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会后悔,”我一字一句的说道:“今日,我放你走,不是因为我想放你,而是魏湘最后的请求。他日,我必在血场上,让你血债血偿。”
若风骑在马上哈哈大笑,最后驾马而去,最后只留下三个字:“我等着。”
正和七年一月初一
我再一次见到魏湘,她比之前见到的那次,更加憔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缘故,看起来比之前,丰腴了一些。
魏湘是司昶拉过来的,司昶神采飞扬,跑到我面前说,魏将军肚子里有个小妹妹,问我知不知道?
我看着沉默的魏湘,有些好奇的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司昶手舞足蹈:“我去给师父拜年啊,师父一看,就是身体不适,我就给师父诊脉了。”
“不诊不知道,一诊吓一跳,这就是妥妥的孕脉啊,至少得有三个月了,明年六七月,我就有小妹妹了,嘿嘿嘿嘿。”
这时魏湘突然插话:“没有,不会有的。”
司昶有些不解,看向我,似乎没有听明白,魏湘话里的意思。
魏湘看向司昶:“既然太子殿下通医术,那就给臣配一副药吧。”
司昶下意识的直接拒绝:“不行”
但魏湘似乎是铁了心,抬出自己师父的身份:“怎么,现在太子殿下长大了,连师父的话都不想听了?!”
我打断魏湘:“你想清楚了?这可是你的孩子,就算......”
“留下?”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怎么留?!马上朝廷就知道,若风是内贼的消息,我犯不着因为这个孩子,搭进去整个魏家,还有千千万万,跟我上阵杀敌的将士......”
“我,”司昶直接打断魏湘的话:“我不是太子嘛,他们不是都听我的吗?”
魏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最后还是叹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摸了摸司昶的头。
正和七年一月初七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我身边,无数双朝廷的眼睛,若风叛变很快传回朝延,朝廷一片哗然,父亲他们直接定,魏家通敌叛国罪。
得到密信后,我立刻找到骠骑将军,希望他与魏湘能够相信我,拒旨不回京,留在下邳,在下邳这里,我拼尽全力也会保住他们。
但是骠骑将军不甘的仰起头:“君以国土待我,我必国士待之。虽然老夫一介武夫,不了解朝堂的弯弯道道,可作为一名将军,宁可战死失社稷,绝不拱手让江山。”
“只是老夫遗憾,没有名垂青史的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遗臭万年的叛国上。”
“老臣生是大陈的人,死是大陈的鬼,大徒弟,你告诉你爹,我魏遵业瞧不起他,我不服。”
骠骑将军当夜在帐中自尽,用他一辈子杀敌的那杆长枪。
等我收到通报匆匆赶去时,魏湘穿着白色的孝服,已经给逝去的骠骑将军整理哈遗容。
她看到我,眼神冷漠的看着我,冰冷的问道:“师哥,如今躺在这里是你自己认的师父,如今你还认不认?”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好,师哥,我现在要在这里,放一把火,我爹一生鞠躬尽瘁,我不能让那群杂种,玷污了他一世的英明!”
我问道:“若是你还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19章 五
“我不信,我谁都不信。”
“如果你已经决定了,我无话可说。”
魏湘点燃了将军营帐,火烧亮了半天红,将士全部为这位一生征战的将军跪下,全军静默送别。
魏湘看着眼前熊熊的大火,眼中迸发出恨意:“师哥,你之前说的还作数么?”
她看着我,有些疯狂的说道:“你会尽全力保护,我腹中的孩子,是吧?”
我点点头,举手对天发誓:“我,司琊,与此孩子共存亡。”
“好。”魏湘退后一步,深深鞠躬:“还望有一天,这孩子能还我魏家的六月飞雪的冤屈,请你一定要告诉这孩子,他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杀了高瑥那狗贼。”
“我魏湘,魏家,一女不嫁二夫,一将不事二君。”
说完,魏湘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起身决然的离开。
正和七年一月初九
司昶怒气冲冲的从外面闯进来,这一刻,我,父亲,司昶第一次三年来的见面。
父亲看向司昶探究的眼神,司昶直奔我面前:“爹,外面那些是什么人!”
我指着默不作声的父亲:“你祖父的人。”
司昶一愣,立刻看向父亲:“祖父,你的人抓错人了,你管不管?”
“没有,魏将军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该抓。”
司昶冷哼一声,接着对我说:“爹,祖父说的证据,你有吗?你看了吗?”
我走到司昶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待会我慢慢讲给你听,现在你去守着魏将军,她身怀六甲,身边没人我不放心。”
待司昶离开后,我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父亲,你开个条件吧?”
父亲望着渐渐消失的司昶:“你看看,孩子被你带成什么样子了。要我答应放了魏湘,也行,你在外征战多年,总该回京了吧。”
我似乎早就料到他要说的话:“然后呢?”
父亲瞪了我一眼:“如今天时地利人和,这天下也该是我司家说了算的时候了。”
父亲走后,司昶迫不及待的,再次闯进我的营帐,焦急的说道:“父亲,到底怎么回事?!”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昶儿,你想不想救魏将军?”
“我当然想啊,魏将军可是我的师傅啊。”
“这样啊,”我走到司昶身边,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救魏将军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答应你祖父的要求。”
“什么要求?”
“称帝!”
司昶挠了挠头,不解的问:“称帝?”
“自从你母亲离世后,大陈的一切事务,都是以你母亲的名义再处理,你祖父的意思是我回京登基称帝,你正是成为大陈的太子,你身上有皇族的血脉。”
“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当年离开金墉时,我就对天发誓,此生再也不会回去,此生对你母亲从未守诺,我绝不会再次失约。”
“所以,我登基,你回京。”
司昶双目圆瞪的看着我:“父亲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懂?”
“我会在下邳称帝,之后魏将军诞下孩子,等身体恢复后,会同你一起回金墉,等到那时,你作为大陈的太子,一定要护魏将军周全。”
正和七年一月十五
今日我在下邳登基,父亲改朝换代,国号大燕,自此今日起,世上再无大陈。
钦天监拟了年号--正泰,寓意国泰民安,正值多事之秋,安稳人心。
登基大典非常匆忙,简陋,不过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就像一场交易,我给了父亲名正言顺的权柄,他答应留魏湘一条性命。
仅此而已。
正泰元年三月十五
今日,魏湘诞下一名女婴。
日落,魏湘在房中自尽,匕首吃透了心脏,身边放着一张字条,上面用鲜血写着:还我魏家清白!
司昶伏在魏湘的身边痛哭流涕:“师父,师父,你怎么这么傻,我说过我已经长大了,我以后会保护您......”
我看着司昶,又想起整日将自己关在屋中的魏湘,或许那时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归宿。
“你师父可给孩子起名字了?”
司昶摇摇头:“师父还没有。”
我点点头:“你救不了你救魏将军,我也救不了骠骑将军,救不了魏家上上下下百余人,你能救的只有这孩子。”
“如今魏将军已去,魏家的冤案,无法沉冤昭雪,但是非功过百年后,自幼定论,自有后来人,还魏家一个公道。”
“司昶,你记住,你是太子,这道魏家通敌的旨意,你来写,待你日后,成为皇帝,你一定要替我们司家,下罪己诏,还魏家一个清白。”
“以后这孩子,就是你妹妹,随你母亲的姓氏,单名一个青,万古长青的青,山青。”
“我今日在你师父面前,将山青托付给你,今生今世,都要护她一世周全。”
今天,大雪,就像六月飞雪一般,仿若老天都知道,魏家的冤屈。
正泰二年十月二十
今日在战场上,我遇到若风。
当我一根长枪,刺穿若风身体时他不可思议,却有了然的说:“看来当年在狩猎场上,你还真是手下留情了。”
“如果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当时绝不会,让你赢走那只白鹿!”
若风用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眼神有些迷离的问道:“那孩子,还好吗?”
“没有孩子,魏家一门忠烈,怎会与内贼有关系!”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魏湘,是怎样发现我身份的,当然是,我故意让她知道的。我知道,她不会要我孩子,我也知道,我的身份一旦曝先,所有的人,都在劫难逃。”
“但是我想到了你,如果那是魏湘唯一的孩子呢?你会不会拼尽全力,保护这个孩子?我知道,你一定会。”
我看着眼神涣散的若风:“你用魏家上下百余口,在赌我会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若风哈哈哈狂笑起来:“灭门的怎么会是我啊,明明是你司家啊。”
“司琊,永定公主也好,魏家也罢,他们都是因为你死的,都是你害死的。”
话音刚落,若风跌下马,他最后疯狂的诅咒,却仿佛点醒我一样,十年前,我是不称职的夫君,如今我是不合格的君王。
正泰五年五月初五
司昶十五岁那年,身为辅国大臣的父亲病故。
我派赵昀将军,将司昶送回金墉,即使明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面,我都没有回来,看望父亲的最后一眼。
我知道司昶这一走,大概要留在金墉。
我将他叫到自己面前:“这次回金墉,你打算如何安排山青?”
司昶没有丝毫犹豫:“我会带着她一起回去,我会好好照顾她。”
我心里还是有些疑虑,站在面前的也不过是个孩子:“你打算如何?”
司昶跪在地上:“爹,我这次回去,祖父的权柄,我会全力争取回来,不管父亲怎样看我,我都要这样做,有国,才有家。”
“这些年来,儿子一直没有忘记,魏家的血海深仇,儿子当年答应过师父,还魏家一个公道。”
看着与自己相似的那张脸,那双对权利渴求的眼睛,我深深的闭上了眼睛。
正泰五年六月初六
司昶带着山青离开了下邳,走的那天,我并没有去送他们。
倒是乐胥,司昶的先生很是不舍的送了好几里,回来后就在我的营帐里叹气。
我好笑的问他:“如今太子殿下,也有十六岁了,大概此次一去,他们不会轻而易举的,让殿下离开了。”
他看了看我平静的脸色,抱怨道:“太子殿下,今日等了很久,直到晌午,才不舍离开。”
我听着他这些怨言:“不如先生也去金墉,这样你看如何?”
乐胥有些不解:“我也去金墉,这是为何?”
“依我对他的了解,他此去金墉第一件事,就是提拔谢太傅出任宰相一职,这样的话,太傅一职便空缺出来。”
“若是先生不信,过些日子旨意,就该下来了。”
乐胥一脸不信,太子再少年老成,也不过一孩子,还未在金墉城有自己的落脚地,怎么会如此大动干戈。
我也不再劝什么,只是笑笑将他赶出了营帐。
我坐在桌前,最后无奈的扯扯嘴角,司昶是我一手带大的,他心里面的弯弯绕绕,我自是最清楚不过。
他想用最快的速度将权利收回,想将魏家的沉冤昭雪公布天下,只是我有些担心,欲速则不达。
夜已经三更,山青才看完手中的手册。
山青五味杂陈,她一时间不知道灭门的这件事,该去怨谁,皇上?太子?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觉有些迷糊,不知何时睡着了。
下朝之后,司昶来看望山青,侍女正要唤醒山青时,他出手制止住:“不用,让她休息吧。”
司昶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看着山青手中的手册,心想大概是看了一宿吧,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等山青睡醒时,已经日落西山,山青肚子有些饿,侍女赶紧摆上晚饭,山青正在吃晚饭时,司昶过来了。
“我也没吃晚上,一起吧。”
山青看着突然出现的司昶,他们已经在一起吃饭,有十多年了,可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别扭。
第20章 六
“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准备一下。”
山青提醒道:“只有三天的时间,今天已经过完了,还剩两天。”
“我知道,明天一定能回来。”
等到宫中换防时,他们乘坐马车离开皇宫。
山青不想面对面看着司昶,就靠在车厢假睡觉。
司昶也没有说话,只是心事重重的看着窗外,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就仿佛如同他和山青的过往一样,一一逝去。
直到山青的呼吸声渐渐均匀,司昶转过脸,看着熟睡的山青,还有挂在她嘴角的口水,他嘴角扬出一个弧度,却立刻又凝固在那里。
他们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不过三天而已,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天。
马车最后缓缓的减慢了速度,乐水在外面边驾车边说道:“主子,马上就到了。”
司昶轻轻的嗯了一声,用手轻轻的碰了碰熟睡的山青:“青青,醒醒,我们到了......”
山青睁开朦胧的眼睛,揉揉眼睛,有些迷糊的问道:“兄长,这是在......”话还没有说完,她猛地惊醒,后面的话卡在了嗓子中。
司昶起初听到“兄长”一喜,但马上也明白了刚才,不过是山青迷糊的时候本能的喊出来,他假装没有听到:“收拾一下,我们到了。”
山青走下车,看到夜幕下荒凉的周围,抬头一看,竟然是皇家陵寝!
山青大惊,立刻转向身旁的司昶:“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司昶没有在意山青质疑的语气,而是像之前那样解释道:“进去吧,有人再等你。”
等到他们走进一间房内,山青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病的奄奄一息的男人,她对这个男人甚至觉得有一丝丝的熟悉感。
“父皇,山青来了,”司昶走上前去,碰了碰司琊:“父皇,你睁开眼睛看看。”
司琊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山青,有些疑惑,奇怪的问道:“魏湘,你怎么来了?”
山青忽然就明白了眼前这位病入膏肓之人的身份,当今的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