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琊仿佛真的回光返照一般,立刻精神了不少,目光紧紧的盯着山青:“不对,你不是魏湘,你是她的女儿,你是青儿,对不对?”
“昶儿,她是不是青儿?”司琊虚弱的问道。
司昶点点头:“父皇,她就是,她就是,父皇,您再坚持坚持,您答应魏将军的事情还没有完成,你不能这样言而无信......”
司琊听后,眼神出现一丝丝的迷惘:“昶儿,当年我将青儿托付于你,你一定要好好护住她,还要帮助青儿洗刷不白之冤......”
“父皇有些累了,刚刚父皇还见到你的母后了呢,你母后有些怨我,你快帮我说好......”司琊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搭在司昶手上的胳膊滑了下来。
这一天,大燕的第一位皇帝去世了。
房间里一时混乱起来,山青看着埋头痛苦的司昶,她想上前安慰他几句,却发现此时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失去至亲的是司昶,没有感同身受就无法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
良久以后,司昶红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对站在外面发愣的山青说:“我们回去吧。”
山青奇怪的问道:“你不需要留在这里么?”
司昶坐在山青的身旁,摇摇头:“你大概看完我父皇的手册了。”
“皇位是他一生的枷锁,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大燕的皇帝,他曾经交代过自己的后事,他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回到母后的身边,与母后合葬。”
司昶靠在山青的肩头:“青青,我没有父皇了。”
山青以为司昶会忙一整天,但吃饭的时候,他依旧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司昶神情有些落寞,但对着山青还是挤出一丝笑意:“我告诉你,后面发生的事情,等你听完,我送你离开。”
“祖父去世后,宰相的位置,就一直空了下来,那些日子,因为没有宰相主持大局,朝堂出现动荡,我经过千丝万虑,最后选择,当时的谢太傅。”
“就像父皇在手册里写的那样,谢太傅成为宰相后,太傅之位空闲出来,对于这个位置,我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我的课业又不能中断,决定将我先生的乐胥,请到陪都。”
“三个月后,乐胥来到陪都,一起来的来的还有乐山,我曾经的左膀右臂,那本你手中的手册就是他带来的。乐山,就是这些年来,一直在我们身边的赵大哥。”
十几年的时光,说起来不过,短短两个时辰。
山青站起来,对司昶说道:“我替我们司家,谢皇上,谢太子。”
司昶终于忍不住:“山青,你要知道,只要踏出宫门,我们此生就不会再见面了......”
山青跪下请罪:“皇上,您之前明明答应过我的那个条件的。”
司昶顿了顿问道:“若我不遵守又能如何?”
山青紧紧捏了捏手,不知所措,如果司昶真的毁约将她留在宫中,她真的也没有其他办法。
司昶看了山青良久,没说话,他起身从一旁的书柜上,拿出一个匣子,递给山青:“拿着吧。”
山青打开看了看,里面是自己的身份名符,还有不少银锭子。
“我本想让你们亲眼看着我为魏家沉冤昭雪,可魏将军等不及,父皇等不及,如今连你也等不及了......”
山青想开口说话,被司昶按住唇角:“青青,对不起,没有让你亲眼看到那一日,只是现在父皇身死,朝局动荡,此时绝不是动谢家的最好时机。”
“谢家不是软柿子,逼急了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尤其是我的母后.......”司昶看着山青,伸出手摸摸她的发顶:“不过,我向青青保证,有生之年,必有这一天。”
“如今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想说,其实我......算了,不说了,你出宫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在世间的某个角落,等我。”
司昶忽然走上前来,收回伸出的手,看着山青说:“走吧,明日,就走吧。”司昶转过身去:“明日朝中有许多事情,我,我就不去送你了。”
山青看着他孤身转过身背对着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离开相依为命的兄长,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血淋淋的事实,她轻轻说了声“保重”。
再见了,我十五年的兄长。
出宫后,山青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回了曾经他们的家,最美好的岁月都是在这里度过的。那里已经闲置了几天,虽然不过短短的几天,却令人感觉,物是人非。
昔日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家还是那么热闹,兄长也还在身边。
兄长,我要走了。
兄长,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希望你能够建功立业,得偿所愿。
兄长,希望你早日帮魏家还一个清白。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皇城,混入熙熙攘攘的街道,然后彻底消失在人海之中。
城墙之上,司昶独自一人,默默地注视着,消失的马车,马车上,有他此生最爱的人,也是他此生再也无法相见的人。
爱而不得,爱而不能,困住了一生的情。
这时司命簿发出了白光,将青九和云沐带出幻境。
青九看着自己伸出的手,自己已经脱离山青的身体,活动了一下,一段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山青离开金墉城,她回到了下邳,那本手札上面记载的地方,她的母亲去世的地方,天地浩大,这里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归处。
山青用手中的银子盘下一家酒楼,司昶给了她许多钱,她不知道如何去花费,往日里这些钱财都归司昶管理。
她来下邳的那日,她碰巧见到酒楼在出售,一时心动便盘下了酒楼,一来给自己找了落脚之地,二来自古酒楼就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她用最快的时间花掉了大量的钱财。
自从山青落脚在这家酒楼,她感觉之前发生的那些就像前世一般遥远,她不过一介平民,怎么会和朝堂扯上关系?!
有一天,酒楼来了两位客人,他们进来看了山青一眼,点了酒菜,找了个靠近山青的地方坐下来。
山青看着这两位客人,总觉得这两位客人有些面熟,但是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大哥,你听说了吗?老天爷终于开眼了,谢氏一族终于倒了。”乐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说道。
“是啊,当今皇上不愧是明君,还了魏氏一族的清白。”乐山眼神似乎瞟了瞟山青,继续说道:“当年魏武惨案,如今真相终于大白了。”
山青一愣,等到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这两位客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日,山青将自己锁在屋子中,大哭一场,自那之后,山青便很少再出现在酒楼,她给自己在后厅支了个竹架,平日里躺在住架上休息。
第21章 七
有一天午后,李厨师抓了个小姑娘来,到我面前,来找我评理。
“当家的,我在厨房抓了个小贼,要不要送到官府去?”李大厨愤愤的告状道。
我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瘦弱的身板,枯黄的黄发,破烂的衣服,露脚的烂鞋,只剩一双惊慌的眼睛看着我。
“你多大了?”
小姑娘哆哆嗦嗦的说:“五岁了。”
“为什么要偷东西?”
“我饿。”
“你一个人?”
“不,我还有个兄长,”说到她兄长,她的眼眶瞬间红了:“他已经不在了。”
山青有些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多年前的自己,良久后,山青蹲在她面前:“你以后跟着我吧。”
就这样,山青有了自己的毫无血缘的孩子。
后来,山青让她随了自己的姓氏,取名一个娴字,希望她能够琴棋书画样样全通,偏偏她都不敢兴趣,偏偏对医术感兴趣。
山娴告诉山青,她的兄长是病死的,他去世的那天,她就发誓,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医术,长大后一定要救济病人。
山青也尊重她的选择,将她送进了医堂,拜了先生。
时间一晃而逝,五年后,那天山青正在监督山娴的课业,忽然听到了外面的国丧的钟声,那一刻山青愣住了,一只小手轻轻的替她擦脸上的泪水。
“娘亲,你怎么哭了?”山娴不解的问道:“是不是刚刚的问题,我又回答错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早已经泪流满面,山青摇摇头,咬住下唇,努力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娘此生最重要的一个家人,故去了......”
山娴自从来到这里,见到的只有孤零零的山青一人,从未见到山青的家人,她一直以为山青同自己一样,无父无母。
“娘亲,很重要的家人吗?”山娴闪着大眼睛想安慰母亲。
“他是......”山青顿住了。
他是谁?
他也是当今的皇上。
他是此生不负相见的兄长。
两个月后,山青再一次见到了之前的那两位客人,他们见到山青时,扑通跪在了山青的面前。
山青若是之前还能自欺欺人,现在见到了他的人:“他,他还好么?”
乐山和乐水沉默了片刻,铮铮铁汉瞬间也红了眼眶。
乐山别开眼,哽咽的说道:“陛下,陛下不在了......”
“陛下故去之前,吩咐我俩万不能再来打扰姑娘的生活,但是,我们兄弟还是想再见姑娘一眼,”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方玉佩递给山青。
乐水的头一直没有抬起,头沉沉的磕在地上:“每一位皇子皇女都有这样的一方玉佩,这一块是陛下,是陛下亲自给姑娘的孩子留下的。”
“是,是陛下亲自选的花样,亲手刻的......”
山青愣愣的看着手中的玉佩,喃喃的问道:“为什么这么突然?之前明明好好的......”
乐水刚要开口,乐山便打断道:“陛下积劳成疾,才英年早逝,我们曾经劝过陛下很多次,但陛下......”
“姑娘,我们兄弟已经将陛下的玉佩转交给姑娘,我们便告辞了。”
也不待山青开口,两人转身离开。
山青待他们离开之后,缓缓的蹲在地上,双手抱住了自己。
乐水生气的说:“为什么不告诉她,陛下就是因为她才活活累死的!?”
乐山摇摇头:“陛下是为了魏家,是为了对先皇的诺言,是为了苍生,并不仅仅只为了山青一人。”
乐水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我只是不明白,又不是陛下一个人的错误,却让陛下付出了一辈子。”
乐山望着天边的云:“那可是血淋淋的家恨啊......”
如果有下辈子,愿陛下求而得,舍而能,得而惜,一声顺遂。
青九一时间有些愣怔,她一直接受不了幻境中的司昶英年早逝,她是月老上仙,哪怕青九没有情丝,最爱的场景莫过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云沐从幻境中出来后,就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司命簿,里面依旧只有之前的两个名字,他缓缓的看向青九,谁知就看到青九一脸迷茫的看着远方。
云沐将手在青九的面前挥了挥:“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青九转过脸,看向云沐,瞬间红了眼眶,有些哽咽的说道:“司昶死了......”
云沐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愣,重复道:“死了?怎么死的?!”
青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道:“额,他,他郁郁,郁郁而终,死前,死前都没有,没有见到山青......”
云沐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青九,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她为何会哭的如此伤心,他安慰道:“那不过是司命簿里的幻境,你不用放在心上......”
青九直接打断云沐的话:“怎么可能不伤心,明明两个人是可以在一起的,若是,若是我有情丝......”说到这里,她一顿,看着云沐说:“也对,你是财神上仙。”
“也许在财神眼里,难过的事只有打破了算盘子。”
云沐一时被噎住,他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和青九纠缠,直接问道:“月老上仙,你的司命簿可还好?”
见说到司命簿,青九赶紧从袖中摸出来,打开一看,疑惑的说道:“山秋?她是谁?”
云沐也是一愣,也探过头来,仔细的看向青九的司命簿:“□□,山禾,山慈,山岳,山秋......怎么都姓山?”
青九也顺着云沐的思路:“司琊,司昶......怎么都姓司?”
云沐垂眸不语,脑子里面在分析他们的瓜葛。
忽然,青九不确定的问道:“最初,我们还未打开司命簿时,遇见的是我家月老仙君,他叫司琊,然后司命簿打开,遇到的也是叫司琊的人......”
“你说,会不会这些都是我家月老仙君的转世?!”
云沐抿着唇角,其实这种可能他是想过的,可是这明明是他们的司命簿,为何会与历劫的月老上仙有关?
可事实就是,他们的确是在遇见月老仙君之后才进入司命簿。
云沐摇摇头:“这我现在不管确定,但是有一件事我敢肯定,我们不能同时打开司命簿,我们就是一起打开了司命簿,才一起进入了司命簿的幻境......”
“一起?”
“是啊,你是不是附在了那个山青姑娘的身上?”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说司昶死了,这段故事我没有经历,那就一定是专属的某个人的记忆。”
青九震惊的看着云沐,一脸崇拜的看着他:“财神上仙,你真的好厉害,就凭一言两语就能猜出全部,大神,请收我一拜。”
云沐在心里面给自己比了一个大大的赞:无他,唯他经历过而已。
青九瞬间像打了鸡血一般,立刻抱住云沐的大腿:“大神,请告诉我,我的情丝在哪里?”
“......”
云沐想拉起青九,忽然就听到她问道:“还有我家仙君呢?”
云沐收回思绪,看向一边的青九:“你还在担心月老仙君。”
青九点点头:“为什么我们没有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们在司命簿呆了这么久,会不会耽误什么事啊?”
云沐也点点头:“也行,我们先去找月老上仙,这司命簿一时半会我们也解不开。”
青九和云沐用了飞升诀,立刻来到京都的谢府,但他们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司琊。
青九有些奇怪:“奇怪了,这院子里的人我们都看了一遍,怎么就不见我家仙君呢?”
云沐皱着眉头,倏然他们面前走过两个婢女。
“你说,公子这次平川大捷,是不是就快回来了?”
“公子已经走了三年了,这些年来夫人都在吃斋念佛,盼望着公子平安回来。”
“公子也真是的,为了郡主,连命都不要了,非要带兵去剿匪。”
“那些贼人也是,跑到平川投了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