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熙不想听这些,只道:“你放过我罢,我只想安安心心过小日子就足矣,没有那些上进心。”
赵玥嗤笑,“我若放过你,谁又能放过我?”
崔文熙:“……”
赵玥:“你断不该让我尝到女人滋味,挺好,我还想再要。”
崔文熙抽了抽嘴角,“这就是没得解了?”
赵玥毫不客气道:“死磕到底。”
崔文熙再也没心思跟他周旋了,下逐客令道:“你现在可以滚了。”
赵玥厚颜无耻道:“不滚,心里头不痛快。”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赵玥非常有风度道:“我今日不是来跟你吵嚷的,跟妇人吵嚷,没甚出息。”
崔文熙没好气道:“那殿下就在这儿坐着好了。”
说罢要起身出去,谁知赵玥道:“给我拿俩火晶柿子来。”
崔文熙懊恼道:“撑死你。”
不一会儿芳凌送来一盘火晶柿子,赵玥拿麦秆戳了一颗吸食,并吩咐道:“冬日里最适宜吃暖锅了,中午便备乌鳢锅子,放少许党参滋补最佳。”
芳凌:“……”
这是打算把崔宅当成自己家使了?
见她没有动静,赵玥看向她道:“我也不能白占你家主子的便宜,你去找卫少忠,让他出银子去买。”
话语一落,外头的崔文熙没好气道:“两条乌鳢我倒请得起。”
赵玥咧嘴笑,芳凌也笑了起来,她忽然觉得二人相处的模式还挺有趣味,可比跟庆王相处有趣多了。
毕恭毕敬退了出去,外头的崔文熙见她在笑,不高兴道:“你笑什么?”
芳凌抿了抿嘴,“外头冷,娘子还是进屋去罢,殿下已经用了好几个火晶柿子了,估计一个都没打算给娘子留。”
崔文熙:“……”
这无赖,还真当是自己的窝了!
第47章 交心
进入厢房, 果真见赵玥已经食用了两个,还没有要罢手的意思,崔文熙小气道:“你这是打算把我吃得倾家荡产么?”
赵玥被逗笑了, “东宫里的东西随便你搬。”又道,“元娘不是觉得烟云庄挺好吗, 你若跟了我,那庄子便送你。”
崔文熙不痛快地坐到一旁,没好气道:“这点小恩小惠就想打发我?”
赵玥饶有兴致问:“那你想要什么, 我都给。”
崔文熙故意恶心他道:“我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妇人,入了你的东宫,便要储君之位, 你能给?”
赵玥挑眉,戏谑道:“那得看你能生几个。”
崔文熙:“……”
赵玥又道:“我就想不明白了, 东宫它怎么就成了金笼, 以至于让你这般抵触害怕?”
崔文熙沉默,隔了许久才道:“你不懂。”又道, “这是男儿的世道,女郎若要立足全靠郎君们的施舍,有些地方一旦去了, 便再也回不来了。”
赵玥认真地想了想,“此话有一定的道理,但也没道理。”停顿片刻, “咱们拿庆王来说,你与他七年婚姻,又可曾想过若是没有那外室, 你二人往后还能继续维持下去吗?”
崔文熙没有吭声。
赵玥看着她道:“你瞧, 你自己心里也吃不准。”
崔文熙:“他对子嗣异常执着, 我曾提过从赵家宗室里抱养一个孩子养在膝下,他不允。”
赵玥失笑,“他自然是不允的。”
崔文熙:“???”
赵玥:“四皇叔原本就跟赵家没有任何血脉相连,他本姓宋,全仰仗生母燕氏才得了这么一个亲王爵位,你却让他抱养赵家子,不是把爵位又还给赵家了吗?”
崔文熙没有说话。
赵玥继续道:“所以元娘还是不了解男人。”
崔文熙皱眉,“我与庆王和离,你本知道我没有生养,遇到的问题不是跟他一样吗?”
赵玥摇食指,“我跟他不一样,他打小寄人篱下,我虽也曾寄人篱下,但好歹是养在祖父武帝膝下的。
“我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你也清楚,他好战心强,桀骜不驯,且嗜杀,无视伦理纲常,甚至连侄媳妇都抢。
“这样的一个人把我教养长大,你若还拿庆王那一套来看我,便是你的肤浅。
“我之所以没有动你,是因为老师陈平的约束,而对于皇室来说子嗣传承尤为重要,但你莫要忘了当初祖父也并非曾祖父亲生,是从赵家的另一支抱养而来的。于我来说,只要储君的血脉流淌着是赵家姓就足够了,你可明白?
“当初祖父能无视伦理纲常纳燕氏母子进宫,甚至抢侄媳妇,那我娶前婶婶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没用抢。”
听了这番话,崔文熙的三观有些裂。
她自然知他骨子里肯定也是叛逆的,要不然也不会觊觎她这个皇婶了,但叛逆到这个地步委实少见。
崔文熙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试探问:“你能容忍未来的储君是其他赵家子?”
赵玥不答反问:“为何不能容忍?”又道,“储君关乎到社稷是否安定,倘若因为一己私欲而动摇整个社稷安稳,岂不是得不偿失?”
崔文熙:“……”
赵玥指了指她,“这就是你的肤浅,你知道什么是宗族吗,唯有相互扶持,一个家族才能日益强盛繁荣,生生不息,庇荫后嗣子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才叫宗族。
“甭管平日里他们在私底下如何内斗,一旦在大义面前什么私人恩怨统统都会抛开,一致对外,因为这是同宗同姓有着切身利益相关的血脉相连,这便是世家大族的宗族利益关系。”
这番话把崔文熙的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她不得不承认对他是带有偏见的,跟他的眼界与大局观比起来实在有些可笑。
见她久久不语,赵玥困惑问:“所以你所谓的东宫是一座金笼,它怎么就成了笼子,我想不明白。”
崔文熙没有作答。
赵玥:“问你话呢,你跟我说说,我洗耳恭听。”
这算是二人第一次坐下来心平气和讨论这些现实问题,崔文熙迟疑了许久,才说道:“宫里到底比不得外面,自有约束。”
赵玥又拿了一个柿子开戳,崔文熙皱眉道:“还吃,柿子性寒。”
被她这一说,他手贱地捏了捏,露出老太爷似的语重心长,“我知晓你怵什么。”
崔文熙看向他,“怵什么?”
赵玥一本正经道:“我阿娘你觉得如何?”又道,“你们妯娌俩相处了这么些年,你觉得她如何?”
崔文熙想了想道:“马皇后温和有礼,待人宽厚,从未与我红过脸,是个赏罚分明,能辨是非的人。”
赵玥抱手道:“看来你对她的评价还挺高。”又道,“平阳和永宁呢?”
崔文熙:“我与她们相处得来。”
赵玥循循善诱道:“你若跟我走到一起,以前的圈子不变,你无需再去重新适应新的人脉关系,这样不极好吗?
“我阿娘是个没甚追求的女郎,对我的要求就是正常娶妻生子,这些你也能满足她。往日诟病的不孕,你没毛病能生养,她也挑不出错处来。
“崔家在京中世家大族,你家世背景显赫,才貌双全,人品俱佳,擅打理中馈,除了曾有过一段婚姻外,堪称完美。不管他人如何议论,但我赵玥能接受,妥妥的贤内助,我认为是极好的佳偶良配。
“至于我父亲,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他老早就想撂挑子去做太上皇享福,只要他成全我二人,我立马成全他,大婚生子让他安安心心做太上皇含饴弄孙,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至于前朝那些酸腐,他们只关心储君。
“你若是觉着不好面对庆王,我自有法子把他弄走。
“你若是觉着我日后三宫六院,那也太抬举我了,我赵玥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天天被政事堂那帮老儿缠着,妥妥的劳碌命,况且洁身自好人品端正……”
话还未说完,崔文熙就怼他道:“你人品端正还觊觎皇婶?”
赵玥冷不防把手中的柿子捏破了,他“哎呀”一声,“合该我吃。”
崔文熙:“……”
臭不要脸。
不管她承不承认,他的智商与处事的手腕确实比庆王高明得多,一个能在武帝虎口下夺食的人确实有点真本事。
这点她是服气的。
中午的时候庖厨备上乌鳢锅子,赵玥不吃辣,膳食按惯例先由卫公公试过后才让他动的筷。
冬日里食用暖锅最适宜不过,这个时节南方的贡桔也成熟了,赵玥道:“回去了给你弄两筐桔子来。”
崔文熙:“两筐贡桔换一顿乌鳢锅子倒是值了。”
赵玥抿嘴笑,嫌弃道:“瞧你那点出息。”
他的性情平和稳定,遇事极少毛躁,颇有一股稳定人心的力量,跟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委实舒心不少,故而这顿午饭崔文熙用得也轻松愉快。
下午天气阴沉,外头冷,二人躲在厢房里消遣。
崔文熙闲着无聊琢磨棋局,赵玥则盘腿坐在榻上翻看地方县志,两人互不干扰,各干各的。
炭盆里的银碳偶尔发出噼啪声,崔文熙喜静,赵玥也不喜吵闹,相处得倒是非常默契。
有时候崔文熙会偷偷瞄他,那厮坐在矮几前,完全沉浸在县志的奇闻怪事里,不像庆王坐不住。
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亦或许遇到合适的人连沉默都是舒服的,轻松自在,没有任何压力,也不用端着。
崔文熙若有所思地摸下巴,冷不防喊了一声,“赵玥?”
“嗯?”
赵玥头也不抬。
崔文熙好奇问:“你有没有出糗的时候?”
赵玥愣了愣,不答反问:“在永宁府假山里撞见的时候尴不尴尬?”
崔文熙:“……”
赵玥继续道:“还有在平阳府误用了同一碗银耳羹,也挺尴尬。”
崔文熙想到那两个情形,确实挺难堪。
二人看了对方一眼,同时默默垂首,都不再多言。
之后过了许久,赵玥忍不住问:“我每次见你都端方持重,你这样端着累不累?”
崔文熙:“打小就这般,习惯了。”
赵玥无法苟同,“倒也不必如此。”又道,“吵个架都得端着,那多无趣。”
崔文熙没有接茬。
那小子确实比庆王有情趣,放得开,能玩,同时头脑清醒,知进退,眼界格局比一般的土著开阔多了。
这倒是她没料到的。
冬日里天气短,晚些时候卫公公提醒他该回宫了,崔文熙把妆容给他处理过。
赵玥坐在凳子上,说道:“往后莫要躲我。”
崔文熙倒也不抵触,“你若不对我使手段,我躲你作甚?”
赵玥揽住她的腰身,“来日方长,我也不逼迫你,先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正儿八经的,你别不当回事,好好考虑试着走近我。”
崔文熙居高临下俯视他,“我若不想呢?”
赵玥无赖道:“那就耗着死磕。”
崔文熙撇嘴,没好气拧了他一把,他“哎哟”一声,贴好假胡须后,凑上前亲了她一嘴,又挨了一板子。
把主仆送走后,崔文熙在院里站了会儿才进厢房去了,芳凌进去收拾,说道:“娘子跟太子相处得似乎还不错。”
崔文熙坐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人,回道:“比起庆王来,他确实有一番手腕。”
芳凌试探问:“倘若太子真有诚意,不知娘子又会作何打算?”
崔文熙摇头,“我不知道,只觉得不可思议。”
芳凌笑道:“这事若被主母知道了,只怕得晕过去。”顿了顿,暗搓搓道,“奴婢倒是盼着娘子能得太子上心,气死庆王。”
这话把崔文熙逗笑了,指了指她道:“没安好心。”
芳凌撇嘴,“当初庆王不是嫌弃娘子不能生养吗,为了一个外室要死要活的弃了正妻,委实不地道。如今娘子离了他,反倒是攀上了太子,若得了个正宫娘娘的头衔,让他捶胸顿足失悔去,想想就痛快。”
崔文熙:“倘若为了气他而把自己葬送了,倒是划不来。”
芳凌:“若太子是真心实意的呢,娘子考不考虑?”
崔文熙轻轻抚摸自己那张年轻光洁的脸庞,“他确实比庆王有意思多了,聪明通透,跟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一点都不累。”
芳凌兴致勃勃道:“当今的圣人是出了名的宽厚,马皇后也待人和善,兴许太子是承了他们的平和。”又道,“奴婢都觉得太子处事很有一番手腕,娘子若不排斥,也可多了解了解,反正又不误事。”
崔文熙:“便就这样耗着罢,他要死磕,我也没辙。”
翌日两筐贡桔由宫里头送了过来,一并带来的还有几样补气养血的药材野参,崔文熙收下了。
那桔子委实清甜,院里的仆人们也得了一些解馋。
之后二人一直以这种温和的方式相处,赵玥也不着急,每回过来要么同她手谈一局,要么就闲聊,要么翻看县志等。
两人相处得很默契,只要待在一块儿,哪怕互不干扰,都觉舒心。
那小子也当真忍得住,说不碰她就不碰她,算是个君子。
崔文熙对他渐渐放下防备,觉得这样相处似乎也挺不错,两人也从先前纯粹的陪玩关系过度到了普通男女的相处模式。
没有情爱欲望,有的仅仅只是陪伴,和相互间的默契。
这样的关系崔文熙是适应的,没有压迫,浑身都舒适,有时候甚至会产生错觉,仿佛两人已经是老夫老妻。
那种感觉很微妙,完全不是先前那种偷情带来的刺激,而是一种安稳的,理所当然的平和稳定。
崔文熙享受这种稳定带来的和谐,能让她更好地思考,要不要试着接受赵玥走进自己的生活,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然而这种平和并未持续多久就被惊涛骇浪打破了,起因是一场寒菊宴。
菊乃花中四君子之一,冬日里的寒菊则更有观赏价值,京中的芙蕖楼在每年冬日都会举办一场寒菊宴,邀请京中的才子佳人赏菊。
上回崔文熙在国公府守擂大出风头,自然也得了请帖,永宁差家奴过来传话,让她一并过去观热闹。
崔文熙应下了。
到了寒菊宴那天,天气异常的好,出了好大的太阳。
寒菊宴设在梅庄,那些在冬日里热烈绽放的菊花被主人侍奉得精细无比,现下寒梅未开,庄子里一盆又一盆菊花被展现在世人眼里,独领风骚。
前来参加寒菊宴的人们有近百人,因菊花品格高洁,故而受邀者多数都是小有才华的文人,不论男女,总有一样才艺是拿得出手的。
崔文熙和永宁一并前往梅庄,今日天气好,人们的心情也松快愉悦,永宁问:“前阵子听说你病了,可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