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腰——宴里春深【完结】
时间:2023-07-08 14:38:00

  她留着最后一块都舍不得吃的。
  他居然趁着她不注意吃掉了。
  沈昼没想到她居然哭了,神情明显地僵了一下,不自在起来。
  路过的行人纷纷朝他们投来目光,看着这俊俏的郎君秀气的姑娘,在大街上闹别扭――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秦双翎捂住眼睛,没一会儿,面前人郁闷的声音响起,“别哭了。”
  她稍微挪开挡在眼睛上的手,映入眼帘的,是一份新鲜的乳糕。明显是刚出炉的,还冒着热气,香气四溢。
  她愣住,但很快破涕而笑,接过乳糕。
  沈昼注视着她专注的侧脸,竟移不开视线,眼神,微微深了。
  他从来没见过像她这般的女子。
  真诚、直率,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喜欢你就恨不得你离她远远的,喜欢你时,满心满眼都是你。
  秦双翎吃了两块,却再吃不下了。
  她高估了自己的肚子。
  踌躇地捧着乳糕,秦双翎看了沈昼一眼,小声问,“你还吃吗?”
  沈昼嗤了声,“不吃,吃一口你就哭。”
  秦双翎也难为情起来,“我不是故意的。”她方才只是一瞬间很伤心,不是故意和他对着干。
  “我真的吃不下了。”秦双翎小声把乳糕塞给他,“剩下的我都没碰过。”
  沈昼垂眼看了看,转头递给了衔青,“吃不吃?”
  衔青惊愕,“属下……属下不敢。”
  秦双翎也笑嘻嘻道:“不吃就浪费了,你吃吧,干净的。”
  衔青看了沈昼一眼,见他当真不在意,低头应了一声,又看看秦双翎,接了过来,“多谢夫人。”
  秦双翎捂着脸转回去,嗫嚅道:“不是夫人。”
  她怀着忐忑走了一会儿,把心中波澜压下,转向沈昼,却见他皱眉盯着一个方向。
  秦双翎愣了下,“你在看什么?”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见到几个身穿异域服饰的粗犷男子,天门县位于江南,这种打扮的人显得格格不入,惹人注意,除了沈昼,也有很多行人在看他们。
  “那是什么人?”秦双翎好奇问道,“你认识他们吗?”
  沈昼淡淡收回视线,“不认识。”
  秦双翎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沈昼带着她去茶馆听戏。
  茶馆人多,桌子都摆到了门口,秦双翎一看这热闹架势,以为进不去了,没想到衔青叫来小二,往他手里放了什么,那小二立即一改脸色,捧着笑请他们进去,坐进了最好的位置。
  里头唱戏的戏子油头粉面,立于戏台,唱的是《牡丹亭》的游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台下的人听得如痴如醉,秦双翎听不懂,只觉得那唱腔中如泣如诉的幽怨,让人浑身发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愈发不自在,轻轻扯了扯沈昼的衣袖,“这唱的什么?我听得不舒服……”
  衔青在旁边给她讲解,秦双翎听完,眉头仍是紧锁着。
  沈昼点了一盏茶和点心,安抚地看她一眼。
  秦双翎见他要留下,只好压下心中的不适,低头喝茶。
  旁边有人压低声音议论着什么。
  “奚承光也来了天门县。”
  “哦?可是当朝那位太子?”
  “正是正是。”
  “人家金尊玉贵的太子,为何来我们这等小地方啊?”
  “我们哪知道?”
  什么太子……是皇宫里的那个储君吗?就是未来继承皇位,要当皇上的继位者?
  秦双翎对这些知之甚少,听了几句,转头见沈昼眸色晦暗,转着手中杯盏。
  她小声道:“太子名叫奚承光吗?”
  沈昼看她一眼,这一刻,他审视的目光竟叫她觉得陌生,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很快就消失了。
  沈昼嗯了声,“怎么了?”
  秦双翎想了想,问道:“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茶水的热气袅袅腾起,将沈昼淡漠的神情蒸腾得模糊了很多。
  他看她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秦双翎思索了下,“看你方才的表情,我还以为你很不喜欢他呢。”
  沈昼的目光在她脸上定格一瞬,眯眸,“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自诩不轻易把心中所想表露在脸上。
  秦双翎笑盈盈地伸出手臂,凑过来,揽住他的脖颈,和他说悄悄话,“因为我会读心。”
  其实她是猜的,碰巧猜对了而已。
  沈昼把她揽进怀里,微笑道:“那你读一读,我现在在想什么。”
  秦双翎愣了下,见他在大庭广众下抱着自己,脸颊火烧火燎,心都乱了,怎么还能保持镇定。
  她眼睫颤动一下,抬眼见他注视着自己,眼中的漆黑如夜幕般似要将自己吞噬,不由得心跳加速。
  “读不出来。”她把脸埋进他怀里。
  沈昼笑笑,抚上她的发,目光却掠过方才说话那些人。
  奚承光也来天门县了?
  看来他来这里喝茶的选择做得很对,本只是听说茶馆是探听消息的好去处,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当真让他听到一些风声。
  秦双翎埋首在他衣裳里,片刻,觉得有些累了,抬头看他,“我们可不可以回去了?”
  沈昼道:“好。”
  离开茶馆,沈昼让她买些想要的东西,秦双翎只给槐米买了芝麻糖,还有一些小玩意儿,便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回到家,柴房竟也已布置成了正常屋子,漏风的砖瓦墙被补了起来,屋中简单放置了床榻、桌椅。
  秦双翎愕然之后,心中有淡淡的欢喜,踮起脚尖在沈昼脸上亲了一口。
  温香软玉凑近了自己,主动送上香吻,沈昼心思微动,拉着她想加深这个吻。
  但秦双翎吃吃笑着,泥鳅一样就从他的怀抱里钻了出去。
  “我去睡了。”
  她头也不回跑进了屋子。
  沈昼盯着那扇关起的木门,久久不语。
  许久,他移开视线,眺望向更远处的田野,那里,秦仲举还被人监督着翻地,能看得出来很不情愿,满腔愤恨,但也只能被逼着干活。
  衔青走到他身边,“殿下。”
  沈昼淡淡道:“查到奚承光的消息了?”
  “查到了,”衔青低着头道,“但我们的人只看见了太子的随从,并未看见太子。”
  沈昼嗯了声,“继续查。”
  衔青应是,见沈昼依旧盯着秦仲举的身影,眼中冷意弥漫,不由道:“殿下,秦仲举好歹也是秦姑娘的哥哥,是不是要……”
  “留他一条命,已经算很好了。”
  沈昼走向田埂。
  这段时间被强制要求干活,秦仲举本就满腔怒火,一开始还不敢骂,但他发现这些人就算骂了也不会对他怎么样,于是他便开始整日破口大骂,毫无忌惮。
  反正那个沈昼神出鬼没,整天没见个影子,听不见。
  “什么玩意,仗着自己人多就欺负老实人?”秦仲举杵着锄头骂,“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长一副小白脸模样,就凭着一张脸玩女人?叱,他能干得了什么事情,恐怕连锄头都扛不动吧!哈哈哈……”
  秦仲举的笑容,在看见沈昼的那一刻僵住了。
  隔着一段距离,沈昼微笑盯着他,“继续。”
  秦仲举脸色勃然大变,畏畏缩缩地低下头,不声不响地挥舞锄头,继续翻地。
  在背后骂还行,这些护卫不会说话,由着他骂,但真面对沈昼,他却又怂了。他不敢啊。
  这男人可和那些人完全不同。
  犹记得他刚醒的时候,想起自己被秦双翎打晕,骂骂咧咧就要找她,却又听见沈昼的名字,立刻就找他算账去了。沈昼当时就站在门外等着他。
  他那时想让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见识见识他的厉害,谁知道下一秒,鼻梁一痛,眼前一片血红,天旋地转。
  沈昼一拳差点把他鼻子砸断。
  他痛得满地打滚,一边求饶,一边说是秦双翎勾引的他,沈昼听了,只抓起他的衣襟,低低说了一句,“看在你是她亲哥哥的份上,我留你一条命,再有下一次,我保准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被吓得差点失禁。
  后来,他便被押到田野上干活,累得要死,也不能休息。
  这人简直就是噩梦。
  想到这里,秦仲举双腿打颤,差点连锄头都挥不起来。
  衔青冷眼旁观,“公子让你继续骂,你怎么不骂了?”
  秦仲举抹了抹汗水赔笑道:“没有没有,小的不敢辱骂沈公子。”
  说话间,端着洗衣盆的潘娘从这里走过,见秦仲举的狼狈模样,心疼不已,搁下洗衣盆,冲了过来,“沈公子,我们自认待你作客,处处都客气,你为何这样对我们?”
  沈昼面无表情,看向潘娘。
  潘娘是多少年的老狐狸,早就修炼得凡事面不改色,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带秦仲举杀回秦家认亲,可此刻,面对沈昼的视线,她竟觉得心惊胆颤。
  这人……这人绝对不是寻常人。
  她真是倒霉,本用秦槐米的药威胁秦双翎去救这个男人,就是看中了这个男人家世不菲,想讹诈一笔钱财,说不定还能把秦双翎卖到这个男人家里,再多赚一笔。
  没想到这个男人醒来,她非但没讹到,反而还让秦双翎反将一军。
  还让那个小蹄子仗势欺人,借着这个男人的权势欺负到他们头上来了……
  潘娘气得手发抖,眼发红,却又忽然想到什么。
  她定了神,冷笑着道:“沈公子,你喜欢双翎,是因为她豁出性命在河岸边救你,是这样吧!”
  “可是如果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当初她也不会救你,你可相信?”
  沈昼眯眸,“什么?”
  潘娘看了眼柴房的方向,“沈公子,你很喜欢她吧,那我告诉你,当初是我逼着她救你,她才把你带回来的,你是聪明人,自己想一想便能想明白,她当时是不是很不情愿!”
  沈昼神情顿了顿,不语。
  潘娘见他如此,笑容愈发冷厉,“想必沈公子应该能明白了吧?我们并非是实打实的坏人,双翎却也没你想象得那样好!”
第64章
  潘娘见沈昼神情莫测, 只以为自己目的达到,笑容愈盛。
  沈昼果然问:“她并非自愿救我?”
  “是。”潘娘回答得笃定。
  本以为沈昼会勃然大怒,可下一刻, 沈昼却笑了,“原来如此,她并非自愿,那么, 请问夫人,你用什么要挟她了?”
  潘娘如被雷劈, “我……”
  沈昼见她如此,微笑起来,“继续编,我听着。”
  潘娘不傻,自知被戳破,立即镇定下来道:“沈公子, 难道你以为我说的全是假话?我是威胁过双翎,可她最初的确不想救你……”
  沈昼不想再听, 扫了衔青一眼, 衔青会意,让人将潘娘押了下去。
  潘娘不死心地大喊大叫,又被人堵住了嘴, 秦仲举看得怒从中来,看向沈昼,“沈昼, 我娘说得没错, 你以为秦双翎她就是好人吗?她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又怎么能在我们家待下去!”
  衔青听得皱眉, 让人把秦仲举的嘴也给堵了。
  末了,衔青忐忑看向沈昼,“殿下。”
  沈昼没有说话,须臾,却转向了秦双翎所在的那间柴房。
  他注视了很久,方道:“丰晴呢?”
  衔青愣了下,“丰晴姑娘还在照看秦姑娘的妹妹。”
  “不用照看她了,另寻一个得力的替换上,让丰晴看着秦双翎。”
  让丰晴保护秦姑娘?衔青犹豫道:“可……殿下,丰晴姑娘是江姑娘最得力的助手。”
  沈昼淡淡道:“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要她去看着秦双翎。”
  他本不想欠江宛人情,便一直没动用她的人,丰晴是江皇后指给江宛的护卫,后来江皇后却又把丰晴指给他。
  他原是打算把丰晴送回宫中,但没想到在这里逗留,遇见了她。秦槐米是她的妹妹,她如此疼爱,他便将丰晴派去照顾秦槐米,因为丰晴做事得力,他既然喜欢她,便不想看她难过。
  可如今,情况有变。
  接下去的时间,他未必能时时刻刻待在她的身边。
  再加上潘娘方才的说辞,让他动摇了。
  ――但他并非是相信潘娘,他知道潘娘这一家是什么样的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自认对秦双翎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信她,不是这样的人。
  而,正因为他还无法完全掌控她,他便担心,有朝一日她会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
  所以他要把丰晴指派到她的身边看着她,一方面因为丰晴也是女子,他可以放心,另一方面,他需要派人看着她,保证她的安全。
  ……
  沈昼收回视线,扔下一句,“跟丰晴说,她睡醒了,立刻派人通知我。”
  衔青应是,“那……殿下,我们先去和祁王殿下会合?”
  沈昼步伐微顿,“铭川不是在兆州?”
  衔青颔首道:“祁王殿下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
  沈昼不再说什么,嗯了一声,大步离开。
  *
  秦双翎昨夜基本上没睡,今日清晨又早早被拉起来,跟着沈昼去天门县吃早饭,折腾得很是疲惫。
  她一觉睡醒时,已然是天黑。
  柴房里空荡荡的。沈昼不在。
  乍然没有他在身边,秦双翎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空了一块,她爬起来,下了床,小声叫了一声“沈昼”,走到门边打开屋门。
  外面月明星稀,一片静谧,丰晴正站在门外,看见她出来,笑笑道:“秦姑娘醒了。”
  秦双翎怔然道:“丰晴姑娘。”丰晴不是在槐米那儿吗?
  丰晴解释道:“殿……沈公子让属下来保护姑娘,另择了其他人去照顾秦槐米。”
  秦双翎愣了愣,低下头,唇边仍是不自觉抿起一丝甜蜜的笑,“我又不需要保护。”说完又问,“沈昼他去哪儿了?”
  丰晴神色躲闪了下,道:“属下不知。”
  秦双翎黯然地点点头。他不在,她竟然有些不适应了……
  怎么会这样。
  她知道,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从前她孑然一身,独来独往,除了槐米,再无挂碍的事情。
  如今却多了个他。
  这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她竟然已经习惯每日睁眼便能看到他。
  这不是个好事情――他的身份不同寻常,她就算跟了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能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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