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错白月光是要火葬场的——九祥锦【完结】
时间:2023-07-09 14:33:09

  听闻此话,颜嫣只觉好笑:“你都不放人,喝什么喝?”
  谢砚之再也没说话。
  二人背对背,各躺各的。
  桌上喜烛渐短,烛泪汩汩而流。
  外面烟火升空,里面寂静无声。
  也不知过去多久,屋外的烟火终于停了。谢砚之扭头,偷偷看了颜嫣一眼。
  她小小一团蜷缩在角落里,他的影子将她牢牢包裹住,就像是依偎在了他怀里。
  他心尖尖上泛起痒。
  好想抱抱她,就像从前那样。
  他一点一点靠近,铺满瓜子桂圆红枣的床单泛起涟漪,层层叠叠,向她涌去。
  听见动静的颜嫣转身望他,满脸警惕:“你干什么?”
  谢砚之动作就此止住,被她不加掩饰的防备刺痛眼。
  她究竟把他当什么了?
  他手停在半空,顿了几秒,终是收回,扯了扯嘴角,语气薄凉:“看来,那个姓白的终是留不得了。”
  颜嫣又怎能任由谢砚之伤害小白?她如遭棒喝,瞬间清醒。
  是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被谢砚之温柔的假象蒙蔽了双眼,都快忘了,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可以毁掉一切她所珍视的东西。
  纵是再不情愿,她仍强迫自己靠近谢砚之,仰头,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
  颤声道:“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别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我很乖,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谢砚之心口狠狠一抽,猛地将颜嫣推开。
  烛光在昏暗的婚房里跳跃,他看见了颜嫣的眼泪。
  她在他面前哭过太多回,何时是真哭,何时是假哭,他一眼就能辩出。
  他有些无措,嗓音发涩:“你恨我吗?”
  颜嫣抹掉眼泪,笑笑:“我怎么会恨你呢?你是我最喜欢的砚之哥哥呀,我做梦都想嫁给你做新娘子呢。”
  谢砚之认真端视她的脸:“你说谎。”
  颜嫣仍在笑,眼泪不停往下流:“我才没有说谎,我最喜欢的人明明就是你。”
  她越是这样说,谢砚之心里越是难受,就像有人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几乎是发自本能地伸出手,想帮她擦干眼泪,却越擦越多,她的眼泪像是怎么也流不尽。
  谢砚之握住帕子的手在轻颤,他是真有些慌了,却无能为力,只能紧紧拥住她。
  他知道,她在他身边会枯萎会褪色,可他不会放手,永远都不。
  除非是死。
  颜嫣仍在哭,悄无声息且汹涌。
  埋在谢砚之颈窝的脑袋一颤一颤,泪水早已濡湿一片。
  谢砚之被她哭得心都乱了,轻轻拍打着她背脊:“你,你……别哭了。”
  “我会放了他们,马上就去放了他们……”
  最后一个字尚未溢出唇齿,谢砚之忽觉后颈一痛。
  他浑身僵硬,瞳孔倏地放大,不敢置信地看着颜嫣:“阿颜,你……”
  颜嫣勾了勾唇角,面无表情地拔.出插在谢砚之后颈某个穴位上的簪子。
  缓缓吁出一口浊气,终于得手了。
  她才不会再信谢砚之这种狗男人的话。
  靠人终不如靠己,还好她早有准备,在簪上抹了东西,放倒一个谢砚之不在话下。
  下一步,换身衣裳,先把小白他们几人救出来。
  至于其他被谢砚之抓起来的修士,她也是有心无力,全看他们自身的造化了。
  颜嫣收好簪子,推开双目紧闭的谢砚之,正要起身。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猛地攥住她纤细的脚踝……
第48章
  ◎有些东西是再强的灵力也留不住的◎
  空气就此凝滞。
  颜嫣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她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
  攥住她脚踝的那只手越收越紧,紧到几乎要将她胫骨捏碎。
  寒意顺着脚底直往上窜,从背脊一路麻到头皮。
  烛火随风摇曳, 他的影子拔地而起,压迫感如影随形。
  颜嫣瘫坐在床上,瑟瑟发抖,如临深渊,咬紧牙关等待审判降临。
  此刻的谢砚之无疑是愤怒的。
  所幸, 他理智尚存, 并未作出任何出格的事。
  只钳制住颜嫣双手, 将其压制在床榻上, 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你骗我。”
  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顿了顿, 他那冰冷的嗓音裹挟着极北之地所特有的料峭寒意, 一字一句, 拍打在颜嫣鼓膜上。
  “告诉我, 你所说之话, 究竟哪句是真, 哪句是假?”
  颜嫣当然怕, 她又怎会不怕?
  可她不想再演了,笑着反问谢砚之:“你觉得呢?”
  “我爱你。”
  “你觉得这句话是真还是假?”
  “我恨你。”
  “你不如再猜猜, 这句话它又是真还是假?”
  她笑容中带着几分癫狂的意味,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谢砚之的眼睛。
  “真真假假, 你分得清吗?”
  谢砚之眉心微蹙, 许久,才道:“你爱我是真, 恨我是真, 字字句句皆为真。”
  “若非如此, 你在这簪上抹得该是毒药,而非迷药。”
  听闻此话,颜嫣不禁一愣。
  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次,还真是谢砚之想多了。
  她之所以在簪上抹迷药而非毒药,不过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
  若真涂了毒药,这一击又没得手,那她岂不是把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
  颜嫣垂着眼睫,半晌没接话,还在思考该如何回复他。
  谢砚之却早已被耗尽耐心,抬起她下颌,语气强硬地命令着:“看着我。”
  喜烛已燃至过半,烛泪滚滚而流,“啪”地一声炸出朵烛花,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明明早已没有心跳,颜嫣却有种自己心脏将要冲出胸腔的错觉。
  此刻的他们离得这样近,鼻尖与鼻尖间仅隔着不到两指宽的距离,眼瞳中只容得下对方的倒影。
  只可惜,他们不是恩爱夫妻,亦不曾心心相印许诺终身。
  沉默良久,颜嫣决定顺着他给的台阶而下,凄声道:“你要我说什么?”
  “说我其实还爱着你?说我根本狠不下心来杀你?”
  “我只是不想把他们拖下水,我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朋友……我……”
  谢砚之揉了揉额角,面露疲色,毫不留情面地打断她。
  “阿颜,同样的把戏玩多了就没意思了,下次记得换个套路来演。”
  被戳中心事的颜嫣即刻闭嘴,且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
  这话说得……好像她很愿意跟他玩似的?
  颜嫣所不知的是,她下得药其实早已开始发挥作用。
  谢砚之的疲惫不是装的,他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却仍在硬撑。
  “我会放了他们。”
  “不过,天亮以后你要陪我去个地方。”
  而后,再无动静,他搂紧颜嫣沉沉睡去。
  经此一折腾,颜嫣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乖乖躺在谢砚之怀里,静待天明。
  .
  离开常年冰雪覆盖的雍州,处处是春。
  谢砚之此番要带颜嫣去的地方是那个江南小镇云梦。
  两百年了,故人不在,云梦依旧,却连一句物是人非都称不上。
  他们曾住过的小院生满杂草,房屋倾倒。
  没有那只脏兮兮、喜欢在泥潭里打滚的绿茶狗。
  没有那个总来送鱼的大爷,她从前种下的花花草草也早已枯死,只剩一棵紫藤花树孤零零地耸立在那里。
  而今正值紫藤花开的季节,那棵树上的花却稀稀拉拉。
  它身上缠满绿油油的菟丝子,快要被吸干养分而绞杀。
  看着眼前的景,颜嫣有股说不出的熟悉感,却又莫名地难受。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谢砚之一眼,谢砚之目光平静地望着那架紫藤,没说话。
  不知为何,颜嫣总觉得,自打到了云梦,谢砚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本就话不多的他愈发沉默寡言,可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就连颜嫣也看不出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什么。
  颜嫣坐在谢砚之新搭建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
  但见谢砚之撩起飘逸的广袖,用襻膊将其缚在身后,像个乡野村夫般除草伐木修葺房屋。
  这些事,本不用他亲自动手。
  他只需抬抬手指,一切皆能变做他所想要的模样。
  颜嫣不懂他今日抽得哪门子的风,又不想拉下面子去和他说话,只能满头雾水地干看着。
  事实证明,除却拔草这等完全不需要技术含量的活,其他粗活,魔尊大人统统都干不好。
  眼见钉子钉入魔尊大人那光洁如玉的手背上,暗中偷瞄许久的颜嫣终是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谢砚之抬眸瞥她一眼。
  她连忙敛去笑,假装抬头望天,末了,还不忘欲盖弥彰地在那儿自言自语:“今天天气可真好。”
  谢砚之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很快便掌握技巧,在颜嫣眼皮子底下有条不紊地干完所有活。
  颜嫣突然觉得好没意思,然而,谢砚之这厮还在继续折腾。
  不知哪根筋搭错的他又马不停蹄地插起了花。
  用来插花的容器是他从这间破院子里翻出来的破陶罐。
  而今快要立夏了,当季新鲜花材多不胜数,谢砚之将它们一股脑全塞进破陶罐里,看得颜嫣直皱眉头。
  这哪儿像是魔尊大人谢砚之的品味?
  瞧这放荡不羁的色彩搭配,瞧这粗犷的剪枝手法,分明就是她一贯的风格。
  颜嫣越看越觉匪夷所思。
  她年少无知时,倒是一厢情愿地给谢砚之送过不少花,可她从未在谢砚之面前展示过自己那手拙劣的插花手法。
  思考间,有什么东西从她脑海中一闪而逝。
  颜嫣突然想起了谢诀“送”给她的那幅画,瞬间明白,谢砚之今日为何表现得这般异常。
  她下意识扭头,望向湖面与天边。
  而今正值春夏交接之际,烟波浩渺的洞庭湖上荷叶亭亭。
  再过不到一个月,那抹碧色将会一路延绵到天际,与远方层层叠叠的黛青色山峦交.融在一起。
  是这里,原来那副画画得是这里……
  颜嫣不知那段时光中她与谢砚之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可现在,她正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感所侵蚀着。
  她捂住那颗早已不会跳动的心脏。
  好难受,真的好难受……明明她什么都不曾记得,为何会这么地难受?
  无人能给她答案。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秋千上发呆,却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天光将要散尽时,谢砚之从厨屋里端来了一碗酸汤鱼。
  鱼是用热油煎过的黄骨鱼,虽未放什么香辛料,却无半点腥气。
  颜嫣盯着那碗酸汤鱼看了很久,忽道:“我记得你不吃鱼。”
  许是没料到颜嫣会突然开口和自己说话,谢砚之有着片刻的怔忪,半晌,才接话:“不一样的,它是洞庭湖产的黄骨鱼。”
  这句话乍一听很奇怪,颜嫣却未对此发出质疑。
  仿佛她的潜意识已认定,这本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此后,久久无人说话。
  那股令人窒息的悲伤感越来越浓厚,压得颜嫣几乎就要喘不过气。
  不知不觉间,天色也已彻底暗了下来。
  今夜格外安静,既无风声也无蛙鸣,安静到有些压抑。
  用过晚膳,颜嫣又坐在了那架秋千上,谢砚之默不作声地站在她身后推。
  一下又一下,她裙摆高高扬起,忽又落下,一如她今日的心情。
  眼看就要入夏,夜幕之上却无半颗星子,浅浅一弯月挂在天际,道不尽的孤寂凄清。
  颜嫣仰头望着那轮月,喃喃自语般地念叨着:“原来,有月亮的夜晚是没有星星的。”
  她又道:“不玩了,回去吧。”
  而后,乖巧地任谢砚之牵着自己,与他一同踏入那间曾独属于少年谢玄的卧房。
  这间卧房很小,房中只有三件家具,架子床、书案、衣柜,却被谢砚之收拾得格外干净整洁。
  空气中漂浮着世家大族皆不喜的栀子花香。
  这气味于谢砚之而言多少有些冲鼻,甚至在起风的那一刻,熏得他脑仁发疼,他仍固执将那束栀子花放在书案上,对着风口。
  颜嫣在谢砚之的注视下褪去外衫,躺在了床上。
  她其实并不害怕谢砚之会对自己做什么,堂也拜了,亲也成了,夫妻之间发生点什么,本就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更别说,她从不觉得睡谢砚之,自己会吃亏。
  她这副身子已无受孕的可能,早已断了后顾之忧,所以,她无所畏惧。
  出乎颜嫣意料的是,谢砚之依旧什么都没做,只紧紧搂住她,轻声道了句:“睡吧。”
  然而,颜嫣哪有觉可睡?
  她一直睁着眼,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脸。
  自她从蚀骨深渊底下醒来的那刻起,她便成了个没有睡眠、没有痛觉、没有嗅觉、没有味觉……不死不活的怪物。
  待谢砚之呼吸平稳,颜嫣用指腹一寸一寸描摹着他的脸。
  为何偏偏要在这种时候来纠缠她?
  杀不掉,跑不了。
  究竟何时才是个头?
  ……
  指腹划过他的眉骨,他的鼻梁,一路下移……落至唇峰上时,谢砚之赫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空气再次凝滞。
  颜嫣被吓一跳,正要收回手,谢砚之及时将其握住,在她冰凉的指尖印下一个吻。
  很快,他又闭上了眼,揉揉她乱蓬蓬的发,顺势将她往怀中带了带。
  他没醒,只是旧时的习惯。
  颜嫣心中泛起酸涩,咬紧牙关将他推开。
  这次,谢砚之是真醒了。
  两两相望,相顾却无言。
  又是长达十息的沉默,谢砚突然开口,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忘掉过去,我们重新开始。”
  颜嫣垂着眼睫,没接话。
  谢砚之又道:“我会为你觅来一副有灵根的肉身,你能变回从前那样。”
  颜嫣还是没说话。
  月光穿透窗,铺满一地,悲戚在无尽蔓延,沁入人骨头缝里。
  许久许久以后,她才说:“夜深了,该睡了。”
  她再次推开谢砚之。
  这次,谢砚之没再强行挽留,眼睁睁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蜷缩在月光与烛光都照不进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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