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拥抱黑鸦——鹿宜【完结】
时间:2023-07-10 17:14:27

  和那时一样的话。
  江霁晗接到警官的电话,赶到警察局的时候,撞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李洁站起来,唯唯诺诺,“江医生。”
  “是你要来和解的?”电话里警官的话没说清楚,只是说有家属要来和他和解,他只以为是李文忠的那三个儿子又在闹新的花样,并没有想到会遇到李洁。
  毕竟从李文忠去世过后,李洁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是我要和解的。”李洁有些拘束,揪着自己的袖口,“我的哥哥们也很不容易,他们现在被关在拘留所中,家里已经没有新增收入了。他们都是有孩子的人,每天的开销很大。我、我希望能和你达成和解,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
  这些话都是三个嫂子每日来她家哭闹时说的,三个哥哥做了什么,她也有所耳闻,但她根本不想掺和进来这件事。
  如果没有三个嫂子的骚扰,她也不会来走这趟。
  “李女士,你可能找错人了。”江霁晗坐下来,“现在不愿意和解的是你的三个哥哥,是他们口口声声说着要让医院赔钱,绝不和解。”
  李洁:“我已经和他们谈过了,我们现在也不需要你签什么认责书了,只要医院还按照之前提出的赔款给我们,我们就和解,不再闹事了。”
  江霁晗眉头紧皱,他无法理解这群人的脑回路,之前医院提出了一个赔款数字,他们不愿意,每天闹事。现在闹大了,闹进了警察局,又要说按照之前的赔款和解。
  他们是把那次童靓妈妈受的伤当做不存在吗?
  他无法苛责对面坐的李洁,只会不断地责备自己。
  “我建议你们找个律师咨询一下吧,不要把自己主观意识凌驾于法律之上,现在已经不是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时候了。”江霁晗觉得现在的谈话没有什么意义,显然李文忠的儿女们都没意识到现在问题的严重性,已经不是简单的医闹,而是蓄意伤人的法制事件。
  “请律师?”那不是还要花钱吗?她的三个嫂子肯定不愿意出这个钱,到时又要来折磨她。李洁也很烦,小时候哥哥们占尽父母的宠爱,现在父母去世了,他们又要来占她的便宜,她就像生活在一个巨坑之中,永远也填不平那道天坑。
  李洁快走几步,拉住江霁晗,“江医生,我们已经退让了,我爸是死在你们医院这个事实,你不能否认吧?你们医院就是这样欺压我们这些穷人的吗?”
  江霁晗扯开自己的袖子,脸色冷清,“李女士,你父亲的医药费至今还欠医院几十万,如果你所说的这中也算欺压的话,可能你们家对医院更算欺压了。”
  李洁再次拉住他的袖子,“江医生,你不能这样说。我爸是在你们医院没的,难道你们准备一点责任都不负吗?你是我爸的主治医生,你亲眼目睹他的死亡,这都是不争的事实。你不能这样置身事外,这是不负责任,这是不道德!以后谁还敢去找你看病,你觉得你配做一个医生吗?”
  不配。
  江霁晗在心中默默回答。
  他不配的事情太多了。
  他也不该对这些人这些事抱有希望了。
  他没有再回答李洁的话,只是漠然离开警局。事情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想要和解就可以和解的了,如果就这样轻易地赔款,那童靓妈妈受的伤又算什么呢?
  薛楹约江霁晗的那天,他刚把童靓的手术转给了姚争渡。在术前说明情况时,童靓一双黑亮的大眼镜,不解地盯着他,“江医生,你不是跟我约定好的吗?你说你会帮我做手术,会每天来看我,你说过你不会骗我的。”
  江霁晗难得失语,他确实失信了,并且失信的并不止这一件事情。
  他曾经说过会陪薛楹一起去南美,会和她一起过接下来的每一次生日,会一直给她做饭……他都没有做到。
  他只能看着薛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她的目光飘浮,一字一顿,“江霁晗,我想过了。你之前提过的分手,我同意。”
  江霁晗那一刻切实地感受到什么叫自作自受,那日在心理医生刻意营造的氛围下,他第一次敞开心扉。
  “我常常觉得我自己很微小,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心理医生说:“或许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呢。我们都是普通人,以100分的标准评判,你早已超标;但你非要用1000分的标准,那很少有人可以实现。你的问题并不是自己做得不好,而是你看待事情太理想化了。”
  他确实理想主义,所以现在被现实社会敲打成泥。可又哪有什么感同身受,自己已经在深渊中挣扎,难道要把另一个人也拉下水吗?
  还有那个必要吗?
  他的脸色漠然无动,没有丝毫变幻,似乎和窗外的大雨融为一体。
  “对不起。”
  说出口的永远只有那三个字。
  不是他想说的,也不是她想听的。
  他们的爱情在那一场纷扰中落幕。
  她伤心远走,他遗憾原地。
  三个月的时间过得很慢,慢到每一次心痛都会持续很久很久。直到江霁晗在院里的公告栏上看到一封招手援非医生的通告。
  消沉已经的心绪再次翻涌,或许他还能再有一次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章完结了,后面只有非洲的故事了。emmm,或许还有一点穿插的回忆的小甜蜜,接下来都不虐了,我保证(顶锅盖逃跑)
第51章
  薛楹忍不住咳了几声,接过江霁晗递过来的温水,勉强压住喉咙间的痒意。
  她抬眸看过去,江霁晗的平静背后藏着隐秘的紧张,不止是清健的小臂处绷起的青筋,还有他似有闪躲的眼神。
  观察别人真是一件饶有兴趣的事情,只要被观察者不是自己。
  喉咙间的肿痛感越发强烈,薛楹手抵着额头,没什么精气神,“你别指望我现在说点什么东西来回应你。”
  江霁晗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没有,只是你想听我便告诉你。”
  “那之前为什么不说?”
  她看着桌面上那盘鲜亮诱人的柠檬鸡丝,酸甜可口,很是开胃,可她依然没有胃口。
  像已经知道酸甜的另一面是苦,值不值得为了这点苦去尝试味美的这道菜,她还没有答案。
  从在非洲遇到江霁晗开始,这个问题就一直悬在她的心上,过了几个月,她依然为此苦恼。
  “既然你嘴硬,那我们就换个问题,为什么分手?”
  两个问题都不好回答,江霁晗的视线在薛楹的脸上一寸一寸地挪过去,她白皙柔腻的肌肤,眼神坚毅执着,脸颊上带着点点因感冒而泛起的红晕。她的问题永远大胆直接,毫不忸怩。
  久封的寒冰在她的紧紧不移的注视下,滴滴融化。像落在深渊中的鸟雀窥见了一瞬间的太阳,也忍不住追逐那稍纵即逝的清光。
  “自卑。”江霁晗自嘲地笑,“我看到你和杨怀安坐在那里,谈笑风生,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失败,好像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薛楹眼眶潮热,终于得知困扰依旧的问题答案并没有让她有多少满足感,扑面而来的是旧事种种。亲密的,崩溃的,争吵的画面重回眼前,现实的无力感让她情绪低落,她的声音也跟着低哑下去,“那你为什么又要追来这里?”
  江霁晗低声轻笑,满是弄得化不开的愁绪,“因为我不仅自卑,还自私。这样卑劣的我依然妄想可以继续拥抱你。”
  薛楹怔住,身体僵硬地定住,然后再一个一个字重回回念他的说,从不解到接受,再到顿悟。她的眸底尽是复杂的情绪糅合而成的波澜,垂眸有水光一闪而过。
  她好像可以理解江霁晗那时的心情了,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我真的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吗?
  爱情,有时不仅会让自己卑微,也会无形之间抬高对方的位置。
  她一直以为爱情中没有什么相不相配,只有适不适合。
  在漫长的相处过程中,所有迹象都在暗示正面的那个答案,不过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吵过架的。
  那时江霁晗去外地培训快两个周了,正是两个人热恋期,却每天只能通过电话谈恋爱。
  尤其是在江霁晗不在的日子里,她才意识到,原来家里有这么多做不完的家务。
  一个人独居时,她很少在家里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店里,家里只是她一个暂时休息的场所。而和江霁晗住在一起之后,她也没注意过这件事,只是很多活动默默地从店里挪到了家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在电脑前工作。
  等到江霁晗短暂离开她才发现,原来总会有洗不完的碗,还有总是满着的垃圾桶,擦不完的地板。她总觉得昨天刚洗过碗,白天出门时刚倒过垃圾,明明没做什么却落了灰的地板。
  他的那间江景房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一个人住太过空荡,打理起来也太费劲。她晚上面对一个人灯火通明的房间,扑面而来的是清寂感和委屈感,平时一个人怎么都可以,但好像有了江霁晗之后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日通电话时,她只是随口一提,江霁晗的反应却出乎她意料。
  “楹楹,你不要动了,我回去会收拾的。”
  明明只是窸窣平常的话,可是听在薛楹耳中有些刺耳。她一边拖着吸尘器,一边回话,“又不是什么不能做的重活,你这样说得好像我柔弱不能自理一样。不过你的房子太大了,每天整理一遍真的好累。”原本自己住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打扫卫生,但怎么和江霁晗在一起之后就好像丧失了这项本领。
  “所以我说让你不要整理了,等我回去收拾。”江霁晗稍微放松了一点语气,“你店里忙了一天,没必要下班回来还要忙着打扫卫生。”
  “可是你之前不也是这么忙的,怎么换了我就不行了?”薛楹愤愤地把吸尘器功率开到最大,轰隆隆的电机声盖过了他的声音。
  “我带你回家也不是让你来给我做家务的。”江霁晗柔声说道,“大概再一个周我就回去了,乖,等我回去收拾,好吗?”
  “可我来你家也不来当不问世事的小公主的啊?”薛楹关掉吸尘器的开关,坐在躺椅上,“总不能你不在家,我日子都不过了吧。饭也不吃,家务也不做,就只能掰着手指等你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霁晗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出发点只是不想让薛楹在家里可以无拘无束,不要过分劳累,但不知怎么就话赶话对到了一起,隐隐有了吵架的趋势。
  这大概就是距离带来的信息差。
  薛楹的脸贴近手机屏幕,委屈的双眼像沾着水滴的黑葡萄,“我好想你啊。”
  江霁晗的面容都柔软了下来,“我也想你。”
  脉脉深情的黑眸,眼底满满都是她。
  “要不我去找你吧。”薛楹突发奇想,“最近店里也不是很忙,我去找你,好不好?”
  薛楹当即打开订票软件,已经开始搜索去往江霁晗培训城市的机票。
  “别闹,楹楹。”江霁晗无奈地笑,“我是来培训的,还要带着女朋友过来,影响多不好。”
  薛楹悻悻地关掉订票软件,丧着脸,“带女朋友怎么就影响不好了?大不了我可以待在你的房间里,不出门,这样别人也看不到。”
  “我住的是双人间。”江霁晗看着那端明显不悦的薛楹,“再等一个周,我就回去了,别折腾了好吗?”
  “怎么就折腾了?”薛楹有些炸毛,“你不在家,我做家务,你也不让做;那我要去找你,你也不让去。那我能做什么?就在家里躺上一个周等你回来?”
  “楹楹……”
  “不想和你说了,烦死了。”薛楹生气地挂断电话,拒绝再次沟通。
  江霁晗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半晌没反应过来。
  薛楹脾气一向很好,待人亲和,他们平时一向好商好量,即便因为医院的琐事而失约,她也理解他的工作性质,从未有怨言。交往这么久,江霁晗还没见她发过脾气。
  气恼地将手机扔去沙发,薛楹拿起躺椅上的抱枕盖在自己头上,那上面还残留着清淡的柠檬香。
  薛楹知道自己这通脾气发得毫无来由,可是半个月的分离已经让她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江霁晗的种种关心到换到现在这种时候,只剩下烦躁。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在恋爱中是否正常,但她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每天只隔着手机聊些日常的琐碎事情,互道早安晚安,像是一场虚幻的镜花雪月。时常让薛楹有种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的错觉。
  白日里,杨怀安见她心神不宁,还似有深意地说:“不过是只分开两个周,有什么好想念的?学姐如果你一直惦记着他,说明你对他是不信任的。那么这份不信任到底出自哪里,就需要你好好想想了。”
  薛楹本就烦躁,听他这话就更烦躁了,“要我想什么?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好好说,别说半句藏三句,挺没意思的。”
  杨怀安被她的反应吓得不敢说了,只得卖可怜,“学姐,你跟江医生分开怎么还拿我出气。”
  薛楹不理他,她的这位学弟原本也不是这种喜欢讲人是非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总喜欢说些和江霁晗相关的似是而非的话,提醒过他几次也还是阴阳怪气。杨怀安见她脸色不对,连忙给嘴上拉拉链,不敢再说话了。
  薛楹把脸上的抱枕一扔,又爬到沙发上去捞自己的手机,她知道是自己乱发脾气,但又不想道歉。打开微信,看到江霁晗的聊天框还停留在他们上一个挂断的电话,不由得又火冒三丈。
  去浴室冲了个澡,火气勉强消散时,门铃响了。
  薛楹眼睛睁圆,直觉是江霁晗送来的惊喜。
  开门,却只看到外卖小哥。
  她扁了扁嘴,接过外卖袋子,是一碗桂圆玫瑰炖雪蛤。
  手机也适时收到了他的讯息,“本来想明早给你点的,可是又怕你生气一晚上睡不好,如果不想喝就放进冰箱里明早再喝吧。我会很快回去陪你的,乖宝。”
  薛楹抿了抿唇,压住忍不住翘起的嘴角。
  后来,她也只记得那碗汤的甜。
  甜进心里。
  那些争吵的莫名缘由,早就抛之脑后。
  想到这里,薛楹再度拿起筷子,挑了一块完整的柠檬片放进嘴里,入口是酸得倒牙的刺激,她的眼泪几乎要被逼出来,口水不断地分泌,试图冲淡满口的酸味。满满的,从弥漫的酸意中品咂出点甜,只一点点就盖过了铺天盖地的酸。而后是苦苦的后劲,围着涩涩的感觉,和残留的酸混在一起,直冲脑门,余味绵长。
  “那现在呢?”薛楹抬起头,眼尾是显而易见的一抹殷红。
  “现在只想重新找回我人生的意义。”
  “又来?”
  江霁晗笑,“童靓的手术很成功,身体也逐渐恢复健康;医院最后还是和李文忠一家和解了,赔了一部分钱,比之前谈的那个价格还要低;好像所有事情都圆满了,除了我们。”
  “但是后来我才反应过来,其实那些事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的。我最在意的人已经被我弄丢了,我也想给我们两个人求个圆满的结局,所以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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