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棠毫不留情地笑着拆穿他:“你确实不会先走,毕竟哪回不是你最先在一旁醉得睡过去?难得醒着的时候,还会对着旁边的树叫师娘。”
容清棠的身子在夏秋两季会康健一些,但也只能浅酌一点口感柔和的酒,不能多饮。所以清醒的她总能看见怀乐醉酒后的糗态。
怀乐的底气有些不足,转而对卫时舟说道:“师妹平日里待你也这么不留情面吗?”
卫时舟眉目柔和地看了容清棠一眼,才对怀乐说道:“自然不是。”
怀乐被说得一噎,哭笑不得道:“我就不该拿这话问你。”
待卫时舟和怀乐都在自己原本的位置坐下,容清棠微微侧身,在卫时舟身旁悄声问道:“我平日里,是如何待你的?”
见容清棠的情绪已经比刚来状元府那时好了许多,卫时舟唇角微扬,轻声回道:“夫人待我极好。”
第一回听见卫时舟用“夫人”这两个字指代自己,容清棠心神微愣,难掩羞赧,立即规规矩矩地坐正了,强装着自己并未听见那个灼人心尖和耳朵的称呼似的。
而在他们对面的怀乐则一面给几人斟酒,一面忍不住朝怀文递了个眼神过去,无声问:“我是不是不该留他们夫妻俩在这儿赏月?”
怀文只当没领会到他的意思,兀自执起酒杯浅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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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夜色浓黯
◎“棠棠,饶了我。”◎
初夏晚风轻轻吹拂, 吹散了白日里所有的凌乱心绪。
院子里的几人上回这么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已是几月之前了,今夜他们只随心所欲地闲谈着。
不知不觉间三个男人已将寻来的桃花酿饮尽。
怀乐自然已经有了明显的醉意,说话时开始颠来倒去地重复、停顿, 言语间的逻辑也不甚清晰。
怀文和卫时舟都还很清醒,他们之间的话题偶尔会涉及一些朝中事务,二人也都没有避着容清棠。
容清棠只尝了少许的桃花酿,不算醉,却也显而易见地安静了许多。除了偶尔参与他们的话题之外, 她都在放松地吹着晚风, 时而抬头看看月亮。
见天色已经实在很晚了, 怀文便出声道:“师妹, 你先回卧房吧, 我和陛下送怀乐回房。”
闻言, 容清棠转眸在他和卫时舟之间看了看。
怀乐的确已经醉了, 但怀文师兄一人就能扶他。她觉得或许是怀文师兄和卫时舟之间有什么话要单独说。
方才他们谈起朝中政事时都没有避着容清棠, 还会问问她的看法。容清棠猜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和自己有关, 所以才会想要暂时支开她。
她没有多问, 只提醒道:“你们明日还得去上朝, 早些歇息。”
怀文点了点头。
卫时舟温声道:“你先睡,不必等我。”
“好。”容清棠应下。
见怀文师兄和卫时舟一起扶着怀乐站起身, 容清棠也缓步走出庭院,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一直守在庭院外的柔蓝和群青立时跟在她身后。
走到卧房门口时, 容清棠温声和柔蓝说:“我自己更衣卸钗, 你和群青今晚不用守夜。”
今夜的月色很好,柔蓝和群青两人快要成婚了, 应也有许多话想和对方说。
出宫后到底要比在宫里时自在一些, 不必有太多顾虑。
柔蓝和群青都答应下来。
但容清棠进屋之后, 他们仍像以往一样安静地守在屋外,并未依言离去。
两人没有出声说过一个字,只是偶尔会默契地看向对方。可他们也都知道,对方会像此时这样,一直陪在自己身旁。
屋内燃着暖黄的烛火。
容清棠先坐在梳妆镜前,仔细地将自己发间的饰物都卸下,才转而走向卧房里间的一扇木门,走进净室。
今晚她没有洁发,只在浴桶中待了会儿,简单沐浴散去微弱的酒意后便换上寝衣回了卧房。
容清棠并未径直朝床榻走去,而是在窗棂边坐着,继续翻看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一本书册。
但或许是因为一直记挂着今晚要和卫时舟说的话,容清棠没能静下心来,时不时便会不由自主地走神。
她轻叹了一口气,合上书页,将书放在一旁。
不经意间看见窗户上张贴着的窗花,容清棠微抬起手,用细白的食指沿着窗花的图样慢慢描摹。
她认出这窗花应是出自师娘之手。
窗花的纹样复杂而精致,但师娘从不需要提前画图,随手便能剪出让人爱不释手的花样来。
以前在江南时,雨隐楼里他们住的卧房外也都贴着师娘剪的漂亮窗花。
每年的春分、夏至、秋分和冬至,师娘和师父都会一起坐在院子里剪窗花,再让他们几个将窗花贴在每人的卧房外。
年复一年,从未变过。
那时容清棠个子小,够不到窗户的正中间,又玩心重,总想自己试着贴。
怀乐师兄和怀谷师兄就会端来椅子,一左一右地扶着她,让她可以站上去贴窗花。
怀文师兄从小就内敛少言,但在旁边帮容清棠端着浆糊时也会忍不住嘴唇紧抿,小心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会从椅子上摔下来。
有时她不小心把窗花上不该断的地方扯断了,也是怀文师兄和怀谷师兄一起仿着原样,帮她重新剪一幅窗花来。
容清棠儿时身体不好,很多时候都不能见风,但在雨隐楼的每一日,她都过得无忧无虑。周围也全都是宠着她护着她的人。
父亲曾和容清棠说,即便没有血缘的羁绊,师父和师娘,还有几位师兄,也都可以是她的家人。
只是如今……
思及怀谷师兄和自己之间或许永远都跨不过去的那道坎,容清棠逐渐从儿时的回忆中抽离。
她的思绪还没来得及彻底回到眼前,目光却忽然顿住,沉凝在窗花上的某一处。
夜色浓黯,但在屋内摇曳的烛火照耀下,容清棠能看见薄薄的窗户纸之外,有人正缓缓抬起手,隔着窗花用长指轻轻触碰她的指尖。
容清棠的呼吸凝滞了一瞬,她忍不住屏息,指尖继续沿着窗花的纹样流连游走。
而窗外那人也轻轻缓缓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跟着她一起描摹窗花的形状。
行至窗花上山茶花的花蕊处时,容清棠忽而停下了动作,指尖在落点处轻轻点了点。
窗外那人也随即效仿。
容清棠莫名觉得,他指尖的温热触感似乎穿过了薄薄的窗户纸,如涓涓细流般传递到了她指尖那处的肌肤之上。
又沿着她的血液和脉搏流至了她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灼烫得她的呼吸和心跳都乱了几分。
容清棠动了动唇,正欲对窗外的人说什么,却见那人放下了手,窗外随即有一道颀长的身影离开。
容清棠的心几乎要用胸腔中跃出,她立时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不过须臾,容清棠的卧房门口便传来了推门声。
下一瞬,容清棠便被进门的那人拥了个满怀。
关门声也随即响起。
“你回来了。”
容清棠的声音微不可察地稍稍上扬,带着些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欢喜。
卫时舟紧了紧怀抱,温声说:“怎么还没睡?”
容清棠抬起眸子,微仰着头看他,柔声说:“想和你一起。”
卫时舟的喉结微滚,他抬手揉了揉容清棠已经散开的乌发,终是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索取她唇齿间的甜软。
待温柔绵长的一吻结束,卫时舟才说:“我先去沐浴,你若困了便先熄了烛火歇息。”
已经很晚了,早已过了容清棠平日里睡觉的时辰。
容清棠轻轻点了点头,神色自然地从他怀中离开,却在转身走向床榻时忽而转身,眼波流转,软声朝卫时舟说:“你快些回来,今晚也要抱着我睡。”
容清棠待他的态度,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卫时舟敏锐地察觉到。
他的气息重了几分。
见容清棠作势转过身背对着他继续往前走,卫时舟快步走近,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一面吻着她一面往床铺的方向走去。
待将容清棠温柔地放在床榻上,卫时舟又吻了她好一会儿,才不得不克制着放开她。
“乖,我很快回来。”
卫时舟和容清棠都喜洁,无论冬夏,都会每晚沐浴。即便再舍不得分开,卫时舟也不想就这么抱着她睡一.夜。
容清棠长睫微眨,轻轻“嗯”了一声。
卫时舟似是认输了一般无声喟叹一声,重重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才转身快步朝净室走去。
见卫时舟这副……禁不住撩拨的模样,容清棠忍不住悄悄在他身后弯了弯眉眼。
卫时舟的确很快便回来了,但待他熄了烛火,甫一在容清棠身侧躺下,她便隐约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容清棠怔了怔,连忙问道:“你用的冷水?”
卫时舟身形微顿,稍退开了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不是嫌你,”容清棠朝他靠得近了些,拥着他的腰身,“你今晚饮了酒,不该洗冷水的,对身子不好。”
“以后不会了。”卫时舟搂着容清棠不盈一握的腰肢,轻声说。
但容清棠却没有就此结束这个话题,反而微抬着头吻了吻卫时舟的下巴,故作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忽然想起用冷水?”
卫时舟沉默着没有回答。
容清棠又吻了吻他的喉结。
如愿察觉到卫时舟的身子僵了僵,她才继续问道:“明明用的冷水沐浴,怎么这会儿,你身上却又有些烫了?”
卫时舟按着容清棠的脊背,将怀里柔软纤细的身躯更紧密地压向自己,在她耳畔声音喑哑地说:“你分明什么都知道。”
容清棠轻轻柔柔地笑了笑,话里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揶揄:“但求陛下解惑。”
“棠棠,”卫时舟的声音更加低哑了些,“饶了我。”
有时即便只是容清棠无意之中的话语和动作,卫时舟便须得艰难按捺自己心底汹涌的欲念。
更遑论是容清棠此时的故意撩拨。
他实在禁不住。
容清棠轻轻咬了咬他滚.烫的耳垂,声音模糊而柔媚地唤他:“时舟……”
“夫君……”
卫时舟浑身酥麻,心尖也忍不住颤栗。
“我不知道如何才算饶了你,”容清棠主动吻上卫时舟的唇,呢喃道,“但我想动手做点别的。”
卫时舟有些凶而重地回吻,哑声问她:“什么?”
容清棠没有说话,只不断在唇齿间向卫时舟索取热烈的吻,也全情投入地回应他的热烈。
中途容清棠轻轻咬了咬他的唇,卫时舟感觉到了什么,随即浑身一僵,四肢百骸都似是被别处的感觉定住了。
他既难以置信,又神情难耐,动弹不得。
容清棠微喘着回答卫时舟方才的问题:“便是这般。”
卫时舟回过神来,握着她细腻柔滑的手腕想要阻拦,唇上却又被容清棠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你不许动。”
容清棠低声“警告”道。
卫时舟长指发紧,在贪念和理智的角逐中,前者几乎毫不费力地占了上风。
“好。”他声音沙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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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求之不得
◎“棠棠……很厉害。”◎
对于卫时舟来说, 那是很难形容的时刻。
似是有人正在用钝刀缓缓磋磨着他残存的理智与克制,燎原的火焰让他忍不住喉头发紧,下意识微躬着腰身, 不知是想躲,还是想迎合。
卫时舟的心神被刺激得绷到了极致,眼尾也不受控地泛起了一抹摄人心魄的红。
浓稠的夜色中,容清棠看不清卫时舟的面容,但目力极佳的卫时舟却没有错过她任何一丝神情变化。
容清棠一开始其实是有些紧张的。
方才对他说着那些足以点燃他心魂的话时, 她似是一只在红尘中时时刻刻都游刃有余的魅妖。但她镇定的假面之下, 却还是下意识抿了抿唇, 眉眼不自觉下瞥, 却又假作自如地收回目光。
而察觉卫时舟最初想要阻拦的动作时, 容清棠似是愈发下定了什么决心, 不容置疑地对他说“你不许动”, 似是想让卫时舟配合地把身心全都交付于她。
待发现卫时舟的确如她所说地那般全心信任, 不再躲避时, 她几不可察地轻出了一口气, 随即才开始按照她所说的, 动手做起了别的。
那时容清棠的神色间甚至还带着几分忐忑的期待和跃跃欲试。
像是正要尝试什么陌生而新奇的事情,而她乐在其中。
的确, 在卫时舟回卧房之前,容清棠便已经想好了, 今夜也许会发生些什么。
或者应该说, 是她会对他做些什么。
夜夜相拥入眠,她太知道卫时舟每晚都是何种状态, 也知道他一直都按捺着, 从不曾越过那条或许只有他自己看得见的界线。
他们每晚都会牵手, 拥抱,亲吻。
但除此之外,卫时舟不曾再多做任何事情。
他是正常的男子,会有欲.望。
而她也一样。
但他们都不会随意放任其汹涌,吞没某些更加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将某些既隐秘又明显的变化看在眼里,却也都没有再往前迈进一步。
他们都需要逐渐习惯与彼此之间越发亲密的关系。
虽然他们已经结为夫妻,可在成婚前,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是感情基础的东西。
许多只依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组成的夫妻或许会和那些本就已经情投意合的夫妻一样,在成婚当晚便洞房。
但容清棠和卫时舟不愿那样。
两个人再亲密,若没有难以自抑的心动与足够切实的情意,便只是两具身体靠着动物的本能在靠近而已。
容清棠和卫时舟都不想只体验和拥有那种意义上的亲密。
本能之外,总要有些别的,既缥缈又真实的东西。
而今日,容清棠确定自己的心意已经发展到了何种地步。
她会因为猜测卫时舟曾对某个人求而不得,而吃味,而在意,甚至有些……嫉妒。
嫉妒的情绪其实称得上微弱,却又的确存在。
容清棠知道,她已经把卫时舟放在了更加重要,也更加难以割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