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感应并控制自己的魂魄,都可使附身术。”
“那你会使附身术吗?”张照满眼期待。
息仪一脸严肃地摇摇头:“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
“什么意思?”张照皱起了眉。
“因为我非——常——厉害,凡是被我附过身的东西都因无法承纳我而化为灰烬,所以我从不使附身术。”息仪看起来有些得意。
张照便突然挡到息仪面前,抿嘴与她对视着。
“吹!牛!噗——”
趁着息仪擦脸上的口水渍,张照咯咯笑着往前跑去。
息仪却一点也不恼,亦咯咯笑着追上前来:“话说回来,虽然你进紫极观修习,但不能信他们,你只能信我!”
“又要学他们的,又不能信他们,怎能学好?”张照停下步子,喘着气道。
“这又不冲突。”息仪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你现下不是一边听我的,一边又不承认吗?”
“谁听你的了!”张照撅起小嘴,快步朝前走去,将袖子甩得“嗦嗦”作响。
“好吧。”息仪点点头,继续跟上前去。
“其实,让我信你也不是不可。”张照眼珠子直转。
“你想提什么条件?”息仪笑看着他。
张照哼哼坏笑了两声:“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星灵镇,你若是往后每个月带我出去玩一趟,我便勉为其难地任你差遣。”
“四岁算很大吗?”息仪不解:“凡人幼崽娇弱,大人才不会轻易带你们远行啊。且你父亲是朝廷命官,戍边达到一定年限便会回京,届时沿途而游,岂不省时又省力?”
“我娘说,我们家是受新帝冷落才被贬来戍边的,这辈子基本上都要耗在这儿了。家中虽说让我们十岁之后再择出路,我爹却早就备下一屋子书给我了,所以,在做儒生之前我一定要玩个够!”张照看着息仪,目光坚定。
“你若是不想习文便去同你爹娘讲,来麻烦我作甚?”息仪大步朝前走去。
“不行!”张照快步追上前来:“我大哥战死沙场,二哥前年病逝,四妹尚小,我若是忤逆爹娘意愿,他们会伤心的。”
“好吧。”息仪竟未多坚持,“但我只答应你这一次,往后你若还是这般提条件,那我就不再管你,去做我自己的事了。”
“知道了!”张照笑着围着息仪跳个不停:“一言为定!你可不许反悔!”
“我对你反悔做什么。”息仪无奈地耸耸肩。
“阿照!一个人在大街上乱跳什么?快迟到了!”
头顶传来了熟悉的喊声,张照循声望去,便见张平起满脸嫌弃地看着自己。
“知道了。”张照朝张平起挥了挥手:“四叔,你先走,我这便跟上!”
张照便傻笑着快步赶路。
却又想起了什么,又看朝身侧的息仪:“为什么不让旁人看到你?”
息仪笑笑:“看到我会折寿的。”
“切。”张照环抱起手:“若是旁人总是看见我自言自语,不会觉得我疯了吗?”
“确实是会那么觉得。”息仪也环抱起手,学张照抿嘴:“我会在合适的时机,让别人看到我的。”
“在此之前我会保密的!”张照似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甜头,兴奋而得意地说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懂!”
“好的。”息仪点点头。
“那你平日住在哪?”张照又问。
“没有住所。”
第5章 月评
“啊?”张照看着息仪,面露同情之色:“那若是打雷下雨你该怎么办?没有住所便没有床啊,你睡哪里?”
“我们才认识一天而已。”息仪木着脸看着张照:“你觉得我会和你兜很多底吗?”
张照有些委屈:“可我若是连你住哪里都不知道,我日后要上哪去找你啊?”
息仪皱眉:“你找我做什么?”
“玩啊!”张照笑道:“我想,除了我,你便没有别的朋友了吧?这样多无聊啊!日后我有空便常来找你玩呀!”
“玩心过重便会影响修习。”息仪停下步子,拍了拍张照的头:“你眼下应以修习为主。”
二人叽叽喳喳了一路,总算是到了紫极观门口。
“知道了知道了,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我先进去了!”张照朝息仪挥了挥手,便乐颠颠地跑了进去。
“好。”在张照转身的瞬间,息仪的神情便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冷漠。
情绪这东西,一如既往地毫无作用。
*
星灵观每隔一月便会举行一次月评,以抽查的形式考核门内弟子的修为。
张照作为刚入学的新生,只需来围观。
演武场建在紫极观最中央,圆形露天,外缘围着观众席,有三排,能坐下道观所有近一千名弟子。
进入演武场的缺口处摆着一排长桌,桌上披着写满咒法的黄布,便是裁判席。
一等新生齐了,玄奇便带着众人入座观众席。
今日多云,天气倒不算特别热。
却可惜张照是个爱出汗的,没过多久便被捂出了一声汗。
便将手伸进袖内欲找手绢擦汗,这才惊觉脚边竟摆了个水囊。
息仪?
张照下意识地皱起眉来,满眼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却遍寻无果,也不想碰那水囊,只用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你不是热么?怎不喝?”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息仪的声音。
张照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有些恼怒,便有些怄气地低着头,不理她。
“啊,你怎么生气了?”四下又响起了息仪的声音。
“你是在时时刻刻监视着我么?”张照莹白的包子脸上,两团红晕变大了些。
“没有啊。”息仪却仿佛毫不在意张照的情绪,竟轻笑了一声:“我能感知到你的情绪,你现下很热,想喝冰水,我便给你送来了,我做错了么?”
“……”张照一时语塞,便只盯着脚边的水囊。
确实是挺想喝的。
可她总是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的,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吧?
“想让我不生气也很简单。”张照终于抬起头来了,这次却一眼便瞧见了息仪——她坐在正对着张照的那座阁楼的飞檐上,两腿还悬在空中,欢快地摆着。
张照心头一紧,急得攥起了小拳头:“你、你坐的那个位置很危险!快下来!”
“无妨。”虽隔得极远,张照却仿佛瞧见了那张笑得毫不在意的脸。
“往后你出现、消失前都要同我打声招呼,听到了吗?”包子脸上的樱桃小嘴微微撅了起来。
“好吧。”息仪点点头,便将水囊收了回去。
“张照,我是息仪,我送水囊来了。”话语一落,水囊便落进张照怀里。
“这才对嘛……”张照满意于息仪的配合,正欲再说上几句显示自己威严的话,便听息仪又道:“张照,我走了。”
“……喂!”这刚得瑟没几下呢,怎么就走了?!张照对着那处阁楼大喊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站了起来。
“怎的了?”背对着张照站在擂台上的玄奇误听了去,有些愠怒地回过头来:“不知道叫师父么?”
“不是、师父、弟子并非……”
“赶紧坐下,月评马上开始了。”玄奇不耐烦地朝张照挥了挥手,便又回过身去,继续与身侧的人说话。
“是。”张照连忙应下,也无心听掌门宣读的月评规则条列了,只无神地眺望着远处,大口大口地喝着冰水。
“张照,你哪来的水囊啊?”坐在身侧的同窗刘亭随眼一扫便瞧见他手中凭空出现的水囊,凑过来热络地惊叹道。他很确定,刚刚都还没有的!
“额,我一直带在身边啊,可能你没注意看吧。”张照讪笑着塞上瓶塞。
“那正好,我也渴极了,给我喝两口呗。”说着,刘亭便要去拿张照怀里的水囊。
“不、不行!”张照连忙缩成一团,紧紧捂住水囊。
“切,不给便不给呗,谁稀罕!”刘亭没好气地冷嗤了一声,便同另一侧的人说话去了。
张照噎了噎,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往擂台看去。
比赛很快开始,台上的两人一开场就接连放了几个大招,张照却一分半点都没看进去。
他满脑子在想不给刘亭水喝的事情。
为什么要下意识地便不肯给呢?
无非是一袋水而已。
却让人落个难相与的口舌,多不好啊。
张照有些气馁,腮帮子缓缓鼓了起来。
“刘、刘亭?”张照侧身看了刘亭一眼,想主动求和,身侧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刘亭正一脸紧张地紧盯着擂台,满眼如痴如醉。
“刘……”
“哇!”众人齐齐惊呼了起来。
张照连忙把视线放回擂台上,便见张平起御剑悬于空中,两掌撑起一个盖住整个演武场的金色阵法。
阵法飞速旋转着,时不时炸出一簇又一簇的火星子。
是……火系阵法。
紧接着,便见被张平起的阵法压了一头的阳湖不甘示弱,闭目掐诀,嘴里念念有词。
恍惚间,张照仿佛瞧见七根蓝色的细线自阳湖头顶起,在他体内飞速游走着,将周身游走了一遍后,汇入了腹部。
紧接着,阳湖额间溢出一道蓝色光束,包裹住他举在额前的指间。
那道光飞速旋转着,一瞬之间便幻化成了一道阵法。
“酉质六十四,扩!”随着洪亮的口号喊出,阳湖便又飞速掐了一诀,那阵法在众人注视下飞速张大,几乎与张平起的一般大。
阳湖掐诀举起阵法,御剑朝头顶的张平起杀去。
便听‘轰——’一声巨响,两道阵法不可避免地狠狠撞到一起。
一瞬之间,蒸汽笼罩住整个演武场上空,伴随着阵阵‘滋滋’声,滚烫的瓢泼大雨哗啦啦洒落下来。
若是被这烫雨淋到,岂不是要被烫熟了?
张照一时有些焦灼,起身朝四下看了一圈,却未见息仪踪影。
师父们仿佛也未发现危险在逼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便只能靠自己了。
可师父还没讲过防御系的阵法啊。
以张照如今掌握的知识来说,便也只是一些初阶阵法了。
有什么阵法能挡下这些水呢?
思忖着,张照脑内便闪过一个念头——
土克水。
却也只是这么一想,还未掐诀念咒,一道巴掌大小的阵法便已浮在了眼前。
这是……
便未做多想,张照学着方才阳湖扩大阵法时的手法,屏息聚神,掐诀念出了一个脱口而出的、自己都未听说过的咒语,眼前的阵法便迅速变大。
阵法疾速升空,截住灼热的雨点,激起漫天尘土。
“不错嘛。”张照尚且还在恍惚着,身后便响起息仪的声音:“悟性很好。”
“你……”
“哦,对了,险些忘了。”见张照的小圆脸又皱作一团,息仪忙道:“张照,我来啦!”
“好吧。”那一点点的不悦立马消散,张照还仿佛等到援兵般叹了一口气:“方才是怎么回事?那咒法我从未学过。”
“是你出生前便已掌握了的。”息仪倒是笑得一脸轻松:“正巧到激发出来的时候了。”
“好吧。”张照瘪了瘪嘴,算是妥协:“照你这个说法,我会变得很厉害喽?”
“当然。”息仪点点头。
张照故作不屑的眼神便倏地亮了起来,喜笑道:“有多厉害?”
“天下无敌。”
“切。”包子脸又瘪下去:“就知道你在忽悠我。”
“嗯,也有忽悠的成分吧。”息仪倒是坦然,“不过,方才你化出这道阵法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自豪的。想来也是,拯救别人这种事,最能自我满足了。”
话语一落,本安静的四周又嘈杂了起来,张照知道,息仪这是又要走了。
“我走了。”
“知道了。”张照只专注于自己的杰作,漫不经心地朝息仪招了招手。
“这土系阵法是谁化的?”裁判席那处传来了掌门的声音。
张照闻声,慌忙坐下。
张平岭交代过,张照在家里再怎么淘气都行,但出门在外一定要收敛些,决不能太出风头,不然会挨打的。
更糟糕些,还会被人牙子盯上,趁张照独身在外时将他捉起来,卖去那个大洋彼岸的大平国做奴隶。
总之后果非常恐怖。
入学以来,张照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可不敢有半分张扬。
“是张照!”身侧却忽然炸起刘亭的声音。
张照心跳骤然被吓漏了一拍,满脸惊恐地扭头朝刘亭看去,便见刘亭变本加厉地一把捉起自己的手,激动地朝裁判席摇了摇:“掌门!弟子亲眼所见!”
“别——”
却为时已晚。
掌门早已闪现至张照身前,蹲下身,嘴角勾起一抹和蔼的微笑,抬手摸了摸张照的头。
却在那只大手触碰到张照的瞬间,一道刺骨的气劲宛如针扎一般,旋转着自头顶钻入体内。
张照瞬时头疼欲裂,欲将头从他掌下挪开,却动弹不得。
“他想杀你。”息仪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什、什么意思?”张照艰涩开口,面上汗如雨下,软糯糯的一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还记得我说过的‘神仙不能入凡界么’?”
“记、记得。”
“一个四岁的凡人是不可能化出此等程度的阵法的,所以,你很大可能是某位入凡界轮回吸收灵力的二代神。但众神界的神仙均是天道从凡界封上去的,他们是凡人的时候,已然历尽磨难,看破红尘,往往道心坚定,最是守矩。做出违背天条,涉足凡界这种事的,向来都是寿元将尽但不甘陨灭的堕仙。而若你当真是神仙下凡,那他们在凡界的所作所为便被目击了,一旦你向仙界通禀他们的行踪,他们便要遭受仙界刑罚,被天道挫骨扬灰,灵魂永堕畜生道被不停圈/养、屠戮。他们相当于一帮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自然不会允许这场偷生的筹谋出现半分偏差,所以,得消除一切危机。”
“按你的意思说,他们不就是坏人吗?”
“算是。”
“可为何你还让我学他们的?”话语一落,张照只觉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粘稠而发痒,愈发难以呼吸。
闭着嘴咳了几下,忽而感受到有什么液体顺着唇角溢了出来,便抬手去摸,发觉是血。
“啊!”张照挣扎起来,想要挣脱掌门的桎梏,脑袋却仍旧被死死扣着,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