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担心什么,如今箭在弦上,我已没有回头路,他必须死。”
谢诀直视她的眼睛,啧了一声:“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狠心。”
“除了魇熄秘境里的见死不救,他对你其实还挺不错。不然,你以为那年大雪我怎会恰好从你身边经过?”
这人总奇奇怪怪的,比谢砚之还令人捉摸不透,颜嫣不懂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伤害既已造成,谢诀是不是他叫过去的又有何区别?
难不成她要因他的“大发慈悲”而感恩戴德?更别说,她之所以会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皆因他所赐。
她不会原谅他,永远也不会!
颜嫣懒得与谢诀绕来绕去,开门见山与他道:“你现在跟我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是在考验我,还是不相信我要杀谢砚之的决心?担心我会临时变卦,从而影响你的大计?”
谢诀很是认真地端视着颜嫣,不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尔后,缓缓摇头:“不,我相信你的决心,你定然能够狠下心来杀了他。”
他嘴角一翘,话题转得猝不及防:“送你一幅画,好生收着,这可是孤品绝笔。”
他嘴角越翘越高,喃喃自语般地念叨着:“从今以后再也见不着这么好的画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早点更,以后就固定在下午六点更啦~
第44章
◎“阿颜啊阿颜,你还想嫁给谁?”◎
谢诀来得突然, 走得更突然。
颜嫣摊开那幅画看了眼,画纸只有巴掌大,画中女孩梨涡浅笑, 穿着薄藤色春衫,身后是黛青色山峦与连绵到天边的碧荷。
她一眼便认出,画中人是自己。
寥寥数笔,惟妙惟肖,该有多熟悉才能画得这般传神?
可这也太奇怪了, 究竟是谁画的?
颜嫣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心中却莫名有股异样的熟悉感。
与此同时, 脑海中有个声音提醒她, 不要再去想, 定然是她不愿想起的回忆。
然, 人向来都如此, 那个声音越是告诉她不要去想, 她越是想要一探究竟……
颜嫣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来, 本该紧闭的房门“吱”地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江小别走了进来, 还不忘反手把门给锁上, 整得神秘兮兮的。
颜嫣的思绪就这般被打断,她抬头看江小别, 江小别也正看着她,一脸姨母笑。
颜嫣无端被江小别笑得心里发慌, 她冷不丁开口:“老大, 杀了谢砚之那个大魔头后你有何打算?”
颜嫣不知她怎会突然问起这个,仍如实告知:“杀完他, 再想法子去杀柳月姬。”
江小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柳月姬可不好杀。”
“她如今乃是当之无愧的修仙界第一人, 连小白他爹都不是她的敌手, 谢砚之倒勉强能敌之,可他到底年纪太轻,才两百来岁,与活了近千年的柳月姬对打,怎么想都有些勉强,他若再多成长个几十年,估计是没问题,可他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江小别这番话说得很委婉,她想阐述的内容是,无人能治柳月姬,事实也的确如此。
说到此处,她重重叹了口气,斟字酌句地劝导颜嫣,不如放下仇恨。
这又如何能放得下呢?
颜嫣可以做到不杀谢砚之,却绝对做不到不杀柳月姬。
事已至此,江小别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轻声叹道:“蜉蝣撼树谈何易?如今柳家在修仙界一家独大,你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盟友一同对抗她。”
这些,颜嫣当然知道,所以,她不急。
十年不行,那便百年,千万,万年……总能等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江小别止不住地叹气:“难道你就要因此而赔上自己的一生?”
“你杀谢砚之,除了报仇,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想要自由,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柳月姬呢?就算真能杀了她,你娘也不会复活,甚至……还要因此而搭上自己。作为朋友,我是真不愿看你如此蹉跎一生。
这些道理,颜嫣自也懂。
“可假成亲时,我定然会被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在此之前,柳月姬即便知道我的存在,怕是也会出于对谢砚之的忌惮,不敢贸然对我出手。”
“假成亲之后,她既知道我的存在,谢砚之又死了,你猜她当如何?会不会想要斩草除根?”
所以说,从来都不是颜嫣想怎样就能怎样,而是她不得不怎样。
听完这番话,江小别脸色大变,她都不曾往这方面去想。
若真如此,颜嫣一介无依无靠的凡女当如何自处?又有谁敢与柳月姬抗衡?
颜嫣不甚在意地笑笑:“别担心,我自有法子应对。”
至少,目前来看,付星寒舍不得她死,还有一个谢诀亦如此,跟谁混不是混?反正她脸皮厚,不怕被人看不起。
江小别心中愈发不是滋味,她斟酌许久,仍是忍不住道了句。
“老大,你……你要不要考虑下与小白假戏真做?”
听闻此话,颜嫣呆若木鸡,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江小别又将那话重复一遍,正色道:“我是认真的。”
“小白的心思我们都懂,老大你这是当局者迷,不知他其实心悦于你。”
“若非如此,他又岂会主动请缨,要与你办一场假婚礼?老大,你对小白当真就没一点感觉吗?”
不待颜嫣回话,她又道:“若柳月姬真要除掉你,如今唯有池家能保全你,加之小白又这般喜欢你,岂不是一举两得?”
颜嫣仍有些懵。
第一印象可太重要了,在她看来池川白根本就还是个孩子。
颜嫣这副呆样成功误导了江小别。
她与颜嫣有着相同的经历,她们同样是来自凡界,在凡界,女子生来就低男子一等,说是她们皆为男子的私产都不为过。
颜嫣小小年纪便跟了谢砚之,连个妾都算不上,若是放在凡间,她有段这样的经历,莫说找户好人家另嫁,怕是终身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践踏。
可修仙界从来就没有这般腐朽的观念,弱肉强食,能者居之,再也不会有人给女子打上这样的枷锁与烙印。
到了他们这个时代,人、妖、魔、鬼……各婚通婚都十分常见,听闻小白他二大伯的准女婿就是个蛇妖,小白若是真心喜欢颜嫣,将来颜嫣便是成了妖,亦能畅通无阻的在一起。
江小别不知该如何开导颜嫣,只能拿自己来举例。
她说:“就在老大你来的前一天,周大幅与我提亲了,我也应下了。”
“在此之前,我其实挺自卑的,因为我在凡界嫁过人,还是给一个能当我爹的糟老头做小妾,又生了两个孩子,相貌也平平,所以,我始终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虽说他平日里总没个正型,可他到底也是个年少有为的炼丹大师,家世也不错,相貌也尚可,我始终想不通,他怎就看上了我。”
“我一再拒绝,可他从未放弃过,他告诉我,修仙界不吃这套。”
“他还告诉我,在爱情面前,从来就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我有什么配不上他的?”
“他不就是出身比我好了点?天赋比我高了点?我能从一个杂灵根外门弟子走到现在,成为玄天宗金丹长老,有谁是我配不上的?”
修仙界虽残酷,可她爱极了这里,这里无男女之别,无尊卑之分,全看实力来说话。
在凡界,他们都唤她黑寡妇,只因她抛夫弃子来求长生,可既见过外面的世界,谁又愿意屈居于内宅之中,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
她对颜嫣的好感,一半来自她们二人相同的经历,一半来自颜嫣身上那股子不屈服于命运的韧劲,出身卑微又如何?不到最后,谁又知道谁才是赢家?
颜嫣当然知道江小别的良苦用心。
她倒没觉得自己有哪儿配不上小白,可感情的事就这么玄乎,如小白这样的男子,又有哪个姑娘会不喜欢呢?可她偏偏就对他没任何想法。
感情的事从来都勉强不来,还是顺其自然罢。
颜嫣尾音才落不久,屋外忽然响起一阵叩门声,听这力道就知道,来者定然是周大幅。
果不其然,门很快便被周大幅拉开,他杵在门口挤眉弄眼的:“老大,你快瞧瞧,谁来了~”
音落,他像只花蝴蝶似的翩然飘开,池川白裹着霜白色的斗篷正自风雪中走来。
因江小别先前那番话,颜嫣现在想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都难。
她盯着雪中漫步的池川白看了半晌,果然,他已经从少年长成男人了呢,挺拔如松,清隽雅正,不负御剑公子之盛名。
颜嫣的目光太过赤.裸,完全不加掩饰地在欣赏品鉴,池川白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微微垂下眼帘,以此来躲避她的目光。
见此状,颜嫣不禁莞尔。
可他一点都没变,骨子里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
她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池川白已然落座,刚从青州容城回来的他给所有人都带了伴礼。
青州容城也正是玄天宗所在之处,江小别本为玄天宗弟子,周大幅也一直住在容城,他们二人的伴礼还有什么好带的?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池川白不过是想借此机会给颜嫣送些东西。
周大幅与江小别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找了个借口开溜,如今,房中只剩池川白与颜嫣二人。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与颜嫣单独相处时,池川白仍有些手足无措。
他对颜嫣称得上是一见倾心,是未见其容貌时,便已倾倒的那种一见倾心。
她明明生得这般柔弱,怎就能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池川白虽生在池家,又是嫡子,可他从小性子都很软,许是越缺什么就越容易被什么吸引,起先,他听了谢砚之的故事,被他所吸引,再后来,他认识了颜嫣,眼睛便再也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他目光温柔且坚定地看着颜嫣,颜嫣也正望着他。
可不知为何,颜嫣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她又不是傻子,江小别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她怎还会不知道池川白喜欢自己?
可她横看竖看上看下看都觉着,他们二人不甚相配。
小白性子这般温和,与她在一起,定会日日被她欺负,做朋友还挺有意思,做伴侣,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颜嫣兀自纠结着,该说些什么来拒绝小白,才能既不伤他自尊,又能与他继续做朋友。
她想破头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谢诀那厮又出现了。
似笑非笑地依在门框上:“没打搅到你们二人罢?”
问是这么问,也不见他有多客气,就这般大喇喇地走了进来。
池川白客套地与他打着招呼,颜嫣白眼都快翻破天际,没好气地道:“你又来做什么?”
谢诀弯起眼角:“没什么,就想来和你说说话。”
语罢,挑眉望向池川白:“御剑公子该不会不同意罢?”
不待池川白回答,他又笑笑,故作懊恼地道:“瞧我这记性,阿颜又不是真要嫁给你,逢场作戏罢了,这种事问你作甚?”
池川白微微颦眉,他感受到了从谢诀身上散发出的敌意,颜嫣则只感受到了谢诀的阴阳怪气。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池川白,池川白不发一言,许是不知该如何应对,以他的性子,自是做不到对谢诀而言相加,如此一来,便只能被谢诀欺负。
谢诀拿起池川白送给颜嫣的那根发簪,指腹在熠熠生辉的宝珠上细细摩挲一番,笑着摇头:“这簪子啊,着实与阿颜你不配。”
池川白也不是半点脾气都没有,他拧着眉头反问谢诀:“那谢兄以为,怎样的簪子才配得上阿颜?”
气氛从此刻起,变得尤为微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颜嫣又岂会感受不到平静假象下的暗涌,她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得管管这两个人。
她自然而然地偏向小白这边,反问谢诀:“哪里不配了?我觉得它很好,非常好,特别好,别说我,配谁都绰绰有余。”
说到此处,她话锋一转,认真谛视谢诀。
“你给我好好说人话,这个点跑来找我,又究竟是要做什么?”
谢诀权当池川白不存在,含情脉脉地望着颜嫣:“都说了,是想和你说说话。”
他把重音压在“和你”二字之上,目光轻飘飘落回池川白身上,眸中笑意更甚:“说些不便给外人听的话。”
他意图很明显,是想要赶池川白走。
颜嫣当然不能就这么由着谢诀欺负小白:“小白怎么是外人了?他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与其说他是外人,倒不如说你才是外人。行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卖关子。”
见颜嫣替自己出头,池川白很开心,可当他听到朋友二字时,仍有些失落。
说不清究竟是种怎样的心情,他不愿让颜嫣夹在自己与谢诀之间左右为难,选择主动离开。
池川白一走,颜嫣变脸比翻书还快,她盯着谢诀,皮笑肉不笑。
“你送我那幅画是什么意思?”
谢诀不甚在意地笑笑:“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给你留个念想罢了。”
这件事,颜嫣越想越觉奇怪,还想和他说些什么,谢诀却冷不丁转移了话题:“接骨木需用你的精血养在极阴之地,蚀骨深渊是个不错的选择。”
万万没想到,他还真是为了正事而来。
颜嫣把即将说出口的话生生憋回肚子里,沉吟道:“我想,除了蚀骨深渊,应该还有别的阴地可用来栽种接骨木。”
谢诀直视颜嫣眼睛:“你这是在防我?”
颜嫣耸耸肩:“没办法,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诀又道:“你可别忘了,你还需靠我用秘法来替你移魂。”
颜嫣不甘示弱地回道:“你也别忘了,你发了血誓,若敢做对我不利之事,定将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短暂的沉寂之后,谢诀忽地笑了:“阿颜,为何你要生得这般聪明?”
“我这不也是被逼得么?迫于生计没办法,若不生得聪明些,怕不是被你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二人就这般不欢而散。
临走前,谢诀若有所感地看着颜嫣:“我们之间其实可以不用这么针锋相对。”
颜嫣挑眉:“不与你针锋相对,难不成还要与你相亲相爱?”
这话听得谢诀眼角一弯:“未尝不可,我自是不会介意。”
懒得再与他废话的颜嫣一脚将其踹出门:“我介意,赶紧滚吧你!”
岂知,挨了颜嫣一脚后,谢诀那厮竟在茫茫大雪中抚掌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