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腰——宴里春深【完结】
时间:2023-07-08 14:38:00

  秦如眉看着窗外,沉默须臾,去了厨房。
  时辰很晚,厨房不开灶火了,不过还是有人守着,以免夜里主子想吃东西。
  秦如眉到厨房的时候,有一个厨娘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吃饭,看见她孤身一人牵来,厨娘匆忙擦了擦嘴,搁下碗,紧张站起来,“姑娘……”
  秦如眉笑道:“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厨娘愣愣点头,竟当真如她所说坐了回去,埋头继续吃饭。
  秦如眉走到笼屉边,看见被放置在旁边的食盒,怔了怔。
  很快明白了。
  禾谷应当还舍不得扔,所以没让人来处理这个,只先去备热水。
  她站了一会儿,打开食盒盖子,看着里面已经重新加热过,却再次冰凉的槐花饭,陷入沉默。
  想把饭碗扔掉,可手还没抬起来,就又放下了。
  眼不见心不烦,秦如眉又把食盒盖上,推到了旁边。
  此时,鼻尖忽而飘来一股清香,味道很熟悉,她微亮了眼,朝四周看去,“什么味道,好香。”
  厨娘把碗里最后一口饭扒拉完,匆忙站起来,擦了把嘴道:“姑娘,是酒的味道,这酒叫半日闲,用木樨花酿的。”
  秦如眉一愣,“木樨?”
  “是啊,”厨娘忙不迭点头,“侯爷前些日子从一处酒楼买回来的,那时有南边的酒商来兆州,侯爷那次正巧碰上了。侯爷虽不怎么饮酒,但听说这酒是木樨花酿的,也不管人开了多少价,便差人全部买回来了。”
  秦如眉听完,却沉默了很久。
  厨娘见她不说话,问道:“姑娘,您要尝尝吗?左右侯爷也不怎么喝酒,这酒放那儿都浪费了。”
  秦如眉回神,终究没抵过香味的诱惑,眼底拢起簇簇微光,抿着笑点了下头。
  见女子俏脸含笑,是谨慎过后小心翼翼的美丽,让人移不开眼,厨娘看愣了神,反应过来立刻笑开,“那我一会儿就给姑娘送屋子里去!”
  说完,见她视线落到了那食盒上,又道:“姑娘,这槐花饭我也热热,给侯爷送去?知道是姑娘亲手做的,侯爷一定会很开心的。”
  秦如眉刚想摇头说不用,可抬头,对上厨娘灿烂的笑容,那其中盛情的好意,竟让她说不出话。
  只好点头道:“好。”
  *
  在夜色的掩映下,麟园开阔庭院中,石灯莹莹照耀。
  男人步伐飒沓,大步迈进麟园,边走边松开衣襟,问道:“她人呢?”
  婢女不敢与男人并肩,只和衔青一道落在后面,有些纠结,回禀道:“姑娘……应是睡了。”
  付玉宵步伐一顿。
  什么叫,应该是睡了?
  他眼风扫过婢女,婢女害怕地埋下头,“奴婢也拿捏不准姑娘睡了没有……侯爷回去看一眼吧。”
  衔青也纳闷,不过面上没说什么。
  直到一路拐回熟悉的庭院,男人解下披风,扔给外面的小厮,大步迈进屋子,衔青才问:“秦姑娘怎么了,为何说拿捏不准姑娘睡了没有?”
  婢女踯躅道:“姑娘沐浴后喝了酒,其他人想劝劝不了,现下……只有禾谷姐姐在旁伺候,我们都进不去。”
  衔青一愣,“秦姑娘喝了酒?”
  “是啊,”婢女面露为难,“足足喝了一坛呢。”
  衔青脸色大变,“怎么不拦着,秦姑娘身子什么样你们不知道吗?给她喝那么多酒,这不是雪上加霜?颜舒大夫没劝着?”
  婢女神情纠结,“颜舒大夫说喝一点没事,可谁知道秦姑娘后来趁人不注意喝了那么多……”
  衔青皱着眉,担忧溢于言表。
  才抬起头,却又见禾谷从屋子里出来,刚巧迎面撞上他们,衔青问道:“怎么出来了?侯爷没让你在旁边伺候吗?”
  禾谷看了他们一眼,讳莫如深地摇摇头。
  *
  屋中的人都被清出去了,付玉宵察觉屋中弥漫一股甜香,拧眉,视线扫到拔步床时,停住了。
  床里倒了一道身影,沐浴后穿了一身寝衣,也没盖被,背对着外面,柔顺的青丝披了一肩,纤瘦娇柔的身子安安静静,不知睡着没有。
  他走了过去。
  靠近拔步床,那种甜香更浓了,还未消散的酒味几乎刺鼻。
  付玉宵眼神渐沉,周身冷意骤然浓了几分。
  床褥陷下去一些,他带着怒意,丝毫没怜香惜玉的意思,一把将她扯过来,“秦双翎。”
  隔着轻薄的寝衣,握住的是极软腻的肌肤,秦如眉被他拉起来,差些跌入他怀中。
  好不容易坐稳,她脑袋软绵绵垂下,似很困乏,却终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慢慢抬头看向他。
  付玉宵对上了一双迷蒙的、被酒意熏染的、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
  她眼里映着对面的几盏烛光,仿佛跌了细碎的星子。
  “你是谁?”她轻声问。
  付玉宵脸色陡然沉下,抑着怒火,掐住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秦双翎……你敢再说一遍?”
  她小巧的脸蛋在他手里,只稍稍一握,便动弹不得。
  秦如眉挣扎了下,没挣扎开,索性放弃了。
  她松了力道,脸歪在他手里,睫毛轻轻眨了一下,再眨下一次时,已然幅度不大。竟似要睡着了。
  “不……知道……”
  还在挑战他的底线。
  付玉宵冷笑一声,俯下身体,不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秦如眉身子一僵,终于不敢再睡了,勉强打起精神,抵抗着混沌的醉意,睁眼看他。
  只是,眼前依旧蒙了层雾气,仿若烟雨湖水。
  她努力判断着,许久,终于道:“阿昼……”
  看来还没醉到神志不清。
  付玉宵道:“谁让你喝这么多酒?秦双翎,你胆子大了?”
  秦如眉听出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冷意,身子忽然拂过夜里秋风的凉意,瑟缩了下,难受地推开他,“血……难闻。”
  他回来还未来得及沐浴换衣,身上血迹依旧,气味不好闻。
  付玉宵盯了她片刻,终究放开她,起身去室沐浴。
  等他换了一身衣裳,浑身带着湿润的水汽迈步回来,秦如眉已经倒在被子里睡着了。
  她睡得一点大家闺秀的姿态都没有,就这样侧卧在被子里,头发披散开,纤细腰身凹陷一段弧度。
  付玉宵很不客气,坐下之后,直接把她捞起来,让她躺在自己身上。
  秦如眉睡得正香甜,冷不防被打扰,眉头蹙得很紧,呢喃了一句,不耐烦地要扯开他,想要滚回被子里睡觉。
  然而,身下的男人却紧紧握着她,不让她动弹分毫。
  她挣脱不开,累了,索性不再动弹,脑袋轻轻歪下,趴在他胸口睡觉,没多久,呼吸绵长,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付玉宵看得更来气了。
  她在外面看见他,扭头就走,这便算了。他星夜赶回,风尘仆仆,一身狼狈,她却早已喝醉了酒,舒舒服服地自己睡了?
  她完全没把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是不是?
  付玉宵不想看她舒服,手放在她手臂下,稍微用点力气,便把她撑起,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秦如眉吓到了,清醒了一些。
  ……她怎么坐起来了?
  秦如眉睁开朦胧的眼,看了他一眼,人又往下倒去,低声咕哝,“睡觉。”
  付玉宵怒了,“不准睡。”
  秦如眉被他握着,跪坐着,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眼眸迷蒙,唇瓣水润,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片刻,似看清了他含怒的眼,她弯唇,吃吃地笑起来,“你生气了……”
  下一刻,她攀附上来,手臂缠绕住他的脖颈,脑袋嵌在他肩膀,轻柔的声音带着困倦,“别生气,夫君。”
  付玉宵知道她比方才清醒了些,冷声道:“为什么在街上看见我,转头就走。”
  闷闷的声音传来,“我没有呀……”
  “还敢说没有?”
  她沉默片刻,极轻的声音道:“那么多人,我害怕。”
  付玉宵冷笑一声,“秦双翎,你果然没变,抛下人就走,看来这就是你一贯的待人风格。”
  趴在他怀里、柔软馨香的身体一动不动,似安静了。
  须臾,那低低的、绵软的声音瓮声瓮气道:“我就是这样的人,那夫君把我扔了吧。”
  “你别想。”
  怀里的身体一声不吭了。
  付玉宵见她乖巧,积压的怒气消了些,又道:“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想喝。”
  “我说过你现在的身体不能饮酒。”
  “你说过吗?”
  “没有?”
  “疼,疼……好像有,我忘记了……”
  付玉宵冷笑,“秦双翎,看来你的记性很差,是我需要做点让你印象深刻的事情,再告诉你,这样才会让你记得深刻些?”
  秦如眉察觉到他下移的手,僵了身体,握住他的手腕,“别。”
  “理由。”
  她沉默片刻,嗫嚅道:“我来月事了。”
  付玉宵愈发不屑,“你的日子我记得比你还清楚,秦双翎,就算说谎,谎话也要编得真一些。”
  “……”
  她咬唇,被戳穿了,似有些懊恼。
  确实,她身子虚寒,月事一向没有准过,每次疼痛时,都是他在身边,在这事情上面,反倒是他记得比她这个正主还清楚。
  想了想,只好换了个计策,趴在他身上,低声道:“我身体不舒服。”
  付玉宵原抑着怒意,一句“那是你的理由,不是我的”本要出口,可见她安静趴在他身上,柔顺的模样,这句话到了嘴边,竟再也说不出口。
  他没再坚持。
  只声音绷得很紧,道:“哪里不舒服。”
  秦如眉蹙眉,想了想道:“心口疼。”
  才说完,身子已经被人掰了起来,男人眉宇深皱,“心口?”
  男人就要将她衣襟扯开。即便她知道他毫无遐思绮念,只一心想替她察看情况,秦如眉仍是轻颤了下,握住他的手,急忙道:“不疼了。”
  “……”
  付玉宵眯眸看她。
  秦如眉对上他含怒的视线,哽了哽,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没骗你。”
  她撇开视线,不知想到什么,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转头趴到他胸口,遮住自己的神情。
  好半晌,终是低声道了句,“有夫君在,我就不疼了。”
  男人久久未说话。
  秦如眉攥着他衣裳的手,忍不住紧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呼吸也因害怕而快了些。
  他……是看出什么了吗?
  好在男人没说什么,沉默着,动作,似也被她这讨好的话说服了。
  看来男人都喜欢听这种话?
  经历方才这一遭,原本的醉意竟散了不少,秦如眉只觉这一来一回,背后沁出不少冷汗。
  她才轻轻舒了口气,身子被男人大臂捞过去,随即,细密的吻便落在了她颈间。
  她一惊,正要说话,耳边只听得男人低哑着声音,道:“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她默然,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酒?”
  “你说呢?”
  伴随着男人的话语,她被迫对上他的眼睛,只觉得他的眼神极为摄人,如暗沉深海波涛,起伏不息。
  那其中的浪潮,猛烈席卷而来,叫人难以呼吸。
  她招架不住,蹙了眉,慌忙移开视线,“我不知道。”
  “秦双翎……”
  付玉宵盯着她,微微眯眸,“你今晚很奇怪。”
  秦如眉身子轻颤了下,连忙埋首进他怀中,“我是被吓到了。”
  这话半真半假。
  她确实被今晚的事情吓到了,可并不只因为此。她恢复了记忆,但暂时不想让他看出来。
  他应该……没有看出来吧。
  头顶没有传来声音,秦如眉心中愈发忐忑,七上八下。
  正当她担忧之时,付玉宵的嗓音带着讽刺,终于响起:“谁让你出门?我拨了那么多人守着,也拦不住你一个人。”
  她松了口气,低声道:“阿昼,我只是想见你。”
  “最近我很害怕,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这句话很简单,却容易击进人的内心。
  尤其是男人。
  果然,付玉宵没再说话。
  须臾,他淡淡的声音传来,因她与他离得近,贴在他胸膛上,那震动便感受得极为明显。
  “之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空气安静了许久,秦如眉忽然小声问道:“阿昼,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着,在他胸口撑起身体,鼓起勇气对上他的视线,“我想……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付玉宵回望着她,不语,眼底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她努力装出期待的模样,盼着他的回答,可过了很久,他都只是深深盯着她,一声不吭。
  她不由退怯了,正要从他身上下去。
  “奚无昼。”他道。
  秦如眉的身体一僵,好久,才抬眼看向他,眸光震颤。
  男人说得很平静,毫不相关,仿佛这并不是他的本名,而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秦如眉却无法动弹。
  耳边仿佛有锣鼓狠狠一敲,那声响震天,回音层层荡开,叫她难以聚神,愕然至极。
  她恢复了记忆,却并未忘记失忆时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她那日问过他,昼这个字。
  那时,她说这个字很好。
  昼,是天光的意思。
  她原本以为他的名字寓意很好,却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名字,是无昼。
  给他取名字的人,是有多恨他?
  秦如眉望着他,呢喃着:“奚?”
  付玉宵只道:“嗯。”
  他的手从护着她的后脑,转而向前,摩挲过她的脸,继而在她的下颌缓慢游移,看似漫不经心。
  稍显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肤,让人心脏无法控制地紧缩。
  “太子也姓奚,”他淡淡道,“秦双翎,你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了?”
  秦如眉一动不动。
  她知道,她现在在他眼里还是失去记忆的白纸,所说所作都遵从心底最深处的想法,所以,如若她有任何一丝对他不利的念头。
  如若她有这种念头,如若她说出了口。
  他就会亲手杀了她。
  是这样吗?
  应该是吧,他这样的上位者,永远不会留一个隐藏的祸患在身边。这是最愚蠢不过的事情。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