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流程，她在一天之内，重复多次。
直到见完最后一个人，这才松了口气，先是站起身来，活动肩膀，而后朝着门外走去。
她出门的瞬间，便有人迎上来。
“大人，钟副回来了。”
一人禀报。
“大人，您喝茶。”
一人伺候。
沐晴随手接过茶水，浅浅抿一口后，大步往外走，边走边问，“钟副现在在哪？”
身后的两人跟得有些狼狈，一路小跑着，才勉强不被甩掉。
“在办公室里面等您。”
“嗯。”沐晴点头，转而对身后两人道：“今天辛苦你们了，白天见的那群人，你们拟一个岗位名单给我，其中几人需要定期换岗，你们到时候安排一下。”
“好的，马上发您。”
话音刚落，沐晴便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打开光脑，一键发送表格。
沐晴停下脚步，挑眉。
对方嘿嘿地笑：“表格下午拟好的，想着方便人员管理，出了问题也好溯源，便早早登记上。”
沐晴满意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受宠若惊，站得挺拔，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禀沐指，下官王一星。”
“好，你以后调来办公室。”
沐晴随口道，毕竟她身边的大老粗太多，能做精细活的，就只有周延一个……
想起周延，沐晴刚刚的好心情瞬间消散。
她凝望群星，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周延情况如何。
是否还昏迷着。
突然之间，沐晴很想回基地看一眼。
越快越好。
第57章 机械飞升
但在这之前,沐晴先回了家。
沐晴坐在床边，左手拿着苹果，右手用小刀削着。在软软的被褥里面,浑身被包裹严实的花木儿两眼空空，他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白得渗人。
“吃点苹果吧。”沐晴将削好的苹果交给花木儿,语气镇定。
花木儿眼珠子微微颤动,却没有转头,而是依旧盯着白惨惨的天花板,缓缓出口。
“腿治不好了，是吗？”
沐晴垂眸，将手中的苹果放回盘子里面。
她没有回答花木儿的问题,而是淡定起身，又去倒水：“口渴了吗，要不要喝水？”
花木儿依旧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没有得到答案,那便是答案。
他的腿治不好了。
在医院里面，这个答案，他已经确认过很多次。
但无论如何,他就是不死心。
因为那些人都不可信，他认为对方是在骗自己,愚弄自己，所以心怀希冀。
可当沐晴避而不答,他便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当个废人吗？
一辈子依靠着轮椅。
当然不行。
花木儿的心颤了颤,他终于将视线从天花板上移开,缓缓飘落到沐晴身上。
他说：“大人,我机械改装吗？”
虽然机械改装是贫穷的代名词，可是他别无选择。
只要能正常行走,不成为废人，哪怕是打上标签，遭人嗤笑，那也无所谓。
贫穷不是他的过错。
花木儿狠心道：“我想接受机械改造。”
“你确定吗？”沐晴并没有立即答应。
她握紧手中的被子，看着透明液体在杯壁晃荡，溅起水珠后，又消融汇合。
她问花木儿：“你身体多处组织坏死，要改造的话，会承受巨大的痛苦。”
“没关系。”
花木儿缓缓地笑起来。
那总是虚弱的脸庞，眸光坚定：“肉身苦痛，或许像我们这种人，注定是要被打上残次品标识。”
沐晴蹙眉。
她将手里的杯子放回托盘里面，淡淡发问：“我们这种人，是哪种人？”
花木儿有些怔愣，猜不透沐晴的情绪，抿唇过后，还是虚弱自嘲。
“贫穷、懒惰、无能的人。”他不再看沐晴，而是又看向天花板，那白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叫他移不开眼，如此着迷。
他看着天花板，大片大片的纯白上面，浮现的却是沐晴冷冰冰的模样。
花木儿心底一惊，又匆忙回避。
他垂眸，轻声说道：“无权无势，没有天赋，生而为蝼蚁，供他人玩笑取乐。与其努力模仿他们，花费巨额的代价，不如主动盖上印章。”
花木儿笑笑，却没有半点释然，话语里面全是不甘。
“终归是供人取乐，坦坦荡荡一些，没什么不好。”
“你看不起机械改造。”沐晴一针见血。
虽然机械改造是花木儿主动提出来的，但是他后面说的所有话，明明白白了，就是在为自己只能接受机械改造而不甘。
可为什么要不甘呢？
沐晴无声笑笑。
要知道，有些人，连改造都没资格。
虽然机械改造备受权贵唾弃，可这项功能，也只针对alpha和omega开放。
beta，不配被改造。
沐晴出于身份，实在无法和伤感的花木儿共情。所以她只能直接又辛辣地问：“改造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好？”花木儿情绪略微失控。
“你愿意接受改造吗？你的肌肤散发着机器光泽，大块大块的铁焊接在你的身上，螺丝连着脉络，弹簧牵引肌肉，无知无觉，和怪物有什么区别？”
那抗拒性十足的话，却叫沐晴心生向往。
听起来，很强啊。
沐晴正襟危坐，她认真注视花木儿：“既然都是机械，那不如在胳膊和腿上，装填几个弹夹。”
花木儿的激动终止，他顺着沐晴的话思考，犹犹豫豫回应。
“这个的话，不行吧？”
“为什么？”沐晴蹙眉：“技术不到位？”
“也不是。”
花木儿的语气，缓慢且迟疑：“只是从来没人这么做过。”
沐晴道：“我们可以。”
她认真地看着花木儿，眼里闪着光，“你说，让你的手和脚，变成你的攻击、防御工具，怎么样？”
“右手里装填导弹，有危险靠近，你就发射导弹。左手的话组装出盾牌来，防御敌方攻击，至于脚底，可以增设喷气装置，实现无工具飞行，除此之外，腿部也能设置暗器匣子，具体安装什么，可以之后商议。”
沐晴看着虚弱躺在床上的花木儿，眼底都在冒光，“到时候，你会很强。”
花木儿本来不太赞同沐晴的想法。
但听她描述下来，也不由得心潮澎湃。
如果自己只是个omega，那他注定娇弱，注定被欺辱而无还手之力。
可如果他的身体，接受改造。
在劳秋虐待他的时候，他甚至能反击！
他不再是那脆弱无能的omega，他也能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花木儿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耳鸣不止，大脑一片眩晕，在沐晴的指引下，曾经困扰他的无关项，如大雾般散去。
他的脑海里面，只剩下两个字
——变强。
现在所有的悲惨和不幸，不是因为他是个omega。
而是因为他太弱小。
没有权势傍身，也没有自己过硬的实力。
这种人，在哪里，都是被欺凌、践踏的对象。
而现在，变强的机会就在自己面前，他却因为外界的眼光而犹豫挣扎？
有什么值得犹豫挣扎？
只要他足够强，那就没人能对他指指点点。
花木儿死寂的眼神开始颤抖，他定定地看向沐晴，沙哑着开口：“我想吃苹果。”
沐晴闻言，将细细切好的果子，送至花木儿嘴边。
香甜的气味随着果汁迸溅在舌尖，花木儿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气息，毫不避讳地抬眼，与那双漆黑的瞳对视。
直勾勾，不躲不避。
两人呼吸交缠，花木儿感受对方呼出的热气，悉数落在自己脸上，却未慌乱躲避视线。
而是缓缓开口。
“希望您，能改造我。”
他说：“就按照您的期待和设想，我会成为您的武器。”
沐晴眼眸低垂，“不需要。”
她拒绝了花木儿的心意，不等对方眸光破碎，便开口回应：“你需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
沐晴主动站起身来，那过近的距离，叫她有些不自在。
她敛眉，并没有太多表情。
“我有很多的枪和剑。”
花木儿却并失落，他看着站在床边的女人，语气温柔缱绻：“还有我。”
看来对方已经铁了心。
沐晴不太擅长应对这一切，她只能蹙眉，随后岔开话题：“要接受改造，我需要先和设计师、机械师商议，在这段时间，你jsg先养好身体。”
她将花木儿地被角掖好，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你现在太虚弱。”
花木儿死水般的眼，终于活过来。
他眼底又浮现笑意，还有勃勃生机。
仿佛干涸的河床，终于迎来溪流滋润，而抽芽生叶，万物复苏。
他点了点头，对沐晴道：“好。”
他会好生休养，然后，变作对方无法离手的一把剑。
就算自己只是个omega，但花木儿相信，在不久之后，他会成为沐晴身边，最强的人。
花木儿振作起来，最高兴的人，莫过于躲在门外偷听了许久的花花儿。
在沐晴离开房间的时候，看见花花儿正在悄悄抹眼泪，连哭都不敢哭出声，眼泪才涌出来，就被她慌张抹去。
沐晴停下脚步，摸了摸花花儿的头。
她说：“进去陪陪哥哥吧。”
花花儿包着眼泪，鼻尖通红，用力点头，“好。”
沐晴点头，正打算离开。
结果袖角被扯住。
沐晴低头看，只见得脸哭得红红的花花儿，眼睫毛都还是湿的，嘴里抽抽噎噎，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却坚定地扯着沐晴，问道：“大人……我……我也可以……改造……”
她用自己的小爪子，胡乱擦掉眼泪，“我也想……帮大人……”
那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叫沐晴弯起嘴角。她弯下腰，又揉了揉花花儿的脑袋。
她说：“你太小了，身上也没肉，不够高，不能接受机械改造。”
花花儿闻言，眼中冒着光。
“那我以后多多吃饭，长得比大人还高，练出的肌肉比周延大人更多，到时候，我就能接受改造！”
她握紧拳头，目光灼灼。
“大人，你等我好消息！”
为自己打完气后，又好像是被自己一番豪言壮语吓到，脸上泛起红晕。
看起来有几分不好意思。
沐晴却一本正经地点头：“好，我等花花儿变强。”
花花儿感受到对方的期待和重视，脸颊更加红。
她也不敢再拽着沐晴的衣裳，而是慌张松开，噔噔噔地往里跑。
扑到床边，语气雀跃地对花木儿说道：“哥哥！大人说要等我长大，然后保护她！”
花木儿在这一瞬间，切切实实地意识到，接受改造，并不是什么不堪的事情。
他对上自家妹妹亮晶晶的眼，也跟着笑起来。
“那你得先长大才行。”
他语气温柔，“在你长大之前，就由哥哥来保护大人……和你。”
花花儿没有察觉出什么来，她只是欢喜地围着床转圈圈，叽叽喳喳，像是觅到稻谷的小麻雀。
她小小的脸上，浮现大大的笑容。
“好呀。”
“哥哥先保护我们，等我长大了，就让我再来保护你们。”
她眼睛亮晶晶的，那是名为期盼的光芒。
看着如此朝气蓬勃的妹妹，花木儿没有忍住，又看了眼靠着门的女人。
她是如此沉默，却如此耀眼。
照亮了花花儿总是死寂的眼瞳。
花木儿想。
自己真是幸运。
或许自己之前受那么多挫折磨难，就是为了现在，能遇见这么好的沐晴。
第58章 审判
看花木儿恢复精神后,沐晴让钟镜儿请了个聋哑看护，留在家中照顾花家两兄妹。
而沐晴，则收到了军事法庭的传唤
——作为证人。
楚叶律真的自首了。
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说得清清楚楚,无论是私自调动军队,还是蓄意攻击刺杀沐晴,甚至连贿赂其他人的事情,她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全星际哗然。
曾经高不可攀的楚叶律,顿时成为众人的谈资。
但是谈话内容，却有些许离奇。
“楚指这些年也是鞠躬尽瘁，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情爱小事上,昏了头。”
“楚指是真alpha啊，对情敌雷霆手段，失败后坦荡承认,虽然不赞同她的做法，但她是真硬气。”
大多数的人，居然都在夸赞楚叶律。
似乎在他们看来,被楚叶律刺杀，并不是什么太了不得的事情。
甚至有不少人,开始怀疑沐晴的身份。
“楚指这么多年，就击杀过流亡者和beta,那沐晴该不会有什么隐藏身份吧？”
风言风语开始滋生蔓延,而沐晴则冷静地看着所有人讨论,更深层次地感受到,劳家、现有的制度体系，对星际居民的影响究竟有多深。
没多久,沐晴叹了口气。
体系对居民的影响，几乎刻到了骨子里面。
在他们看来，舰长所作所为，必定有其苦衷。因为过往的业绩，他们会下意识地为之辩护，并且合理化对方的不合理行为，甚至为了保证对方的权威和至高性，毫不犹豫地朝沐晴泼脏水。
更令人心寒的是，这一切，楚叶律都没有插手。
一切都是群众自愿。
他们对现有的秩序维护者十分满意，因为他们就是利益既得者。
所以他们当然要发声，不然如何维护自己的利益？
沐晴冷眼旁观几天后，对谣言毫不在意，反倒是钟镜儿急得嘴角起了俩透明大水泡，一天天搁沐晴面前念叨。
“晴姐，你就任由他们胡咧咧啊？”
“无所谓。”
沐晴淡定开口：“随他们高兴吧。”
这可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钟镜儿没有沐晴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能力，她在继嘴上起大泡、脸上冒逗逗后，终于没忍住，怒斥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