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太子干的。
秦如眉摇头,一字一顿道:“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抓,奚承光疯了?”
邬宁不语,悄然从上至下打量她,面上虽不显,心中的妒忌却翻了天。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引得这么多人趋之若鹜?她哪来滔天的本领,就连太子都不惜一切想要得到她?
“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情,”邬宁盯着她,勾唇微笑,“秦姑娘,是我想见你,让我哥哥帮忙,把承玉公主请过来喝茶。”
这叫喝茶?
承玉年纪小,胆子大,直言:“坏女人!”
邬宁眼神一冷,猛地伸手,狠狠捏住承玉的脸,“小兔崽子,管好你的嘴,不然信不信姐姐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承玉被捏痛了,小嘴一瘪,哇哇大哭,“七嫂嫂……救承玉。”
小家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秦如眉攥住手心,对邬宁道:“你要什么?”
“不错,秦姑娘爽快。”邬宁道,“我要你当我们的人质。”
秦如眉明白了,轻轻一笑,“你对太子很忠心。”
不料邬宁听了,神色狰狞起来,“你到底答不答应?”
她并不全是为了太子。
她最重要的,是想要杀了她秦如眉!用她来威胁奚无昼,只是恰好顺了太子的意。
留秦如眉活着,将来太子只会抛弃她,她必须为自己做打算。
这段时间,她受够了。
她和奚承光原本只是合作关系,后来他向她示好,她才委身于他,可当秦如眉出现之后,太子对她的态度就开始模糊不清,甚至怀疑她,次次敷衍。
今日太子不在,她要斩草除根。
邬宁想到此处,眼神狠厉,“哥哥。”
邬卢掐住承玉的脖颈,小家伙小脸涨红,呼吸不畅,两只脚拼命踢踏邬卢,却只能悬空,无力抵抗。
“我答应你。”
秦如眉道:“先把承玉放了,我走过来。”
邬卢盯着她,把承玉扔到旁边。小家伙哇哇大哭,“七嫂嫂。”
邬宁讥笑道:“还不回去找你七哥哥过来?你的七嫂嫂马上就要死了呢。”
秦如眉看向承玉,低声道:“往这条路一直跑,下了山就安全了。”
承玉爬起来,小短腿踉踉跄跄跑出一段距离,憋着一腔眼泪,一边跑一边哭,“七哥哥……”
邬卢嘶哑道:“韫王会不会不来?毕竟只是一个女人。”
邬宁唇含冷笑,“怎么可能不来?我猜,人马上到了。”
想到什么,邬宁转身掐住她的脖颈,阴骘道:“秦如眉,你走了什么运,让这么多人为你团团转?”
秦如眉呼吸不畅,低声道:“此处除了我们三人,再无其他人,你拿我威胁谁?”
“谁说没人!”
邬宁听见逐渐靠近的声音,猛地看向来时的路,“这不就来了吗?”
秦如眉身体一僵,慢慢,循着方向看去。
小路尽头,哇哇大哭的承玉已经被徐妃抱了起来,低声哄着。
之后,竟是浩浩荡荡一群人。
人群最前方,银面黑衣的男人走出,盯着她,随即看向邬宁,眼中尽是滚滚暗怒。
第47章
付玉宵身后, 站着许多人。
平妲、衔青跟随而来,看着被邬宁钳制的她,大惊失色。
江听音也跟来了, 她被侍卫保护着,站在最后面,先是看了付玉宵一眼,才看向断崖尽头的她, 神色冷漠。
除此之外,便是一众护卫。祁王和太子都没有来, 应当对此还不知情。
邬卢抽出横刀,摆出防备姿态。邬宁站在断崖边,看着付玉宵,娇笑一声道:“韫王殿下消息还真是灵通,都无需派人通知,殿下就已经来了, 真不愧是能让祁王都甘愿退居在后从旁协助的人物。”
付玉宵冷声道:“把人放了。”
邬宁哟了一声,“美人被擒, 殿下急了?”
平妲最看不惯小人得志的模样, 咬牙切齿道:“歹毒……”
邬宁没理会平妲,看向付玉宵,娇声道:“韫王殿下要救人, 总得展示一点诚意不是?”
她笑意幽幽,眼底一簇胜券在握的火光。
付玉宵明白了,“你要什么?”
邬宁唇边笑容加深了, 咬字清晰, “我要……韫王殿下你的命。”
话音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变了脸色, 平妲难以置信,气得指着邬宁道:“你……”
秦如眉皱眉,微微偏过头,对邬宁道:“你疯了?”
见她平静神情,仿佛在讽刺她的要求,邬宁心中怒火腾起,横在她脖颈处的刀刃往里逼近几分,却状似疯狂地低声笑起来。
“秦如眉,想不想看看你的男人,到底愿不愿意为你而死?”
伴随着邬宁的动作,秦如眉脖颈处沁出一条细细血痕,血液顺着刀刃蜿蜒滑下,触目惊心。
平妲没想到邬宁来真的,大惊失色叫道:“不准伤阿眉!”
衔青握紧了剑柄,冷冷盯着邬宁。
听见平妲声音,邬宁耐心耗尽,转头看向付玉宵,叫道:“韫王殿下!”
“秦如眉的命就握在你的手上,你要救还是不救?”
付玉宵神色无波,片刻,道:“我若不救呢?”
邬宁狞笑一声,往断崖下看了一眼,“韫王殿下,你瞧,这儿风景很好呢……下去看看应该不错?哦,只是我忘了,这处断崖深高百丈,掉下去,粉身碎骨呢。”
“你当真舍得你的女人……”邬宁放轻声音笑道,“从这儿摔下去啊?”
平妲惊怒之下,却也没辙,看向了银白面具的男人,等他做决定。
付玉宵站在最前首,衣摆被山谷的风卷起,飒飒往后飘扬。
可他面具下的眼眸漆黑深邃,盯着邬宁,却始终一言未发。
终于,男人往前迈了一步。
江听音神情立刻惨白,死死攥住他的衣摆,咬牙道:“阿昼,一个女人而已!你筹谋了这么久,马上就要面对太子,这是你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这么多年,你这么痛苦地活下来,不就是为了那一天吗?”
平妲站在旁边,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含怒看向江听音,呼吸发抖。可她也知道这是事实,反驳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十四年前,奚无昼从那场大火中活下来,离开皇宫,颠沛流离十几载,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是为了复位这一天。
如今胜利就在眼前,眼看着,他一步步靠近那个位置,光明近在咫尺。
无昼。
他汲汲此生,殚精竭虑,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见到日光吗?
只要杀了太子,他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了。
可是,如今有人要他死。
为了一个女人,把这么多年的辛苦都付之东流,甚至赔上性命,值得吗?
旁边,衔青紧咬牙关。
少年握着刀柄的手用力到泛白,视线在男人的背影、还有远处那道素裙身影上慢慢移动。
所有人都在等那个人作出抉择。
终于,付玉宵开口了。
他淡淡应了一声。“嗯,你就这一个要求?”
邬宁以为他答应了,愣了片刻,道:“是。”
付玉宵道:“除此之外呢,不想要别的吗?”
邬宁见他走近,扯着秦如眉退后一步,脚下踩上断崖,簌簌碎石砸落深渊,许久竟都听不见落地的声音――这断崖极深。
邬宁厉声道:“韫王殿下,别过来,不然我直接把你女人推下去。”
“我最后问一遍,你到底答不答应?”
付玉宵微微笑了,在邬宁的逼视下,吐出几个字。
“我不答应。”
似是没料到男人如此说,平妲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付玉宵。衔青脸色苍白了些。只有江听音松了口气,看着黑衣男人的身影,唇边弯出一丝笑意。
邬宁愣了一瞬,冷笑转头,像看可怜人一样的目光看着秦如眉,“秦如眉,听见没有?你的男人放弃你了呢。”
秦如眉倒是很平静,脖颈皮肤还有些疼。
她轻声道:“反正你都要把我推下去了,这把刀,可以不用横在我脖子上了吧。”
邬宁没动,却眯眸打量起她的反应,“你不伤心?”
“我伤心什么。”秦如眉笑笑,“若是他为了我放弃一切,才不正常。”
邬宁此刻倒真对她起了几分怜悯,放下横在她脖子上的刀,凑到她耳边,放轻声音道:“反正你都要死了,我就告诉你吧,两年前,秦槐米的毒也是我下的,从一开始,那毒就没有解药。”
到此刻,秦如眉平静的神情终于如同碎石裂镜,彻底破开。
如湖心被掷了一颗石子,层层波澜,再难复原。
她苍白着脸色,转头看向邬宁。
女子眼底的情绪看得邬宁心底莫名不安,却很快冷笑道:“看什么看,秦如眉,这是你们这些人该得的!”
说完,邬宁不愿再废话,正要动手。
谁知秦如眉忽然轻声笑道:“邬宁,你知不知道,太子为什么不喜欢你?”
邬宁动作停顿了一瞬,心底生出一丝好奇,正要询问。
谁知下一刻,竟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拉扯朝她袭来。
刹那间,风声急速掠过耳边。
秦如眉竟猛地以自己身体的力量撞向她,扯着她,一起跳下了断崖。
脚下腾空的那一瞬,滔天的惊恐涌起,邬宁还没来得及反应,秦如眉看着她,已然微笑一声,极轻的声音被罡风吹散,“想知道吗……可惜你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秦如眉说完,松开了扯着邬宁的手,看着她惊惧绝望的脸,逐渐离自己远去。
风声撕裂般刮过耳边,秦如眉闭上眼睛,放任自己跌下半空,饶是极力压制,眼泪依旧被风吹散。
她最怕疼。
摔下去会很痛吧。
可能连全尸都没有。
耳边忽然传来几声尖叫声,好像是平妲的,还有江听音的。
她们叫什么?
秦如眉愣怔间,急速坠落的风让她无法思考,只能茫然地睁开眼。同一刹那,身体已被人死死扯进怀里。
那人和狂风抗衡,力量极其强横霸道,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秦如眉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香。不是竹木的香,而是经历沉淀,浓雅浸骨的龙涎香。
付玉宵将她揽在怀里,急速调整了下落的速度,在一片断崖中寻找能够借力的石块。
匕首钉进石缝,勉强放缓了下坠的速度。
秦如眉瑟缩了一下,忍着满心惊愕,本已压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你不是……不答应吗?”
“我不答应,是因为两个我都要!”
压抑着浓烈戾气的话语响在耳边。男人呼吸沉重,几乎切齿。
下一刻,眼前树影重叠。
他们穿过树梢,在断裂声中摔到地上。
饶是男人护着她,有树枝作延缓冲击,她也震得五脏六腑仿佛裂开一般。
好在这棵树长在河边,泥土被河水冲刷,湿润泥泞,泡得松软。
她没有摔昏迷,跌进泥土里。
秦如眉压抑着痛哼,蜷缩起身体。许久,她被撞碎的神智终于回归,慢慢爬起身,想起身上备了几颗护心的药丸,摸了一颗吃下。
如此才勉强有点力气。
她立刻转身去找付玉宵。
――不远处,面具已然碎裂开,男人躺在泥土之上,毫无声息。
秦如眉心中顷刻间凉了,踉跄爬过去,跪在他身边,“沈昼……”
她的声音带了一丝轻颤。就连自己都没察觉,竟无意识间唤了他从前的名字。
兴许是这个情形太过熟悉,好似两年前的画面再次上演。
两年前,她因此留下了肩膀的疤痕,直到今日都未曾消退分毫。
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
秦如眉几乎发不出声音,抖着手,竭尽全力给他喂了一颗药。
但男人丝毫没反应。
秦如眉知道为什么,方才跌落下来,是他揽去了大部分冲击。剧烈的冲撞,让他陷入昏迷。如果不是他护着她,她很可能已经没命。
“沈昼……”她摇了摇他。
男人依旧沉寂无声,手上血肉模糊,是方才掉下来时握着刀刃极力插/进石缝,用以减缓冲击造成的,加上他手上本就有伤口,这下伤口彻底裂开。
好在呼吸还有。
两年前他没死,今日他也不会有事。
他生命力这样顽强,经历这么多磨难,照样死不了。他注定是有朝一日记进史册的人物,他不会死在这里。
护心的药丸还有一颗,秦如眉塞进他嘴里,紧接着勉强站起身,把他拉起来。
她拉扯得费劲。
男人的身体沉得像座大山,她几乎拉不动他。
终于,她脱力地跪坐下来。
抬头看去,透过树荫,天色阴沉如水,寒风簌簌,竟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秦如眉怔怔看着。
本以为这次落崖,和从前一模一样,其实这次并不一样。
――今时今日,连天公都不作美。
如果下了雨,他们必死无疑。
秦如眉自嘲笑笑,再也没力气,放弃了。
身旁就是男人的身体,男人脸色苍白,可尽管闭着眼,眉宇仍是皱着。
她沉默地看了片刻,眼中浮起悲伤,低声喃喃,“沈昼,你不能死。”
他不能死。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不受喜爱的小孩,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他身上背负着太多太多东西,他不能就这么死去。
秦如眉心中酸涩,咬牙,环顾四周。
附近应该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河边有废弃的藤床和麻绳。她尽力爬起来,将藤床拉回河边,将他扯到藤床上,用绳子拉着,拉着他往山坡上走。
这里是平栾城郊附近,应该有村民居住,他情况不明,她现在必须尽快找人救他。
秦如眉用力拉着他走了一段路,终于力竭,支撑不住,跌坐在地。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河边,进了毗邻的山谷。
她抬起头,天光透过阴沉密布的乌云倾洒下来,勉强照亮山谷中的景象。
这儿面阳。
既然面朝阳面,那就有植被生长。山谷中植物不受干扰,生长草药的概率很大,她若努力寻找的,一定能找到缬草。
秦如眉一瞬间鼻子酸涩,见前方一条小溪,跌跌撞撞走过去,跪在溪边,折起树叶取了水,回到付玉宵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