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谢云舟懊悔至极,他护在心尖尖上的人儿因他遭如此大难,他心怎安。
别说荀衍要揍他,今日便是江昭要揍他,他也绝不还手。
说曹操,曹操便到。
江昭怒气冲冲赶来,说了句:“荀衍住手。”
荀衍停下,江昭走上前,站定在谢云舟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手,挥拳打在了他右脸上,“谢云舟你还阿黎的命来!”
江昭出手太重,谢云舟始料未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江昭不依不饶,拎住他的衣领把人提起,接着又给了第三拳第四拳,腥红着眸子说道:“阿黎何其良善,你到底要把她害成什么样才肯罢手!”
“你不喜她便罢了,为何要如此害她!”
“谢云舟,我跟你拼了!”
连打了三拳,谢七伸手拦住,“江大人,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江昭看着谢云舟半死不活的样子,冷哼一声:“他死了才好。”
话虽如此,但谢云舟乃是大燕朝的镇国将军,天子的爱臣,他总不能真把人打死。
遂,怒推他一把,“滚,以后不要出现在这里。”
谢云舟踉跄几步后站稳,脸上泛着无情,唇角挂着血渍,说话声音孱弱,隐隐还带着乞求,“阿昭,让我见阿黎。”
见不到江黎他真会死的。
“不允。”江昭负手而立,背脊挺直,“自你们和离那日起,我江家同你谢家便再无一丝瓜葛,你有何脸面见阿黎,我不允。”
他沉声道:“来人,送谢大将军出府。”
几个护卫打扮的男子齐齐走上前,“谢将军,请。”
谢云舟回眸,透过敞开的门看了眼,虽然明知什么也看不到,但还是留恋的不愿离开。
他可以同荀衍争辩,但无法同江昭争辩,只能求他,“阿昭,让我留下。”
江昭定定道:“我说了,不允,谢将军还是走吧。”
护卫见谢云舟不动,用力攥紧腰间的佩剑,只待江昭一声令下便打过去。
气氛正僵持时,金珠打开门走了出来,对江昭说道:“公子,小姐醒了,她请你进去。”
江昭一听江黎醒了,什么也顾不6得了,提袍匆匆走了进去。
谢云舟脸上瞬间浮现喜色,阿黎醒了,他要去见阿黎,刚迈一步,被人挡住了去路。
荀衍沉声道:“谢将军阿黎中毒皆是因为你,她不会想见你的,请你离开。”
谢云舟睨着他,只说了两个字:“让开。”
“不让。”今日荀衍不会让谢云舟见到江黎的,不只今日,明日后日大后日,他都不允。
“荀公子,小姐也请你进去。”这次出来唤人的是银珠。
荀衍给了护卫一个眼色,吩咐道:“守在这里,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去。”
等荀衍进去后,谢云舟唤住银珠,急切问道:“你家小姐可有提起我?”
银珠还气着谢云舟,语气很不好,“我家小姐未曾提到将军,将军还是请回吧。”
“未曾?”谢云舟脸上难掩失落,“当真?”
“当真,”银珠道,“小姐只请两位公子进去,不曾提及将军,将军还是离开吧。”
话落,银珠也进了房间。
门关上,谢云舟静静凝视着,心像是被什么用力捏住,痛到无法呼吸。
阿黎不想见他。
阿黎不想见他。
也对,他把阿黎害成这样,她不想见他也是应该的。
可是,他真的好想她。
真的好想。
谢云舟固执的不愿离去,就那么直挺挺站在庭院中,等着江黎唤他,他想,兴许兴许阿黎会见他呢。
他不能走,他要等着见阿黎。
然,愿望终还是落空了,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都未曾有人出来唤他。
谢七劝说道:“主子,咱先回吧。”
谢云舟固执的不走,“我要等阿黎。”
“江二小姐若是想见你早见了。”谢七道,“她怕是不想见你。”
谢云舟脸色暗沉,难堪至极,“那我也要等她。”
他相信只要他一直等下去,阿黎终会见他的。
又等了一个时辰,没等来江黎要见他,先等来了天子的召唤,谢府护卫匆匆来报,说天子急召。
谢云舟不得不离开谢府去了宫里,天子见他神情倦怠,询问了一二,得知事情始末后宽慰道:“谢爱卿放心,朕会再次派人去寻解药,一定给你寻到。”
谢云舟跪地叩首,“谢圣上。”
天子召谢云舟来是为了战事,他把战报给谢云舟看,问道:“谢爱卿可有何良策?”
谢云舟细细读完,沉声道:“匈奴无故停战,怕是有诈。”
“爱卿之意?”
“战。”
天子轻笑出声:“朕也正有此意,只是朝堂上那帮老臣主和,一直在上奏停战之事。”
谢云舟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打了,臣之意继续打下去,臣相信,此战必胜。”
“好。”天子拍案,“那便继续打。”
谈完正事,谢云舟稍作停留后便出了皇宫,谢七一早等在宫门口,见他来,急忙迎上来。
“让你办的事可曾办妥?”谢云舟问道。
谢七道:“已寻到那几个人的住处。”
谢云舟眼睛微眯,“今晚子时动手。”
谢七道:“是。”
子时,一场抓捕悄无声息开始又悄无声息结束,那几个原本要逃跑的匈奴人,怎么也没想到会这般轻易被擒到。
更没想到的是大燕朝的酷刑是如此让人不堪折磨。
皮肉烧焦的气味伴着哀嚎声悠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叫声响彻整个牢房,谢云舟冷声质问:“说,毒是不是你们下的?”
其中一人受不住酷刑,求饶道:“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谢云舟还有更严苛的酷刑等着他们,他道:“毒是不是你们下的?”
“……是。”那人残喘挣扎片刻,再滚烫的盐水再一次浇来时点头承认,“是我们下的毒。”
听到是他们下的毒,谢云舟再也耐爱不住,手中烙铁按在了那人胸口,面目狰狞道:“说,解药在哪?在哪?!”
那人一边忍着疼,一边断断续续道:“无、无解药。”
“胡说!”谢云舟气疯了,一剑削掉他的右臂,问道,“快说,解药再哪?”
那人哀嚎道:“无、无药可解。”
之后无论怎么使用酷刑,答案都是一样的,此毒无解药。
谢云舟脸上都是血迹,眼睛通红,手狠狠掐上其中一人的脖子,用力一拧,咔一声,那人脖子一歪死了。
随后他看向另外三个匈奴人,“你们想清楚了告诉我。”
一直到天破晓,谢云舟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谢七回禀:“主子,他们一口咬定没有解药。”
烛灯燃尽,黑色烟雾袅袅而上,他站在书案前,脸浸润在暗影中,只有下颌映出亮光,白的刺目。
喉结轻滚,声音暗哑,只说了一个字:“杀。”
谢七领命出去,关门时朝前看了眼,只见谢云舟换了身上的黑色袍服,着一身蓝色锦袍,似在喃喃自语,他细细听了听。
谢云舟道:“阿黎,无碍,他们无法救你,我救。”
谢七视线下行,隐约看到了他手中握着的那半支金簪,谢七摇摇头,轻叹一声,把门关上。
-
谢云舟早膳未用便去了别苑,大门紧闭,任他怎么敲都无人应,谢七欲言欲止想劝,但最终也没说出什么。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常太医来看诊,大门才打开,荀衍亲自出来迎接,见到常太医后,一脸柔和,“有劳常太医了。”
常太医道:“应该的。”
荀衍做了个请的手势,“请。”
常太医提袍而入,谢云舟刚行至门口便被荀衍拦住,“看来谢将军记性不大好,昨日已然告知了,这里不欢迎你,请回。”
谢云舟也有自己的执拗,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见江黎一面,“荀衍,别拦我。”
荀衍爱护江黎如命,现她中毒成如今的样子,他心疼自责不已,对谢云舟更是不可能有好脸色,“我若非要拦你呢。”
“你拦不住我的。”昨日是他故意不还手的,今日荀衍再拦,他一定会还手。
“好啊,那我便看看你要如何做。”荀衍轻掀衣袍掖与腰间,双腿分开,看那架势,是要同谢云舟比试一番。
常太医见状折返回来,含笑道:“这位公子,可否看在老朽的面子上让谢将军进去。”
“不可。”荀衍道。
“那,若是谢将军能救江二小姐呢?”常太医问道。
谢云舟顿住,“常太医此言何意?”
常太医道:“时辰不早了,不若我先替小姐诊治,稍后咱们再议。”
见常太医如此说,荀衍即便再气,还是忍了下来,轻甩衣袖朝前走去,谢云舟也跟了上去。
昨日未曾好好看她,今日一见,越发心酸,他中毒伊始不是这般孱弱,最初是没有任何异样的。
常太医知晓谢云舟的心思,淡声道:“小姐身子弱,是以同将军那时不一样。”
谢云舟还记挂着方才的事,问道:“常太医说我能救她,我要如何救?”
常太医轻抚胡须,“将军当真要救?”
“要救。”谢云舟斩钉截铁道,“哪怕是万分之着一的希望,我也要救。”
“那若是用将军的命去救呢?”常太医问道,“将军也要救?”
谢云舟连迟疑都没有,定定道:“救,哪怕是用我的命去救她。”
常太医唇微动,刚要说什么,金珠的声音传来,“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谢云舟同常太医相视一眼,快步走进房间,床榻上的江黎陷入到了梦魇中,一直在说胡话。
“走开,走开。”
“不要,不要。”
“不是我,不是我。”
“放开我……放开我……”
金珠不知何故,握着她的手,急呼:“小姐,你睁开眼看看奴婢。”
江黎额头上布满汗珠,但始终未曾睁开眼。
常太医放下药箱走过来,坐在床榻前的椅子上,在江黎腕上盖上帕巾,指腹搭上细细诊起来,边诊脉边睨着江黎看,少倾问道:“小姐今日吃了些什么?”
金珠回道:“除了汤药外,未曾吃过一点东西。”
常太医四处环顾一番,最后在书案上看到了燃着的熏香,香味清淡,不易察觉,“那是何物?”
金珠道:“是奴婢买来给小姐安神用的。”
常太医收回手,淡声道:“你家小姐身子弱,不易燃香。”
金珠唤来丫鬟,把香收起。
常太医又重新开了药方,让金珠按照此方子去抓药,房间里没了外人,荀衍问道:“常太医方才言明谢将军可救阿黎,不知是何意?”
常太医道:“能救也不能救。”
“还请常太医说明。”荀衍派人出去寻解药,也是一无所获,这几日他吃不好睡不好,夜夜被梦境所扰,生怕江黎有个万一,若真那样,他一定会杀了谢云舟为阿黎陪葬。
常太医轻咳一声:“这位公子我知你急切,但有些许需从长计议,不若这样,我先同谢将军说明一二,再来告知与你,可否。”
饶是荀衍再急,都不得不静下心来等着,左右谢云舟不会走,他便等等看,到底如何救阿黎。
常太医开好药方,便同谢云舟去了偏厅,谢云舟追问道:“常太医您有话尽管直言。”
“谢将军可想过,为何你能救治江二小姐?”常太医把问题抛出来。
谢云舟沉思片刻道:“因我服了解药。”
“是。”常太医道,“世上再无解药,只有一种法子能救治江二小姐,那便是——”
“便是如何?”
“用将军之血。”
谢云舟睨着他,挑眉问道:“我的血?”
“将军血里有解药,若是将军肯酒的话,江二小姐还是可以活下来的。”常太医抿抿唇,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此法我从未用过,不知可行与否。”
“不管行否,都可一试。”
“将军当着要试?”
“非试不可。”
“万一出了差错,将军也会没命的。”
“我命不足惜,只要能救阿黎便可。”
常太医继续劝道:“将军可要想好了,此法我也是从古书上看来的,至今未有人用的。”
“无妨。”谢云舟边说话边撸起袖子,“要如何放血,常太医尽管言明便是。”
常太医摇摇头,“不是腕间血。”
“不是腕间血,那是?”谢云舟顿住。
日光倾泻进来,落到谢云舟脸上,仿若镀了一层氤氲的光,漆黑的眸子里淌着不惧,“常太医请直言。”
常太医一字一顿道:“需心头血。”
-
夜里,谢云舟端坐在书案前,眼前摆放着一把匕首,还有一只碗,旁边烛灯隐隐晃动着,窗棂上倒映出一道绵延的影,缥缈间同长廊外的树影交错到一起。
不知何时外面起了风,起初风声很小,后来风声渐渐变大,呼啸而来时让人无端心悸。
更让人心悸的是眼前这幕,谢七已经苦口婆心劝了一个时辰了,可谢云舟依然要一意孤行。
谢七又道:“主子,常太医说了,此法他从未用过,也不知可行与否,若是不能,主子这血便是白取了。再者,取心头血何其危险,稍有不慎便会——”
便会死掉。
谢七后面的话未说出口,“属下求主子甚思。”
不是谢七信不过常太医,只是常太医自己都没有把握,这万一没把人救回来,反倒累及了谢云舟的生命,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试一试便知了。”谢云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对即将到了的危险一点都不在意。
“可此法并非一次便好。”谢七拦住他,“常太医说需取血五次,主子,五次啊,你会没命的。”
“我说过,只要阿黎活着便好。”谢云舟蹙眉道,“别废话,你去守门。”
谢七不情不愿走到门口,刚站定便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开门,开门。”
是谢老夫人。
谢云舟看了眼天色还未到常太医说的取血时间,便把东西收起,起身走了过来,挑眉示意谢七把门打开。
门刚打开,谢老夫人冲了进来,越过谢云舟便左看看右看看,什么都没找到后,问道:“你方才要在做什么?”
“儿在看公文。”谢云舟眼睛不眨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