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逸侧过脸去看他,就见闻于野清俊面容隐在昏暗光线下,瞧不太清楚神情。
然指间夹着根烟,只是才点上又给摁灭。
方天逸:“你……”
知道他肯定有话要说,闻于野偏过头冲方天逸说了句,“出去聊。”
目光最后往裹得严严实实的“糯米团”上落了眼,男人利落起身。
方天逸只得跟他一道去露台吹冷风。
“怎么想的啊闻少爷?”
许荟的心思,方天逸大概看出了个七七八八,就是不知道闻于野到底怎么想的。
他说话听着不着调,偏又一语中的,“别跟我说你对人家没感觉,没感觉你陪着人大冷天在外头堆那么大一个雪人。”
怕她受不了烟味。
还怕她睡觉被说话声吵到。
这份心思,方天逸可从没在他身上见过。
不可谓不特别。
似乎是嫌他话多,闻于野眉心皱起,转瞬又将烟给点上了,修长手指间闪着点猩红。
入夜晚风凉,青白色烟雾被风吹散又聚拢,他脸笼在雾里,连眉眼都看不真切。
良久才说了句,“你觉得我配得上她?”
微沉嗓音浸着夜色,有种说不出的淡漠意味。
方天逸跟他是很多年的朋友,打小就认识,一句话一个表情就能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闻于野话说得这么明确,也就没什么听不懂了。
“行,你的事我不插手。”
两人很长段时间没有言语,空荡的露台静得不像话,偶尔才会响起雪压松枝的咔擦声响。
……
许荟睡醒,无意间朝外面瞥了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个画面。
“你们怎么站在外面?”
轻软的嗓音在雪夜里分外合宜,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又问了句,“外面不冷吗?”
闻于野率先回过神,手里的烟再度熄灭,垂眼看向她时,方才的那些薄凉情绪一下就失了踪迹,仿佛从没出现过。
他挑着眉,目光在她脸上掠过,不答反问,“睡醒了?”
许荟重重点了下头,涣散的意识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渐渐聚拢。
她想起今晚自己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可点开手机屏幕查看时间,恍然发现已近凌晨一点。
也就是说,她错过了零点。
脸上现出懊恼神色,许荟耷拉着眉眼,小声问了句,“你怎么不叫醒我?”
“叫你干什么?”闻于野明知故问。
所有情绪都暂且抛之脑后,许荟抬起脸,朝他露出个笑容,极认真地说了句
“闻于野,生日快乐。”
知道她要说这个,却仍然在她说的时候,有瞬间的心弦一动。
闻于野睫毛微颤,好半晌才低低“嗯”了声。
第7章 page7 “许荟,让我抱一下。”
闻于野出差回来后,许荟见到他的次数也还是很少。
除开水云天那次聚会,两人几乎没有再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忙于各种项目,偶尔也会因为工作需要周旋于镁光灯下。
新闻版面里,穿着熨帖白衬衫的男人,眉眼永远是沉着冷静的,他骨相正,越是专业的摄影镜头,拍出来的照片越耐看。
有时候,许荟点开关于他的新闻图,会觉得他离自己好遥远,一切交集恍若一场她臆想出来的大梦。
逸闻的茶水间里倒是从不缺跟他有关的闲谈,往往许荟泡个咖啡就能听见。
“昨天发布会闻总跟那个颜姓女明星的合影你看了吗,那女明星贴得也太近了吧。”
旁边同事笑着反驳道,“女明星有想法有什么稀奇的,依闻总的条件,真要找,那些女明星怕是还够不上。”
噔――
勺柄与杯壁擦撞,发出轻微声响。
许荟搅拌咖啡液的手顿了下,浓密眼睫微微颤动。
好像已经成了某种习惯。
听见跟“闻于野”三个字有关的只言片语,心绪就会不可抑制地起起伏伏。
接着又听见同事继续低声八卦道,“不过这次项目闻总直接跟闻氏集团竞争,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啊?”
“闻氏说白了将来不还是闻总的吗?”
闻于野的背景来历在逸闻不算秘密,除去外祖家的底蕴支撑,更为直观的是在南川底蕴深厚的闻氏集团。
“这种有钱人的事情我们怎么清楚,还是想想待会要交的策划书吧。”
同事摇着头散去,许荟也端着咖啡杯从里边出来。
回办公室的路上,恰巧碰见了神色匆忙的谢秘书,她手上拿着份透明文件袋,里边隐约可见是项目书。
看见许荟,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似的。
“能帮我送个东西给闻总吗,我家里有急事要回去一趟。”谢秘书赶忙说道。
许荟问清楚地点时间,知道她要做的仅仅只是个跑腿的活时,没多犹豫就点头应了下来。
谢秘书对着她好一顿感谢,并表示日后一定请她吃饭。
可只有许荟自己知道,她才是那个更想感谢的人。
又有了理由,能靠近他,接触他。
这份帮忙,于她而言像从天而降的礼物一样。
许荟打车去了金茂大厦,按着谢秘书给的地址停在了B301会议室门前。
不多时,大门敞开,有人从里边出来。
“闻总,辛苦了。”
“这边请。”
对于场面客套话,闻于野习以为常地颔首应下,只是抬头瞬间忽然瞥见个熟悉身影。
许荟安静站在走廊一侧。
单色调的职业裙装,勾勒出匀亭骨架,自然光下,清透面容更显眉眼灵动。
也就不奇怪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朝她投去打量的目光。
闻于野走过去,角度说不上是有意还是无意,稍一侧身,就将那些打量目光尽数拦在了身后。
听她解释了句谢秘书不能来的原因后,懒着眉眼应了声好。
“那,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已经圆满完成谢秘书交付的任务,此刻看着闻于野,许荟心头涌出些无措。
“不需要。”
闻于野简略回答了她的问题,“还有十五分钟会议结束,你可以先回去。”
顿了下又道,“或者和我一起回去。”
“我和你一起。”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决定,在许荟反应过来之前,话就已经说出了口。
她想和他待在一起,哪怕一会儿。
闻于野轻点了下头,淡薄目光掠过她裙子时,冷不丁开口,“不冷吗?”
有点。
出来得太急,许荟连大衣都忘记拿了。
可她像是最拙劣的新手,急于隐瞒自己的迫切,摇着头否认道,“有暖气,不是很冷。”
等闻于野的身影消失在会议室的门后,许荟开始抱着胳膊打颤。
好在会议不长,比预想中的还要短,主讲人快刀斩乱麻般,生生将时间又压缩了五分钟。
这次,许荟没再迎上去。
他被三三两两的人群围绕着,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谈的想必也是什么重要项目。
有人恭维道,“闻总真是青年才俊啊,短短几分钟啊,就说得如此透彻入理。”
闻言,许荟低垂着眼,默不作声地盯着地面看,准备再等上一会儿。
没成想,刚还站在人群中间的男人,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手中外套不由分说地扔给了她,“拿着,穿上。”
浅淡的佛手柑气息传来,许荟轻轻闻着,忽就晃了神,下意识问道,“那你――”
闻于野淡淡瞥了许荟一眼,毫无诚意地将她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遍,“待会车里有暖气,不冷。”
“……”
许荟抱着他衣服,乖乖跟在他后边,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穿上。
闻于野脚步顿住,整个人转过来,上下扫视了她一眼,目光定格在那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许荟,你觉得我是特意让你帮我拿衣服的?”闻于野漆黑眉骨挑了下,笑出气音来。
许荟摇头,想要否认。
男人神色微敛,也不跟她多说什么,长指挑着外套,将人罩得严严实实。
被兜头盖住的那个瞬间,铺天盖地的冷冽味道弥漫开来,许荟鼻尖忽然有些酸涩。
觉得自己也算离他很近。
至少有这么一刻。
当年小心收好,不敢穿上的校服外套,好像以另种形式兜兜转转落了回来。
……
关于逸闻将要和闻氏集团直接竞争的消息在公司里传得愈演愈烈,大家好像对这种有钱人家里的“明争暗斗”分外感兴趣。
许荟没什么看法,只是悄然发现,闻于野似乎更忙了,她好几次下班离开,他办公室里的灯还是亮着的。
仿佛昭示着他人口中的行业新贵,现下所拥有的一切,来得也并不是平白无故。
只是,他好像感冒了。
电梯里擦身而过的瞬间,许荟听到过他两声低低咳嗽。
连续三天,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他不会压根儿就没吃过药吧。
这个怀疑念头出现后,就在许荟脑海里来回盘旋,经久不散。
在同事此起彼伏的“下班啦,明天见”的招呼声中,她下楼去了趟药店。
回来后,怕贸然进去给他会打扰到工作,许荟开着电脑坐在外面等。
“还没下班?”
方天逸今天难得晚回去一次,出来就看见许荟坐在那,神情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她手边印着药店商标的塑料袋显眼,叫人一眼就瞥见了。
想起那天闻于野说过的话,方天逸叹了口气,一语双关道,“许荟,那家伙没心没肺冷心冷情,不值得你等。”
许荟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冲他笑道,“知道了,你早点回去吧。”
感情这种事情,哪里能问值不值得,喜欢了就喜欢了。
哪怕。
为他只身赴沧海,为他海域里沉船。
……
七点。
闻于野推门往外走,手里拿着手机,明显在和人通话。
许荟并不知道电话那边在说些什么,只听见他轻声反问了句,“是吗?”
男人眉眼冷冽,琥珀色的眼睛里全无温度,说话时的语调很淡,却无端叫人觉得嘲讽,“闻氏在你手里,还真是糟蹋了。”
他现在心情不太好。
见闻于野第一眼,许荟就看了出来。
没多犹豫,许荟悄然走到闻于野身旁,轻扯他袖口,“闻于野。”
不是公司员工对上司的靠近,她喊的是闻于野。
循着动静垂眼,闻于野才发现空荡办公楼里,还有个人在。
他看着许荟头顶的发旋,眼底掠过抹极浅的惊讶,接过她手中东西后,彻底明白她的用意。
闻于野捏了捏眉骨,哑着嗓音道,“谢了。”
许荟这么做为的绝不是他的感谢。
她摇头,轻声说了句,“无论怎样,还是身体健康比较重要。”
见闻于野应下,许荟又斟酌着用词问道,“是竞标的事情不太顺利吗?”
站得太高,总会惹人眼红。
逸闻目前被称作行业黑马,看好者众,可唱衰抹黑的声音也始终存在着,这次柳城宣传项目,直接与闻氏集团打擂台,引发了不少议论。
“算是。”
办公室里极具现代感的隔断墙上,挂了块老套的匾额,上边写着“天道酬勤”四个大字。
忽然,许荟踮起脚指着它,轻声道,“你看这个。”
闻于野瞥了眼,说出了和当年含义相差无几的话来,“世界上有很多事,都不是光凭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许荟就知道他不信这个。
她眼里闪过狡黠的光,眉眼弯弯,自然而然地接口,“但钱可以,我给你钱。”
短暂怔愣后,闻于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狭长眼尾微微上挑,仿佛胸腔都在轻颤,“许老板,你还真是会安慰人。”
其实,她不太会安慰人。
只是想让他开心点,于是绞尽脑汁地想出这么句话来。
他开心就好。
……
三天后,柳城项目竞标结果公开。
是方天逸代表逸闻去参加的会议,许荟跟着他一起去,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为这个项目,闻于野付出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她都是看得见的,可怎么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他反倒不来了。
等候间隙,望着今天神情同样不太对劲的方天逸,许荟出声问道,“他人呢?”
他是谁,不言而喻。
“没来,也不打算来。”方天逸敷衍开口,隐约有些烦躁意味在,特别是看向身旁闻氏集团仅剩的空位时。
许荟还想再问,会议已经宣布开始。
柳城负责招标的工作人员,一一展示了各方项目书,最后宣布的时候,特意看向逸闻的席位,朗声道,“恭喜你们。”
逸闻的项目书是所有竞选公司里最为出色的,中标当之无愧。
一瞬间,掌声雷动。
可最应该接受掌声和媒体采访的那个人却不在。
许荟忽然不想再待下去了。
见问方天逸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干脆说道,“你能给我他家地址吗,我想去看看他。”
方天逸愣了下,最后还是拗不过她的坚持,将地址给了她。
天水路,45号。
许荟立在门前,因为来得匆忙,头发被风吹得披散了下来,海藻似的垂落在肩侧。
可她无暇顾及,脑海里经久不息回响着的是方天逸那句,“他跟家里不太对付,昨晚估计为这个项目吵了架狠的。”
除此之外,许荟什么都不知道。
可直觉告诉她,闻于野的心情估计比前几天晚上还要更差劲。
她忐忑地摁响门铃,思索着待会儿到底该如何开口。
门铃响了整整三遍,才有人过来开门。
像是昨晚没睡,男人眼睑下有浅淡的鸦青色,头发额前碎发渐长了些,遮住了锐利眉眼,然而浑身上下那种冷淡气息却愈发浓厚。
“闻于野。”许荟小声叫他。
靠近后的瞬间,她轻而易举地闻到股酒味,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喝了多少。
再顾不得其他,许荟眉心皱起,不赞成地说道,“你感冒不是还没好,怎么――”
怎么可以喝酒。
但话没说完,就被扯入个滚烫怀抱里,酒精的气息肆无忌惮地将她包围,耳畔倏而响起句沙哑嗓音,“让我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