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楹说完,自己先笑了出来,“开玩笑的。”她把自己捡起的断开的手表还给江霁晗,“好好收好自己的贵重物品,这里的小偷小摸很多,专盯着贵的东西偷。”
明明是贫困的地方,你以为他们什么都不懂,可他们偏偏认得的奢侈品牌比谁都多,产品价值甚至比持有者更清楚。
江霁晗把手表收回口袋里,手指在截断的表带上摩挲了几下,突然垂头低笑,“薛楹,那个饭盒,你是故意带出来的吗?”
“是啊。”薛楹的声音缥缈,依然望向刚刚少年消失的那个方向,“但本意真的不是想要教育他们什么凭借自己的双手吃饭的大道理,只是阿黛拉说这里有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每天挨饿受冻。我就想着带点吃的,万一遇上了呢。”
“没想到真的遇上了。”江霁晗接过话,他看着薛楹柔美的侧脸,身体感受着温和的清风,难得的舒适畅快。
那阵清风将头顶层层积云也吹散,天光散开,又是明媚晴朗的一天。
这是在非洲,他和薛楹相处最融洽的一天。
“走吧。”司机催促,“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江霁晗把手里的刀用纸张包裹好,“看来这个东西也不能乱丢。”
薛楹给出主意,“去内罗毕之后再扔吧,只要别扔在这片草原上。”
“走吧。”
车门刚刚关上,有少年清脆的声音追在车后,薛楹拉下车窗,往后望。
“喂!”
“我不会在这里抢劫了!”
“谢谢你的食物!”
“拜拜。”
车轮驶过,扬起阵阵风沙,那扇昏黄的车窗又被摇了上去。
薛楹轻声低喃:“看来是分得清的。”
因为路上的耽搁,到达内罗毕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了,和司机约定好汇合时间,那辆面包车便开走了。
薛楹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当太阳,原本阴天她就没带帽子,谁能想到走一半就变成了艳阳天,她双手在脸前扇着风,转向背着她的小包的江霁晗。
他看上去丝毫没有被非洲的高温困扰的样子,这让薛楹有些不爽。
“你想吃当地的特色菜,还是中餐?”
“这里也有中餐厅?”
“哪个地方会没有中餐厅啊?”
“那去试一下吧。”
“不过,你别报太大希望,和国内的餐厅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你经常去?”
“算是老熟人了。”
“老熟人?”江霁晗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让他心底莫名涌上了些许酸意。
那是他未参与过的薛楹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章
第30章
休息日内罗毕的集市很是热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似乎在比较着谁的声音大。
从熙攘中穿过,挡在她前后的黑人让她看不清江霁晗的位置,索性便牵住了他的手,“你跟着我走。”
“好。”江霁晗回握住她的手,薛楹个子不矮,但在当地人总喜欢把各种物件顶在头上的风俗习惯下,那个高度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他们怎么什么都顶在头上?”
薛楹被挤得几乎看不清路,“我也很好奇,第一次来之前,我以为他们就像纪录片里那样,在头上顶着缸,没想到他们其实是什么东西都顶在头上。水果、蔬菜、肉类、工艺品等等,只要是手里能拎的东西,他们都会顶在头上。”
“还有,你发现了吗?当地人都很喜欢穿那个红红绿绿,花花叶叶的衣服。”
江霁晗观察了一下,“确实。他们穿起来确实很好看。”
“是啊,感觉就像为他们量身定制的一样。他们穿这种颜色,就是很好看。”薛楹终于挤过闹市的人群,松开他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一次我和阿黛拉来试那些花衣服,我们穿起来丑得离谱,但很奇怪,他们穿起来就很合适好看。”
江霁晗握了握空荡的掌心,收回自己的口袋里,“怎么会,你穿什么都好看。”
“你这夸得可真是假。”热闹的集市让她的心情放松了不少,果然人总是要融入社会生活中,一个人独处虽然安静,但总会失了些烟火气。
在这样嘈杂的喧嚣的闹市里,让她更加鲜活,更有生气,和江霁晗说话都自然了许多。
薛楹熟门熟路带着江霁晗去一家常去的中餐厅,老板秦寄正坐在门口打蚊虫,见到来客,举着蚊拍,慢吞吞地起身。在看到从江霁晗身后走出来的薛楹时,他立刻换了副姿态。
张开双臂就想给薛楹一个大大的拥抱,热情地扯着嗓门喊,“薛楹!你可好久没来了。”
江霁晗眉峰一皱,这应该就是薛楹所说的“老熟人”了。
薛楹见秦寄一脸洋溢的谄媚,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嫌弃,灵活地闪过他的拥抱。
“是啊,营地里太忙了,没时间出门。”薛楹客套地回话。
秦寄身材高大结实,不似江霁晗那般斯斯文文,小麦色的皮肤平添几分野性的味道,干净利落的平头,伸出的胳膊肌肉微鼓。
被薛楹躲开拥抱,他也不觉得尴尬,自然地收回手,还佯装在空中打了几下蚊虫。
“这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我可太想你了。”
“正常点说话吧,大哥。”薛楹忍不住想翻白眼了,这位哥未免热情到离谱了,搞得似乎他们关系真的有多热络一样。
想到这儿,薛楹突然转头,看向江霁晗,果然后者脸色深沉,就像他们早上出发时阴翳的天空一般。
“哟,你带新朋友来了啊?”秦寄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和薛楹并肩一起的男人,不禁多打量了几眼,“韩国人?”
其实是因为出现在肯尼亚的亚洲人太少,秦寄的视线在他的身上多放了一会儿。
薛楹在江霁晗那张轮廓深邃的脸上凝了片刻,心想秦寄的眼神可真是差,江霁晗再怎么也不像韩国人的样子吧。
江霁晗好像被隔离在薛楹和秦寄的一言一语中,秦寄热情,薛楹虽然面上嫌弃,但也没什么抗拒,看上去真的很熟的样子。
从身体深处涌上来的苦涩在他的喉间拥挤,哽得他说不出话来。他实在端不出平常那副矜持礼貌的姿态,只能咬着牙咽下喉间所有苦液。
真的是“老熟人”,真的很熟。
在他陌生的地域。
秦寄试探着用韩语和他打了声招呼。
江霁晗嘴角微动,他不是没有察觉到秦寄对自己的审视,若有所思,坦然回对秦寄的视线,面上还算平和,隐约有几分疏离之色,“是中国人。”
秦寄张大嘴“哦”了一声,“对不起了,大兄弟,是我眼拙。我就是觉得你的气质还挺像的,误会误会,别在意。”
什么气质?
薛楹没问,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江霁晗也没问,秦寄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夸他的词。
“你们坐你们坐,我去给你们拿菜单。”
薛楹寻了个风扇下的餐桌坐下,见秦寄走远,才给他小声解释,“他在这边待了十多年了,对国内情况不太了解。思维有些跳脱,但人是好的,你别在意。”
江霁晗摇摇头。他要在意什么?好像直接将他们分成了两个阵营,薛楹替和她同一战壕的队友道歉,让对面敌方的他不要太计较。
他应该在意什么?在意薛楹身边出现别的男人?还是在意她身边朋友对自己的莫名敌意?
那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是被薛楹隔离出来的局外人。
秦寄拿了菜单过来,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身体转向薛楹,低头对着她说话,像是把薛楹纳进他的怀里一样,对面的江霁晗脸色又沉了一度。
“今天想吃什么?我请客。”秦寄十分大方,“一会儿再带几个菜打包回你们营地吃吧,难得吃一次中餐。”
薛楹觉得秦寄今天的态度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总归是格外热情,热情地让她有些反感。
她微微挪动了下凳子,“不用了,我们就简单吃一些就可以了。”
“别啊,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是吧?”秦寄膝盖微微弯曲,放低了身体,“一会儿我们好好聊聊。”
薛楹皱眉,他们有什么好聊的。这话说得好像他们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一样。
江霁晗浑身难忍的酸胀,在瞥见薛楹微微皱起的眉头时,轻轻散开。虽然秦寄总是刻意引导,但从薛楹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也没有那么熟吧。
他几乎也分不清这是在从事实出发还是在安慰自己,但在下一秒他看到薛楹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时,散开的阴云再度聚拢。
“以后还有机会的。”算是个得体的回答。
秦寄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样,还想继续追问,江霁晗适时的咳嗽声响起,“我们一会儿还要去买东西,就随便吃点就可以了。”
微微侧头,秦寄在江霁晗脸上停留了片刻,意味深长,再次回到薛楹脸上时,依然热情积极,“薛楹,今天市集热闹,要不要我陪你们一起去逛逛?”
薛楹目光在两个男人脸上都转了一圈,气氛更怪了,两个人都奇奇怪怪的。
“不用了,我认路的。”薛楹随便点了两个招牌菜,“就这些可以了,麻烦秦老板上菜快一点,我们赶时间的。”
“那行吧。”秦寄拖着话尾,欲言又止,拿着菜单慢吞吞地离开。
桌上放着的温热的大麦茶,江霁晗沉默地给薛楹涮洗餐具,方才他们熟稔的姿态,放松的谈话让他被酸胀充塞的喉间越发不适,从初始哽住,加剧至针扎般的刺痛。
可偏偏他根本没有立场去在意。
这个认知让他心脏陡然一缩。
“你们很熟?”江霁晗突然开口。
“还好吧。”薛楹漫不经心地喝着茶水,望向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之前来的那次就认识了,这里的国人不多,见到了也算是格外亲切吧。”
是他不了解的那段故事。
江霁晗握着茶杯的手指悄然攥紧,一口大麦茶下肚,没有熟悉的浓郁麦香,只有不断翻涌的涩意。
秦寄亲自下厨做了两个菜,端上桌却又不急着走,搬了凳子坐在江霁晗旁边,看样子真的想和薛楹好好聊聊。
“你们营地最近很忙吧?”秦寄问道。
薛楹侧目过去,对于这个问题拉起了十二分的警戒,“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寄喝了口茶,微微扬眉,“我就是随便问问,看你都瘦了不少,还以为是你们营地工作太累了。”
薛楹摸了摸自己的脸,如果说真的瘦了,那大概也是因为江霁晗的到来,让她烦恼了一阵子。但她依然没放松警惕,秦寄不是那种爱问东问西的人,尤其是他今天奇怪的态度,“我们的工作常年不都那样吗?最近来了一批新的志愿者,比原来轻松了一些。”
“哦?这样啊。”秦寄半靠着椅背,笑了笑,“前几天来这里的客人说你们保护区有□□声,怀疑你们营地出事了,那应该是他搞错了吧?”
薛楹眼睫微挑,几乎分不清秦寄这话是暗示还是试探。
垂下眼睫,薛楹微微一笑,“哪有什么□□,说得这么神秘,真当我们营地里的雇佣兵是摆设了。”
秦寄盯了她片刻,然后畅然一笑,“没事那就好,我还担心了你好久。”
“我怎么会有事,不过还是谢谢你了。”薛楹手里的筷子快速拨弄着碗里的米饭。
江霁晗吃了几口饭菜就放下了筷子,只觉得这顿中餐甚至还比不上营地里丽娜阿姨做的饭菜。起码不会有人在他吃饭时还缠着薛楹叽叽喳喳,而他只能像被隔离在外的旁观者,冷眼围观着他们的对话。
结账时,又是推拉了一番,薛楹一定要给钱,秦寄连连拒绝,非要免单当做请客。
最后是旁观的江霁晗把钱放在了收银台上,“那我来付钱吧,秦老板就别客气了。”语气已经尽量克制,可还是有些阴阳怪气。
又转向薛楹,“楹楹,该走了,不然要来不及了。”
薛楹点点头,冲秦寄摆摆手,“那我们走了,下次再见。”
秦寄微微颔首,收了江霁晗放在收银台上的纸币,似笑非笑,“薛楹,最近在营地还是小心些吧。”
薛楹转过身,望进他一双鹰眼般的黑目中,是明晃晃的暗示。
“我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秦寄:balabala,walawala
江医生:好烦哦,他能不能闭嘴。
ps秦寄没感情戏份,今日份加更完成,明天见~
第31章
自从出了餐厅,薛楹便一直低头在思索秦寄说的那几句话。
他的表情明显不是随便说说,其中带着警告的意味,薛楹敏锐地察觉到了。可是那次的□□声真的又在周围引起轰动吗?
听护林员说,在保护区周围生活的村民似乎都很少知晓这件事,可是却奇怪地传到了身处内罗毕市中心的秦寄这里。
薛楹低头想事,江霁晗则沉默不语。
来到非洲后,薛楹和他的距离近了,心却远了。
他也知道这是自作自受,却又不可奈何。尤其是看着她同其他人欢声笑语,他却只能像个隔离在外的旁观者。
像是在观看一场戏剧,明明他也是参演人,可却没有资格讲一句台词。
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薛楹是在发现自己走错路时,才注意到江霁晗的一路无言。她侧过脸去看身边的男人,脸色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薛楹也便懒得去猜他变幻莫测的心思。
“薛楹。”他突然开口。
“?”
“你在这里的新生活看上去很不错。”朋友很多,对她都很热情。
薛楹拧眉,有些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想了一下,只当他是因为刚刚那顿饭吃得不开心,“秦寄没什么恶意的,你不要乱想。”
他顺着她的话说:“可能是没有恶意吧,如果我不在那里,你们会聊得更开心一些吧。”
薛楹听出他的不对劲,这话有些酸得过分了,嘴角勾起,故意说:“那应该是的吧。”
江霁晗一噎,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这不好笑,薛楹。”江霁晗正色道,“如果我没来到这里,你会开始新的生活吗?”
“别提如果,你现在不已经在这里了吗?”薛楹现在不想去谈他们的事情,“但是你来没来,其实没什么区别,我都会开始新的生活,新的感情。”
毕竟他们都要向前走,只是这段感情是不是与他,那就另当别论。
江霁晗呼吸一凛,从脚底升起的寒意盖过非洲的酷热天气,明明是三十多度的气温,他却周身寒冷,呼出的空气带着寒意,仿佛可以看得到白雾。
和不是他意外的其他男人开始新的生活吗?江霁晗根本不敢去想那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