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以偿地见他脸上露出了万分痛苦的神情,谢闻谌才似是担忧道:“怎么办呢?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哥哥帮你去请太医来。”
话音落下,谢闻谌迈步离开这个容清棠曾住过的卧房,却拦住了正守在屋外,立时准备进门的太医。
“他还没醒,让他再休息会儿。等等再进去。”
太医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听见安王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你们先进去。”
得了安王的话,两名太医才敢越过谢世子,快步往屋内赶去。
甫一看见谢家二少爷重新崩开的伤口,太医心里猛地一跳,随即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有条不紊地重新为他包扎。
看来他们猜得没错,和大多数高门大户一样,安王这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确实不算好。
也不知是因为争爵位还是家产。
屋外。
安王眉间紧蹙,沉声问谢闻谌:“你对他动手了?”
谢闻谌浑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但还给他留了一口气。当年您费尽心思救下的人,总不能就这么死了?”
安王的手紧攥成拳,忍不住问道:“闻谌,清棠离开了他,他也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你还不能放下那些陈年往事吗?”
“父亲,”谢闻谌摇了摇头,笑得有些邪气,“和她定下婚约的人本该是我,您记得吗?”
“又或者,您还记得我原本的名字吗?”
谢明谌。
容清棠。
他们原本才是一对。
安王神色微顿。
“不记得了也无妨,弟弟葬在哪里,您应也已经不记得了。”
谢闻谌敛回笑容,讽刺道:“左右那个名字和弟弟一样,是可以因他而被牺牲的。”
“弟弟坟头的草或许都快比谢闻锦还高了,您去看过哪怕一次吗?”
话毕,谢闻谌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
安王停在原地,神情晦暗不明。
*
翌日清晨。
容清棠这一晚睡得很熟,柔和的晨光自窗棂射落在地面时,她安静地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绛红色的喜绣百子帐和不远处已经燃尽的红烛。
容清棠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嫁进了宫中,成了卫时舟的皇后。
而他此时正与她同眠于一室。
“睡得好吗?”卫时舟温润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容清棠莫名有些慌乱,立即答他的问题:“挺好的。”
顿了顿,她问道:“你呢?”
想起自己昨夜在容清棠熟睡时暗自做了什么,外间已经换好衣衫的卫时舟垂眸笑了笑,温声说:“也很好。”
他放下手里的书页,迈步往门口走去,“我先出去,让柔蓝进来。”
“锦被已经叠好了,此时我不方便过来,有劳你在柔蓝进来之前将它们放回原处。”
“好。”容清棠应下。
若让旁人知道他们分床睡,肯定会招致怀疑。而只有让贴身照顾她的柔蓝也不知道此事,有人打听试探的时候,柔蓝的反应才更能让人信服。
方才卫时舟在外间时,容清棠的确有些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更衣。好在他很体贴地想到了这些。
容清棠将卫时舟用过的锦被重新放回喜床里侧的悬阁上,喜枕也放在她那个的旁边,外间的榻上便没了昨夜曾有人睡过的痕迹。
柔蓝很快便进了屋子,一面帮容清棠将精致的云绣芍药宫装换上,一面禀报道:“娘娘,太后一早命人来传了话,说想请您去仁寿宫一趟。”
容清棠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昨日大婚时太后没有露面,但她既然进了宫,迟早都需要和太后碰上。且按着礼数,她今日也应去给太后请安。
但柔蓝紧接着又道:“可是方才陛下出去时吩咐,说太后那边无论派谁来传话,都不必去仁寿宫。”
容清棠问道:“陛下可还在坤宁宫?”
柔蓝:“在的,陛下说稍后同您一道用早膳。陛下还说今日不必上朝,他就待在坤宁宫中陪着娘娘。”
容清棠心神微顿。
“方才陛下说这话时,可有旁的人在?”
柔蓝点了点头,“好些守在东暖阁外的宫女和内侍都听见了。”
昨夜陛下和娘娘只在安寝前各自去浴室沐浴,夜里并未叫水。虽无人敢说什么,但柔蓝看得出,应有人在心里猜测新婚之夜陛下可能并未宠幸娘娘。
而陛下那几句话一说,众人都知道,即便昨夜帝后当真没有圆房,陛下也待皇后很好。
那便说得通了。
容清棠心道。
卫时舟有意在人前说这些话,应是为了让旁人觉得他们很恩爱。
柔蓝为容清棠簪上凤钗,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问圆房的事。
娘娘既然曾说嫁进宫中是事出有因,而并非是与陛下两情相悦,那或许不同房也好。
容清棠与卫时舟一起用完早膳后,柔声提起道:“或许我还是应该去见一见太后。”
“若不去,可能会因此被人安上个‘不敬太后’的罪名。我昨日才进宫,朝中大臣们恐怕就要开始写折子让你废后了。”
“他们不敢。”卫时舟笃定道。
他的声音随即放得轻了一些:“但若你觉得应该去一趟,我陪你一起。”
“好。”
容清棠觉得哪怕是表面功夫,她也应该去给太后请安。但她还记得太后对她厌恶的态度,并不打算傻傻地把自己送过去让人磋磨。
有卫时舟在,他应不会让太后做得太过分。
两人并肩走过连廊。
经过坤宁宫的庭院时,容清棠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昨日她便注意到了,坤宁宫里种了不少的红枫树。
红枫树一年有两次红叶的过程。最初是万物复苏的春季,它萌生的新叶艳丽似火,鲜妍娇嫩。这之后枫叶便会逐渐转绿。直到秋日里,枫叶才会重新转变为红色,且颜色会比春季时更深,更壮美。
“你知道我喜欢红枫树?”她柔声问一旁的卫时舟。
不然无法解释坤宁宫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红枫树,从根部的泥土状态来看应都是新栽不久的。
卫时舟半真半假道:“我问过师娘。除了这个,她还同我说了许多你的喜好。”
他的确找容清棠的师娘请教过她的喜好,师娘也提起了红枫树。
但这些树其实早在卫时舟登基时便种下了。而城外容清棠打算建小楼的那处地方的红枫树,则早在卫时舟还是太子时便种下了。
卫时舟本无特别喜欢的花草或树木,但他把她的喜好,也变成了自己的。
巧合无法解释,为了不让容清棠怀疑,卫时舟才在大婚前特意命人将这些红枫树挖起来重新栽了一遍,看起来便像是近期才种下的一样。
得知他特意找师娘问过这些,容清棠心底某个角落轻轻一动,忍不住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卫时舟温柔道:“想让你在宫里待得开心些。”
这样你才不会想要早早离开,连两年之期都待得勉强。
容清棠微微颔首,没有多问。
却没有忽略稍远处那座凉亭内的秋千。
假夫妻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容清棠有些不明白。
两人各自怀揣着心思,一起往仁寿宫走去。
甫一迈进仁寿宫,容清棠和卫时舟便看见太后正站在院子里,不时朝宫门处看来。
看见他们后太后面色一喜,随即便带着身旁的宫人朝容清棠和卫时舟走来。
“你们可算来了,哀家等着见儿媳都等得心急了。”
“来得这般迟,你们俩是不是只顾着新婚之喜,忘了还有母后这么个人了?”
容清棠还未来得及行礼,太后便亲昵地握住了容清棠的手,和善道:“一家人不必多礼,快让母后看看,昨日大婚时的礼仪繁杂,是不是累着了?”
“不累,”容清棠端庄大方道:“多谢母后挂怀。”
“那就好,否则哀家和皇帝都该心疼了。”
太后温柔地拍了拍容清棠的手背,带着她往正殿内走去,继续道:“今日好好陪哀家说说话。”
容清棠侧首,与卫时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太后这是改唱红脸了。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情人节快乐~
第48章 初次试探
◎她不知自己究竟想试探什么。◎
太后一改之前的鄙夷与敌意, 待容清棠的态度变得亲近而温和。她拉着容清棠的手聊了很多跟容清棠的经历有关的事,还问了问她的师父和师娘。
“若有机会,哀家真想见一见你的师父和师娘。”太后温声道。
容清棠神色柔和地笑了笑, 面上看不出任何拒绝之意,但她也并未出言应下太后这话。
无论太后想做什么,容清棠都不会将自己的师父与师娘牵扯进来。
太后似乎也只是随意提起,并未继续在此事上流连,她转而像所有长辈对待自己疼爱的小辈那样, 笑着对容清棠说:
“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你和时舟愿意过来请安, 哀家很欣慰。”
“但坤宁宫和仁寿宫相隔稍远, 今后你不必早起过来请安, 得空了便多休息。”
“皇帝既已立你为后, 后宫一应事务, 哀家便交由你。清棠可愿意为哀家、为皇帝分忧?”太后神色慈和地看着容清棠, 问道。
容清棠柔声应下:“臣妾谨遵陛下和母后旨意。”
太后似是十分欣慰, 眉眼温柔地看着容清棠, 又侧首看了看一直沉默着坐在不远处的卫时舟, 不无慨叹道:“一转眼, 时舟都已为人夫了。”
“你们早些生个皇孙,哀家也多享受几年天伦之乐。”
容清棠适时脸颊微红地垂下眼眸, 状似羞赧,没有接这话。
太后亲昵地抚了抚她的手背, 打趣道:“我们清棠害羞了。”
端的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
但一旁的卫时舟却不愿再继续看太后那副虚伪的模样, 淡声道:“母后,朕与清棠还有些事要处理, 便先离开了。”
卫时舟的话里没什么情绪, 太后也并不恼, 温声说:“好,你们去忙,得空了再来看哀家便是。”
话毕,太后还将自己腕间的红玉福镯摘下,放轻动作亲自为容清棠戴上。
“这是时舟的皇祖母当年赐予哀家的大婚礼物,如今,便也该给你了。”
容清棠看着有些眼熟的玉镯,不动声色地掩下心中猜测,从善如流道:“谢母后。”
待两人站起身,太后也随之牵起容清棠的手,旋即朝卫时舟伸出手,想再去牵他。
察觉太后的意图,卫时舟蹙了蹙眉,沉静的眼神在容清棠的手背上凝了一息,才没有下意识避开太后的动作。
太后拉起卫时舟的手覆在容清棠的手背上,温声说:“夫妻难做,你们要好好待彼此。”
“尤其是你,”太后看向卫时舟,正色叮嘱道,“清棠远离亲友嫁进宫中,不能让她受委屈。”
卫时舟冷淡地“嗯”了一声。
太后没再留他们,亲自将他们送至仁寿宫门口。
见两人牵着手离开,太后脸上温和的笑意霎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底一片冰冷。
若非卫时舟已动了念头,想将她送去西郊行宫,太后对容清棠绝不可能有任何好脸色。
自卫时舟之前搬去云山寺暂住时起,太后管理后宫的权力便不断被削弱。
她知道,卫时舟是想让自己再走远些,好让他的皇后执掌后宫。所以太后才会在他开口前,主动说将后宫一应事务交由容清棠。
至于说让他们早些生下皇孙……
太后下意识抬手,隔着衣料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
孩子是以母体为食的怪物,会蚕食一个女人所有的才华、精力、美貌,甚至是生命。
她因卫时舟而受过的那些罪,他心爱的人又凭什么逃过呢?
刘家那个丫头金玉其外,却是个不中用的,竟让容清棠顺利进宫做了皇后。
刘相还未与皇室撕破脸,不过是因为有她从中斡旋――
太后答应了刘相,待宫中选秀时,无论卫时舟的态度如何,她都会以太后的身份,做主将刘相送进宫的女子留下。
她恨卫时舟和他的父亲,却也不愿看着皇权与相权硬碰硬地斗争,不愿让卫时舟的皇位落到别人手里。
太后曾不止一次地希望卫时舟从未出生过,但他既然活到了如今,成为了帝王,她便希望他能一直在那个位置上坐下去。
这样一来,她便会一直是尊贵的太后。
无人能再委屈她。
*
离开仁寿宫后,容清棠和卫时舟并肩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柔蓝和余内侍带着别的宫人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但卫时舟似是忘记了,一直没有松开手。
容清棠无法忽视肌肤相触的感觉,却也莫名地,不想提醒卫时舟。
还未整理好有些起伏的心绪,容清棠便听见卫时舟轻声说:
“不要相信她。”
“她用惯了这招。”
没能如她所愿做成什么,反而感觉到自己的处境受到威胁时,太后便会用温柔的笑容和亲昵的话语轻飘飘地揭过她自己曾做过的事。
卫时舟从黔州活着回长安后,父皇得知她曾做了些什么,她也是像方才那样,和颜悦色地对卫时舟嘘寒问暖,俨然一副慈母的模样。
好似将卫时舟逼上绝路,还命人追杀他的人,不是她。
无论是对待父皇,还是对待他,她一贯如此。
“她能在白日里递饴糖,也能在夜晚掐人脖颈,态度转换自如,让人叹服。”
卫时舟语带轻嘲。
容清棠心里一紧。
卫时舟虽未明说,但容清棠不难猜到,递饴糖,掐脖颈,应都是太后曾对他做过的事。
容清棠心底某个角落揪了起来,让她柳眉紧蹙,下意识稍用了些力道回握住卫时舟的手。
似是想要宽慰他。
卫时舟心神微顿,旋即更紧密地牵着容清棠,直到走回坤宁宫后,才终于不得不状似自然地将她松开。
而经过有意无意的引导,帝后牵着手在宫中走了一路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就连宫外的大臣们也得知,久久不愿立后的皇帝,与嫁进宫中的容清棠之间的关系却显而易见的亲近熟稔,不似作假。
人人都在猜测,帝后之间似乎感情甚笃,并不像是为了平息朝臣议论才匆匆成婚的模样。
但也无人会忘记,当今皇后曾嫁为人妇,上月初才与安王次子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