敢了，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徐坤不忍，低声道：“师傅……”
“你也闭嘴，你的事情，为师稍后再跟你算账。”
徐坤只能低头不语。
徐乾拍着老人家后背：“师傅，您先消消气，自己的身体最要紧。”
“您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情，徐家才是遇上大问题了。”
谁知道就是这时候，徐凌冲过来抱住他大腿：“祖父，你饶了凌儿这一次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不是知道错，你是怕了，若再轻易饶过你，那才是真的害了你。”
徐凌见他如此心狠，忽然喊道：“若不是祖父当年一意孤行，害死了我爹娘，让我成为没爹教，没娘管的孩子，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祖父如今倒嫌弃我没有教养，这一切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徐凌！”徐坤怒斥。
可却已经晚了，徐大家怒极攻心，整个人往后倒下去。
第43章 徐家危机（二）
◎徐家危机（二）◎
听完徐乾的一番话, 顾丰登也很是唏嘘。
“徐大家身体怎么样，没事吧？”
徐乾神色有些凝重：“已经请大夫看过，暂时并无大碍, 只是师傅年事已高, 以后是再也不能劳累了。”
他没说的是, 徐大家晕倒之后, 再次醒来手抖不止，从今往后怕是拿不稳刻刀了。
其实木匠对精力的要求极高，二十岁到四十岁壮年时期才最佳，年纪太小没力气, 年纪太大未免老眼昏花。
徐大家这些年早已不常动手, 注重保养，可没想到还是难逃一劫。
顾丰登叹了口气：“没事就好，徐大家年事已高，原本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了。”
“徐凌一事, 其实之前我也猜到了，一次木匠比赛不算什么, 再说我也已经出了气，还请徐大家不必放在心上。”
“多谢顾木匠宽厚。”
徐乾又说：“只是我今日前来，除了道歉, 还有一事相求。”
“顾木匠, 前些日子我不在青山, 其实是去了京城, 没想到这一趟却遇上了个大麻烦。”
“此次回来, 一来是接到徐凌信件, 担心师傅的身体, 二来是有一样东西要请师傅出马, 没想到……”
徐大家现在
的状态，想必是没办法再动手了。
顾丰登奇怪道：“是什么东西，连徐乾兄都束手无策？”
“是师傅巅峰时期的作品，被圣人夸过的那一件鱼跃龙门倒流香。”
鱼跃龙门倒流香？
顾丰登听完心底也诧异起来，他自然知道这是徐大家的成名之作，但这一件是贡品，理应身在宫中。
徐乾解释道：“圣人很喜欢这雕件，日常使用，天长日久木料便开裂了，惹得圣人不悦。”
“后宫总管李大人吩咐下来，或雕刻一件一模一样的，或将鱼跃龙门修复，这差使自然落到了徐家头上。”
“但师傅现在的身体无法远行，我却学艺不精，没把握能做到师傅当年的程度。”
顾丰登微微皱眉。
当初在寿宴上看到那座福禄寿报喜，他心底便觉得奇怪，以徐大家的盛名，不该只做到那样的程度。
如今才知道，徐大家年老之后，学识丰富，技艺却在后退。
上贡宫中的鱼跃龙门倒流香，才是他的巅峰作品。
一时之间，顾丰登很是心动，他想看看这位老人的巅峰之作。
徐乾邀请道：“顾木匠，我知道此次上京有风险，但这也是一个大好机会。”
顾丰登眉头一动。
徐乾继续道：“师傅今日的名声，有大半都因圣人夸赞，顾木匠年少气盛，难道不想离开青山府，去京城闯一闯吗？”
“若是不成，上头怪罪下来，前头反正还有我顶着。”
徐乾自嘲笑道，为他做了保证。
顾丰登挑眉，这话倒也对，上京自然风险很大，但三年之后徐家还在，就证明这件事没有惹出大的乱子来。
只是不知道上辈子没有他，徐家是如何度过的。
“若是徐大家不嫌弃，我愿意一试。”
徐乾一听，立刻放下心来：“我见过顾木匠那尊青鸟衔桃，技艺比之半年前又有精进，此次得顾木匠同行，定能遇难成祥。”
顾丰登无奈道：“只希望不要拖了后腿。”
两人客套了几句，徐乾又道：“那座青鸟衔桃师傅很是喜欢，这是师傅的诚意。”
他说着，将一个盒子推了过去。
顾丰登打开一看，皱眉合上：“徐大家太客气了，这不合适。”
“师傅说了，他心中多有愧疚，又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徐凌姓徐，又是他的嫡亲孙儿，即使如今被逐出徐家，他也下不了狠心打杀了。”
“所以只能以此薄利，弥补顾木匠一二。”
“还请顾木匠收下，你若是不收，只怕师傅要寝食难安了。”
顾丰登叹了口气，一时倒是有些羡慕起徐凌来，有这样宽厚的长辈，他也不知道珍惜，自己作死落到如今下场。
“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
徐乾松了口气，又道：“今日之后，再也无人敢为难顾木匠，请顾木匠放心。”
等他离开，刘大柱不禁感叹：“这徐大家和徐乾都是知书达理，品行端方的人，为什么会养出那么个心胸狭隘的东西来。”
顾禾苗也感慨：“一样米养百样人，不奇怪。”
回过神来，他们围住了顾丰登：“师傅，你要去京城吗？”
“想去试一试。”顾丰登沉吟道。
刘大柱两人一边欢喜，一边免不了担忧：“京城那么远，天子脚下，也不知道多繁华。”
“听说京城的瓦片掉下来，砸到三个人，两个都是当官的，剩下那个是皇亲国戚。”
“徐乾请了师傅过去，这正是师傅名扬天下的好机会。”
“指不定跟徐大家似的，能得到功名。”
“功名，当官吗？那岂不是改换门第了？”
眼看他们越说越兴奋，顾丰登一边敲了一瞎：“白日做什么美梦，哪儿那么容易。”
刘大柱嘿嘿直笑：“咱跟着师傅，也算是长见识了。”
顾丰登瞥了他们一眼，却摇头说：“这次你们不去，我一个人去。”
“师傅，这怎么成？我们不去谁照顾你啊？”
顾丰登却已经做好了决定：“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我自己也没去过，不知道这次去是福是祸，带着你们，怕到时候牵连到你们。”
跟青山府不同，在京城出了事情，那他只会束手无策。
顾丰登自己愿意冒险，却不想拉着姐夫和堂哥一起。
“我们不怕牵连。”
“是啊，要是能去京城见见世面，一点危险怕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不出去那才叫丢面子。”
“师傅，你一个人去我们哪儿放心，回去你姐还不得捶我？”
顾丰登坚持道：“大姐有孕在身，如果我们俩都走了，谁来照顾他们，再说稻米和兴旺都小，有你们在家照顾，我也放心一些。”
“那就让姐夫回去，我跟着你去京城。”顾禾苗嚷嚷道。
“反正我还未娶妻，家里头还有丰收在能照顾爹娘和奶，可不能让你一个人走，到时候我爹也得骂我。”
顾丰登好声好气的解释：“徐乾不会一个人出门，到时候一定会带上许多徐家子弟，大家伙儿一块儿上京，自然很是安全。”
“那也是徐家人，又不会跟你一条心。”
“就是，万一再出一个徐凌怎么办？”
顾丰登笑道：“你们信不过徐凌，难道还信不过徐乾，他不会这么做的。”
“而且事关重大，他比我更上心。”
顾禾苗还是不答应：“话虽如此，你一个人在外头万一有个头疼脑热，总不如自己人好用。”
“丰登，禾苗说的也有道理，你不只是我们师傅，还是我们的亲人。”
“弟，你要不带我，那你也不许去，不然我回家怎么交代？”
刘大柱也说：“要不然你回家自己去说，跟五谷稻米兴旺解释，再说服大伯大伯娘。”
顾丰登被闹得没法子。
想想也知道，他们肯定不能同意自己一个人上京。
好说歹说，刘大柱同意他回去照顾家里，毕竟妻子怀着孩子，家里头老的老，小的小，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因为娶妻生子年纪大一些的缘故，刘大柱其实也没那么大的冲劲，只想着安安稳稳。
顾禾苗决定留下，陪着顾丰登一起上京。
他们两人能做个伴，至少能相互照顾。
顾禾苗笑道：“师傅，你想路上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咱俩还能相互看着点。”
“再说了，我出生到现在还没去过远地方，这一下子就要去京城，还是蹭徐家的车队，不用自己花钱，多好的事儿，你不带我才落埋怨。”
“放心，不管到时候遇到什么，我都不怪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