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的搬运工——林动风轻【完结】
时间:2023-07-08 17:11:46

  “对。”息仪点了点头。
  张照有些困惑:“可是听起来,这信力也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信力确实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可仙界之内,只有受凡界广泛祭拜的冥府东岳大帝才有权收集凡人们自发为他生出的信力,其他人若私自收集,便是违反天规,终将引发糟糕的结果。”
  “什么糟糕的结果?”张照膝行至床头,捧着一张包子脸凝视着息仪,满眼期待。
  替张照倒了一碗热羊奶,息仪才环抱着手继续道:“便以如今的凡界来说,方士拥有远超常人的武力,势必会为统治阶层所用,皇室成员势力大小不同,拥有的修士便不同,如此一来,修士便会被他们视作资源,和夺嫡一样争抢,而统治阶层拥有仙术,归属神权界范畴,却发生在了众神界,便是悖逆天道,逆天,则亡,灾难降临。”
  “灾、灾难?”仿佛听到了什么鬼故事一般,张照端着碗的手被遗忘着悬空,满脸惧色:“那、那你既已预知了这场浩劫,怎不挽救呢?”
  “我为何要救?”息仪笑笑:“且不止凡界,三界都将迎来各自的浩劫。”
  “三、三界?!”张照惊呼着,身子跟着一抖,洒了大半碗的热羊奶:“所有人都会死么?”
  “对,所有人。”息仪不容置否地点了点头。
  三界内的所有人?
  张照惊得大张着嘴,一时半刻是合不拢了。
  “出来吃肉了。”帐门处响起了张平岭凶凶的、冷冷的声音。
  张照寻声望去,便见张平岭的影子映在帐门上,手里还端了一个盘子。
  前一秒还在与息仪聊得正欢的张照转瞬便钻进了被窝里,只愤愤吼了一句:“我不去!”
  张平岭便自顾自地进了营帐,将那盘子放在小榻的矮桌上,憋笑着拍了拍被子下鼓起的那一块小包,转身离去:“吃完了便出来拿,晚了可就没了。”
  待张平岭脚步声走远,张照才从床上崩了起来,鞋也顾不上穿地上了榻。
  “你可真任性。”息仪有些嫌弃地睨了张照一眼。
  “没办法,我爹娘惯的。”张照凑在盘子里的三小块肉上闻了又闻,才从怀里掏出短刀,叉起最大的那块递给息仪:“尝尝,仿佛是我猎的鹿肉。”
  “嗯。”息仪接过短刀,一口将鹿肉衔进嘴里,细嚼慢咽下去:“还不错。”
  “那当然了。”张照接过短刀,叉起最小的那块送进嘴里:“撒了胡椒粉的,自然好吃了。”
  “哦,这样啊。”
  “说起来,你不是说你不用吃东西么?”张照便又将第二大的鹿肉叉给息仪。
  “不用吃,但不是不能吃。”息仪接过,很快吃完。
  “哦,这样啊。”张照砸吧着嘴回味了一番,便又下了榻捡来靴子穿好,端着盘子出了帐门:“还没尝出味道来呢,我再去弄一些来。”
  “好。”息仪点点头,跟着他出了营帐。
  众人玩得正酣,傅氏已然有些醉了,正拽着一脸无奈的张平岭要起身跳舞。
  张照幽幽走至张平起身侧蹲下,抢过他手里的长刀,自顾自地割着一整条鹿前蹄。
  “哟,胃口这么大呢?吃得完吗?”张平起将手搭在张照肩上,宠溺地笑着揉了揉张照乱糟糟的头发。
  “待你们都睡下后,我便拿着剩下的去山里喂狼,自然吃得完了!”说着,张照便将割下来的前蹄放进盘里端稳,含住被烫得生疼的手,朝营帐小跑而去。
  “家法伺候!”身后的张平岭一面被傅氏拉着跳着乱七八糟的舞,一面看着张照瘦瘦小小的背影。
  “略略略!”张照回过头来,刚朝张平岭做了个鬼脸,盘里的前蹄便掉进了雪地里。
  “哎呀!”
  “哈哈哈哈哈!”
  “不妨,今日送你回去后,你我就此分别。”息仪笑看着张照:“在你最喜欢的天气里,即便是分别,你应该也会是开心的。”
  息仪仍旧笑着,露着一口白牙。
  被息仪的声音叫回神的张照看着那柔和的笑容便又愣住了。
  他从未见她这般笑过。
  仿佛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可明明是在说道别的话啊,为什么要这么开心呢?
  看起来是迫不及待地要走了。
  与他分别便这般令她开心么?
  “你要去哪?”便似是灌进衣服里的风被缠身冻住,张照只觉周身冰冷至极,莫名的颤抖起来。
  “嗯,说起来,应该算是——回家吧?”息仪笑了笑。
  “回家?”张照急忙施法推动阵法前行至与息仪持平:“你不是没有爹娘么?回什么家?”
  “我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在哪?”张照撑着虚弱的身子站了起来,但又趴倒在阵法上:“你的家在哪?”
  “我家在海边的一个草坡上。”息仪若有所思的哈了一口气:“院里有一汪碧绿的池子,池畔种了颗歪七扭八的五针松。”
  “海边?”张照不自觉地急躁起来:“哪里的海边?周鸣?大平?或者是妖界?还是……仙界?”
  “仙界。”
  张照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
  果然,是在仙界啊。
  所以,是要回仙界去了么?
  那七人前脚刚走,她后脚便也要走了。
  早知如此,就不……
  “那你……还会回来吗?”张照笑看着息仪,却是满脸失意与落寞。
  “不会。”息仪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又是毫无反转的回答。
  也是,她的答复从来都是十分明确的。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呢?”张照的注意力全放在息仪身上,全然没发觉自己的眼眶已然湿润:“你不是说,要陪我长成一个正人君子么?不是还早吗?”
  “直至今夜我才发觉,我对你操之过急,干涉太多了。”息仪只平静而淡漠地目视着前方:“你三魂七魄俱全,便该形成健全的七情六欲,而不是一股脑的接受我灌输给你的东西。”
  “我没有人性,也无法自主思考——我只是一个有思维有知识储备的机器而已。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正常’,我在不断模仿人们的情绪。便像上次让你采花给我,也只是知道大部分凡人,尤其是女子都喜欢花而已。实际上,我对‘喜欢’二字只知其意,无法会意。”
  息仪叹了一口气,“当时我刚刚重启情绪,掌控得还不是很到位,模仿得便十分片面,完全无法理解你为何会烦我。才导致为了接近你,让你去采花,使你更加恼怒了。”
  “不、不是的!”张照急忙解释:“那次、那次是……你便当我小时候不懂事好不好?我如今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怎还会烦你呢?”
  “你看,你太依赖我了。”息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若是继续呆在你身边干涉你,你终将会变得和我一样冷血无情。但你是人,是需要情绪的。若长此以往,终将影响修行。所以,我应当离开。”
  “修行?”张照闭上眼咬着牙,拼命忍下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良久,直至眼眶不再湿润,张照才睁开眼,与那双疏离的眼对视着,犹豫挣扎了半晌,才发出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是不是我对你的价值,只是修仙?修仙于我到底又有什么用呢?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每当你说修仙无用时,我都想回答你。”息仪穿进阵法,张开双臂将张照紧紧拥入怀中:“可是,以你如今的修为,暂时还不能承受知道原因后造成的业报,我总不能害死你。”
  不是都能一招杀死那七人了么?
  还是不能承受么?
  那业报得有多大啊?
  竟能超过那七人的能力,甚至超过天道的雷刑么?
  闻着息仪发间的花香,张照恍惚间便听见息仪的声音响起:“敢问可是平起师兄?”
  张照忙扭回头看去,便见二人已然站在张府大门口。
  一条腿已然迈进张府大门的张平起闻声回过头来,一眼便瞅见单手挂在息仪身上的张照。
  “阿照!”张平起被张照满身的血吓得大叫了一声,快步朝二人跑来。
  “你这是怎么了?”张平起一把打横抱起张照,来不及与息仪说句感谢的话,便转身狂奔而去。
  “张照。”身后传来息仪轻柔的呼喊声。
  张平起却满心只有张照的伤,旁的已然充耳不闻。
  “四叔。”张照拽了拽张平起的衣角。
  没什么反应。
  “四叔!停下!”
  “啊?怎么了?”张平起被张照暴躁的喊声吓得一个激灵,终是停下了。
  “回过身去。”
  “好好好。”张平起不明所以,只能照做。
  隔着纷飞的大雪,便见只穿着薄薄的一身蓝衣的息仪笑盈盈地站在大门口,抬起细细长长的手,朝张照挥了挥:“我走了。”
  张照咧起他满是裂痕的嘴,挤出一个看不出半分喜色的笑容,也朝息仪挥了挥手:“好。”
  “多谢这位小友搭救张照,来日必有重谢。”张平起这才从慌乱中回过神来,抱着张照朝息仪微微鞠了一躬。
  “不必。”话语一落,息仪便化作一道金光而去。
  这还是息仪第一次在除了张照之外的人前现身。
  她说过会在合适的时机现身。
  却没想到,竟是离别时。
  张平起扫了一眼转瞬便消散在空中的金光,便又继续抱着张照往他的寝房狂奔。
  “为什么……”跑了好几步,张平起才想起方才所见的金光,猛然停下脚步,讶异地朝空无一物的大门口回望而去,喃喃自语了一句:“为何这小姑娘会瞬行?”
第15章 散仙
  以最外围高耸入云的喀斯特地貌石柱群为天然围墙,穿过随机出现在山与山之间的牌楼,便入仙宫——息仪一脚踏入望不到边的银光闪闪的白色沙漠。风在此处完全失踪,数不清的沙垄绵延起伏数万公里,奔向看不到的尽头。
  取走瀛洲的灵力后,息仪冻结了石头里的灵力,望植的外挂供给眼见着没了,修为骤减为零,差点被天雷轰得魂飞魄散,被他的坐骑褚迎嗷嗷叫着驮走了。
  攻击目标突然失踪,威胁解除,天道虽还在兴头上,但也跟着消停了。
  诸神还没工夫去摸索这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的战争内里的玄妙,只顾得上埋头各忙各的,在短短几分钟里,把仙界恢复到了战前的状态。
  息仪进门的这会儿功夫,玉帝正在九霄云殿召开紧急会议,和几位帝君商讨对望植的追缉策略。
  一踏上沙砾,息仪脚底莫名被踏出彩色的涟漪。
  彩色的?
  她创造世界的时候还会在这些小细节上下功夫?
  息仪心生疑惑,蹲下身子欲抓点沙子看看,除却被手勾出的涟漪外,根本摸不到什么沙粒。
  看起来是沙子,摸起来却是水的质感。还不沾手。
  “稀奇。”息仪起了身,迈着小步子便朝前小跑了一段,脚下跟着生出一串彩色的涟漪,久久不散。
  息仪缓缓停下,眼前浮现出一张咯咯咯直笑的脸。
  若是叫他遇到这景象,必会这么笑的。
  但息仪可是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大际神了,她平静的面色根本毫无变化,接着慢悠悠地往前走。
  剩下的半瓶灵力还不到收集的时候,这几日可以摸摸鱼。
  碧色广袖在眼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掠过,息仪突然停下。
  仙界的人都是白衣飘飘的。
  息仪看看自己这一身行头,忙施法给自己换上素白纱衣。
  甩了甩比之前重了一截的袖子,只觉两手空空。便又化出一柄拂尘,抱在手里,算是像点样子了。
  发型也不对。来众神界做任务,免不了要捏造个神仙的身份。按照惯例,息仪给自己做了个由仙宫里的一汪水修成人形的散仙身份。
  众神界的仙界等级森严,职权划分很明确,划给谁管哪块地、哪些人,就只能老老实实守着,更别提把手伸到其他地方去了。
  在仙宫出生的息仪,从属地管理制度来说,她归玉帝管,但天规只给了东王公管理散仙的权限。
  卡在两条制度的bug里,息仪便无官无爵无人管,可以光明正大满世界乱跑——虽然按天规来说,仙宫里的生灵是修炼不出人形的。
  天条规定,女散仙需要将全部的头发盘结与顶,以纯白飘带束之。
  盘什么发型自选,不是马尾辫就行。飘带可以加长,拖地都没人管。两鬓处也可放下两缕头发稍作修饰。
  眉心还要画上和自己真身相关的花钿——息仪的,便是三点金色的水滴。这排列顺序和某手机品牌的logo很像了。好在只是三滴。
  换好妆造,息仪摸着她右边的一小撮头发继续朝前漫步。这身打扮被她高挑曼妙的身姿一衬托,怎么看怎么仙气飘飘,清冷禁欲。让人想追着她喊‘天仙下凡了!天仙下凡了!’
  “哇啊!”一只火孔雀在一声震天嚎叫中从息仪面前飞驰而过,留下长长一条火焰尾翼。
  息仪环抱起手,目光追着火孔雀看去,只见它背上还驮着个小豆丁。
  便听又是一声‘哇啊’,那小豆丁从冲向太阳的火孔雀身上掉了下来,在天际疾速坠落。
  这小豆丁是刚完成继任的二代北府紫极大帝,宁叙。
  按理来说,望植是第一个被天规发出死亡预警的人,他的继承人理应是仙界的第一个二代神。
  但逃离永寂坦后,他忙着上天入地找续命的方法,怎么可能做克隆后代这种向众人宣告他即将死亡的事。
  偏偏没过几日,魂魄还没去过永寂坦的初代冥帝极桦却造了后代出来。
  受迫于舆论压力,望植才不情不愿地跟着造了后代。
  后代诞生时的年龄大小由初代决定,年龄越大,自身要耗费的骨血越多。天规建议,选择相当于凡人孩童的4-6岁会比较好带。
  但望植这种舍不得死的人怎会耗费那么多的骨血去造个4-6岁的小孩出来。他付出了最低标准的心头血,造了个婴儿。还是营养不良早产儿的那种。
  早产也就算了,婴儿刚出现在眼前,望植便反悔了,动了杀他的心思,被息仪挥袖挡下,才救了小豆丁一命。
  这个望植铁定是不会好好带孩子的了,息仪便让望植以身体抱恙,要闭关修行为由,将小豆丁送去南庭太成大帝膝下抚养。
  不过9天,小豆丁已长成了五六岁的小男童。看他这两下子,必定调皮顽劣——被望植故意设置的性格缺陷。显然很难再改正了。
  息仪环抱着双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飞快坠落的黑点。待宁叙快要砸到地上了,才悠然变出一朵白云载着他安全落地。
  “哎哟哎哟哎哟……”宁叙嘴里不停嘟囔着,理着他鸡窝一样的头发起了身,瞬行到息仪面前,好好行了一礼:“多谢息仪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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