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腰——宴里春深【完结】
时间:2023-07-08 14:38:00

  付容愿斥道:“棠意,说什么胡话。”
  柳棠意吐吐舌头。
  祁王倒是承认了,大方一笑,盯着秦如眉道:“无妨,本王欣赏一切美丽的东西,爱美是人之本性,无需遮掩。”
  秦如眉回以礼貌一笑,“王爷磊落。”
  柳棠意站得脚酸,也不扭捏,挥挥手绢道:“哎呀,坐吧坐吧,一直站着不累吗,我腰都酸了。”又笑着朝秦如眉招招手,“嫂嫂,快坐我这儿来。”
  众人落座,禾年招呼小厮给众人端上糕点茶水。
  祁王扫了一眼,忽然望向秦如眉,道:“听说姑娘姓秦?”
  秦如眉一愣,颔首,“是。”
  “可依本王所知,兆州并没有多少人姓秦,姑娘不是兆州人士?”
  这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秦如眉却顷刻间冒出冷汗。
  不愧是能在朝廷上与太子分庭抗礼的人物,竟敏锐至此,她自认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他却对她生了怀疑!
  她硬着头皮,轻声道:“如眉不是兆州人士,家乡在兆州以南,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县,不足挂齿。”
  “原来是这样。”祁王微一挑眉,微笑望着她。
  秦如眉攥紧了手。
  不知为何,她觉得此人……很奇怪。
  付容愿笑道:“今日王爷大驾光临,付家蓬荜生辉,王爷可愿意留下来吃个便饭?”
  祁王道:“不了,我今日本是有事来找玉宵,既然他还没回来,我就不多留了。”
  付容愿颔首,“王爷来早了,送信回来的人说,我大哥约莫再过一两日才能到兆州。”
  “嗯,我知道。”祁王随口应了句,又朝秦如眉投去一眼,定定看着她。
  秦如眉对上他的视线,心中竟涌起莫名的未知恐惧。
  手心冰凉。
  见祁王站起身,付容愿也忙起身,有礼道:“那容愿今日便不留王爷了,改日等我大哥回来,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王爷。”
  祁王摆手笑道:“行了,叫我铭川吧,别一口一个王爷。我与你大哥是挚友,自然也与你们亲厚,再者,方才交谈间发现你与我志趣相投,本王当你是好友,往后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付容愿显然被触动,含笑点头。
  祁王带着人要走,步伐忽然一顿,看向柳棠意,“柳姑娘,你呢?可要一起离开,还是留在你表哥家里吃顿饭再走?”
  他来付家的时候,碰巧在门口遇上柳棠意,是与她一道进来的。看见柳棠意的第一眼,他便知道,这个丫头不简单。
  柳棠意笑容灿烂:“王爷要走,我可不走,我大老远来兆州看表哥和嫂嫂,不留下住几日怎么行。”说着,笑盈盈一屈膝,“王爷您慢走,棠意不送啦。”
  祁王果然被逗笑,顿了顿,想起什么,“你说你名字叫什么来着?”
  “柳棠意,棠花的棠,温柔小意的意。”
  “棠……”祁王琢磨着,目光微深,“为什么取这个字。”
  柳棠意不明所以道:“因为我娘喜欢海棠啊,她说棠花是花中贵妃,尊贵无双,才给我用了棠字取名。”
  “嗯,你说得对,海棠的确是花中贵妃。”
  祁王微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棠意一眼,带着人离开了。
  付容愿让禾年带人送祁王出去,柳棠意看了付容愿一眼,亲热地拉住秦如眉,“嫂嫂,听说表哥明日就要回来了,我娘让我带着礼物过来看望你们,顺便我也想见见还没过门的嫂嫂,和你一块儿住。”
  秦如眉颔首一笑。
  柳棠意看着她,片刻后,忽然没来由地问了句:“嫂嫂,你是不是认识祁王啊?”
  这话一出,付容愿也朝她们看了过来,秦如眉心里一跳,忙摇头,“不认识。”
  柳棠意眨眨眼,没再说什么。
  *
  夜色浓重,该是休息的时刻,付家宅院里却有几处亮着灯火。柳棠意沐浴完换了身衣裳,带着贴身丫鬟去了厨房。
  却没想到这么晚,还有其他人也在厨房。
  柳棠意看见不远处蹲在地上生火的背影,惊奇道:“禾年?”
  禾年一愣,转头看见她,站起来道:“表小姐。”
  “你怎么在厨房……好香啊,你在偷偷煮东西吃吗?我二表哥知不知道?”柳棠意笑声银铃,走到他面前,替他拍了拍脸,“瞧你弄得这一脸灰。”
  禾年退后一步,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自己吃。”
  “那就是给别人吃咯。”柳棠意压低声音,狡黠的眼睛一眨,“谁呀?你有喜欢的姑娘了?是府里哪个丫头?”
  禾年顷刻间黯然下来,“她不在府里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在府里了,难道说原本她在府里?”柳棠意试探道。
  “她被公子逐出府了。”
  “不可能,我二表哥待下人最好,怎么可能把人逐出府去。”
  柳棠意语气笃定,却见禾年脸色更加难看,意识到他可能真不是说谎,愣愣道:“真的啊?”
  “嗯,采春她……对二夫人不敬。”
  这回轮到柳棠意沉默。
  “表小姐,二公子很喜欢二夫人,您可记得千万别……不然到时候吃亏的是您。”
  禾年低着头说完,不再多说,径直走到灶台边,盛出汤食,放在一个密封的食盒里,提着走了出来。
  “鸡是禾年自己花钱买的,放了些滋补的药材,味道应该还可以,给表小姐您留了一碗。”
  禾年说完,朝柳棠意一颔首,匆匆走了。
  厨房的烛灯还亮着,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柳棠意慢慢走到灶台边,低头,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鸡汤,沉默着。
  身后的丫鬟小函道:“小姐,这汤看着还不错,也是禾年的心意,您可以尝尝。”
  柳棠意伸出手,指尖一勾。
  下一刻,那热气腾腾的汤碗顷刻间倾倒,从灶台边滚落下去,清脆一声响,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瓷片。
  有一些汤溅落到了柳棠意的裙摆上,她却仿若未觉,面无表情看着,眼中是浓重的冷漠。
  “我要他的心意干什么。”
第5章
  小函面露不解,“小姐,那你来厨房做什么?”
  柳棠意冷道:“做宵夜啊。”
  “给二公子的吗?”
  “当然不是,你没听二表哥说嫂嫂最近晚上睡不安稳?我这么善解人意,不得做点安神的百合汤给她送去。”柳棠意撇撇嘴,支使小函,“去给我拿点百合、冰糖和酸枣仁。”
  小函连忙去了,取回东西后,站在一旁看柳棠意忙碌,道:“小姐不多做一碗给二公子送去?”
  柳棠意持勺的动作一顿,瞥了小函一眼。
  小函缩起脑袋,很是害怕,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难道,小姐你不喜欢二公子了吗?”
  柳棠意盯着锅里咕嘟咕嘟的百合汤,似乎出了神,许久后道:“娘一直希望我嫁进付家,总是撺掇我来找表哥们玩。以前表哥和二表哥都在的时候,我却更喜欢二表哥,因为我觉得表哥虽然长得俊,但病怏怏的,一点也不如二表哥风流倜傥,可是……”
  说到这,柳棠意陡然眯眼,“可是,小函,前几天偶然遇见表哥的时候,我发现他变了!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有锋芒、内敛、沉着,他从病秧子变成了和那些皇亲贵族一样的人,那是一种感觉,周身透出的感觉,你知道吗?”
  小函讷讷道:“但是,那天大公子好像完全不记得小姐你啊……”
  “你懂什么!”柳棠意瞪了她一眼,“表哥他两年前南下时被土匪所劫,自此性情大变,忘记一些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小函试探道:“所以,小姐你现在又想嫁给大公子了?”
  柳棠意用木铲搅动了下百合汤,幽幽道:“只要能嫁进付家,嫁谁都无所谓。之前还有人说我痴心妄想,可现在秦如眉的例子不就摆在眼前?一个低贱的丫鬟,连正经出身都没有,居然也能得到二表哥的青睐,既然她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此时,窗外隔着远远一段距离,忽然有光亮起,似乎有人提着灯笼走远。
  柳棠意把木铲扔给小函,走到窗边看,小函说坏话做贼心虚,紧张问道:“小姐,是不是有人在外面?”
  柳棠意若有所思,“这个时辰,禾谷不应该在秦如眉房间守夜吗?怎么出来了,难道被秦如眉遣回去了?”
  “那二夫人应该睡了吧,小姐,这百合汤我们还送吗?”
  “当然要送,我可不能白煮。”柳棠意瞪眼,走回来夺过木铲,重重往锅里撒了把冰糖。
  “来之前,娘让我讨好二表哥和嫂嫂。二表哥就算了,讨好嫂嫂是怎么回事?要知道我有多嫉妒她,一个丫鬟而已,有什么资格当我二表哥的正妻,我不挤兑她都算好的了,居然还要违心讨好她。”
  “小姐,别说了,万一让人听见……”
  柳棠意一扔木铲,不耐烦道:“行了,帮我把火灭了。”
  小函忙跑去熄灭柴火,盛出两碗百合汤,分别装进两个食盒,跟着柳棠意离开厨房。
  付容愿还未成亲,不与秦如眉一间房,如今住在书房隔壁。
  柳棠意先去了付容愿的院子,见屋里灯火亮着,让小函上去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付容愿看见柳棠意,一愣,“棠意,这么晚还没睡?”
  柳棠意甜甜一笑,“二表哥,你不也没睡吗。”
  付容愿循着她目光,看了眼自己身上未换下的常服,明白了,温和笑笑,“我再看会儿书就睡了。”
  “嫂嫂最近睡不安稳,我特地做了百合安神汤。你的屋子近,就先给你送一份。”柳棠意探头往他身后看了眼,笑得腼腆,“二表哥,我能不能进你屋子啊?”
  付容愿见她手上的确提着食盒,犹豫一瞬,还是温声拒绝,“时辰太晚了,我知你心意,不过我戌时后便不再吃东西,多的一份,你吃了吧。”
  这话,明面上是不吃百合汤,实际却是不愿意让她进屋。
  柳棠意咬牙,“二表哥,你如今怎么和我这么生分。”
  “你是大姑娘了。”付容愿温和笑笑。
  柳棠意心不甘情不愿地看了眼他身后的屋子,才道:“那算了。”
  她带上小函准备离开,付容愿想起什么,忽又道:“棠意。”
  “二表哥,什么?”柳棠立刻惊喜回身。
  付容愿斟酌道:“这个时辰,你嫂嫂可能已经睡下,若你去时她已睡了,莫要打扰她。”
  柳棠意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知道了。”
  她说完,冷冷转身大步离开,小函悄悄看了眼付容愿,赶紧跟上柳棠意。
  因着夜色浓重,又隔着一段距离,付容愿并未看清柳棠意的神色,只皱皱眉,觉得今夜柳棠意有些奇怪。
  忽然,院子另一边传来极细微的响动。
  付容愿转头看去,微沉了声音,“出来。”
  树影昏暗摇动,禾年从树丛后走出,在付容愿面前站定,“公子。”
  “你去哪儿了?”
  禾年扑通跪下,脊背挺直,咬着牙不吭声。
  付容愿看着他,淡淡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自出府吗?”
  “公子,我有缘由,我……”禾年磕绊。
  “我不管你是何缘由,也不管你出去做什么,但只要你对阿眉起了异心,纵你跟了我十数年,我也不会再留你。”
  禾年难以置信地抬头,“公子,您如今怎么因为一个女子变了这么多?”
  付容愿正要转身进屋的脚步一顿,皱眉,侧身看他,“我一直如此。”
  “公子,这么多年来,您从未赶下人出府!”
  付容愿扬起淡漠的笑,“确实没有过,但要看是什么情况,你知道采春曾经对阿眉下过毒吗?”
  禾年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愕然看着付容愿。
  “而且不止一次。是阿眉让我放过她,我照做了,只警告了她,但她并没有悔改。”
  付容愿说完,转身进了屋子。
  房门吱呀关上。
  禾年目光呆滞,良久,终于力气全失,猛地跌坐到脚踝上。
  另一边,柳棠意走出一段路,忽然停下脚步。
  小函忐忑道:“小姐,这多出来的一份……能给我喝吗?”
  柳棠意本就怒火中烧,听了这话,当即狠狠瞪向她,小函吓一跳,赶紧缩起脑袋。
  片刻,柳棠意重新看向前方,微微眯眼――秦如眉的屋子就在不远处。
  与此同时,那边屋子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像是什么瓷器砸落在地。
  发生了什么?
  柳棠意皱眉,思索片刻,把其中一个食盒塞给小函,“拿着。”
  小函抱着食盒,愣愣道:“小姐,我也想跟着你过去。”
  柳棠意又瞪了她一眼,小函只好扁着嘴,害怕地站在原地,不时看看四周黑漆漆的树丛。
  柳棠意提着食盒,放轻脚步,走到秦如眉屋子外。
  屋门轻轻掩着,没有关紧,应该是被夜风吹开了,里面没有点灯,昏暗一片,柳棠意走上台阶,轻推开门,小声道:“嫂嫂?”
  没有人回应,柳棠意推门走了进去,这一路,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只借着月光也可以正常视物。
  外间空空荡荡,没有人。
  旁边供婢女休息的睡榻上也没有人,禾谷不在,再加上方才在厨房看见的那一抹灯笼光,柳棠意判断禾谷应该是被秦如眉遣回去了。
  秦如眉应该在内室。
  柳棠意把食盒搁在桌上,纵然知道里面的人大概率听不见,依旧自顾自说道:“嫂嫂,我做了百合安神汤,给你放这儿了啊。”
  等了一会儿,果然没人回应。
  柳棠意撇撇嘴,转身想走,但冥冥之中,心中那一丝诡异的好奇,却驱使着她想进内室看一看,看看秦如眉刚才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有瓷器碎裂的声音。
  于是,她便这样做了。
  柳棠意放轻脚步,无声走过去,绕过屏风,在黑暗中朝里面看去。
  地上那些碎瓷片,原来是秦如眉睡梦中无意打翻了原本搁置在床头几案上的茶杯……
  柳棠意又朝床上看去,果然见秦如眉睡得很不安稳。
  ――女子紧蹙着眉,神情痛苦,但无疑是极美的,不同于白天的明丽,夜晚的她多了几分脆弱破碎的美,纯净的月华从窗户外流泻进来,笼罩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像误入人间的琼楼仙子。
  柳棠意盯着她的脸,神情不自觉慢慢沉了下来。
  她心中忽然生出恶念,想要用力划花那张脸,让所有人都厌恶她,唾弃她,但很快,她想到后果,又退缩了,正忿忿地转头要走,耳边却传来模糊不清的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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