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做什么!”宋母一把将他拦下,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
“为人臣子替人尽忠,这可是你以前常常挂在嘴上的!”
“为人臣子,替人尽忠…不是我不想忠,而是…皇帝他糊涂啊…”
宋母心中一紧,看向门外,急道:“老爷!这话怎能乱说!”
宋父却没有一丝惧怕,只无奈道:“你知道岐山北地,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
“岐山之上终年仙雾缭绕不见人烟,沿着岐山一路北行,接连着的都是几座仙山,传说那些地方有许多仙人修炼,还有许多仙门洞府、山精妖怪。”
宋父苦笑了笑,“都是传说罢了,但却是至今没什么人能进岐山,再往北上也是一样,山路无处寻,瘴气横生肆意。如何建造宫殿?又为何非要在那样的地方建造宫殿?”
宋母哑然,想了片刻,实在想不明白,“如此险峻之地,人迹罕至,你们这些建者该怎么去?就是去了也困难重重,岂不是劳民伤财?那究竟是为什么要选这样的地方?”
“为什么?你可记得前些日子南云世子来过府上,那时他就拿了图纸要我看,我草草看了一眼就觉不对,将他推了出去。如此重工又是建在那般偏僻之处,我以为陛下看了图纸必然也不会答应,但那南云世子一番巧舌说什么是仙人托梦,建造玉明宫可在保百年昌盛。”
宋母疑道,“陛下怎会轻信这种言论?”
“因为…昨日陛下也做了个梦,梦见一仙风道骨之人驾鹤前来,叫他务必修建玉明殿才能保大庆安稳,皇帝醒来喧了南云世子进见,问了他梦中神仙样貌体态,竟与他所梦是同一人。如此才下了圣旨。”
“这…太离奇了。”
“你也觉得离奇,可皇帝却深信不疑,如今他到了把岁数,只想着寻仙问药长生不老,倒没了判断。那是什么仙人!必定是个妖道,如此这般,建造一座宫殿就像儿戏一般…”
宋母听罢总算明白他为何气成这样,心中担忧起来,忍不住抬袖抹起眼泪,“那地方必定危险重重,怕是去了没个三年两载也完不了工。”
宋父却满眼痛色摇头道:“皇帝下了令,要年底完工。”
“这…这怎么可能?”
“无法,只得是多加人手。”
“啊…”宋母掩嘴惊呼,“照这样的话,岐山以南方圆百里之中的百姓,岂不都要被征了徭役?那田地谁来耕种?”
“这样的道理你都明白…”宋父叹息,又道:“但你我又有何办法?我若不从,如何保家族老小?”
别无他法。
这差事实在来的太急,宋父作为主事,还有一干官员随行。一行人都是连夜收了消息,草草收拾了行李,赶在第二日辰时起了程。
与此同时,南云往府的世子也启程回了南云。
宋言立在府门看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奈何母亲父亲什么都不细说,只好送走了父亲在细细过问宋母。
宋敛亦是一副若有所思,神仙托梦这样的把戏,他是绝不相信的。
至于南陈,应该不是回了南云,不出所料的话,是也去了碧云山才对。
人已走远,待几乎看不见人影,一行送行几人还是驻足不动。宋肖璟左右看看,只得上前挨到宋母一旁,嬉皮笑脸的去哄她,“伯母与我伯父当真伉俪情深,才会如此舍不得回去。”
宋母按按眼角泪花强装了淡然拍他一掌,道:“油嘴滑舌!人影都看不见了不回去干什么?”也不再去望那没了人影的街口,按下不舍转身往府里去了。
宋言听见动静也收回神往府里去,看一眼宋肖璟道:“进来坐坐?”
宋肖璟摇头,“不了,我那鸟活不成了,我得回去看看。”
宋言对鸟并不上心,只哦了一声往里去了。
砚川实际是有些饿的受不住了,每天只靠着一点米粒过活,别说身体,心里也已经承受不住。他是人啊,不是真的鸟啊!
宋肖璟看着那奄奄一息的小鸟眼中滴出两颗豆大泪珠有些石化。
“哭、哭了…我第一次见鸟哭…”
也许是砚川的这两滴泪感化了他,他忽然叹息道“得,这么宁死不屈的鸟我真第一次见。我现在就放了你成了吧,你要还能活,你就飞走吧。小爷还你自由。”
如此说到,长指拨开笼门,静静去看他。
受尽屈辱的砚川看见笼门打开,一双眼忽然闪起了不可思议的亮光。
原本虚弱的身体,愣是提起了三分精神,踉踉跄跄走到笼边,抖了抖翅膀,展翅就冲了出去。
奈何饿了大半个月,早虚弱不堪,不过刚冲出笼门,就直直向下坠去。
宋肖璟见他坠落急忙伸手去接,可就在他双手触上那鸟的一瞬间,面前猛地炸开一团青雾缭绕。
过了片刻,青烟散去,他已是坐在地上。
垂眸去看,已没了什么小鸟。双臂之中竟托了个锦衣公子。
那公子虽面黄肌瘦眼窝范青,但却难掩面容精致俊俏。
这般情况宋肖璟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憋了半天,终于说出来两个字。
“…我去…”
第20章 我就是那只鸟来着
宋肖璟呆愣之际,那锦衣公子已经从他身上爬了下去,此时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点心盘子,艰难的爬行一段,又顺着桌角攀爬起来坐到矮凳上。
待坐稳不过少顷,虚弱的一口气自口中缓缓叹出。
砚川手臂颤抖着抓起一块栗子酥,先是拿到眼跟前看了看,然后对着那酥饼含着热泪笑了笑,紧接着送进了嘴里。狼吞虎咽的嚼了几口,眼中的泪水蜿蜒,顺着嘴角缓缓划过。
“…你是个,仙鸟?能变化身形的小仙鸟?”
宋肖璟总算回过神来,暗道自己莫不是将仙鸟给抓回来养了一个月。长得这般俊俏的,他实在也联想不到妖精上去。
又道怪不得喂什么虫都不吃,原来是要吃人的东西。
再见他此时捻着糕饼几口吃完一块,有些愧疚之情渐渐涌出。连忙上前问道,“我叫人给你盛碗大米饭?你应该最爱吃那个吧?”
砚川吞咽的动作一顿,半晌眼珠转向宋肖璟,“老子现在,最!讨!厌!吃!大!米!”
奈何身体亏虚太过,发火也是有气无力。
“嚯,真的会说人话!”
砚川僵住,随之再次暴起,“你他妈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这下一激动,就将糕饼沫子卡在了嗓子眼,瞬间噎的直翻白眼。
宋肖璟见他捂着嗓子翻白眼,连忙倒了杯茶送到他手边。
“水!”
砚川面色涨红,一边抖着肩闷闷的咳,一边将水接过一饮而尽,艰难的顺下糕饼才算喘上来一口气。
双目泛红的撇宋肖璟一眼,没再接着说话。这一折腾也想明白了,先吃饱了最当紧,于是不在理他。又去抓盘里糕饼开始吃。
宋肖璟也不敢在打扰他,就蹲在一旁看他一块接一块吃完了一碟子。
见他总算吃完,忍不住又问,“你是个鸟仙官儿?”
砚川肚中填满,准备起身,却觉双腿打颤,站不起来。他想了片刻,这时走的话,他主要是走不动,其次也太狼狈,他可不愿意叫任何人看见他砚川狼狈成这个样子,宋敛也不行。
看向宋肖璟闪着亮晶晶的眼睛,他心中骂了两句娘。才又开口,“我不是鸟仙官,我就单纯是个神仙。你,好大的胆子绑架我!”
实际上他也不是真正意义上位列仙班的神仙。
宋肖璟微微后仰了上半身,“…我是绑了只鸟来着。”
砚川翻白眼道,“你该知道我就是那只鸟来着。”
“现在知道了,但绑的时候确实不知道!再说,你既然是神仙怎么会…飞不出这鸟笼子?”
砚川横眉看他,斥道,“我还正想问你呢,你这鸟笼哪里得的?”
宋肖璟扭身去看那锁灵笼,“装你这笼子是我在集市上淘来的,瞧着好看,花了五两银子…”
砚川眯了眯眼道:“瞧着好看?你花五两银子就买个装鸟的笼子?”
宋肖璟不以为然:“自然,好鸟配好笼,只要这笼子合我心意就好。我又不缺这几个钱,不就是五两银子。”
砚川细细瞧他神色,确实不像是知道这笼子并非凡物。
但他还是想拧断宋肖璟的脖子。
奈何他不能轻易出手。现下只心里道等老子好了再跟你算账,面上却假装不生气的说:“我要借你这床榻用用,你可有意见?”
宋肖璟摇头,道,“随意。今日新换的帐子床铺。”
正合砚川心意。
于是砚川撑着桌子要站起来,使了几分力气又坐下。“床榻即借我了,你出去吧?”留着看他出丑吗?
宋肖璟想想也是,自己也没有看别人睡觉的习惯,道了一句‘请便’就出去了,还将门给他关上。
砚川这才颤颤巍巍扶着桌子爬起,踉跄着到了床边倒进去。这一趟,浑身的困意酸软也被勾出来了。只是他向来对床铺用具要求很多,又何曾睡过别人睡过的床榻。含恨闭眼,暗自发誓,等他睡饱了一定要想个万全的法子收拾宋肖璟。
彼时,宋肖璟立在屋前,看着满院中树上挂着的十几个鸟笼陷入了深思。
随后,于是他开始挨个笼子跟鸟说话,转过一圈,在没有哪个鸟儿声嘶力竭的骂他,也没有在梗着脖子不吃虫的。甚至是看见他过来还会讨好的凑近他,悦耳的冲他叫。
宋肖璟恍惚心道:对了嘛,这才是正常鸟。又想到这世上真有如此神奇事情。心中很是觉得有趣。转身又吩咐人备一桌子好饭菜。给小仙官儿醒了吃,就当是赔罪。
砚川娇惯惯了的,自看不上一桌饭菜,又满心记恨宋肖璟,哪里这么好叫他赔罪。一觉醒来已是一天一夜过去,桌上的饭菜都换了几轮。理干净了头发衣裳后,那桌饭菜他只看了一眼,轻嗤了一声,然后对宋肖璟说了句‘给我等着’,随即就化了个鹰飞出去了,只留下薄薄的青雾随风荡漾。
宋肖璟瞪大了眼立在门口久久不能回神,自此以后,这团青雾便常常出现在他梦中,叫他时刻记得这世间的奇幻,也更好奇那些神鬼传说。原本是画本子上解闷的东西,现下却好像都从纸页上活了过来。
砚川自觉已经耽误了太多时日,心中想着南陈提到的天羽道人,此时满心着急,只想快些去找宋敛,将这些蹊跷之处与他商议。
宋敛此时退了衣衫正要休息,落在腰上的长指一顿,转身看向泛着莹莹白光的窗纸,微一侧身,就有一只巨鹰撞破了窗纸冲进屋中。
眉心皱起,他捡起衫子重新披在肩上,有些不悦看着那摔进床榻的大鸟,“别人看见这么大个老鹰飞进我屋里不免多心。你好端端的作什么妖?”
青雾散开,就见砚川已化作人样从塌上爬起。形容消瘦面色菜黄。竟好像是受了什么虐待一样。
看清他样子,宋敛不免哑然,半晌才又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回了趟家怎么好像逃饥荒回来的一般?”
砚川拖着依旧虚弱的身子坐稳。听他说完,眼眶红了红,“你先叫人给我开一桌席面!”
第21章 动手吧
自顾自的喝了几口茶水,解了渴才又瞪他,“哪个跟你说我回了仙桃山?”
宋敛将衣扣系好,也坐到桌前,“这段时间不是叫你母亲缠住了吗?否则你这么久干什么去了?”
砚川梗住,落寂了好一会才道:“我还没来得及回仙桃山,就遭了难了。”
又落寞道“怪不得,这么多日子,你也没来救我…”
于是他花了一炷香时间,声泪俱下开始讲述这段日子的悲惨经历。
宋敛当真是第一次见砚川如此吃瘪,他是家中最小,兄弟姐姐都宠她,又打小锦衣玉食从不知辛苦为何,这几日遭的磋磨实属难得。
尤其现下面黄肌瘦的样子更是前所未有。
他确实同情他的,但不知怎么的,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好笑,未免砚川伤心,只好揭过他这段经历问道:“看来,那笼子是个上等法器。我倒一点没察觉你在附近。”
砚川点头,“能叫我一点法力用不出来,确实厉害。但宋肖璟只说笼子是在集市买的,看他样子,好像也不知道这笼子奇异之处,只当是个普通的鸟笼来用的。”
宋敛听罢沉吟道:“练得如此法器最耗精力。何人会轻易变卖…”
砚川摇了摇头,“若是你我,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将这东西出手。”
随即想起紧要之事,又急忙道:“我急着回来也不是要说这个,宋敛!我那日去探南云世子。听他与人说,天羽道人魂飞魄散与他们似有关联,还说到了什么生魂,我想了许多日子,要用生魂怕是练什么邪性的法器,或者要镇住什么,这难道就是跟天羽道人所说的天下大乱有关?”
宋敛眉头皱起,“天羽道人的死与南陈有关?”思考一瞬,又道,“若只是炼一件法器不大可能搅乱天地。与天羽道人的遗言也对不上。”
砚川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又道:“但天羽道人落至魂飞魄散的境地必定是与南陈有关系的,只是南陈究竟是何来头我却看不出。哎,如今这局面,我却觉得越来越复杂,天羽道人只留下个天下将乱的遗言,我们却一点线索没有,只能这般费力的察。”
说到这,他又忽然想到什么。“南陈为何极力说服老皇帝在碧云山建宫殿…为何偏偏要建造的是个宫殿…”
沉思片刻,忽道:“封印炎魔之地!是否在碧云山中?!”
却见宋敛淡淡摇头,“不在,炎魔封印在渭河岐山流域中,相差足有百里。”
砚川紧张心情顿时松懈三分,“与炎魔无关就好…”
两人似乎都陷入了思考,良久沉默,砚川眉间忽然渐渐变冷,“今晚动手吧。事情始终不清不楚,我觉得不能再等了。”
宋敛一时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才抬眼看他:“砚川,我其实打一开始就没准备要强制她。她若能心甘情愿,大可一试。若要强制,她会死,时间也不够。”
砚川顿时狠狠皱眉,“你…不是说好了的吗?!如今毫无头绪,她是唯一的线索了!”
看着宋潋平静的面色,他越发气结,“宋敛,大是大非之前,紧要关头之下,你还要心软吗?况且,即便要心存正念善念,但整个凡世与她一个来比,该如何选择你心中应当清楚。”
窗外这时起了一阵细风,树叶婆娑沙沙作响,叫屋中显得不是那么静谧。
宋敛瞧了片刻,才转头定定看他,“是啊,什么紧要关头等得了十年?苍生如蚁…她倒先成了第一个吗?图什么?白白多死一个?”
砚川语塞,他承认宋敛说的有道理,“但这事情毫无头绪,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这是实在没有办法,就只有从宋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