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拥抱黑鸦——鹿宜【完结】
时间:2023-07-10 17:14:27

  身体轻轻晃动,手掌握紧,努力维持面上的淡定。
  他试图找回离职,逐句分析她的话语。或许唯一能庆幸是,至少薛楹的新生活没有彻底将他排除在外,但他也不能确认那是不是薛楹话语间留下的漏洞。
  “你不是要出来采买东西的吗?”薛楹抱着胳膊斜眼看他,他脸色苍白难看,眉头紧锁像是碰见了什么疑难杂症一般,不忍见他这副样子,薛楹别开了话题,“来一趟内罗毕不容易,你想买什么东西就买,下次再来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江霁晗“嗯”了一声,脸色稍有缓和,没说就代表是没这个想法,江霁晗试图向积极乐观的方向思考,“我想买几件衣服。”
  他行李箱没装太多衣服,几件衬衫又被薛楹嫌弃华而不实,只能先买几件短袖过渡。
  “你要在这里买衣服?”薛楹不可思议,以前在国内江霁晗买个衣服尚且还要挑三拣四,要求极高,现在居然要在肯尼亚市集上买衣服?
  见鬼了。
  “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吗?上次不是你说要让我先卸下盛装的吗?”江霁晗瞧着她怀疑的眼神,扯出了个笑容。
  薛楹想说:哪只是奇怪,他今天简直像另外一个人。
  先是武力解决路上的领头少年,再是对秦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现在还要在这里买衣服。
  “行吧,那就买吧。”薛楹鼓了鼓嘴。
  结果到店了,江霁晗没怎么看,薛楹倒是挑挑拣拣看得格外仔细。
  她勉强挑拣了几件料子舒适,扔给江霁晗去换。
  江霁晗在换衣服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个画面很熟悉。像极了小时候,他和爸妈一起去逛街,妈在前面挑,爸在后面试,而他在一边围观。现在换了时间地点人物,薛楹在前面挑,他在后面试,倒有几分家的温馨感。
  但薛楹比他妈妈要挑剔得多,换了几件,她都觉得不好。
  “其实我觉得这件还可以。”
  “可是这件不透气,穿在身上并不舒服。”薛楹手上动作一顿,觉得自己似乎参与度过高,放下了手里挑拣的衣服,“没关系,你自己挑就可以,我的意见不重要。”
  “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江霁晗去拽她的腕子,被她灵活一躲。
  “你挑吧,我出去买点其他东西。”
  薛楹觉得自己简直是昏了头,才会帮江霁晗选衣服。有些界限以前没注意过并不代表不需要遵守。
  现在的状况,他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薛楹一走,他也没了试衣服的兴致。原本他也对逛集市买衣服这件事没什么兴趣,只是打着这个旗号想和薛楹在一起罢了。
  但似乎他还是没做好。
  薛楹可以和别人言笑晏晏,也可以和孩子耐心引导,在原则问题上时也谨慎小心,但唯独面对他时反复无常。
  冷一阵,热一阵,他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
  每当他觉得他们关系稍有缓和时,薛楹就无情地后退一大步,可他又无能为力。尤其是看着其他男人对她展露友好信号时,他在心里想打开信号屏蔽器,可实际上他也只能默默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然后说些奇奇怪怪阴阳怪气的话,和平常的他一点都不像。
  江霁晗拿了两件方才薛楹觉得还凑合的衣服结账,到隔壁的咖啡厅等她。苦涩的液体入喉,久未响过的手机突然震动。
  在营地里没有信号,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了。
  手机突然震动,他倒是有些不习惯了,是妈发过来的视频电话。
  刚一接通,金曼的声音像镭射炮一样噼里啪啦地传过来。
  “儿子,非洲的生活怎么样?还适应吗?”
  “让我看看你的脸,你怎么都没黑啊?不是说去了非洲打底黑两个度的吗?”
  “医院条件怎么样?设备药物齐全吗?病人多吗?”
  最后压低了声音,“薛楹呢?让我看看楹楹黑没黑?”
  “妈。”江霁晗无奈,“你问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薛楹动作很快,已经买好东西,拎着大包小包,推开咖啡厅的门,缓步走向江霁晗所在的角落。她的脸上还带着清甜的笑容,显然已经缓和好自己的情绪。
  江霁晗直直地盯着薛楹,金曼一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肯定是薛楹到了,当机立断说道:“薛楹,我要看薛楹。”
  江霁晗抬头看向她,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我妈要和你说话。”
  “嗯?”薛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探头过去,露出小脸,“金阿姨,好久不见。”
  金曼的脸顿时笑成一朵花,“楹楹,你可想起我了。一个人跑那么远,我在家都担心死了。”
  薛楹也温温地笑,接过江霁晗的手机,“我在这边挺好的,阿姨你不用担心。”
  “哎哟,让我好好看看你。”金曼心疼地说,“楹楹,你怎么瘦这么多啊?也黑了点,不过不明显,还是那么好看。”
  江霁晗被挤到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苦笑一声。相比于他这个儿子,金曼显然更喜欢薛楹这个从前的“准儿媳妇”。她甚至在听到他们分手消息的时候,半夜冲到了他家里,质问他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他已经记不清那天他是怎么回复金曼的了,他只记得那天金曼不断地念念叨叨,“楹楹父亲去世了,你就算再难再痛苦,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跟她分手。”但那时,分手是薛楹提出的,他根本无力挽救。
  江霁晗转头看向正和他妈妈畅谈的薛楹,有种时空轮转的错觉。
  第一次薛楹去他家的时候还有些拘泥,但金曼更拘泥,一顿饭在尴尬中结束。但怎么也没想到,后来两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关系已经飞速发展,俨然忘年交的好姐妹。
  金曼和江父吵架,第一件事是给薛楹打电话哭诉,好像已经忘记了她还有一个儿子。
  那段时间,金曼最常念叨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也不知道楹楹是怎么看上你的。”
  就像现在,金曼刺探着他们之间的八卦,“楹楹,你那边有没有追你的男孩子啊?”
  “啊?”薛楹瞥了一眼已经冷眼相看的江霁晗,只觉他这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好笑,“算有吧。”
  金曼顿时兴奋了起来,“高不高,帅不帅,性格怎么样?”想了想又不由得叹气,“就不说性格了,感觉是个男人都比我们家霁晗那个闷葫芦性格好。”
  “妈。”江霁晗忍不住唤她,提醒她儿子还在这儿呢。
  “难道不是吗?”金曼当着薛楹的面也直言不讳,“半天也打不出个闷响,有什么用?”
  薛楹替他解围,“阿姨,你别这样说,霁晗已经很优秀了。”
  “优秀到把自己女朋友给弄丢了?”金曼最懂得拿捏人心,无情地戳破他们之间的那层隔膜。
  与其温吞慢炖,不如一击击破,简单有效。
  薛楹沉默了,江霁晗也沉默了。
  “没有,阿姨,其实是我提出的分手,不怪霁晗。”薛楹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勉强撑起笑容。
  “这件事,阿姨比谁都清楚,你就不用在我面前给他隐瞒了。”金曼看向镜头那端疏离的江霁晗,几分恨铁不成钢,“还不是因为李文忠跳楼那件事,他儿子找来的专业医闹团队去医院闹事,医院为了平息事件,把他停职了。就因为这点事,你一个大男人就受不了了?”
  “妈!”江霁晗脸色一冷。
  “等一下?”薛楹突然出声,咬牙问道,“阿姨,你说霁晗那个时候被停职了?”
  “是啊。被停职,还被威胁。那些人到处去堵他,威胁他要去砸了你的店,要去他爸公司闹事,非要让他认下这宗冤账。”
  金曼还在说着什么,可她已经听不清了,薛楹僵硬地转头,看向身侧同样沉重的男人,脸色冷凝,风霜载雪。
  那个时候,江霁晗丝毫没有透露任何被停职的消息,照旧每天早出晚归,和平时并无差异。
  连身边人薛楹都没有看出一丝端倪。
  江霁晗喝完杯底最后一口咖啡,迎上她的眼,失控的晕眩感在慢慢放大,血液也跟着那风雪慢慢冷却下去。
  窗外熙熙攘攘,听在他耳里却是无力的哀叹。
  他比谁都不想回忆那段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好久,9点没来得及发,晚点还有一章。
第32章
  薛楹终于送走了咖啡厅最后一桌客人,整理好吧台,长手长脚巴住他,凑到江霁晗怀里看他在忙什么。
  江霁晗把她揽进怀里,手指依然不停,“在给一个病人申请救助金。”
  薛楹盯着屏幕上字,念道:“童靓,五岁,克罗恩病。”她扭过脸问他,“什么是克罗恩病?”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消化道慢性疾病,常见的临床症状就是肠道溃疡。”江霁晗耐心地给她解释。
  薛楹若有其事地点点头,又敛眉,“可是五岁这么小的孩子也会得这种病吗?”
  “克罗恩病,病因不明,但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还是很少见。”江霁晗揉了揉她的发顶,“这个手术是有风险的,而且不能根治。”
  “好可怜,这么小的孩子要遭这种罪。”薛楹鼓了鼓嘴,“你们医院接受捐款吗?要不我资助她做手术吧。”
  江霁晗点了点她的鼻尖,“小富婆,难不成以后我申请一次救助金,你就准备捐一次款吗?”
  薛楹扬起嘴角,“这不是要支持江医生的工作吗?况且这个孩子这么可怜,就当是我献一份爱心。”
  “不用了。”他把薛楹抱紧,“救助金已经够手术的费用了。”
  “那我可以去看看她吗?”薛楹靠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电脑屏幕上敲打着的申请书,只有五岁的小女孩,却已经深受病痛折磨两年。
  “当然可以,她是一个特别客观可爱的小女孩,父母都很宠爱她,为了给她治病,昼夜颠倒打工挣钱。”江霁晗手指停下,“不过医院前段时间成立了儿童专项救助项目,她很幸运,正好赶上了这个机会。”
  薛楹忍不住弯唇笑,她没说的是,或许不是这个救助项目是她的幸运,而是遇上了江医生是她的幸运。
  “写完了吗?那我们回家吧。”薛楹靠在他怀里静静地看他写申请书,不住地打哈欠。
  江霁晗眸光温柔,在她红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却被薛楹拉着不断加深那个吻,意迷情乱,难舍难分。
  “好了。”江霁晗一手扣着薛楹的软腰,一手收着东西,“楹楹,我们回家。”
  薛楹去医院给薛晋拿药,顺便给熟人带了几杯咖啡。黄瑶远远就看见她,开心地迎了上来,“薛小姐,你又来了。”
  “来给我爸预约后续的化疗。”薛楹把咖啡递给她,“这杯多加了糖,知道你不爱喝苦的。”
  黄瑶一脸惊喜,“薛小姐,你也太客气了,每次来都给我们带咖啡。”
  “没事,顺手就带来了。”薛楹莞尔一笑,“江医生在吗?”
  黄瑶点头,“在的。不过——”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些许为难,“李文忠的女儿来了,他们吵架了,把李文忠又气晕过去了,江医生在里面抢救。”
  薛楹讶异地挑眉,不是说他的儿女已经对他不管不问了,怎么突然女儿又出现了,“那我去里面等他吧。”
  如果说实习生那段被恶意剪辑的视频产生的所有后续对于江霁晗是一场无妄之灾,那李文忠后续接连不断的闹事争端就是不绝不止的纷扰。
  护士长急匆匆跑来的时候,他还在坐诊,“江医生,你快去看看,李文忠女儿来了,他们吵得厉害,我们都拉不住。”
  现在吵架闹事也需要他来处理,江霁晗只能放下手里的钢笔,临时拉了姚争渡来顶班。
  远远就听到吵闹声,眉心一跳,他先叹了口气。
  李文忠一手扶着墙,一起捂住自己胸口,大声嚷着:“洁洁,我只是不想再住院了,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安享晚年,有这么难吗?”
  被质问的李洁,冷笑几声,“你这个时候想起你还有个女儿了?也对,你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想起我,等人接盘,等人交住院费。在你眼里,我就是给你兜底养老的是吗?”
  “你是我女儿,给自己的父亲养老是你的责任!”李文忠慢慢弯下腰,嚷了几声,他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来气。
  李洁声嘶力竭地怒吼:“你以前最常说的不是‘养儿防老’吗?怎么现在又要要求女儿给你养老了?也是,你那三个好大儿都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李文忠被喉咙间的黄痰呛得咳嗽不止,女儿的话听在他耳朵里格外刺耳,他忍不住想要纠正她的想法,“他们是你的哥哥,我是你爸爸。洁洁,你怎么变成现成这个样子了?”
  “难道不是你和妈妈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吗?”李洁不想听他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她崩溃地哭,“小时候没偏爱过我一次,我穿的衣服都是哥哥们剩下来的,非要让我早早去职校赚钱养家的不是你们吗?成年之后就让我出去自立门户的不是你们吗?都自立门户了怎么这个时候又想到我了呢?”
  如果不是李文忠一遍遍电话打去她婆婆家,她根本不会再来这一趟。
  “我知道以前是我做得不好。”李文忠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出去,想抓住自己的女儿,“我的身体情况你也知道,我已经没几天活头了。我只是想在最后的日子和你待在一起,你连这个最后的心愿都不能满足吗?”
  李洁闪避过他的碰触,“我为什么要满足你?你以前都不管我,为什么要求你老了病了要让我管你?”
  李文忠知道自己没有道理,只是反复地重复,“因为我是爸爸啊。”
  “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李洁大喊,眼泪不止,“我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好日子,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上次给你垫付的那几万块的手术费,我婆婆已经不愿意了,我嫁人的时候你什么都没给我,还要了我婆婆十几万彩礼,现在生病了还要赖上我。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儿吗?”
  江霁晗姗姗来迟,拨开层层围观的人群,只看到李洁甩开李文忠不断抓过来的手,他凛眉上前,挡在李文忠前面,“李女士,这里是医院,请不要大声喧哗。”
  李洁被江霁晗一挡踉跄了两步,李文忠瞬间恼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推江霁晗,“你凭什么动我女儿!治病救人的时候不上心,看到我家里来人了,你们又要出来露脸找存在感。”
  江霁晗一时不察,被李文忠大力推倒,幸得护士长扶了他一把,才勉强站稳身体。他一向冷静淡定的面孔闪过一丝漠然,无论他出于怎样的好心来处理李文忠的事情,都格外无能为力,力不从心。
  讲道理,李文忠就讲一年前实习生被断章取义的那几句话;讲人情,李文忠又讲网络上对于医院和实习生的抨击。
  总归是跳不出那个结。
  当年的实习生可以一走了之,把所有责任推卸两清,但他却不能这样做。不管是为人师表的责任还是作为医生的义务,他都做不道不管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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