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袭？
不是只有上一代死了才讲承袭么？
仙班想杀他？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几乎在玉帝下令的同时，望植掐诀召出长戟，对着球阵狠狠一劈。
战神的修为本就是仙界诸神中最强的存在，他又在瞬间便能调用神石内里蕴含的无限灵炁，助力自己的修为翻上不止百倍，别说是一个球阵了，连九霄云殿都被这不遗余力的一刀劈成了两半。
只听哐啷一声巨大的脆响，坠落云端的九霄云殿砸在一座仙山上，裂成无数碎片，散落入海中。
“众仙归位，守护凡界！”玉帝被吓个半死，反应倒是没拖后腿，他一手扶住冠冕，一手掐诀化出一道神似繁星密布的夜空编织而成的网，朝着身下的无边海面某处扔去，众仙随即跟去，站在网面的各个交叉点上，随时准备迎战。
透过这由星云编织而成的网看去，便见两块正在被风暴肆意摧残的半圆形大陆。
那些，便是凡界了。
“初代北府紫极大帝，原名曹望植，大平国化郡人士，大平国历，七零九年，槐月初九戌时三刻生，飞升至今，寿元已尽，却贪恋长生特权，残杀同僚初代东岳酆都大帝极桦，企图窃取寿元续命，经查证据确凿，罪达死刑。现请天道撤其神职，剔其仙骨，灭其灵魂，以正仙纲！”望植的辅臣，净余神君掐诀将神识与天道的连结具象化到众人面前——
便见一道巨大的闪着银光的矩阵从仙界最南边的海面上飞驰而来，远远望去，只像一块长方形的蚕丝手帕，从南到北，拂过仙界的每一个角落。
终于在扫过仙界中部时，望植相较于矩阵只有蚂蚁大小的身影终于被矩阵捕获。
“咔。”
“咔！”
“咔！！！”
骨骼一寸寸皲裂的声音传遍整个仙界。
几乎是在瞬间，被矩阵穿过的望植皮下的所有成分全被碾压成一团肉泥。
肉泥从望植的脚底重新向上堆积，皮肤承受不住这突变的重量分布，只支撑了几秒，便轰然挤破他的两只脚掌，像是一个便秘之人终于通便了一样，哗啦啦地一股劲全排泄了出去。
皮囊与衣裳分离，翻飞了几下后，被矩阵分割为看不见的尘埃，消散不见。
望植竟还没死！
他轻飘飘的灵魂在瞬间便承受下剔骨之刑的剧大痛楚，且不说能残存着如何脱逃的思考，便连轻盈如一片鹅绒的灵魂都为了捱住这剧痛动弹不得了，只能任由海风将他吹带在空中，漫无目的。
矩阵随即缓慢折叠成一个盒子，逐渐缩小。
“再不想办法可就真的死了哦。”时隔九日，在永寂坦时为望植指出口的那个声音再度出现在耳畔。
不假思索地，望植拼尽全力，对着被收入盒子的四周无能怒吼：“是你！便是你！是你害我！”
“我怎害你了？”息仪环抱着手出现在望植眼前。
因盒子迅速缩小而被急剧压缩的空气卷起的狂风掀起她的层层碧衣，逍遥巾消失不见，一支素银后压发簪将及腰的墨色长发固定在息仪耳后，嵌在发簪上的两根半透明碧色飘带随风翻飞，额前的几缕碎发衬得她精致的面容愈发清冷。
若是叫凡人们看了去，便要在心中暗暗感慨，这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才有的漫不经心啊。
“是你、是你强行将本殿神魂扔入永寂坦，害仙班诸神以为我死期已到却意图逆天改命，后又篡改影录，将杀人的罪名栽赃到我头上！分明是你害死了我！”
望植只觉自己前所未有地清醒，如今的他弱小得只剩下靠着恨意维持着一点本能反应，便完全遵从本心，张牙舞爪地朝息仪扑来，幻想着能伤上息仪几分，报仇雪恨。
“神仙的寿元是天规所定，我为何要白费力气变更你的死期？”
望植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在眼前的女子开口的瞬间，他仿佛看见她周身震出一道无形光圈，便将近在咫尺的盒子定格。
四下的空气仿佛也已凝固，望植又只敢死死盯着息仪，便只用余光瞥见自己的发丝维持在盒子定格瞬间的弧度，不再飘动。
“团伙作案人均有罪，还想装无辜？若非有你的神石开路，你的盟友们敢动手？”
神石？
对啊！神石！还有神石！虽然不能取出神石内的灵炁占为己用，但可以无条件调用啊！一时情急，竟给忘了！
在短短一炷香时间内，望植的情绪便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不停起伏又跌落，理性早已崩盘，思维便在不同的极端中来回转换，眼下的他作为一个山穷水尽的死刑犯，只要捉住一点生机便又能滋生出无限的狂妄，来助长他几乎消失殆尽的求生欲。
望植抑制不住地桀桀狂笑，掐诀化出一个足有拳头大的闪烁着红光的透明石头，不假思索地掏出心脏捏碎，再将这透明石头嵌入灵台取而代之，而后掌间射出两道像是激光一样的银线，瞬间便将盒子切割成无数残渣。
而在盒子的外面，诸神早已把杀望植的任务放放心心地交给了天道，专心在重建好的九霄云殿内无缝衔接上北府帝君的神位传承仪典。
只有半米高的一个小豆丁衮服加身，被初代北府君的辅臣净余神君抱上龙椅。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纯净无暇，两双肉嘟嘟的手放松地微微弯曲，垂在两侧，神情从容地看着堂下诸神朝着他行着礼齐声高喝道：
“恭贺北府，传承完满，仙班永续！”
“恭贺北府，传承完满，仙班永续！”
“恭贺北府，传承完满，仙班永续！”
“狗屁仙班！”望植半透明的灵魂被体内的神石照得红光闪闪，只见他挥着化出法相的长戟，对着刚修复好没几分钟的九霄云殿又是全力一劈，“都去死！”
息仪一手负在身后，看着硝烟渐起的仙界，嘴角微微上扬。
任务开始步入正轨了。
＊
天道并不代表正义审判万物，恰恰相反，它是恶，需要以一整个仙界才能与之抗衡的恶。
天道认为它降下天罚，并非为了什么所谓的教育惩戒，而是仙界为了讨好它，时不时抛出来的甜头。
它坚信，即便神仙只是受上一记天雷，仙班的实力或多或少，都能被削弱一点，如此，它统治三界的几率便能提升。
摧毁，不停摧毁，见缝插针地摧毁，终有一日，三界众生便要在匍匐在它的统治之下，直至灭亡。
死亡才是众生正确的归宿。
世界只配有它一个生灵。
所以，天道怎容得下望植这个异军突起的强者？他骤然拔高了仙班的实力，成了横档在它统治三界道路上的巨山。
一定要摧毁他！
决不能让仙界骑在它头上！
天道杀红了眼，把像是臭水沟里的水草一样密集的闪电挂满整个仙界的天空，无视天规契约，见人就劈。
但有了神石的加持，望植强得根本不像是同一维度的生物，他手里的长戟一挥便能扫断大片天雷，然后以快得连残影都看不见的速度将被截断的闪电随手一甩，仙界的某处便要被砸出一个大坑，管辖相应地域的神仙便要赶过去修复自己的地盘。
战争陷入被动，原本集中力量统一对抗望植的神仙们眨眼各奔东西，乱得不可开交，状况百出。
毕竟仙界稍有异动，凡界便要遭殃，能抢救一分是一分了。
也就剩下望植原本的部下，十五万人马的天兵天将一边战战兢兢地躲过突然敌我不分的天道倾泻下的源源不断的天雷，一边跟在千丈后，锲而不舍地追杀他。
“一个，两个，三个……哇哦，初代水仙死绝了。”息仪环抱着手，巴掌大的莹白小脸小鸡啄米似的对着乱成一锅粥的仙界点了几下头，周身闪起金光，去了另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同人的视角看到的事情不同，但和息仪的视角有出入时候基本都是被她改了，息仪的主视角才是真相。
第11章 变化
瀛洲。
仙界除了仙宫和冥府，便数归东王公管的三岛十洲里的瀛洲最大了。
在望植被球阵锁住之时起，息仪便已将此处封印。
电闪雷鸣，本已入夜的瀛洲亮如白昼。
息仪在一望无际的苔原上迅速移动，自脚底蜿蜒而过的小溪里时不时有鱼虾一闪而过。
战争的硝烟被封印阻隔，除了亮得像是挂满几万瓦功率大灯的反常天象外，此处仍是一片岁月静好。
踏足此地，便仿佛进了只有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的六等生灵界。
“呼——”微风拂过，把只有一寸高的苔原吹得沙沙作响，息仪提裙爬上缓坡站定，映入眼帘的，是急转直下的仿佛被刀整整齐齐切割过的断崖。
穿过云雾看去，只见望不到边的平坦的森林，还在下着滂沱大雨。
身后是连绵起伏不绝的果绿色苔原，眼前是望不到边的翠绿色森林，景观面积被无限放大，但比例看起来却与凡界没什么区别，便显得断崖只有几十米的高度。
但实际上，这座断崖足有万丈之深。
山风畅通无阻地从息仪的四面八方扫过来又扫过去，四下除了萧萧风声，还是萧萧风声。
息仪莹白的小脸被360°无死角的风吹得微微泛红，倒是莫名衬得她这张清冷的脸平添了几分明艳动人。
明艳动人而不自知的当事人息仪抬手，自掌间放出一股半人高的旋风，再朝前一推，旋风骤然胀大为骇人的龙卷风，朝着崖底的森林呼啸而去。
际神的神权总是会附带一点超自然现象。
毕竟按自然规则而言，这道近万米高的龙卷风所能造成的杀伤力只会是所到之处片甲不留了，但经由息仪之手，被卷进风里的，只有在崖下的森林里繁衍生息的3746名散仙——
只有在瀛洲才能看见的特色，正在这平地而起的龙卷风里叫得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散仙们。
仙界先于仙班诞生，在封神之前，三岛十洲是个生态环境稳定的动物世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当343名仙班成员正式接管三界后，诸神便需要大量的人力协助自己开展工作。
于是不停汲取天地日月精华的生活在三岛十洲上的仙界土著们，被天规按物种划归领地，并赋予他们10%的机遇得以修炼成人形。
这些修炼成人的土著们又继续被细分为3类。
第一类，也是占比最多的，天兵，负责仙界的安保；
第二类，诸神的坐骑；
第三类，便是位于仙界食物链最底端的，除了会一些基础仙术外，饮食起居和凡人无异的散仙，最大的作用，便是可移动的人形灵力储存包——众神界位列仙班者，一生的修为既定，仙界会在几年内缓缓将从凡界收取的灵力提纯为炁后注入神仙体内。因此，神仙不存在‘修炼’一说。在将灵力注入神仙体内之前，灵力便被储备在这些散仙身上。
＊
都晕得差不多了。
息仪目光一沉，龙卷风具象化为密密麻麻的白线穿破众散仙身体，储存在他们体内的灵力被这些蚊子口器一样的线吮吸而出，流转开来，本洁白无暇的龙卷风眨眼便被渲染成驳杂的彩色。
息仪抬掌化出一个状似琉璃材质的瓶子，只勾勾手指，附着在龙卷风上的磅礴灵力便自行汇入瓶内。
升级世界这种任务没什么难度。
等二代神们都差不多遁入轮回了，用从这些散仙身上搜刮来的灵力把孤神界的仙境一造，剩下的少数几个不用下凡渡劫的神便会因‘水土不服’而丧命。
再让孤神飞升上来和天道持衡，任务完成。
也便是几日内就能结束的事。
但，这不是息仪的全部计划。
降世9天，关于错乱的记忆还是毫无头绪。
印象中，息仪回归主体后，只有过两次短暂的清醒状态。
但那两次，除了窄窄的一条像是电视坏了的时候出现的彩色竖条外，息仪什么都没看见。
如果这次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做完任务回去，息仪说不定会被回炉重造。
一切回归原点，她缺失的那段不公不堪——或许是幸福、喜悦的记忆便要与息仪交错而过。
息仪一直在周而复始地完成主体指派的任务，记忆清除与否对她而言本没什么影响。
但她一无所有，连一堆倒提壶都无处安放，所以最起码，记忆的存留或清除，应该由她来掌控，而不是被主体随意篡改。
她要捍卫这一点仅有的权利。
因此，她要稍稍改变一下这次任务的流程，得将任务进度拖慢，暗中收集灵力给自己铸造一个身体——
息仪在等待张照的那些无聊时间里，断断续续复盘完了从前的记忆，总结出了两点猜想。
其一，主体虽然强大，但只能通过际神进入下世，无法直接触碰下世里的人。
无他，人和主体在各方面差距之悬殊，就像人和细菌。
但一个人即便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徒手捏死一颗细菌。
人消灭细菌，得借助外力。
际神便是那个外力。
其二，每次降世，息仪收集的灵力总是维持在一个特定额度。
息仪觉得，这个特定额度就是铸造一个际神身体的原料用量。
假定两个猜想正确，那息仪用等量的灵力给自己铸造出一个身体，她便既能用这个身体为媒介维持自己存在于世，又能因为身体是世界的产物，而替息仪规避主体的监管和处罚。
一石二鸟，天衣无缝。
将半瓶灵力收回袖中，息仪几乎永远平直的嘴巴总算打自内心地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她脚底生风，衣诀飘飘然瞬行离去。
龙卷风随即散去，散仙们被清洗完记忆放回原位，全然不知体内的灵力早已被偷了个精光。
当然，他们从来也不会知道这些灵力的存在。
待二代们陆续下凡历劫，便可去凡界收集剩下的半瓶灵力。
有了新身体，躲过监管和处罚，寻回的记忆便不会被篡改，是去是留全由她做主。
想到这，息仪笑容一滞。
说不出为什么，自从重启五感后，每每想起记忆被篡改这茬，心底便会泛起一丝淡淡的苦涩。
这种情绪是对即将失去的不甘。
可际神明明是一无所有的，息仪还能失去什么？
但仿佛从凡界回来后，时间每流逝一分，这份苦涩便要加重一分，如今，它已然在息仪的灵台里住下，再也无法被压制。
鬼使神差地，息仪在空中悬停，再次拂袖，催动玄光术，接着上次的片段，看张照的行踪。
＊
恢复体力的张照阴郁情绪转瞬而空，靠着要和息仪秋后算账的信念又熬了三次日出日落。
可息仪几乎不会消失这么久的。
张照开始隐隐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