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腰——宴里春深【完结】
时间:2023-07-08 14:38:00

  察觉到她的紧张,付容愿忍俊不禁,“阿眉,别这样,我大哥又不会吃人。”
  秦如眉一愣,轻声道:“我只是想给你大哥留下一个好印象,连带着让他也多喜欢你一些。”
  她听说这两年来,不知为何,付容愿与他大哥的关系没有从前那么亲厚。
  “你啊你。”付容愿摇头叹息,停下脚步,“阿眉,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别总给自己压力,即便你惹我大哥不高兴了,那又怎样?你是我的女人,难道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再说,我的阿眉如此乖巧,怎会让人不喜欢。”
  听着付容愿的安慰,秦如眉一怔,抬眼,望见他眼里的鼓励与安定,终于展颜一笑。
  “好。”
  “我们走吧,大哥和祁王他们就在厅堂,马上到了,棠意也回来了,你瞧……”
  付容愿温和的话语落在她的耳边,那其中的笑意,包括他提及到柳棠意的平常,就好像――
  就好像,昨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霎时。
  秦如眉停住脚步。
  这一刹那,忽然有一种极其可怕的预感,顷刻间席卷了她。
  她茫然一瞬,轻声问道:“棠意?”
  “是啊,棠意也在。阿眉,你们不是和好了吗?方才我回来的时候,不仅大哥和祁王在,棠意也回来了,她跟我说,昨日她和你之间就是个误会,你们已经言和了。”
  秦如眉的神色,在付容愿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陡然僵住。
  一瞬间,恐惧如同疯长的藤蔓,蔓延到了她的四肢百骸,吞没了她。
  也就在同一时间,廊庑尽头,忽然有一道目光隔着不远的距离,带着深不可测的笑意,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抑制着心中的颤抖,抬头看去。
  下一刻,她对上了柳棠意的眼睛。
  ――只见不远处,廊庑尽头打开的门后,柳棠意正坐在厅堂的客椅上,晃悠着绣鞋,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弧度,微笑看着她。
  在她愕然的注视中,柳棠意还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笑容里,有一丝明目张胆的、恶劣的、得胜者的讥讽。
  付容愿感受到她的僵硬,不由道:“阿眉,怎么了?”
  “没什么。”
  好半天,秦如眉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应一句。
  “没事就好,阿眉,我们马上就到了。”
  被付容愿搀扶着,秦如眉只能继续往前走。
  可她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如同雨后春笋,飞快地破土而出。
  那个声音,疯狂地告诉她――
  不要过去!
  不要过去!
  为什么?
  是谁跟付容愿说,她已经和柳棠意和好了?
  事实却是这一天以来,她丝毫没有接收到柳棠意的消息,更别说和她和好!
  所以,到底是谁在撒谎?
  付容愿不可能骗他,那么,就是柳棠意。
  方才看见柳棠意的一瞬间,她便觉得诡异。
  按理来说,柳棠意现在应当非常痛恨她,不可能如此云淡风轻地回到付家,甚至坐在厅堂里,镇定自若地,微笑地看着她前来。
  那么,柳棠意有什么底气?
  厅堂里,到底有什么在等待她?
第7章
  廊庑的尽头有五六级台阶,秦如眉心神恍惚之下,上台阶的时候,竟不慎踩到衣裙,狠狠摔了一跤。
  付容愿走在她后面,见状,立即把她抱在怀里:“阿眉,没事吧?”
  他蹲下去,就要给她看伤处。
  近在咫尺的屋子就是厅堂,从这里看进去,不过只览一方角落,却已经能看见很多人,柳棠意依旧在吃葡萄,秦如眉猜测,祁王应该坐在她的对面。
  那么,就剩下付容愿的大哥。
  秦如眉后知后觉,这位淮世侯的排场,竟如此大。
  祁王在这里,他居然坐主位,却让祁王坐客位?
  秦如眉没来由的一阵心惊肉跳。
  下一刻,男人勾缠金线的衣摆,跃进她的视线,光看着那衣裳一角,竟已能感到浓浓的压迫。
  那人就是付容愿他大哥,当今淮世侯付玉宵?
  回过神,秦如眉见付容愿蹲下就要给她看脚踝,忙道:“容愿,不要……我没事。”
  世家注重的礼教森严苛刻,更何况还有外人在场,付容愿当众给她挽鞋袜,怎么妥当。
  付容愿只好松开手,“好吧,阿眉,那你自己能走吗?”
  她忍着疼痛,轻轻点头。
  厅堂里,柳棠意见她进来,唇边勾起一抹莫测笑容,晃悠着鞋子,笑意银铃,“表哥,我嫂嫂马上就来了。”
  “嗯。”有男人低沉地应。
  听见这一声应答,还没迈进厅堂的秦如眉,脑中忽然嗡鸣一声。
  她无法遏制地僵住身体。
  付容愿看向她时,却刚好错过她那一瞬的异常,只捏了捏她的脸,笑道:“阿眉,你跟在我身后。”
  随即,他撩摆迈进了厅堂。
  秦如眉颤抖过后,飞快在心中告诉自己,兴许只是声音相像。世上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声音相仿有什么奇怪?她不能慌。
  她垂眼,定了神,低着头跟付容愿进去。
  就在她走进厅堂的一刹那,身上落下无数道视线。
  付容愿道,“大哥,这就是我同你说的阿眉。”又转向祁王,笑道,“昨日容愿已经把内子给王爷引见过,便不向王爷介绍了。”
  祁王一笑点头。
  付容愿回身,牵起她的手,温声道:“阿眉,来见过大哥。”
  秦如眉始终垂着眼,随着付容愿的力道走上前,屈膝,轻声道:“大哥。”
  她依着付容愿的意思,接过禾谷递来的茶盏,按照规矩,给付玉宵递上一杯茶。
  可奇怪的是,付玉宵却迟迟未动,没有说话,也没有来接的意思。
  秦如眉不由暗中蹙了下眉,忍耐着心中的不安,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抬起眼。
  下一刻。
  哐啷。
  茶杯滑落,砸向地面。
  滚烫的茶水溅湿地毯,碎裂的瓷片迸溅。
  面前的男人容貌俊美清贵,周身萦绕华贵之气,神情淡淡,不怒自威,那种压迫感竟比祁王还要更甚几分,让人心生畏惧。
  此刻,他正看着她,眼中好像微微噙着笑意,却给人冷漠阴戾之感,令人胆寒。
  秦如眉脸色煞白,踉跄着退后一步。
  这一刻。
  终于,到这一刻她终于知道,柳棠意的报复是什么。
  是什么……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霜寒的风,毫不留情、割肉削骨地席卷过秦如眉的身体,让她心神俱裂,灵魂震颤。
  那寒意剜心,连头发丝都要一寸一寸地冻结,不给她活命的机会。
  世事真是荒谬弄人。
  一转眼两年,以为故人已过奈何桥,魂归故土。
  今年年初,逢他忌日,她心中有深重的愧疚与绝望,依旧在无人处为他上一柱香。
  可没想到他还活着。
  还以这种身份、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
  付容愿也从未如此震惊过,见她如此反应,他着急害怕至极,想要查看她哪里被烫伤,“阿眉,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
  “我没事。”
  秦如眉颤抖着,好半天,才重新捡回所剩无几的尊严。
  她遏制住内心夺门而逃的冲动,垂下眼,声音几不可闻,失态过后,居然冷静得可怕。
  “容愿,这茶水太烫,我端不住,再加上脚腕有些疼,估计是扭着了。在大哥和王爷面前失礼了,请大哥和祁王见谅。”
  此刻,她狼狈之极。
  而高坐于上首的付玉宵始终平静。
  他的目光缓慢下移,落在她的裙摆,微微一笑,“无妨。”
  如此熟悉的声音。
  低沉,好听,和从前一模一样,能轻而易举地俘获许多女子芳心。
  可除了声音,其他所有都天翻地覆。
  秦如眉闭上眼睛。
  “阿眉,脚腕疼得厉害吗?”付容愿担忧地搀扶住她,“我替你看看。”
  “不,不要。”秦如眉一惊,立即摇头。
  她不敢让付容愿接近她。
  她根本无法想象,若让付玉宵看到她和付容愿亲密的举动,会有什么后果,她几乎觉得这个男人会动手杀了付容愿。
  付玉宵盯着她,始终微笑着,眼里划过一丝讥讽,但更多的,是隔着久远光阴卷土重来的阴戾、厌恶与痛恨。
  “弟妹长得……甚像本侯一个死去的故人。”
  他说着,指尖轻点着交椅扶手,每一下都从容闲适,却宛如利刃,刀刀扎进秦如眉的心头。
  秦如眉的身体,再也抑制不住,开始轻轻颤抖。
  祁王如何敏锐,自然观察出不对,看着秦如眉与付玉宵之间的暗潮涌动,挑眉不语。
  付容愿浑然不觉,笑道:“竟这么巧?看来上天早有缘分,要让我们成为一家人。”
  在上首男人的注视下,秦如眉只觉得自己不着寸缕,如同一件玩物一般,被人剥光了,冷眼打量,毫无尊严。
  “容愿,我想……”
  她想离开。
  可话还没有出口,已然被人先截了下来。
  祁王看着她,又看了眼上首的付玉宵,眼中带着几分玩味,打趣道:“秦姑娘这是第一次见玉宵吧,怎么脸色白成这样,难道玉宵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秦如眉不敢看付玉宵,她的心头只剩下冰冷与茫然,好半天,扯出一个极轻微的笑。
  “不,是如眉自己的原因。”
  出口的声音,晦涩陌生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付容愿将她护在怀里,朝祁王抱歉一笑,又看向付玉宵。
  “阿眉身体不好,最近又日日失眠,今日失态了,王爷和大哥莫怪。”
  祁王倒没说什么,不介意地摆摆手。
  秦如眉被付容愿带着入座。
  对面,柳棠意看着她,笑意加深。看见她这般模样,她似乎很痛快。
  付容愿终于觉察到她的不对,却只以为她身体不适,温声道:“阿眉,你若真疼得厉害,别强撑着,同我说。”
  秦如眉勉强一笑,“好。”
  付容愿点头,转向付玉宵,笑问道:“大哥,你回兆州之后,可要回家来住吗?家里冷清许久,我一直希望大哥回来住几日。”
  淮世侯身家豪奢,尤其是这两年,不仅家产愈丰,名望与权势也水涨船高。
  光是付玉宵名下,光是园子便有七八处,从前他一直住在家里,自从两年前那场变故之后,便搬了出去,说是喜欢清净。
  也就在那时,付老太太也说自己身体不适,迁去了风荷郡养病。
  让付玉宵回家住?
  听见这话,祁王笑容愈发玩味,也看向主位上的男人。
  付玉宵却没回答,淡淡端起茶杯,饮了口茶。
  余光里,当那个娇柔的身体先是僵硬,然后开始隐隐颤抖,最后濒临崩溃的边缘时,付玉宵终于搁下茶杯,随口道。
  “之后再说吧,你们不是还没成亲么。”
  付容愿思衬着颔首,“也好,等过几日我和阿眉成亲后,大哥再回来住,也省得这几日家中操办喜事太过吵闹。”
  “大哥今日回来了,祁王也赏脸光临寒舍,二喜临门,不如今晚大家就在家用饭吧,我去福满楼定一桌宴席,让他们送过来,晚上我们大家同聚。”
  祁王摩挲着下巴,“这是家宴,本王在,是不是不妥?”
  “王爷说笑了。”付容愿无奈道。
  祁王哈哈大笑起来。
  气氛一派和睦。
  秦如眉只觉得自己在这里格格不入,她不敢看付玉宵,只去牵付容愿的手,恳求说:“容愿,我不大舒服,想先回屋子,晚上……晚上我就不出来吃了,好不好。”
  付容愿一愣,看着她,却犹豫地皱起眉:“阿眉。”
  秦如眉茫然看着他,唇瓣翕动了下。
  容愿不是一向对她有求必应吗?
  他怎么不答应?
  “我们一家子第一次聚在一起,还有外客,不能少一人,阿眉……至少是为了我,也一起用晚膳好不好?若是身体不适,不用待很久,可以早点回去休息。”
  付容愿低声说着,温柔地把她耳边的发绕到耳后。
  秦如眉脸色苍白,好半天,终于道:“好。”
  “脚还很疼吗?别急,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一会儿用药油给你揉揉脚腕。”付容愿握紧她的手,安抚地凑近她脸颊,似乎想亲她,“很快就没事了。”
  秦如眉感觉一道视线淡淡落到她身上。
  头一次,她如此害怕付容愿和自己亲近,立即躲开。
  “容愿,别……”
  丫鬟们送上冰镇的水果,柳棠意坐在对面,吃完葡萄吃樱桃,冷眼看着她,道:“嫂嫂害羞了呢。”
  付容愿看回去,温声斥道:“别逗你嫂嫂,她脸皮薄。”
  柳棠意直直看向秦如眉,眼神冰冷,却还是那种娇稚的语气。
  “二表哥,我又没有欺负嫂嫂,欺负她的人应当是你吧。哎呀,忘记什么时候,我亲眼看见某人把嫂嫂搂在怀里亲,衣裳都亲乱了,还好意思说别人……反正都要成婚了,有什么好害臊的。”
  她在添油加醋。
  柳棠意竟知道了她和付玉宵的关系?
  怎么会……
  秦如眉的身体愈发僵硬,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坠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窟窿,一直往下坠落。
  她感受到了一道冰冷至极,却又讥讽嘲弄的目光。
  付容愿脸皮薄,当即俊脸微红,尴尬地看了眼祁王,无奈斥道:“柳棠意!”
  “哎呀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嘛。”柳棠意嘀咕,低头吃水果。
  付容愿也看向秦如眉,“阿眉,想吃什么,我剥给你吃,葡萄?”
  秦如眉摇头。她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付容愿笑笑,只当她口是心非,也没说话,剥了个葡萄递过来,“尝一口吧,很甜的。”
  秦如眉不想吃,可付容愿的目光温和地攫着她,带着期盼。而高座之上的男人垂眼喝茶,似乎并没有看自己。
  秦如眉微松了口气,凑近过去,不动声色地把葡萄吃了。葡萄滑进腹中,冰凉凉的。
  “甜吗?”付容愿温声道。
  秦如眉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甜。”她颔首。
  “那我再给你剥几个。”
  秦如眉一愣,忙道:“不用了容愿,你不是要让福满楼送宴席吃食过来吗?现在时辰不早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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