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丹田之间连有丝线，效用应当和八大世家首领之间的彩绳一样。
看起来，无甚破绽。
但进入内景便可清晰瞧见，三角最里面那个绿色的人形，是独一无二的。
也便是说，这十八人里，只有一个人修木系法术。
倘若他受伤，其余十七人无法立即传渡灵力给他，便只能调动囤积在别处的灵力疗伤。
那便是突破口。
“离字：日月丽天，重明丽正化天下；二五居正，九四如焚；地火，来！”
淬炼咒术一经念出，张照已被排出体外的灵力化出的阵法离字方位上，便喷出源源不断的岩浆，围绕着张照本被阵法压为一滩血水又再度重塑起来的肉身旋转着，从中分离出细密的灵气。
灵气在张照掐诀指引下，迅速汇入早已化出法相的飞剑内。
飞剑自剑尖起燃起熊熊烈火，在滚滚浓烟中飞速旋转着穿过十八人列阵，利落地将那最中间的人砍成了两半。
惨叫终于从头顶传来。
张照不容有他，将飞剑舞出一个只见残影的剑花，便在瞬息之间，将余下十七人一口气戳到剑上穿成串，一刻不停地抡起剑瞬行往西而去，找到分隔妖凡两界的大峡谷，站在象征着凡界领域边界的巨石上，再度使出全力一击，引来壁垒。
有了上次的教训，张照这次调整了挥拳的方向——直直向前。
在被壁垒反射回来的余威击中回弹之际，迅速将串着十七人的剑扔向那道紫色的墙。
众人顷刻便被吞没，但壁垒却没有攻击张照的意思。
没有越界便不会触发天道？
张照垂头看了看巨石串联而成的边界，又看了一眼一片死寂的群星密布的峡谷，凝神入定，将内景贯通天地。
顷刻间，只余五行灵力的凡界尽数投射入识海内。
除了西北腹部一带一个红色的圆球，凡界其余地方均已铺上厚厚的，驳杂绚烂的灵力墙。
这些灵力就像不受管控，肆意生长的水葫芦，严严实实地盖在地表上，隔绝了阳光，空气，水分，地面往下不过几丈深，已然空无一物，生灵涂炭。
而灵力墙上，正闪烁着无数光点。
将某处光点拉近，便能看到，那往往是一颗参天巨树，还在一刻也不停歇地将从凡人们体内吸取出的灵力，注入铺设在它周围的人器体内，盈余的，便通过深埋地底的输送管道，输送到其他地方的空余人器内。
偌大的凡界，几乎是寂寥的，基本搜寻不到什么人的声音。
张照忙屏蔽掉已被取出人体的灵力，识海内，便只剩下人的扩廓。
这些人，也不再似从前张照通过行炁周天看到信力时一样，整个身体都被他们的灵魂所能制造的灵力颜色所填充，而是变成了彩线人，其余地方消失不见，唯剩丹田的位置，被一道黑色的球阵包裹着，灵力一经产生便被这球阵取走了。
有如此巨大的产出，便代表着消耗也不小。
但从识海看去，却找不到这些灵力的输送终点。
设了障眼法么。
张照又效仿先前找到紫极观那个储存阵法时一般，从掌间放出一缕灵力，抹去他的气息，扔进一根输送通道里。
便见这缕灵力几乎是在眼前一晃而过，便被一股强劲的术法吸收，消失不见。
张照连忙追击而去，眼前也开始疾速翻涌起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
这个人——这个记忆的所有者，目睹了张照在大峡谷内与那些胶状物对战的全程，设在他心脏，识海，丹田内密密麻麻的阵法、通道，也被张照对着紫墙那奋力一击的余威震了个粉碎。
他浑浊的识海变得清澈，他的心底生出了一个坚定的念头——他要将所有人踩在脚下，让所有人承受他曾经所承受过的苦的同时，还要虔诚地将他供奉在高位之上。
他陡然之间便充满了干劲，接着以捉妖的名义，骗了23个凡人跟着他来了大峡谷，为他的同伴们提供了潜入凡界的躯壳。
但他并未告诉他的同伴们他这个疯狂的计划，他只按照在离开妖界前，望植所交代的方法，迅速扩张乾元门。
他带领着他的同伴们，从凡界最穷苦的村寨入手，给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底层人诸如几个馒头，一口副崭新的碗筷，几个鸡蛋这样的蝇头小利，便顺利勾起了他们的贪念，轻轻松松便使他们成为乾元门虔诚的教徒。
但这次，乾元门不再教普罗大众们修仙，使他们拥有异能延长寿命，而是一将他们骗入教派，便将他们关在幻阵里，用幻阵模拟凡尘让他们乖乖深陷其中，只通过阵法给他们输送维持人体生存的基本营养，使他们活着。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信力便已颇具规模。
他们这才找到季邺和周鸣皇室，让皇室直接看成果。
——以接近于0的成本豢养一个国家98%的人口，而且还能从他们身上榨取无穷无尽的灵力，供他们奢靡享乐。
季邺皇帝担心星灵派在本国过盛会引发第二个魏阙出现已久，一直都想自创个门派与星灵派抗衡，却一直没什么进展，有现成的已然有一定门徒基数的乾元门找上门来，几乎没有犹豫便接受了。
还多留了个心眼，一边派人继续在星灵派修炼，一边用信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他所豢养的方士们的修为堆到很高，突破了除了星灵派已故大弟子张照外，从未有人能企及的修仙九重境的第三重，凝丹境。
破境引来的天雷很快引起周鸣恐慌，周鸣不甘落后，紧跟着引进乾元门，和季邺皇室跟比赛似的，发动朝野上下，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乾元门全盘覆盖到民间，并建立起一套完备的信力生产收集一体化系统，将人分为三等——
第一等，王公贵族，信力的享用者。
第二等，产灵者，也是占比最多的人数，多是些小城的百姓和老弱病残，足不出户，置身幻阵，体味美妙人生，供给无限灵力。
第三等，繁育者，人们沉沦幻阵，现实中便没了交集。必须要人为干涉，使人和人不停配对交合，才能生产出后代，以保灵力不竭。
他本来也不想留这些愚蠢的皇室性命的，但长久地沉浸在幻阵之内，人们很快便会忘了这些好日子是谁赋予他们的，他便得留下这些皇室，待到逢年过节时，带领着人们高呼：
“乾元盛世，众望所归！”
“乾元盛世，众望所归！”
“乾元盛世，众望所归！”
好巩固乾元门在信众们心中的地位，以保信力不竭。
而除了王公贵族外的人全被抓去为灵力的生产奉献终生了，劳动力变得短缺，他便推出各种款式的妖侍，提供全方位服务，从衣食住行到生老病死抚养孩子，完全不用自己动手，真正做到了满足他们的一切需求。
很快，整个国家从上到下，全被妖所渗透。
他们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监视。
皇室很快玩物丧志，信力收集系统便顺理成章地完全交到了他的手中。
凡界，2各国家，17个部族，近3000万人口，全落入了他的手里。
将众人踩在脚下，他做到了。
两年时间而已。
他高兴坏了，他想与人分享这份喜悦。
但他还得做他23个同伴们的老大，指挥他们为他做事，即便他已偷偷帮他们把望植和八大世家设在他们身上的各种禁制解除，他也还是不能让他们恢复人性，不能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成功，什么是兴奋。
不然，他们就要来和他分一杯羹了。
于是他在他的寝殿之内立了一座塑像——那个将他拉出泥潭，使他见到这截然不同的世界的少年，张照的塑像。
他亲眼看着张照被那堵紫墙吞没，丧生，便为他点起数万盏花灯，每日诚恳地同上苍乞求他能转世投胎，来做他的儿子。
如此，他便可面对面地与他分享他逆风翻盘的伟大历程。
而有了这塑像，他藏在心里的那些话便也有地方倾诉了。
他每日巡查回来，便要与这塑像说很多很多的事。
没过多久，他便附在塑像耳边，悄悄告诉塑像一个重大发现：“恩人，这些牲口产出的信力出问题了。”
第67章 代际
在修为停滞不前的三个月后，他找到了原因——凡人被他们圈/养之前的灵力被消耗殆尽，新的信力和灵力虽在表面上也能和之前的那些灵力一样，可以维持全部的法术，但可持续性跌断为0，成了一次性产品，一用就碎，再难恒久，更别说是乖乖收归本体，在周天运转，进益修行了。
但与此同时，未被信力收集系统染指的魏阙国却传来张平起的某个真传弟子修为突破了第四重境界，陆仙境的消息。
陆仙境，又是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而且这位真传弟子还是土生土长的魏阙国人，自4岁拜入张平起门下随他修行起，还从未离开过星灵宫半步。
这无异于直接给出答案——想要得到正常的灵力，便不可圈/养凡人。
但他无视了这一提示，而是专注于研究这个8岁便达到了陆仙境的真传弟子身上究竟有什么玄妙之处——毕竟他的修行并不像季邺的那个凝丹境一样，拥有举国之力的灵力供给，他完完全全是靠自己修行历练得来。
从年龄来看，也不是张照转世而来。
除了张照，还有什么人真的能有机会，通过这套被阉割过的仙术飞升登仙么？
他连忙打着代表周鸣乾元门分支去魏阙交流的旗号，会见这个神童。
他亲自与神童交手，观察他行炁，便发现，他体内毫无灵力，在他周天运行的另有其他。
虽然看不到，但他知道，那就是灵炁——刚入凡界没多久，他便将在凡界流传的方术全看了个遍，便也知道，作为妖，他永远无法修炼成仙。
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在触碰到神童手指的瞬间，悄然将一小股与他的主修术法一致的木系灵力注入他体内，便见，原本寂灭的灵力一进入他体内便又活转了过来，在他周天运行一周进入丹田后，便被淬炼为了炁。
他可以活化灵力——他是仙！
更准确地说，是在被遣送来凡界之前听到的，在妖界广为流传的，仙界灵力枯竭无法供养新出生的二代神，只能将他们送来凡尘渡劫修行的那些传言里的，某位二代神。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什么狗屁善待凡人，他非但用不着善待，还想出了一个足以助他一步登天的办法——
仙界不是危如累卵，躲进死域里惶惶度日，就等着这些来凡尘里历练的二代神飞升回去，重振仙班，清剿望植了吗？
那他自然要全力相助啊。
他设计杀了这个神童擒住了他的灵魂，并在接下来不到半年的时间里，集齐了来凡尘里修行渡劫的227个二代神的灵魂，并效仿仙界的仙班传承，奉献出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骨血，淬炼出227个身体，给他们托身，孕育他们长大。
他为他们构筑出了一个充满欢声笑语，人人幸福热情，灵力充沛，环境优美，没有苦难，没有丑恶的完美国度。他的这228个孩子们，只需要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长大，顺便昼夜不停地，将输入他们丹田的灵力提纯为炁就好了。
今日，是孩子们的2岁生辰，他们由各自的十余个仆从服侍着，站到他们的专属小餐椅旁边，一同行着礼，齐声对着他说：“感谢父亲含辛茹苦将我们养育长大！”
“不辛苦不辛苦，为你们付出是父亲心甘情愿的。”他欣慰地环视着他满堂的儿子女儿们，笑着挥手示意这场盛大的生辰宴正式开席。
孩子们便在仆役们的搀扶下，乖巧地坐上椅子上，安静地开张嘴，吃下仆役舀起递到嘴边稀稀软软的辅食。
软软糯糯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他惬意幸福地轻轻舒了一口气，将杯中酒饮尽。
方才他已经让手底下的方士看过了，他的孩子们行炁均已圆满，只要再将灵根催熟，达成体内积攒灵炁满十成十即可升仙这则天规，飞升便指日可待。
这两年来，他们衣来张口饭来伸手，还都只是些小宝宝，一经飞升，回到那寂寥黯淡无人照顾的仙宫，必是要哭着喊着找他的。
即便回到仙界后，他们摈弃了这些凡胎，回归本体之内，但终归是带着用他的骨血淬炼出来的身体，越过了仙界的壁垒，他，也算是登仙了啊。
届时，孩子们便会按照约定好的，合力将他的身体修复如初，那他这具只能靠依附在别人身体里存活的灵魂便能拥有真正的归宿了。
如此，他和他的227个孩子们，又能在仙界团聚了。
他们会永远保持着眼前的童真纯挚，永远满怀崇拜和感激地叫他父亲。
父亲。
多美好的词汇。
所有人，都要臣服在这两个字之下，永世不得僭越。
“含章！”他完美国度的结界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含章？倒是许久没人喊过他的名字了。
含章连忙将捏在手中把玩的酒杯放回桌上，朝身侧挥了个手，两个妖仆忙轻手轻脚地将镶着玄光镜的木台举到含章面前。
一袭白衣虽然脏乱不堪，梳着星灵派弟子常有的以玉冠将半数头发盘结于顶，其余披散身后的发式虽也已歪斜，但身姿却仍旧挺拔，粘着些泥渍的容貌也依然顶绝，这是——
含章只怔松了一瞬，便立马想起来了。
他连忙从宝座上起了身，将他碍脚的华服拖尾往一旁踢了踢，便笑逐颜开地朝着殿外迎将出去：“快快快，快开结界，这可是本祭司的恩人，不可懈怠、不可懈怠！”
终于等到你了。
狂热的声音在含章的心底无声咆哮着。
我一统三界的最后一把利器。
＊
正准备再淬炼一把法器轰开笼罩在季邺都城勋徕上空的结界，结界便突然消失不见了。
张照生怕又出什么变数，连忙瞬行进了勋徕城内。
刚刚那些，全是第一个破境入凡界的妖，含章的记忆。
想到他此刻正吃着珍馐美味，盘算着要通过血缘代际飞升入仙界一统三界，张照便不住恶寒。
怎么是个人就想一统三界。
“你！前面那个臭乞丐！”
刚驶过宫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落定，身后便传来一个青年的喊声。
张照眼下衣衫褴褛脏乱不堪，再加上方才那一战耗费了太多力气，眼下累得都不大能直起腰来，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和乞丐确实没差了。
“对，说的就是你！”见张照回过身来，那青年——一个禁军上尉便快步走上前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了笑：“还真是个妖？”
——自行炁于丹田后，张照倒是确实没再改回来过。眼下还是妖化状态。
张照迅速将青年从上到下都打量了一遍。
和含章的记忆对得上号，周鸣和季邺举国上下的全部官职，也全被妖占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