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棠自幼时误服了有毒的糕点起,便是师父在为她调理身子,直到近几年不常在师父身边了,怀谷才开始接手她的药方。
是以卫时舟命人去状元府请来了容清棠的师父与师娘。
得知容清棠还在睡着,两位长辈来看过她之后便先出去等在了正殿中,让卫时舟先不要叫醒她。
知道卫时舟是为了自己好,容清棠拢了拢披风,柔声说:“请师父和师娘进来吧。”
除了卫时舟,她也想早些让两位长辈放心。
卫时舟起身向门外走去,打开门后向守在外面的柔蓝说了几句话,很快便又折返回屋内,倒了一杯水递到容清棠手边,眼神一瞬不错地看着她,声音如常道: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者想做什么想拿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不要硬撑。”
容清棠从他手里接过瓷杯,喝了几口润润嗓子,才又抬眸看向卫时舟,轻声答应道:“好。”
“但这回我生病真的不怪你,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这样。”
容清棠还记得之前醒来时卫时舟脸上自责的神情。
可这其实是她儿时落下的病根,昨夜也是她自己出门太匆忙,忘了带件披风避寒。她不想让卫时舟怪在他自己身上。
卫时舟神色温和地抬起手,轻轻为容清棠将耳畔的散发拢至耳后,却没有说话。
容清棠正想再说些什么,屋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卫时舟亲自去为师父和师娘开了门。
看见来人,怀荆和温兰立即俯身想要行礼,却被卫时舟拦下了。
“师父和师娘不必多礼。”卫时舟温声道。
“多谢陛下。”怀荆和温兰同时道。
这不是在状元府,而是在宫中,怀荆和温兰都不想失了礼数,让别有用心的人拿住话柄。
但他们都记挂着容清棠的身体,暂时将这些外物放到了一旁。
“师父,师娘。”容清棠轻声唤道。
看着他们担忧的神情,容清棠有些心虚。的确是她自己疏忽了,昨夜走出屋子时才会忘记带披风或换上厚些的衣服。
怀荆和温兰没有问起容清棠为何会受凉。
温兰将带来的食盒放在桌上,里面装着她和怀荆、怀乐一起做的饭菜。
温兰随即走到容清棠身旁,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定她已经退热了。
容清棠方才还在睡着时,怀荆为她诊过一次脉,知道她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
这会儿见她醒来后的气色比之先前也已好了许多,怀荆稍微放心了些,却还是拿出药箱仔细重新为容清棠诊了一次脉。
卫时舟安静地陪在一旁。
把完脉后,怀荆问道:“是昨夜下雨时见风了?”
卫时舟心里一沉。
果然是因为这个。
容清棠知道瞒不过师父,便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又解释道:“但我很快就进屋了,没待多久。”
怀荆没有多问,只是叮嘱道:“太医开的药继续服用,我会另开一副药方,为你调理身子。”
之前怀谷给容清棠开的药已经服用完了,怀荆本想让容清棠先停一段时间再给她开新的药方。
但容清棠病了这一场,此事便得提前了。
“近三日都暂时不要出门,等过了这几天,天晴时可以多晒晒太阳,但最好别出汗。”
容清棠乖乖应下:“我一定好好地听师父的话,仔细记着。”
怀荆望了她一眼,转而对一旁的卫时舟说:“清棠有时还是会忘记这些,有劳陛下督促她好好养身体。”
卫时舟是如今与容清棠最亲近的人,除了提醒柔蓝,怀荆觉得自己也应该提醒一下他。
闻言,卫时舟郑重道:“我记下了。”
确认容清棠已经没什么大碍之后,温兰悬着的心才真正落回了实处。
她温柔地揽着容清棠的肩,问道:“饿了吧?我和你师父、师兄做了些饭菜,有胃口用一些吗?”
那些饭菜方才一直放在坤宁宫的小厨房里热着,这会儿正适合入口。
“看着你用完晚膳后,我和你师父再回去。”
“您和师父只看着我吃吗?”容清棠轻轻靠在师娘肩上,柔声道,“陪我一起好不好?”
见她这副撒娇的小女儿模样,温兰眉眼柔和地笑了笑,却没有答应下来。
宫里到底不比外面,规矩很多,她和怀荆都不能太随意。
但卫时舟适时道:“师父和师娘留下一起用晚膳吧。”
“我让人去给师兄们传话,让他们先回去。”
卫时舟觉得,生病时容清棠应会很想和家人待在一起。
闻言,收拾好药箱的怀荆才答应下来。
宫门外。
坤宁宫的人将话带到后便离开了。
得知容清棠的情况已经好转,但怀谷仍蹙着眉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听宫里的人去状元府传信说容清棠染了风寒后,他便立即备好了药,想送进宫给容清棠。
但师父没有帮怀谷转交,也没有允许他同行。是以怀谷只能和怀乐、怀文一起等在宫门外。
见他神色难看,周身气质沉郁,怀乐淡声道:“信任已经崩解,你已经不会再有接近清棠的机会了。当初你在给她的药囊中动手脚时便该想到这一点。”
无论如何,师父和卫时舟应都不会再让容清棠服用怀谷准备的药了。
见怀谷沉默不语,怀乐忍不住说:“你不该有那么不正常的占有欲,否则清棠应还会拿你当师兄。”
若非怀谷执念过深,又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怀谷冷声道:“你以为宫里那位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他很清楚,与自己相比,卫时舟对容清棠的占有欲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他没有伤害过清棠。”怀乐反驳道。
“而且我们都看在眼里,他待清棠很好。”
起码在眼下看来,卫时舟是值得托付的。
怀谷:“那为何今日师父还要进宫为她诊治?”
“她在宫外时一直是好好的,这才嫁给他几日,便病倒了。你们却都相信他能保护好她。”
怀乐语气不耐道:“你再怎么强词夺理也于事无补。既然你一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那便自己受着这些后果。”
丢下这句话,怀乐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与怀谷或怀文疏远。可只要一想到怀谷竟然为了私欲,不惜对容清棠下药,怀乐便一刻也不愿与他待在一处。
宫门外只剩下怀谷与怀文两人。
怀谷一直望着宫门内,略带嘲意地问道:“你怎么不走?”
怀文侧身面对着他,平静地问:“你后悔了吗?”
怀谷的神色凝滞了一息,很快恢复如常,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此话怎讲?”
“希望你也能骗过你自己。”
怀文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但怀谷却莫名觉得其中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进了自己心中。
他后悔吗?
怀谷不知道。
但曾经品尝过被容清棠全心信任的滋味,一朝失去这种体验,怀谷觉得很不悦。
他的确曾在给容清棠的药囊中下药。
可那药囊几天后便被摘下,并未真地伤害到她。
而容清棠待在卫时舟身边不过几日,便骤然病倒,分明卫时舟才是更不适合她的那个人。
怀谷不明白,师父为何会对自己如此苛刻,容清棠又为何会不声不响地便疏远了自己,甚至都不曾质问过他此事。
见怀谷的神色难掩阴郁,已再无以前温润君子的模样,怀文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怀谷能否想通,又能否放下畸形偏执的执念。但除了多注意怀谷的动向,以免师妹再受伤害之外,怀文不打算多说多做什么。
无论今后清棠和陛下之间的关系会如何,怀文和怀乐、师父一样,都希望她能平安康健,无病无痛。
怀谷独自在宫门外站了许久。
直到夜色低垂,他才从高高的宫墙上收回目光,转身朝笔墨阁的方向走去。
那些画还没有画完,他得回去继续画。
怀谷想把那些作品完成,在容清棠生辰时赠与她。
坤宁宫中。
容清棠、卫时舟与她的师父、师娘同坐一桌,已经用完了晚膳。
怀荆和温兰正在继续和容清棠叮嘱着生活中需要注意的事时,余内侍悄声行至卫时舟身旁,附耳禀报了什么。
听闻怀谷在宫门外站了许久才离开,卫时舟长指微捻,眼底情绪不明。
派人去状元府将师父和师娘请进宫后,卫时舟便知道怀谷也得知了此事,是以他才会命人在暗中盯着,想看看怀谷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他还没有死心。
容清棠这般好,自然不只是他心悦她。
卫时舟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可倾慕与觊觎,与不惜想用伤害她的方式来占有容清棠,便是另一回事。
当初怀谷在药囊中对容清棠下药一事,卫时舟还没有忘。
谢闻锦曾对容清棠做了些什么,前世容清棠又为何会早早殒命,卫时舟也一直记得。
至于谢闻谌,那日他在栖霞山猎苑时也曾意图对容清棠动手动脚,还让她生出了不适与不安的感觉。
卫时舟之前一直没有做什么,只是因为他和容清棠的婚事在即,他不想让别的人和事打扰了他们。
如今容清棠已经成了他的皇后。
听暗中布置的人汇报了怀谷近来的动向,得知他在画什么后,卫时舟觉得是时候开始清理一些碍眼的存在了。
离容清棠最近的人,可以与她执手并肩的人,能被她拥抱的人。
只会是他。
作者有话说:
小卫:看见这个善良温柔漂亮(此处省略一本褒义词词典)的棠棠了吗?
(自信上前)她是我老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皮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安静陪伴
◎他不允许自己给她带来任何负担。◎
仁寿宫中。
花瓶碎裂后的瓷片四处散落, 宫女和内侍跪了一地,人人都低垂着头,不敢有任何动作, 唯恐自己会格外招惹太后的注意。
太后坐在正殿上首,脸色阴沉得骇人。
“那个死太监走的时候还做了什么?”她冷声问。
贴身伺候的嬷嬷硬着头皮说:“回太后,余内侍走时命人在宫门外上了锁。”
“废物!”太后扬手给了她一巴掌,“他要锁你们便任由他锁了?谁允许他在仁寿宫放肆!”
嬷嬷立即跪下,甚至连脸都不敢捂, 更不敢说余内侍是得了陛下的吩咐。
见皇帝当真想让她禁足, 太后的怒意正盛, 看什么都不顺眼。
瞥见近旁的一名宫女容貌出众, 身段也很好, 太后心底的恨意更甚。
她随手将桌上的茶盏砸向那名宫女, 厉声道:“滚过来!”
宫女战战兢兢地跪行靠近, 将头垂得更低了。
看见她低头时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太后眼底淬了毒似的凝着那一处。
“你今年多大了?”她问。
宫女的声音有些不稳, 答道:“回太后, 奴婢今年十六了。”
“真好, 花儿一般的年纪,样貌也美。”太后意味不明地说。
话音刚落, 她又问:“若哀家让你去侍奉陛下,你可愿意?”
宫女身形一晃, 一颗心狠狠地沉了沉, 连忙叩首,断断续续道:“奴婢无能, 恐……恐无法……”
“没用的废物!”太后打断她的话, 命令道, “将你脚边的碎瓷片捡起来给哀家。”
宫女心里一紧,惶恐不已,却也只能照做。
从宫女手中接过碎瓷片,太后唇边忽然浮现出一道莫名的笑意。
片刻之后,仁寿宫的正殿中响起一道凄厉的尖叫声,惊飞院中的鸟雀,又很快归于沉寂。
*
太后被皇帝禁足一事很快便传到了刘相耳中。
手下试探地问道:“相爷,太后那边,我们可需要做些什么?”
刘相放下手中的茶盏,摇了摇头,“不必,她本就是个蠢的,成不了什么事。”
刘相一直都知道太后为何会主动与自己交好――
她不过是想以此稳住他,以免刘相生出反心,掀翻了卫家的朝堂。
但太后不知道的是,太上皇退位之前所做的那些安排让刘相元气大伤,他其实很难有与卫时舟一争皇位的胜算。
是以在立后一事定下之前,刘相也的确想过要与太后合作,让他的女儿进宫成为皇后,他便能得以喘息,重新培养起刘家在朝中的势力。
可不曾想,他的女儿和太后都是不中用的,此事落了空。
太后说会想办法组织选秀,让刘相选出的其他女子进宫留在皇帝身边。但那日刘相进宫与太后商议此事时,得知了另一件事情――
以护卫宫城和皇帝为己任的禁军,竟有一半被分至了坤宁宫,听由皇后指派。近来正在重新调整每日轮值的人员与安排。
刘相暗中豢养了一大批人马以备不时之需,他觉得,若能抓住这个时机奋力一搏,或许能比只做个外戚赢得更多。
“赌场那边混进去的人,处理完了吗?”刘相沉声问身旁的手下。
无论是哪两拨人想来赌场暗查,刘相都不会让他们伤及自己的根基。
“回相爷,已经清理干净了。”
刘相吩咐道:“荒山那边的密道内也不要留下任何痕迹,将那些银钱运走后,仔细把山的入口封了。”
“卑职遵命。”
说完正事,刘相随意问起:“那名逃跑的暗卫,可查到了?”
手下拱手道:“还未,卑职已加派了人手沿路追寻,不日便应会有结果。”
“但按他消失前最后出现的位置来看,卑职猜测,他应也去向了东南。”
刘相蹙眉道:“也?”
手下自觉失言,连忙道:“卑职有罪。”
刘相没有继续追究,沉吟片刻,吩咐道:“若找到了人,不必带回来,就地处决便是。”
“卑职遵命。”
手下得令后躬身退了出去。
不知想起了什么,刘相侧首看向书房墙面上挂着的那几幅花中四君子。
那是刘楚楚及笄之前画好了,又亲自装裱后送与他的。
但他亲自培养出的女儿,已经死了。
刘相收回目光,不再分心。
*
安王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