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荟想了想,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轻轻扣着手机边缘,目光在鲜红的结婚证上飘忽,半晌后给出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洛嘉,和他结婚很合适。”
平心而论,闻于野是所有结婚人选中的最优选,特别是在协议结婚这件事情上,选他再合适不过。
电话里,林洛嘉听许荟这么说,装出来的幽怨一下就破了功,没忍住笑出声,“才不是。”
什么合不合适?
林洛嘉太了解许荟了,不喜欢的人或物即使再好,也从不多看一眼。
她一语点破道,“你明明就是因为喜欢他。”
喜欢他,才会和他结婚。
闻言,许荟飞快瞥了眼站在稍远处等候的男人。
眼角余光里,他正随意翻阅着本杂志,流畅的下颌面,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
视线恍然对上的刹那,她心跳猛然漏了拍,不顾林洛嘉那边说她“重色轻友”的声讨,匆忙挂了电话朝他那边走去。
见许荟过来,闻于野摁灭手里的烟,视线落在她身上转了圈,忽然出声问了句,“待会有空吗?”
许荟点了下头,又不免好奇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方天逸他们想见见你,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我现在送你回去。”闻于野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
他们都是闻于野玩得还行的几个朋友,不是从小认识,就是长大后比较投缘结交下来的。
关系自然算亲近,也算是闻于野的生活社交圈子。
既然选择结婚,闻于野就没有要藏着许荟的想法,不过,去与不去的选择权,在她。
没有过多的思考,许荟心里就冒出了答案,想去。似乎关于闻于野的星星点点,她都想了解。
望着身前散漫垂着眼的男人,许荟微微抿起唇,故作掩饰地说了句,“有方天逸在的话,应该不会太无聊吧。”
闻于野斜斜觑她一眼。
没什么情绪的嗓音里倏然夹杂着点气笑的意味,“我在,你还想着他?”
偏许荟没察觉到似的,答得板正又耿直,“他说话还挺好玩的,而且你的那些朋友,我应该只认识他。”
“许荟,刚领的结婚证――”
闻于野俯下身来,视线同她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你这喜新厌旧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快。”
她,哪里就喜新厌旧了?
许荟脸上现出短暂的茫然,然后就感受到闻于野陡然又凑近了些。
距离被侵压得仿佛没有,连风漏过的间隙也无,她只要稍微侧过脸,就能清楚瞧见他敞开领口下的肩颈皮肤。
像被按了暂停键,连呼吸也随之停住。
转瞬,许荟眼睁睁看着他手指轻勾,从她大衣口袋里挑出串车钥匙,刚刚拍照的时候,他正好放在了她这里。
原来,只是拿钥匙。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许荟偏过头,无声无息地松了口气。
恰在此刻,闻于野漆黑眉骨挑了下,意有所指地轻笑道,“你认识我就行。”
_“我应该只认识他。”
_“你认识我就行。”
游走的神思逐渐收拢,两句话在许荟脑海里对上,悄然连接在了一起。
控制住自己不要再继续多想,她慢慢“哦”了声。
……
聚会包厢门口。
望着金框门牌号,许荟推门的手有瞬间的迟疑。
突然就后悔,她应该等闻于野一起过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这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去。
五分钟前,楼下大堂里,他俩正准备乘电梯的间隙,有位曾经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认出了闻于野,热情地同他攀谈。
因为是长辈,不太好敷衍应付,又见许荟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闻于野就让她先上楼去找方天逸。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场景。
包厢门关得不太严实,踌躇站在门前的许荟甚至能隐约听见里面的聊天声。
“闻少爷怎么想的,真结婚了?我以为他这种招女孩子喜欢的类型,是绝对不会英年早婚的。”
还有人向方天逸打听,“这婚结得有些猝不及防啊,是真喜欢还是家里安排的?”
他们这种家里有家业要继承的,联姻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讲究的就是一个门当户对。
“说说,他俩到底真的假的?”
听到这句,像是被触及到了脑海中某根弦,许荟往后退了两步,连手指也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
倏而,耳畔落下道再清晰不过的嗓音,“怎么不进去?”
许荟蓦然回头,就发现闻于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
干净杏眼里闪过抹像是听墙角被人发现的慌乱,她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见闻于野眉梢吊起,似乎要说什么,她身体先于意识一步地捂在了人下颌上。
然而,手指触碰到他微有些凉的柔软嘴唇时,又触电般地缩回,“我……”
被许荟来回折腾了这么下,闻于野倒也没生气,干净眉眼丝毫不显阴霾,罕见地耐性很好,不急不慢地问了句,“你什么?”
“都听到什么了?”
知道瞒是瞒不过他的,许荟低着头,慢吞吞地往外吐出几个字,“他们,他们在讨论我们结婚的事情。”
对此,闻于野并不意外。
只是见她这副模样,忽而觉得好玩,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讨论我们是真的还是假的。”顶着脑袋上方那道如有实质般的目光,许荟硬着头皮将话说完。
“那你觉得是真是假?”
协议结婚的话,当然不可能是真的。
许荟稍抬起头,纯澈瞳孔里坦露着轻微的困惑。
仿佛看她安静眉眼悄然生动,是件非常非常有趣的事情。
闻于野嗓音放得轻,散漫声线里像藏着无数小勾子,“如果是假的,你要不要假装下变成真的?”
“你需要吗?”
也就许荟会当真,还认真思考了下再回答,“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配合你的。”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忽然被里边的人推开,见他俩站在门口,惊讶出声道,“怎么回事啊,你俩站那干什么?快进来啊!”
“闻少爷来来来!”
许荟怔了下,完全没想到门被推开的状况。
喧闹人声里,她没等到闻于野的回答,然而脑海里,电光火石间晃过个不太清明的想法。
在方天逸看过来的刹那,被想法驱使着,她手不太熟练地搭在了闻于野身上。
怔住的人忽然变成了闻于野,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这是许荟说的配合。
薄唇挑出些弧度,他反手牵住许荟,往里面走去。
既然是配合,总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假装。
许荟和闻于野进来之前,这群人在打牌,看到他俩后,纷纷没了兴趣,嚷嚷着要玩点别的,“真心话怎么样?”
知道他们是想套话,闻于野才不吃这套,他坐在卡座里,长腿微支,嗤声道,“多大年纪了还玩真心话?”
又点了两下角落里闲置的音响道,“闲得无聊的可以唱两首歌听,我不介意。”
那群人只好作罢,还真有人拿起话筒唱起了歌,说是祝他脱离单身。
嘈杂音乐里,许荟边欣赏着有些走调的歌声,边喝起了桌上似酒似茶的饮品。
闻于野被他们拉去打牌,她就静静在旁看着,闲在旁边的方天逸凑过来同她聊天,“你觉得他唱得怎么样?”
瞥了眼台上正唱得起劲的男人,好歹是闻于野的朋友,许荟留有几分薄面地评价了句,“还行。”
方天逸毫不留情地戳穿,笑得乐不可支,“不用给他留面子许荟妹妹,我们这里唱得最好的是你老公。”
因方天逸嘴里某个词的出现,许荟心跳悄然加速。
她还是不太习惯这个称谓,所幸昏黄灯光下,神情瞧不清楚,否则脸上薄红藏都藏不住。
强装着镇定,许荟去拿桌上的酒杯,又听见方天逸继续惋惜说道,“可惜他几乎不在别人面前唱。”
这话勾起了许荟注意,于是好奇多问了句,“为什么?”
她记得闻于野唱得很好,也记得他曾经登台唱过歌。
“不清楚。”
方天逸撇了撇嘴,旋即又说八卦似的,压低声音道,“不过他高中表演过,就毕业晚会那次唱了首歌,收了好多封情书……”
不过,方天逸的八卦没说完,就被闻于野递过来的眼神给截断了。
许荟望过去,就看见男人转过脸,不经意转了下拿着把玩的银质打火机,嗓音轻慢,“别听他瞎扯。”
许荟听话地点了下头。
却忍不住小声问了句,“那你为什么不唱歌了?”
随手将最后张牌扔出去,闻于野姿态懒散地向后仰,昏黄光晕鳞次栉比地在他干净轮廓上依次滑过。
他单薄眼皮掀起,不经意道,“你要听吗?”
“可以吗?”许荟杏眼微微睁大,些许的不可置信。
连方天逸都是一脸震惊,稀奇道,“您今天怎么有兴致唱歌了?”
闻于野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旋即看向许荟,“想听什么?”
听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他唱的就行。
只是许荟没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给自己唱歌。
在她下意识的追问声中,闻于野顿了下,才低声开口道,“不是还欠你场音乐剧,先给你补首歌,行吗?”
许荟缓声答了个“好。”
其实音乐剧这件事在她心里已经过去了,她没想到闻于野还会记得,不仅记得,还打算给她补上。
没多久,轻扬旋律响在整个包厢。
修长手指在歌单里划了两下,闻于野放了首周杰伦的《明明就》。
这首歌他们高中午休时间经常放,许荟听过很多遍广播电台里的版本,但这是第一次听人唱现场。
方天逸说得没错,闻于野唱得很好听,特有的懒散腔调,在唱这首歌时多了分恰到好处的缱绻。
“明明就不习惯牵手,
为何却主动把手勾。”
听到高潮部分,许荟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倏而就想到进门的瞬间,她去牵闻于野的手的画面。
确实,有些不习惯。
直到歌唱完,画面也没散去,许荟仍然沉浸在某种不太好意思的情绪里。
许是她脸上情绪太明显,放下话筒坐过来的闻于野,眼神在她身上游移,没费太多气力就猜到她在想什么。
“多牵几次就习惯了。”他说。
被这么安慰了下,许荟握酒杯的手倏然有些不稳,丝丝缕缕的酒意绕上心头,她后知后觉地应了声。
后面闻于野还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再听见,而是有些犯困地倚靠在了沙发上。
她今晚喝得有些多,那些似酒似茶的饮品估计全是酒。
……
许荟睡了后,方天逸戳了下闻于野,将八卦精神发扬到极致,低声问道,“真要结婚?”
连证都领了,还能有假。
今天心情还算不错,闻于野破天荒地搭理了下方天逸的废话,点着头“嗯”了声。
“你爱她?”方天逸又问。
端起许荟刚刚放下的酒杯喝了口,闻于野轻哂道,“你懂什么是爱?”
“是,我是不懂,但要结婚的不是你吗?”
方天逸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最后狐疑着问道,“你俩不会真是家里安排――”
话没说完,猝不及防间,玻璃杯底与桌面相撞,发出声清脆声响。
闻于野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不是。”
至于爱不爱的,他的确不太清楚,且他得承认,和许荟结婚大抵是含了那么点私心。
不光是想帮她,而且也不想看见她身边有别的男人。
闻言,方天逸若有所思地问了句,“那你觉得,她爱你吗?”
如果没有家里催着结婚那件事,许荟还会不会直接选择和他结婚,闻于野并不确定。
尽管她见他第一面,就是相亲,就是同他谈婚论嫁。
“这得问她。”良久,闻于野淡声说了句。
但无论如何,结了婚,他俩就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
这点,是既定的事实。
……
大约两个小时后,许荟意识已经渐渐清醒过来,两人从包厢离开,闻于野送她回家。
车上,许荟掏出之前那份结婚协议又看了遍。
像是想到什么,她指着婚前协议上白纸黑字写着的条款,朝闻于野轻声说了句,“这条要不要修改下?”
闻于野正直视前方开着车,略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接着说。
“关于财产问题。”
许荟组织了下语言,委婉说道,“如果是平分的话,你可能会吃亏。”
她自认旅游博主这份职业可以给她带来不菲的收入,但是比起闻于野每年赚的钱,那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
且和旁人结婚不同,她和闻于野的领证并不是出于深厚的感情基础,而是一纸协议。
如果像正常夫妻那样算的话,他绝大概率是有点吃亏的。
好半晌没人说话。
闻于野低垂着眼,惯常平直的唇角看不出丝毫弧度,情绪淡得分不清心情好坏。
像是对她说的这些话混不在意。
许荟忽然有些忐忑,小幅度地抬眼朝他望去。
敏锐直觉感受到他似乎有点不太高兴,却又不太明白具体缘由。
“你……”
许荟正想出声将寂静打破时,男人感应般地抬头,两人对上视线。
紧接着,疏冷嗓音喊她名字,“许荟。”
她下意识地应着声。
余光视线略微有些晃,匆忙落在闻于野眼睑下方那颗淡褐色小痣上。
一瞬间的心神不稳,连呼吸也悄然屏住。
许荟听见他状似平铺直叙的语气,“不用分这么清楚。”
既然选择结婚,闻于野就没想过最后要毫无干系地脱身。
怕她不明白,又说了句,“正常夫妻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
第21章 page21 “还有,给你送戒指来了。”
也会像正常夫妻那样培养感情吗?
到家后, 许荟心里仍然回荡着闻于野那句话,且不免想得更多。
仿佛夏日第一场雨,来得突然又无可抵挡, 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旧日灰尘,带来崭新的潮湿空气。
洗了个澡出来,已近晚上十一点。
擦着半湿头发,许荟看向和闻于野的微信对话框,反复思索着要不要发点什么过去。
如果发消息的话, 具体又该发什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