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坏人,教的东西却是好的。”息仪挥掌搭在张照背上,眼中闪烁着金光:“既如此,那我便顺水推舟,送你上高位。”
第6章 和好
“什、什么意思?”张照是愈发听不懂息仪在说什么了。
但即便是如此局面,仍旧只有他一人能看到她,且旁人仿佛还听不到他二人对话,这无疑对张照单纯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息仪,真的很厉害么?
他会天下无敌?
可天下无敌了又能做什么呢?
晃个神的功夫,张照便已缓缓升起,被息仪搭着的那处在隐隐发烫。
又像方才在看阳湖布阵时的情景一样,张照仿佛脱离了自己的肉身,竟能清晰地看到息仪在将一股不小的彩光注入自己体内。
但很奇怪的是,那彩色的光束一进入自己体内后便成了金、红两种颜色,这两种颜色先是汇聚在头顶,而后一左一右地沿着脉络散布周身,最终又汇入心脏消失不见。
息仪仿佛又感知到了张照的疑惑,便语气平和地解释:“魂魄控脑,心脏统体,修行自是由脑及心的。你的体质适合修炼火、金两系术法,所以彩光入体后,便自动转换成这两种炁的颜色了。”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催熟你的灵根。”息仪松开搭在张照背上的手,任由他悬浮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只听‘嗡’地一声,自息仪周身散发出一道无形的风圈。
四下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且那风圈宛若有冰冻作用,演武场内所有人皆被定住,便连张照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碎发都保持着那一瞬的弧度。
息仪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的掌门,“跟着我说。”
掌门也似是一瞬便被催眠了一般,竟两眼空洞地抬起头来,仿佛是在看着张照。
“本座已打通了你的任督二脉。”
“本座已打通了你的任督二脉。”
“往后本座亲自教导你,望你勤学苦练,早日登达仙门,才不算浪费了这等天赋。”
“往后本座亲自教导你,望你勤学苦练,早日登达仙门,才不算浪费了这等天赋。”
便又听息仪打了个响指,四下又嘈杂了起来。
张照仍旧悬在空中,仍旧动弹不得。
但掌门一席话却掀起了轩然大波,众人纷纷困惑地仰视着张照——
怎么突然便蹦出来了个奇才?
“今日之后,你便会成为紫极观弟子们的重点关注对象,若是有半分懈怠,免不了被奚落,甚至被挤兑、孤立、谩骂。”
“你!”缓缓落回地面的张照这才回过神来,可算是知道息仪所言的‘推你上高位’是什么意思了!
“你耍我!”一落回地面,张照便张牙舞爪地朝息仪扑来,想让她撤回方才的排布:“要是按照你这说法,我岂不是得修一辈子的仙了?我不要!”
“你本就该如此啊。”息仪却不闪躲,由着张照将自己的胳膊捏得通红,面色平静地说:“今日我便也正式告诉你,你若是不按照我的要求做事,可是会死的。”
“我!……”‘死’字一出,立马将这四岁的男童吓得生生愣住。
“知、知道了。”向来嚣张的气焰自此熄灭了,此刻站在眼前,穿着粉衣的模样软糯的女娃娃可不是好惹的,张照长记性了,便只微微垂着头,又有些不甘心,小心翼翼地睨了息仪一眼。
“这么怕我做什么?”息仪便向他露出温和一笑:“除非你误入歧途犯了不可饶恕的错,我怎会杀你?”
误入歧途?
不可饶恕?
怎么会呢!
“你放心你放心!我爹爹可是镇国将军,十里八乡都知道他是个大好人,大好人的儿子怎会当坏人呢?”张照仿佛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却又不敢太表露出来,哈哈讪笑着,末了又心虚地挠了挠头。
“但愿吧。”息仪却变得面无表情了:“我走了。”
“好、好!”张照求之不得,兴奋地挥舞着两只爪子送行。
“师兄,既要收弟子,总得赐个道号吧?”长老除喧紧跟着飞身至掌门身侧,亦抬手摸了摸张照的头,顿时神色大变,惊道:“确实是个奇才!师兄可得带在身边好生教导才是!”
“这是自然!”经由息仪催眠,本满眼杀气的掌门却又变得满脸慈爱,仿佛全然忘却了最初接触张照的动机。
此刻的他从容而平和地回过身去,环顾着武场内众人,扬声道:“今日本座破例,便收个凡人为徒,赐道号兆尘,往后大家便要唤他一声小师叔才是。”
众人纷纷起身,朝掌门行礼道:“是。”
张照环顾着众人,眼里是无尽的迷茫。
不过是认识息仪两天而已,怎就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张照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是害怕。
可他被称作‘旷世奇才’的消息几乎是在瞬间便被传了出去,平日里神龙不见首尾的张平岭自接到消息起便立马风风火火地回了府,与傅氏一道在大门口等张照下学。
远远的,一见张照的小脑袋自街头处露出来了,夫妻二人便兴高采烈地奔上前来迎接。
张平岭一把抱起张照,不由分说地顶着他满脸的胡茬子戳到张照脸上,猛亲了几口:“阿照,不愧是爹爹的好小子!紫极观自设立以来,皇帝陛下虽每年都派御使前来视察,掌门都从不亲自接待,你倒是好,刚入学没几天便被他破格收作徒弟了!真真是给爹爹长脸了!”
但张照陷入了极度的恍惚里,耳边一直在反复回荡着息仪语气平淡地说的那句‘你若是不按照我的要求做事,可是会死的’,其他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被张平岭的胡茬子脸搓磨了好半晌,张照才被脸上的刺痛惊醒,看向张平岭的神情才算是有了光亮。
“爹爹。”张照轻声喊道。
“怎么了?”张平岭笑着捏了捏张照肉嘟嘟的脸。
“阿照不要修仙!阿照不要!阿照再也不去紫极观了!”张照将脸埋进张平岭怀里哇哇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本喜气洋洋的傅氏闻言便又急了起来,“谁欺负你了?”
张照却只哭,只字不答。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番,便先抱着张照回了府。
盘问了许久,又去同张平起一众打听了一番,仍旧是没找着张照闹性子的原因。
傅氏担心张照是在列阵时撞邪了,想请人来做法,被张平岭否决了。
二人便只守在正对着张照卧榻的窗外,将纸面戳开一个孔观察张照的动静,直至他安静入睡。
第二日照旧将张照喊醒后,他仍是哭着闹着不肯去紫极观。张平岭便替他告了假,带他去了军营。
*
虽明面上对紫极观的事只字不提,但与张平岭玩‘顶山羊’时,张照还是会偷偷施咒,增加自己的力气,好赢过他。
每次张平岭捂着头说“啊,顶不过顶不过!阿照实在是太厉害了!”张照便会得意地哈哈大笑,又偷偷收起法力。
也不知为何,只要是在入学那日瞧见过或是听过的术法,这几日来,张照对他们的印象反而是越来越深了。
渐渐的,张照发现,夜里账内灯火被风吹灭时,他便会以为是息仪来了。
骑着专属的小马驹在草地上疾驰时,那刺眼的太阳也像是息仪施法时周身散出的光晕。
突袭操练时,士兵们慌张集合,张照也以为是息仪来寻他所致。
甚至远远地瞧见什么花花绿绿的色彩时,张照都以为是息仪来了。
张照竟在等着她找上门来。
——还是用死威胁他的人。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少爷!快打啊!”身后传来一阵急不可耐的喊叫声,又莫名其妙发起呆来的张照再次收回神,高高挥起马球杆,将球传走。
待球局结束,张照去营外的沟里给小马洗澡。
这是张照躲来军营的第十四天,也是息仪没了踪迹的第十四天。
脱完鞋,便席地坐下,将脚丫子泡进水里,水面上映出的,是他气鼓鼓的失落的脸。
息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照这样想。
可是她明明打个响指便操纵了掌门啊!
放眼天下,还有谁是她的对手?
不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有人比她更厉害。
看来她是被更厉害的人捉走了!
“唉……”张照摆动着脚,搅弄起的水花溅湿了裤腿。
“不管她了。”张照又自言自语了一句,起身便跳进沟里,草草涮了手里的毛巾三两下便捞起,一把敷到马背上。
“看来你缓过来了。”
“嗳、啊!”张照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滋哇乱叫着,手脚并用地迅速爬回岸上。
那声源——正站在对面的、一如既往地穿着粉色罗裙的小丫头不正是息仪吗!
“你、你没被抓走啊!”语气虽然算不上多友好,但眼里却是挡都挡不住的开心。
“我怎么可能被捉走?”息仪轻笑了一声:“此世无一人是我对手。”
“又吹牛。”张照冷哼了一声,便又跳回沟里,继续洗马。
“见过的世面少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别总是不屑一顾的,看起来非常滑稽。”息仪顺势蹲下了身,捧起一张圆脸,笑看着张照。
“别白费力气了。”张照快速抬头睨了她一眼:“我不会去紫极观了。”
“你会去的。”
“我不去。”
“你会去的。”
“我、不、去!”张照愤愤将毛巾扔进水里,怒目瞪着息仪。
二人便这般僵持着,谁也不再多说一句话。
“少爷!开饭了!”
炊烟飘散在营帐上空,开饭的哨声自远处传来。
“知道了!”张照回身应了一句,便将毛巾上的水拧干,将靴子打上结挂上马背,牵着马便往回走去。
“这随处可见的蓝色野花是什么?”身后又传来了息仪的声音。
“倒提壶。”张照不假思索地回了话:“好听点的,也叫蓝布裙。”
“哦,那你采一捧给我。”
竟让他采花给她?
采哪门子的花啊!
张照愤愤回过身去,便见息仪起了身,面无表情的:“我采用大众喜好。你,采花给我。”
“喂!”张照不耐烦到了极点,虽气愤得捏起了拳头,却也只敢藏在身后,不敢让她瞧见:“你是蠢么!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么?!”
“你尚不明白我,我为何一定要明白你?”息仪与张照对视着,面无表情的莹白的脸上,落下了两行泪。
张照呆呆愣在原处。
却与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对视了几秒后,似是明白了什么,包子脸转瞬便红透,张照将马缰一扔,愤愤然跺脚怒喊道:“你!你居然学我!”
息仪却不做什么回应,眨眼间便飘至张照跟前,继续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着,眨了眨眼,便又挤出几大颗豆大的泪珠。
“啊!!!!”张照哀嚎着就地一躺,张牙舞爪地开始打滚。
“哼。”息仪只环抱着手,将头高高昂起:“对我耍赖是没有用的。”
“啊!!!!”张照睁开一只眼看了看息仪,便又继续撒泼打滚。
“你的小马要踢你了。”顺着息仪目光看去,张照这才惊觉自己滚着滚着竟滚到了马蹄子底下。
张照暗叫一声不好,侧身躲过朝脸踩来的马蹄,掐诀自指间放出一道光束,撑着身子立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闹了。”张照不服气地噘着嘴,胡乱拍了拍身上的泥和草,便自腰间拔下短刀,撸起袖子割花。
息仪却仍旧是面无表情着,负手跟在张照屁股后面,一言不发。
“诺!”吃力地将已堆了足有半个息仪高的花堆抱起,张照便又将它们一股脑地塞进息仪怀里:“够了吗?”
“很够了。”息仪整张脸都埋在花堆里,费力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和好了哦。”
“嘁。”张照别过一张莫名发红的脸,打马离去,“你不是说你没有家么?这些花连摆的地方都没有。等着,我回去拿个篮子给你。”
“好。”
第7章 壁垒
也不知张照怎的又想通了,在军营躲了近半月,背了一篮子倒提壶回了营帐后,第二日便又乐呵呵地去紫极观了。
张平岭终于松了一口气,亲自送他进了观门。
张照一路上都左顾右盼的,便是在等息仪现身与她讨个说法——
为什么明明让他采花送给她,到头来又让他背回去,害得他被众人打趣问他要送去给谁!
张照站在讲堂外,眺望着远处的阁楼。
“你是在找我吗?”熟悉的童音自头顶传来。
张照闻声抬头看去,便见息仪正倒悬于空中,刘海和发带却仍旧保持原有的形态,并未垂朝地面,诡异至极。
“少爷采了这满满一背篓的倒提壶,是要送去给哪家的小姑娘啊?”
昨日被打趣时的场景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对、对啊!”张照不自觉地有些慌乱,便为自己打气一般,两手叉着腰,昂着头盯着息仪:“不是你让我采花给你吗?你怎么又将花还给我了?”
“啊。”息仪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因为我一开始让你采花就是为了送给你啊。”
“莫名其妙!”张照冷哼了一声:“若是要送我,当是你采给我才对!借花献佛也得有个底线!”
“你采花让我开心,我送花让你开心,我们都开心,不好么?”息仪终于落回了地面,学着张照的样子,也叉着腰。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诡异的笑声又在耳边响起。
张照打了个哆嗦,小脸渐渐红了起来:“我、我懒得与你争辩,我上学去了!”
“哦。”息仪目送着张照进了讲堂:“祝你学有所成。”
*
息仪按照先前允诺过的,每月都会带张照出去玩一个时辰。
此前已然把周鸣季邺各个州县玩了个遍,两国周边多数的大小部族也已去过了。
这个月,张照便又想去那个传闻已久的,海外的大平国。
张照自幼便常听张平岭讲述血战沙场的种种,最引人入胜的,当是那场抗击大平国跨海北侵的战争。
张平岭说,在那场战争之前,他从未听说过,这世上还有除了周鸣和季邺之外的第三个国家,更何况,那还是个比周鸣要富强千百倍的国度。
大平国的战舰比周鸣的要大上五六倍,在海岸线处突然现身时,周军还以为是什么海底猛兽现身了。
虽尚隔着很远的距离,但大平战舰上却猛然射出漫天火球,一击便使周鸣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