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玥邪沉声闷哧。
他重重地仰面摔在了坚硬冰凉的青石地面上,并且受伤之余还把我紧紧地护在了他的怀中,因此,我也没有感觉到任何摔伤的疼痛。
“玥邪!”
一抹特别浓重的香火之气,冲进了我的鼻腔。
可这会儿,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我赶忙从玥邪的身上轱辘到一旁,爬起来搂过他,再次试着叫醒又一次陷入昏迷的玥邪。
与此同时,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环境,就听到“哐当”一声,木门敞开的声响。
我寻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披烟色纱袍、仙姿婀娜的女仙家,拢着宽袖映入了我的视线里。
“玥邪仙君!?”
女仙家碎步变成箭步,匆匆惶惶地扑到了玥邪的身边!
她直接将我怀里的玥邪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两道漂亮的柳叶弯眉下,一双涂着青色胭脂的丹凤眼,忧忡地查看着玥邪的伤势。
我抿起唇瓣跪坐在原地,目光跃过她的肩头,发现此时玥邪带我落脚的地方,是一间古香古色的房间。
房间里,摆放着一张雕饰精湛的清雕花架床,镂空的飞罩上雕画着栩栩如生的银盘星宿。
温暖的缕缕晨风,拂过窗棂精美的木格子窗,雪白的床帐薄纱就此和风微摆。
而其他的角落,也摆放着古韵十足的家具摆设。
这不会就是玥邪的堂口吧?
“你就是陆清鸯,陆姑娘吗?”
女仙家盈盈悦耳的声线,拉回我游离的思绪。
我挪回目光,赶紧朝着这位眉眼如画、步摇满髻的仙家点点头,道:“是,我是陆清鸯。”
“我叫白若婵,是玥邪仙君堂口里的白仙,你唤我‘若婵娘娘’便可以了。”
白若婵朝我象征性地笑了笑,她抓在玥邪肩头的玉指都泛了白。
我要是没记错,通常白仙指的是刺猬仙,一般在出马时为病人除疾消病。
“若婵娘娘,”我恭敬地对白若婵颔了颔首,“玥邪仙君他……”
“玥邪仙君受伤不轻,精力耗损过重,我既是白仙,也是堂口里的仙医,所以…麻烦陆姑娘回避一下,好吗?
我要为玥邪仙君宽衣疗伤了。”
第41章 九狐山上卿慈堂
白若婵目若秋波,她这么和我说着,那双戴满了璀璨珠宝的柔荑,便搂得玥邪更紧了一些。
“好的,若婵娘娘。”
在矜贵优雅的白若婵面前,两天都没有洗过澡的我简直像个土包子,我也就特别自卑地赶紧答应下来,从地上爬了起来。
恰好房门的位置,又出现了一名年纪比我稍稍大一点儿,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女孩子。
我和她撞了个正脸儿。
“诶?玥邪仙君!?”
她的目光先是在我脸上一怔,随即又擦过我的身旁,望向后面被搂在白若婵怀里的玥邪。
“江凝,好生安顿陆姑娘,”白若婵对这名为“江凝”的女孩子命令道,“我若没有出门,便不要来打扰我为仙君疗伤。”
“好的。”
江凝担心地瞅了一眼玥邪。
我也默默地跟在江凝身后,趁着她关上房门时,透过门扇的夹缝,最后望了望白若婵怀中那个不省人事的玥邪。
站在闭合的木质房门外,身穿小熊连衣裙的江凝转过身,朝我“嘻嘻”一笑。
她黑白分明的双眸十分清澈,无论是鼻子还是嘴巴,都长得精致小巧,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乖巧与灵秀。
“我叫江凝,是若婵娘娘的弟马,”江凝背着两只手在身后,对我俏皮地眨着水灵灵的眼眸,“陆姑娘好啊,前两天就听丹姐提过你了哈!”
“叫我陆清鸯就好了,不用那么客气的。”
听到江凝提起姚丹,我这才想起来,说好了姚丹会在黔城接我,但挂了电话以后,我就再也没联系上她。
这会儿,也不知道姚丹是不是还在黔城?
可也不等我问一嘴关于姚丹的状况,江凝就兴致勃勃地开始带我参观起这里。
经过江凝的介绍,我得知玥邪的堂口有个格外优雅的名字,叫作“卿慈堂”,就坐落在京市城西的九狐山上。
住在附近的老百姓都知道,这九狐山上住着许多神仙,所以,一般人不会轻易上山,生怕打扰到神仙的清修,以免有损自己的运气。
而卿慈堂里,一条条雕花别致的朱漆长廊连通着大大小小、葱绿成荫的小院落,院落里,又分别居住着不同的仙家与各自的弟马。
当然,并不是说仙家会与弟马混住。
而是大多数的仙家,平日都不在堂口里闲着,他们普遍去到外面积攒功德、济世度人,或者练法习武,只留弟马在堂口里,为他们的供牌立香上贡。
除非,堂口里负责通风报信的报马仙,报告哪哪哪的凡人百姓家里闹了邪祟,需要弟马请堂口的文仙、武仙亲自出马。
或者,有中介、事主之类的人直接求助于弟马,需要弟马们带上仙家去接单看事儿。
不然,昔日里是极少数有像白若婵这样,现身在堂口里的。
大概江凝看我身上沾着血迹,还灰头土脸儿得提不起精神,她也就没再多给我介绍,而是把我安顿在了最僻静冷清的一座专供客人借宿的小院里。
并告诉我说,刚刚玥邪和我落脚的房间,是玥邪他自己的寝房,平常除了白若婵能进去负责把他的寝房打扫得一尘不染,其余的人,是绝对不可以冒犯踏进去半步的。
在江凝安顿好我以后,三天的时间都一晃而过了,我却都没能再见过玥邪。
明明我们都居住在这座九狐山上,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怎么见也见不到。
玥邪他好像伤得真的很重啊!
为他疗伤的白若婵,也始终在他的寝房里,一步都没有踏出过他的房门。
三天内,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如坐针毡。
一方面,我担心姨妈和宋清蕊的安危,另一方面,我担心的就是玥邪他自己。
我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想要从玥邪的口中得到答案。
比如,我在幻象里看到的画面,那座祭台之上的庞然大物是什么?
以及祭台之下的一男一女,又是谁?
再比如,我听到的幻音里,众人高声呼吁的“涂姬”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我会自觉代入,我自己就是“涂姬”?
更为什么,我会因此而感觉到迟迟都缓不过来的心疼,甚至不知不觉地泪流满脸?
还有,蛊母口中提到的它的主人“南海金蚨王”是何方神圣?
我身上哪里,能有属于南海金蚨王的东西?
最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墨绝尘的侍人栉风,又为何说我并不是凡人之躯?!
太多太多的困惑,折磨得我每一夜都辗转难眠。
……
直到第四天。
我吃完饭后正坐在轩窗前,仰望那和玥邪的眸子同样湛蓝的晴空时,我的房门,被一股急促的力道给敲响了。
我还以为来找我的人,会是江凝,我甚至满心欢喜地猜测着会不会是江凝来告诉我玥邪清醒了?
可惜,出现在门外的面孔,并不是江凝那张讨喜的脸——
“陆清鸯,你是不是耍我呢?!”
第42章 谁出现了问题?
姚丹拧着她那两道描得很浓艳的细眉,抱起双臂对我斥责着。
不过最起码,看到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我好歹也算松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当时情况很危急,有点儿一言难尽,”我扶着门框,平静地对姚丹说道,“我后来再联系你,可是联系不到了。”
看到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我总是会情不自禁想起在徐洋家时,她用高跟鞋的鞋尖踢我脸的那副嘴脸。
但是现在,玥邪还没有清醒过来,我寄人篱下又无家可归,除了乖一点儿,我还能怎么办?
“我好心在黔城等你,怕你一个人出点儿什么事,那你呢?陆清鸯,你是故意给我扔在黔城的吧?哼,你就等着玥邪仙君醒来,看他怎么惩罚你吧!”姚丹没好气儿地对我谴责着,又拉着脸从头到脚地审视了我一遍,对我不耐烦地再道,“你现在要是没事儿的话,就穿好衣服,赶紧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当然是去给人家看事儿了!”姚丹交叉双臂抱在胸前,狠狠地白了我一眼,“你这几天在堂口里白吃白喝白住,你以为我们卿慈堂是救济乞丐的啊?!”
我本来是不想跟姚丹去的。
毕竟玥邪现在都还在疗伤当中,而姚丹又只是玥邪一个人的弟马,若是真需要请仙出马,姚丹能请来谁?
可后来,就连江凝也要我跟姚丹去,说是白若婵安排的。
我也就没法再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跟姚丹一起上了路。
事主家住在城东区,和我们的方向相当于大调角。
下了九狐山,姚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我们直接坐车去了事主家。
姚丹并没有提前告诉我,这个事主的家里到底出了什么邪性的事情。
只不过当我们敲响了事主家的防盗门,进了屋以后,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妖气,充斥在整套四居室内。
“两位仙姑,这边先坐坐。”
接待我们的,是一名大概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
男子长得斯文白净,鼻梁上架着中规中矩的眼镜,刚一进门,他就把我们请到了欧式装潢的客厅里喝茶。
“您就是郑少京先生吗?”
姚丹在外人面前总是面带微笑,落落大方的气场也拿捏得很到位,与对待我的那种尖酸刁蛮的态度截然相反。
“是的,整个北方谁都知道您家堂口里的仙家最厉害,我就赶紧托关系联系到了您,”郑少京谦谦一笑,为沙发上的我和姚丹泡了两杯茶,“我家里最近些日子,确实出了些奇怪的事儿。您二位稍稍等一下,看看能不能看出是我家谁有问题?”
姚丹坐在我旁边,听到郑少京这么说,险些被一口茶水呛到。
其实也不怪姚丹这么大的反应。
明明是郑少京的这句话,显然是不太信任我们,要试探我们的能力。
不过我在一旁,也确实帮不上忙,我也就老老实实地喝茶,尽量不给姚丹惹事。
等过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从里面的屋子,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开门声。
郑少京赶忙起身,伸着脖子往过道的另一头瞄了几眼,这才伸手,对姚丹和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位里面请吧。”
姚丹“咳咳”地清了清嗓子,斜睨了我一眼,挺起胸脯率先走向了里面的屋子。
我跟在姚丹的身后,进到最里面一间房间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特别宽的双人床上,床沿儿边上竟然满满地一共坐了五个人!
“郑先生,这是…?”
姚丹有些不解地皱眉问郑少京。
郑少京倒是特别淡定。
他指着坐靠在床头的一位看起来年过九十的老奶奶,对我们介绍道:“这是我奶奶,脑溢血瘫痪在床已经十多年了。”
老奶奶穿着一件沾满了油星的跨栏背心。
她目光涣散,看见我和姚丹后,就“咯咯”地咧着牙齿所剩无几的嘴巴,呆呆地朝我们痴笑。
“他们是我爸和我妈。”
郑少京又指了指旁边一对儿六十岁的夫妇,夫妇两个人挺是正常,还对我和姚丹点头微笑。
“这是我老婆,还有我女儿。”
郑少京最后介绍的,是一个相貌平庸、怀里还抱着一个两、三岁女孩儿的女人。
等他给我们全部介绍了一遍以后,他重新转向了我和姚丹,并面带笑容地问我们道:“平时我们四代人,就一起住在这套四居室里。
现在两位仙姑,请问你们能看出我家里这几个人,是谁出现了问题吗?”
第43章 撮空理线
姚丹站在我身旁靠前的位置,在听闻郑少京的话后,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郑少京,似乎不敢相信郑少京为什么要这么考验我们。
顿了片刻,姚丹才无奈地反笑。
“好的,麻烦郑先生您稍等一下。”
姚丹说着,便从随身斜挎的时尚包包里,拿出了一只拇指大小的陶瓷瓶。
刚刚在出租车上,姚丹和我讲过了,她这瓶子里面装的是柳叶酒。
柳树属阴,有五鬼之说。
而酒水属阳,将柳叶泡在加了盐的酒水里,两者融合相当于阴阳调和,再放在地上借一些地气,便酿成了阴酒,能够供鬼魅饮用。
若是用泡在这阴酒里面的柳叶擦拭双眼,可以暂时打通阴阳眼,在短时间内看到邪祟。
不过,这柳叶酒的最大弊端,就是搞不好的话,容易引鬼上身,一般的弟马是不会轻易使用它的。
可姚丹,终归是她姚丹!
在她让郑少京等会儿以后,她便握着手中的陶瓷瓶,到郑少京家的卫生间里,用柳叶酒打通阴阳眼去了。
看着姚丹的身影消失在卫生间门口以后,我转回了脑袋。
然而,当我重新望向坐在床上的五个人时,刹那间,我震惊得在原地倒抽了一口寒气!
“是奶奶!”
我脱口惊呼道。
是了。
只见靠坐在床头,以枕头垫背、薄单盖腿的老奶奶,从头到脚都开始萦绕起一圈圈黑色的妖气!
最让我不敢相信的,是那层层的妖气,并不是通过我的右眼看到的!
而是依然和之前几次一样,居然是通过我那没有了眼角膜、早已失明好几年的左眼看到的!
“是奶奶有问题,”我连忙使自己镇静下来,装作习以为常的模样,“她身上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老奶奶身旁的另外几人,向我投来了几丝惊讶的目光。
郑少京也终于叹笑一声,并对我竖起了大拇指,夸赞我道:“不愧是卿慈堂的弟马,没想到你这么小的年纪,就开通天眼了。”
郑少京胡乱地拍着我的马屁,我也只好假装谦虚地笑了笑。
其实没人知道的是,我心底早已乱成了麻。
这会儿,郑少京的父亲也赶忙站起身来,走到我的面前对我点头哈腰,道:“小仙姑,我们相信你,相信你的仙家,你们一定要帮帮我老妈啊!我孙女儿还这么小,我们都怕小孙女儿出点儿什么事儿啊!”
郑少京的父亲刚说完这话,正巧姚丹就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了。
“好了,让我来看看是谁出了问题?”
被柳叶酒濡湿了眼皮的姚丹走回房间,她昂起下巴,自信满满地一手叉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