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绥晏眼神冷厉,紧握缰绳控制马儿躲避。
他抬眸侧目望了一眼,山壁倾斜,泥石滚落速度加快,趁着还未完全坍塌,他手上加重力道,马鞭一甩,驱使马儿加快。
祝为错吞了吞口水,闭上了眼睛,抱住程绥晏。
若是保持这个速度,或许还可以逃过去,可这匹马连跑了两天,此时更是无力。
前方大量滚落的石头冲他们袭来,马儿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极尽发力。
耳边雨声残响,几息之间过得甚是艰难。
眼看着终于要穿过这片坍塌区,几块坚石正好打中了马前蹄,极尽力气的马腿一软,整个朝河岸歪去。
虽然祝为错闭上了眼睛,也能感知到危险来临,她不禁抓住程绥晏的衣服,打了建设部。
她抬头,皆是泥泞的岩土,泥石滚滚,喘息之时,已经涌到眼前,即将吞噬他们。
她心率飙升,眼中充满了惶恐,想要说话,声音却堵在嗓子口,发不出来。
见此,程绥晏撒了缰绳,电光石火之间,他揽住祝为错的腰将人抱住,看到了前面逃离滑坡区的浮生。
正好浮生发现身后的动静不对,立马回头奔了过来。
程绥晏将人抱起,而祝为错的手还在紧紧抓住他,松不开,他冷静在她耳边低声道:“郡主,松开手。”
祝为错闻言睁大了眼睛。
他这是要将她丢下了么?
她愣愣,时间不等人,程绥晏发力扯开她的手,用力将怀中人推了出去。
她回神,已经扑倒在地,泥石流最终翻涌停留在她脚边,放过了她。
她怔愣回头,泥石堆积成的山,雨水击打在上面,与泥土一同留下,沾染了她浸湿的一群。
满目望去,却找不见另一人的身影了。
程绥晏呢?
被泥石流淹没了?
她顾不得被自己在地上被擦伤连忙跑过去。
“程绥晏!”
浮生这时候震惊地翻身下马,“郡......郡主,我家公子呢?”
祝为错没理他,徒手扒着堆积的山石,双手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程绥晏!”声音不禁颤动,“你在哪!”
除了滔天的雨声,没无人应她。
“程绥晏,你不要吓我,我胆子很小,不禁吓的……”
越喊她越迷茫,心头也满上一层恐惧。
他若是......真的死了,她......就相当于背负了一条人命。
浮生见此,也顾不得其他,随着祝为错一同扒着山石,一边呼喊,试图能得到应声。
没过多久,祝为错突然反应过来,她的目光放在了水面。
大量泥石涌入河中,河水变得浑浊不堪。
她狼狈地从地上起来,跳进了河里。
这次有了准备,她能顺利地在水面浮起来。
她憋了一口气,钻到水中,往深处游过去。
汹涌的河水并不平静,她吃力地水中前进,终于在快窒息之时让她看到了那匹落水的马以及昏迷的程绥晏。
他还在不断往下沉,浑浊的河水遮挡视线,看得并不真切。
祝为错紧握拳头,换了一口气,朝他游过去,将不断下沉的人拥住。
在水中难以使力,不知她废了多大的力气才阻止两人继续下沉,接着艰难地将人带上岸边。
浮生还在一边扒着石头,听到这边的动静,看到她将公子带了回来,迅速跑过去将两人从水中捞了上来。
程绥晏双眼紧闭,额头的伤口被水浸泡的泛白,看似没有一丝生命迹象。
他应该是被石头砸到额头才昏了过去。
浮生正要将程绥晏也扶着坐了起来,颤声喊道:“公子......公子?”
祝为错赶紧拦住了他,急忙出声,“别动!别动他!”
她强撑着力气将人放到平坦的地上,回想着前世的坐心肺复苏的手法,她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放在他胸口,开始按压,按着比例进行按压和人工呼吸。
唇上有了陌生的触感,祝为错压下心中的异样,不敢分心,专心救人。
浮生在一旁想帮忙,却又无从下手,只能在一边干看着。
“郡......郡主,你......”
他见她这放肆大胆的动作,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并未说什么,非礼勿视地低下了头。
不知祝为错按了多久,也不知她额头留下的雨水还是汗水。
她用余光注意着程绥晏的胸口起伏,可仍然未见他有转醒的迹象。
祝为错心中越发着急,也越发不安,强忍着这些,进行第二次心肺复苏。
就连嘴唇都快麻木了,这才见地上的人才慢慢转醒,程绥晏缓缓睁开眼睛,便见到浑身湿透狼狈的女孩紧贴着他,唇边传来柔软的触感。
他怔愣。
祝为错见人睁开了眼睛,立刻松了一口气,终于坚持不下去了,放开手跪坐在地上,瘫在一旁,靠着树根艰难地喘着气。
程绥晏来不及反应,鼻腔和胸腔泛着疼痛,忍不住咳嗽起来。
浮生听到声音抬起来头,看到人醒来,惊喜地扑了上去,“公子,公子,你终于醒了。”
“……起开。”程绥晏从咳嗽的间隙中艰难吐出两个字。
压得难受。
浮生知道自己过于莽撞,连忙退了下来。
等祝为错缓过来,程绥晏咳嗽也停了下来。
祝为错用手撑着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蹲下,“程绥晏,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程绥晏目光幽深,望着她默了一瞬,随后摇了摇头。
“多谢郡主。”他道。
“谢个——”
不知怎么,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情绪,像是怒气又像是其他。
祝为错骂人的话及时顿住,面无表情接道,“应该的。”
两人实现交汇,这次并未有一人躲闪,但也都看不懂对方眸中暗含的情绪。
雨水冲刷着泥土,原本透亮的雨滴变得泥泞。
天边的光线即将被吞噬,这边不能再多待,最好赶紧离开。
“浮生,将你家公子扶起来。”祝为错一人扶不动,喊来浮生帮忙。
还未等浮生伸手,程绥晏已经借力站了起来,“走吧。”
祝为错望着他,“你们之前打算去的地方在哪?”
“……我未进京之前住的地方。”
“你家?”祝为错惊讶。
“嗯。”
祝为错敛眉扶着他,语气还有些疑惑,“那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
见他又不答话,她瞥了他一眼,“远么,马没了,我们徒步去?”
浮生这时候凑了上来,“我知道,有条小路,但路途坎坷崎岖,很难行走。”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浮生这么一想,也是。
祝为错扭头,“你能走吗,我扶着你。”
“嗯。”
光线被黑暗吞尽,没有半颗星子照亮,想要看清前方的路更加艰难。
“程绥晏,你连自己家在哪都需要人带路?”
两人在后边相互搀扶着,慢慢跟着,祝为错忍不住问道。
“……我只是从未走过这条路。”
“哦,你不认路。”
“我……多走几次就知道了。”他扭过头反驳。
后面的两人跟着浮生在离了这条官道,左拐右拐又钻进一片林子中,浮生在前面开路,几人深一脚浅一脚总算穿过了这片树林。
不远处分散着几处人家,隐隐约约还亮着烛光。
见此,云泽郡主以为也快到了,可没想到浮生看也不看一眼继续往山上走。
直至后半夜,浮生才长叹一口气,“总算是到了。”
一片竹林遮挡了祝为错的视线,耳边被雨打竹叶的声音覆盖,身边的程绥晏闭上了眼睛,早已昏了过去,全身力气都搭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小姐:好像发现了什么
第21章 造反倒计时
她绕过竹林后,一座朴素的木制宅子坐落在此。
浮生忙上前开门,点了烛火,将昏迷的程绥晏安置好。
几人衣物没有一处是干净的,祝为错将自己被浸透的衣裙拧干,倚着门休息了一会,膝盖和手臂的擦伤处泛着疼痛,此时根本使不上来力。
浮生从程绥晏房间出来后,看见她问道:“郡主,您的衣服......”
这里好些日子不住人,自然也没有姑娘家用的衣物。
她闭着眼睛,“就这样先凑合凑合。”
“你家公子怎么样了?”
“公子他还在昏迷中。”浮生一张圆脸布满了愁容。
祝为错拧眉,越过浮生,走进房间。
烛火在不断跳跃,两人的影子时不时地相互交叠,她坐到床前低头看他。
有了烛光,程绥晏的伤势能看得更清楚了些,不止额头的伤口,手上肩膀的伤口也沾红了刚换的亵衣。
面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她伸手掀开了他衣袖,见这些伤口还未清理。
转头望向门外,见浮生在门口来回穿梭也不知在干什么,“浮生,你怎么不处理他的伤口?”
浮生闻言手中抱着盆和帕子小跑进来,“我去准备去了。”
“......”祝为错抿唇给浮生让了位置,“你来。”
她站在后面默默看着浮生笨手笨脚地处理伤口,下手不知轻重,惹得昏迷中的成绥晏忍不住皱眉。
“你起来,还是我来。”
浮生听话地将帕子递给她。
慌忙了许久,天渐渐放亮,才将人的伤口彻底清理好,但床上的人仍然双目紧闭,只是脸色不再泛白,反而有些潮红。
祝为错看着奇怪,刚把手覆上去便感觉到一股热气。
发热了。
她又将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比了比,能明显地感觉到差异。
她换了一盆水,拧干了帕子敷在他额头上,又唤来浮生趁着天亮,去请大夫。
屋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只剩屋檐滴滴答答溅起水花。
没多久就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一位留着白胡子的老人拿着药箱被浮生连说带劝的哄到了山上来,气喘吁吁地停在门前。
“郡主,人来了。”浮生朝屋里喊了一声。
原本还不情愿上山的大夫,听见这话睁大了眼睛,态度连忙恭敬了不少。
祝为错懒得计较这些,带着人到了程绥晏跟前,“还请大夫好好看看。”
“草民一定,一定。”
说完,白胡子老大夫便开始把脉,表情逐渐凝重,最后叹了一口气,最后沉默着开了药方,“草民尽力了,剩下的就看这位公子的造化了。”
祝为错一惊,连忙拦住要走的大夫,道:“大夫,这可不能看造化,您在想想别的办法行不行?”
他将她推离危险之外,她也不能扔下他不顾。
浮生的脸色也跟着变化,用身体把门拦住,“大夫,你行行好,再看看吧。”
老大夫被拦在了屋里,一脸为难,“贵人,您就算是这样,草民也无能为力,能做的就是开个药方,其他的只能看天意了。”
浮生见此低下头,也知道阻拦不了,给了银子后便让了路。
老大夫出了门后,又想起来什么,随即道:“屋里那位贵人我脸色苍白,这是寒气入体了吧,草民给开些药,免得日后愈发严重。”
浮生点了点头,郡主一直在忙着,连自己的伤都没顾上。
他拿着两张药方看了几眼,迅速下山去买药。
院中已经没了声音,祝为错接着用帕子帮程绥晏擦拭,试图帮他降温。
不知不觉忙到午后,天仍然阴沉沉的,云层压住屋顶。
浮生总算是拎着药回来了,顺带了吃食,“郡主,你忙慌了一晚了,吃些东西,剩下的我来。”
祝为错摇了摇头,接过他手中的白饼咬了一口,“先去熬药。”
浮生遇到正经事,并不含糊,等到祝为错将手中的饼啃完,他已经端了两碗走了进来,“郡主,药。”
祝为错愣住,“怎么有两碗?”
“您一碗,公子一碗。”
祝为错嘴角紧抿,一脸抗拒,苦哈哈道:“我现在还好,不用喝药。”
还没等浮生继续劝,祝为错已经拿起了药碗将浮生推了出去,“我先帮你家公子喝药。”
浮生愣愣地端着黑乎乎的药,看着迅速关上的房门。
......
这郡主怎么和公子一样不喜欢喝药。
若是公子醒着,今日说不定就是端着两碗药被推了出来。
祝为错屏住呼吸用勺子搅着汤药,挖起一勺药送入程绥晏口中,可惜她从未做过这般事情,加之在昏迷之中的程绥晏也抗拒喝药,这药还未送入口中就流出来了。
程绥晏皱着眉头,抿紧了唇。
“......”
祝为错眯了眯眼睛,这样可不行。
她笑了笑将药碗放到一边,伸出手捏住程绥晏的两颊,被迫他启唇。
这样就好办了。
她一勺一勺将药“粗暴”地灌了进去,直到碗中空荡荡,她才松开手。
祝为错满意地放下勺子,坐在小板凳上休息。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照顾人,给她点面子,赶紧醒吧。
忙了快一天了,还没休息过,她此刻也撑不住了,眼睛一眨一眨最终闭上了。
这一觉一睡就睡到了傍晚,她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半睁着眼睛伸出手胡乱地摸了摸床上的人,感觉的床上的人出了汗,渐渐退了温,她放下了心又睡过去了。
半夜时分,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他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用手撑着坐了起来。
烛火燃了半夜,烛芯弯了下来,并不是很明亮,照的房间昏暗。
但借着这点烛光也能看清床边趴了一个小人,沉睡在梦中,这衣裙还带着泥渍怕是还未换过衣服。
他垂眸,伸出手摸了摸床边的人儿,却摸到了一片冰凉。
半干的衣裙,凌乱的头发,难受的面容,他心下沉了沉。单衣睡了半夜,第二日起来定然要生病。
他忍着肩膀的疼痛,下了床,打算将人抱上床,只是在碰到她半干的衣裙时犯了难,手指弯了弯。
他弯腰轻拍了拍祝为错,“郡主,郡主。”
祝为错被人吵醒,拍走了肩膀的手,扭头继续睡。
程绥晏不禁弯唇,声音大了些,“祝为错。”
太久没被人叫过名字,祝为错睁开眼睛,一个面色苍白的人站在眼前,一身白色亵衣还带些血迹,她睁大了眼睛,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