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腰——宴里春深【完结】
时间:2023-07-08 14:38:00

  下一刻,当啷一声,碟子打翻在桌上。
  清脆的声响,在碟身处磕碰处数道裂痕,乳糕砸散,跌了一桌。
  付容愿惊愕一瞬,立即去拉她的手,“阿眉,伤着哪里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她盯着那碎裂的瓷片,眼神没有聚焦,怔怔含泪的模样。
  付容愿见她如此,大为心疼,把她拉过来,“阿眉,你不用道歉,是我没有拿好便递给了你,错在我,该道歉的是我。”
  秦如眉被他揽进怀里,身体依旧轻颤。
  若细细看了,便会发现她的眼神是空洞的。
  她到底在向谁道歉?
第2章
  付容愿并不知这些,只觉胸臆间涌动莫大的心疼与怜惜。
  她是他的女人,可他竟然无法让她安心。难道是从前身份低下时被人欺辱的记忆太深,才叫她如此惊恐害怕?
  付容愿拍她的背,低哄道:“阿眉,没关系,跌了便跌了,我让厨房再送一份来。”
  秦如眉擦掉眼泪,轻拉他衣袖,“我不想吃这个了!容愿,我们不是要去佛寺吗?我们走吧。”
  付容愿皱着眉,微重了语气,“阿眉,你根本没吃什么。”
  “我不饿,真的不饿,容愿,陪我出门吧。”
  她如此恳求,付容愿怎会不答应?立刻替她擦掉眼泪,把她搂进怀中,温声道:“好。”
  兆州距离京城不远,是富庶之地,商业繁荣,街道人来人往。
  秦如眉是兆州以南的水乡姑娘,美得秀气柔艳,乍一看,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再加上付容愿,二人并肩而行,吸引了不少目光。
  可不知为何,秦如眉总觉得暗处有人盯着自己,她心中不安,便愈发不自在,试图把手从付容愿的掌心中抽离。
  付容愿感觉到了,立即反握住她的手:“阿眉,自信些,你是付家的女主人。”
  秦如眉一愣,点点头,尽量将心中奇怪的感觉压下。
  到了宝华寺门口,只见面前十重台阶之上,佛寺大门庄严慈威,不少香客前仆后继涌进佛寺。
  付容愿注意到其他香客所持之物,笑道:“难怪我觉得忘了什么,阿眉,我去买些香纸和莲花蜡,你就在这儿等我,不要离开。”
  秦如眉这才发现他们身后只有禾谷,平日总寸步不离跟着付容愿的禾年不在。
  “禾年没和我们一起出来么?”
  付容愿淡了声音,“我也不知他为何闹脾气,只说今日肚子疼要在家休息,无妨,不用理会,是我太惯着他了。”
  秦如眉一怔。
  付容愿是明白人,他怎会不知禾年今日为何闹脾气?只不过对她是这种说辞罢了,禾年和采春一向关系好,今日采春却因为她……
  尽管如此,秦如眉也得当作不知,只轻声道:“好,你快去快回。”
  付容愿笑着亲了她额头一口,转身离开。
  宝华寺外的巷子宽阔,车马陆续而过,秦如眉怕挡到路人,带着禾谷往墙边站了些。
  她的气度容貌与旁人不同,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路人不自觉投来视线。
  “那是谁家的小姐,真漂亮。”
  “刚才看见付二公子牵着她来。”
  “就是那个淮世侯的付家?”
  “嗯,淮世侯这一两年进京去了,不在兆州,不过最近好像要回来了。”
  “哎,听说淮世侯两年前外出时遭到土匪洗劫,回来的时候便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原本人挺和善的,后来就冷冰冰的……”
  “换你被土匪抢了,还能继续做大善人?蠢货。”
  “听说淮世侯长得甚俊,不过没多少人见过他真容,你见过没?”
  “没见过,不过方才看付二公子如此温雅清贵,一表人才,淮世侯只怕更甚。”
  声音从耳边掠过,她不由朝那些路人投去一眼。
  付容愿去了有一阵了。
  她愈发忐忑,望回佛寺门口庄严矗立的石狮子,紧捏手心。
  禾谷看出她的不安,安抚道:“姑娘别担心,公子很快就回……哎,姑娘小心!”
  猝不及防,秦如眉被一股大力拉去,还没回神,禾谷的斥责声已然怒起:“你是哪家的,走好你的路,知不知道差些冲撞了我们姑娘!”
  原来是个抱着酒坛子的醉汉,喝得醉醺醺的,方才挡了一辆马车的路,被驱赶过来,却又差点撞到秦如眉身上。
  秦如眉还好,倒是禾谷被吓得惊魂未定――要是撞到了姑娘,她如何向公子交代。
  秦如眉看了那离去的醉汉一眼,见他虽然步履踉跄,却依旧执着地想要逃离,明显不是因为禾谷的斥责,而是因为其他原因。
  马车?
  她心脏忽然漏跳一拍,立即往人群中驶离的那辆马车看去。
  好在那辆马车没什么异常,除却车身有显贵世家的标志,比普通马车奢华了些,其他并不奇怪。
  秦如眉松了口气,收回视线。
  可,也就在这一刻,燥热的风拂过。
  不知从哪里投来一道目光,准确地落在她的身上。
  刹那。
  秦如眉心脏紧缩。
  恍惚之下,居然有些站不稳。夜里噩梦侵身的感觉,那带着令人恐惧的凉意,再次蔓延全身。
  禾谷察觉她不对,忙搀扶住她:“姑娘,怎么了?”
  秦如眉再次朝那辆马车的方向看去。
  马车已经消失了。
  附近景象一切如常,房屋商铺,青砖黛瓦,长长的巷人来人往,青葱的树影下,麻雀扑簌簌振翅飞远。
  没有,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她的错觉?
  禾谷着急叫她,“姑娘,姑娘?”
  秦如眉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朝她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方才被那醉汉吓到了。”
  禾谷埋怨道:“是了,最近怎么总遇上怪事,佛寺门口也能被醉汉撞到,要是让公子知道那醉汉是哪家的,非得上门给姑娘讨个说法去。”
  付容愿的身影,终于重新在巷尾出现。
  他匆忙回来,“阿眉,等久了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卖香油的那家老板方才不在店里,等了一会儿才回来……”说着又愣住,“脸色怎么突然这么白,是不是难受?”
  禾谷正要告状,秦如眉已然笑笑,“没事,容愿,我们进佛寺吧。”
  付容愿笑着颔首。
  宝华寺供奉佛陀的大雄宝殿最为雄伟辉煌,香客最多。
  付容愿觉得吵闹,向知客僧询问过后,带着秦如眉来到寺内其他偏僻些的宝殿。
  殿宇里檀香袅袅,来这儿的多是玩耍跑过的孩童,没什么人。
  秦如眉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眼念佛号。
  付容愿已然提早念完,等了片刻,看着她恬静出尘的侧颜,唇染笑意,忍不住凑近她耳边,低声道:“阿眉许了什么愿望?”
  秦如眉往旁边躲,嗔他一眼,“这里可是寺庙,不许放肆。”
  付容愿笑容加深,“阿眉怎么不回答我?”
  秦如眉犹豫,“不是我不告诉你,是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只说给我听,只有你我和文殊菩萨知道,怎会不灵?”
  秦如眉拗不过他纠缠,低声道:“我盼着我与你都能一世平安顺遂,不经波折,”她顿了顿,笑意加深,“白头偕老。”
  付容愿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开怀一笑,“一定会的,我的阿眉!”
  方才殿里只有她和付容愿二人,此时,被殿外四处玩闹的孩童带着,这里的香客竟也多了起来。
  付容愿带着她退到旁边。
  只见,陆续进殿的香客有老有少,皆神态恭敬,给菩萨上香许愿,要么祈求菩萨保佑生个大胖儿子,要么家中亲人无病无灾。
  为何世人都如此殷切,如此渴望菩萨赐下麟儿。
  女孩儿便不好么?
  每个孩子都是上天赐予的宝贝,为何世人却总要抛弃女孩。
  秦如眉不知想到什么,眸色黯然。
  付容愿觉察到了,低声道:“怎么了,阿眉。”
  秦如眉掩饰一摇头,转移话题,“容愿,你许的什么愿望。”
  付容愿笑道:“当然是和你长长久久,白头到老。若你愿意,便给我生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好,我定将她当作宝贝,若你不愿,那便只我们两个人过。”
  秦如眉心中一暖,口中只佯怒道。
  “那依你的意思,我就不是宝贝了。”
  付容愿素来喜爱她嗔怒的模样,见她如此,大喜过望,“我的阿眉自然是宝贝,孩子再宝贝也只是孩子,绝对比不上你。”
  秦如眉心中甜蜜,随口道:“除了这些,你就没别的愿望了吗?”
  “当然有,关于我大哥的。”
  “你大哥……”秦如眉一愣。
  是了,付容愿在付家排行第二,他有一个亲哥哥,也就是当今淮世侯付玉宵,比他年长两岁,如今二十有二。
  除此之外,付家还有一位付老太太,身体不好,两年前迁往风荷郡的宅子养病,付容愿经常带她去探望付老太太。
  付老太太豁达智慧,很喜欢她。
  只是秦如眉至今仍想不明白,为何付老太太第一次见她时,眼中讶异神色那般明显,就好似……曾在哪里见过她。
  秦如眉思索着,付容愿继续道:“当年付家虽是高门大户,但并没有如今这般显赫,父亲去后,纵然大哥继承父亲名荫,成了淮世侯,可家族却依旧逐渐衰败。转折是在两年前,大哥前往江南一带,遭遇土匪洗劫,归来之后变了个性子……”
  还未说完,付容愿忽然感到一阵剧痛,皱眉按住头,“嘶。”
  秦如眉一惊,“容愿,可是又头疼了?”
第3章
  不知为何,付容愿每每只要谈及从前的事情,便会头疼欲裂。她认识付容愿近两年时间,伴着他遍寻名医,却始终治疗无果。
  好在曾有杏林圣手游访天下途径兆州,在一处医馆留下了类似病症的药方。
  秦如眉把他拉到佛像背后,急急在他身上摸索着,寻到药瓶,倒了一粒药给他服下。
  很快,付容愿恢复了正常,睨着她焦急的模样,忍俊不禁,“阿眉担心的模样,我可真是爱看得紧。”
  秦如眉恼了,“我担心你,你还打趣我。”
  付容愿注视着她娇美鲜活的容颜,心中澎湃,不由握着她的手放到心口,低声问道:“阿眉,我是不是你喜欢的第一个男人?”
  女人喜欢的第一个男人,似乎都很重要。
  他也希望,他付容愿是她喜欢的第一个男人。
  不妨他如此问,秦如眉一怔,旋即身体僵硬。
  付容愿温和望她,“罢了,别告诉我答案,阿眉,你不告诉我,我反而还能幻想,我是你喜欢的第一个男人。”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问吗?你方才照顾我的动作很熟练,和你第一次照顾我的时候一样,熟练到不像第一次照顾人……”
  熟练?
  是啊,她怎可能不熟练。
  从前那人总把自己弄一身伤,然后巴巴跑来找她。
  秦如眉心中颤抖复起,勉强扯起笑容,掩饰道:“你说笑了,我是贫家女,照顾人这种事情,自然再熟练不过。”
  见她神色不对,付容愿急忙放低姿态哄道:“是我不好,又惹你伤心。不说这些了,说我大哥。”
  秦如眉沉默片刻,犹豫道:“容愿,我听人说,你大哥性子冷,他……是不是不好相处?”
  付容愿略一思索,“从前大哥并不这样,还是挺随和的,大概是两年前的事情……他待人便冷漠了些,不过别害怕,他并非不好相处。”
  “而且,阿眉,你是他名正言顺的弟妹,不必太过拘谨,把他当成自己兄长便好。”
  秦如眉轻点了下头。
  付容愿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尖,“说到我大哥,就这两日,他应该快回来了,届时我带你见见他,等成婚当日,咱们不仅拜我祖母,还得拜他呢。”
  付容愿没有旁的亲人,除了付老太太,便只剩下一个兄长。
  虽然以如今付家的地位,想要宾客满座不难,可拜高堂时,能坐在那龙凤红椅上,接受跪拜的人并不多。
  秦如眉心起怜惜,低声道:“好。”
  “阿眉,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现在过得很好,并不难过。”付容愿注视着她,压低声音,“相反的,你这样看我,只会让我更想亲你。”
  “你……你别放肆,这还在寺里呢。”
  “我们现在在菩萨背后,旁人看不见的,况且,菩萨定也不舍得拆散有情人。”付容愿笃定一笑,看着她因含羞而愈发鲜活生动的眉眼,心中浪潮迭起,禁不住捧起她的脸,吻上她的唇。
  一吻结束,秦如眉脸颊微红,呼吸薄薄,只觉难为情。
  付容愿爱怜地捏了下她的脸,叹息一声,“不行,再这么下去,恐怕真要在这种庄严之地做出什么对菩萨不敬的事情。好了,禾谷应当也将符纸拿回来了,我们走吧。”
  *
  同一时间,远在兆州边郊的蟠园。
  园子占地很广,布置极尽奢靡,亭台水榭,花树碧影,小桥池塘,一眼望去只是寻常富奢人家宅院,可若仔细观察,便能在每个角落发现无声蛰伏的死卫。
  一间屋内,狻猊金炉熏香飘散着袅袅烟气。
  男人身量高大挺括,黑衣勾勒暗金线,长腿交叠,窝坐在交椅里,听着暗卫的回禀。
  “付容愿亲她了?”
  “是,侯爷。”
  付玉宵拇指指腹,碾磨着食指上的扳指,缓慢转了一圈,低沉的嗓音略微嘶哑,带着似有若无的阴寒,“多久。”
  “大概一盏茶时间。”
  按在扳指上的指腹泛白,付玉宵无声微笑,掩去眼底阴骘。
  *
  取到镇宅驱邪的符纸后,付容愿带着秦如眉离开宝华寺,准备前往婚嫁吉店,定下头面、嫁衣、凤冠霞帔之物。
  符容愿早上向她道过歉,因他这一月来忙碌,分不开身,临到成亲前几日才有空陪她出来。
  秦如眉不在乎这些。
  彼时她只说:“只要我嫁的是你就好。”
  付容愿当然欣喜若狂,决心今日定要带她来定婚嫁之物。
  到了店铺,迎出来的喜娘打量着他们,笑容收不住,连连道:“二位郎才女貌,真是绝配。”
  秦如眉羞赧低头,付容愿的笑容也深了。
  等定下了凤冠霞帔,望着面前那潋滟的红,秦如眉伸手轻触,感受着刺绣的精湛细密,只觉得不真实,恍惚道:“容愿,我觉得像在做梦。”
  自从那件事情过后,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堂堂正正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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