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如此强硬,也从未如此轻松,更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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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最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陈升平打来电话,愤怒地喊叫着。
她没有反驳什么就挂断了电话,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
她不想让星星成为第二个她。
只是,她有点累。
一辆卡宴开过去,跟梁遇唯的那辆车颜色一样。
陈最有一瞬失神。
红灯,车子停在路口,她才发现是个外地车牌。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一刻忽然想到他。
盛惠的来电打断了思绪,问她是不是在上班。
陈最说:“早上请假了,怎么了?”
盛惠问:“你干嘛去了?”
“星星学校里的事。”陈最听出盛惠有话对她说,便问,“找我有事?”
盛惠迟疑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你了,有空来我家聚聚?”
第9章
梁遇唯路过企划部办公区,随口问了句工作进展。
这两天梁总似乎心情不佳,那张俊脸总是冷的,大家都不敢惹他。
企划部负责人很有眼色地过来汇报工作。
梁遇唯点点头,又问:“跟荔美术馆聊的怎么样了?”
“加上那边的馆长助理了,但目前她还没说话,下午我再催一催。”
整个办公室都屏气凝神。
只见梁遇唯手抄口袋,什么也没说,便回了办公室。
午饭时间,周墨对暗号似的敲了几次门。
梁遇唯在办公室,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门把手被转动,周墨吊儿郎当地探了半个脑袋进来。
“办公室气压够低的。”周墨调侃道,“你确定你能呼吸得过来?”
梁遇唯懒懒地掀起眼皮:“有事?”
周墨自己找沙发坐下:“梁总又是发火,又是不吃饭,思春呢?”
梁遇唯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工作中:“没正事就滚出去。”
“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正事,你帮我判断判断。”周墨眨了眨眼睛,假意思考,“有个人呢,昨天半夜打来电话,让我帮忙查个人……”
梁遇唯倏地抬头:“有结果了?”
周墨打量他几眼,卖关子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梁遇唯了解他的德行,没有讲话。
周墨随手拿起他办公桌上一个球形摆件,抛起又接住:“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周墨在查的过程中,发现陈最在荔美术馆工作。而前不久,梁遇唯拜托他查未来天成的合作方,也有荔美术馆出现。
周墨是个人精,立刻就嗅到了两件事的关联。
他认识梁遇唯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他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
“太难回答?那换一个。你们班里那么多人,你怎么偏偏找我?我一个外校的,还得拐着弯去查你的老同学。”
梁遇唯揉了揉山根,声音充满倦意:“我只相信你……”
周墨一怔,收起玩笑的表情:“你猜得没错,她确实有个妹妹。”
梁遇唯眉头微动,“嗯”了一声。
周墨接着说:“她父母很早就离婚,又各自再婚了。她跟父母关系一般,谁也没跟,就这样。对了,她这个妹妹一只手天生有残疾,还有哮喘。”周墨看了一眼梁遇唯的反应,叹了口气,“也是挺惨的。”
难怪她随身带着哮喘药。
陈最父母的婚姻状况,梁遇唯在高中时就大概知晓。但并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
“如果孩子真是她的……”周墨试探道,“你怎么想?”
梁遇唯没有回答。
他莫名烦躁。当时他就坐在陈最身边,听着她跟一个孩子打电话,而她完全没有告诉他真相的打算。
“行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周墨将那个摆件上的小球物归原主,顺便越过桌子,拍了拍梁遇唯的肩。
“谢谢。”梁遇唯冲他点点头,“明天请你吃饭。”
周墨站直身体,理了理衣服,默不作声,看了一眼梁遇唯。
梁遇唯抬头,发现周墨还没出去,便问:“还有事?”
“那个,哥们没机会了是吗?”
梁遇唯抬眼看他,虽然没说话,但周墨从中读出了五个字,死了这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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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班的同学群活跃过一阵,又归于平静。
谁也没想到,在老张去世这个重磅消息之后,会再抛出一枚消息核弹。
一个名叫“王先森请指教”的人在群里发了条几十秒的视频。视频镜头摇摇晃晃,似乎是在一个办公室里,一个年轻女人正在跟一男一女对峙。
发完那条视频,那人还配了句话: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一开始,还没人反应,直到有人认出视频中的人是陈最。
于是,再看那八个字,多少带了点讽刺的意思。
发现是陈最,大家一致来了兴趣。
尘、埃:这是在哪儿?
王先森请指教:千林小学,老师办公室,咱们的美女老同学说老师苛待她孩子,据理力争呢。
小丸子:这视频哪儿来的?她都有孩子了?
王先森请指教:我侄子的家长群里发的,说是有一家长在老师办公吵架。我一看,这不是她么?
尘、埃:你侄子多大了?
王先森请指教:二年级。
Meng:二年级?我的天,大二她就生孩子了?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吧?
小丸子:行还是陈大美女行,总是源源不断地给我们提供新素材,甘拜下风。
Meng:原来纯是装出来的。
小丸子:你第一天知道啊?她以前不就这样吗?
尘、埃:@盛惠惠惠,你不是跟她关系好吗,你清楚吗?
班长:大家文明交流哈,没有根据的事不要乱说。
……
梁遇唯也看到了那条视频。
当时他正在开会,微信突然弹出一条消息。几分钟后,消息疯了一般地弹出,他不得不临时关掉了微信的提醒功能。
会议结束后,他心里隐隐不安,走到天台,第一时间翻看了聊天记录。
太阳晒得他眼皮发烫。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陈最。
印象中,她大多时候是沉默的,冷淡的,游离的。
漂亮是她与生俱来的特权,而她从不使用,反而成了别人伤害她的理由。
那些伤害她的流言,她好像从来都无所谓,她不去辩解,不去反驳,哪怕她已经千疮百孔。
群里不堪的对话,他只看了几句就愤怒得想砸手机。如果陈最看到会怎么样呢?大概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吧。
而视频中的她,强硬,坚决。
她从未为了她自己这样争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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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最还不知道自己在群里已经变成了未婚妈妈。
下班后,她赶去盛惠家里,盛惠做了一桌子菜在等她。
“蒋司尧今天加班,你正好试试伴娘服。”盛惠从卧室里取出一条裙子,“我特意给你选了可以遮住手臂的款。”
陈最说了句谢谢。
浅绿色的缎面裙子,衬得她皮肤雪白。
“真漂亮。”盛惠忍不住在她脸颊轻捏了一下,指尖抚过她的黑眼圈,“就是看着有点累,没睡好吗?”
陈最自己去照镜子:“没那么严重吧……”
盛惠跟在她身后,倚着墙边问:“陈最,你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怎么了?”陈最在镜中跟盛惠对视。
“你说去星星学校,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负星星了?”
陈最简单说了下星星在学校的遭遇。
“星星真可怜,我看那老师也是故意的。”
陈最理了理裙摆,点点头:“嗯,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盛惠看了一眼陈最的脸,欲言又止:“不过……”
陈最停下手上的动作,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又不是她妈,还是少管一点为好,不然别人还以为她是你女儿。”盛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跟她对视。
陈最看了盛惠一眼,转身去换衣服了。
她换完衣服出来,才说:“别人怎么看,有那么重要吗?我又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他们对我也不重要。”
盛惠无话可说,讪讪笑了一下。
两人刚坐下吃饭,陈最忽然收到梁遇唯的消息。
他并未打招呼或寒暄,直接问她人在哪。
她回复:在盛惠家吃饭……
梁遇唯:定位发我。
他要来找她?
她不解,回复道:你要干什么?
梁遇唯也回得简短:有事,见面说。
陈最看他像是真有事的样子,便把定位发了过去。
梁遇唯回复:二十分钟后下楼。
盛惠瞥了眼陈最的手机,她用的是防窥膜,什么都没看到,只有满眼花。
盛惠用下巴点了点:“谁啊?”
陈最想了想,说谎道:“同事,一会要送个东西过来,我下去取。”
盛惠一提起陈最的工作便又来气,絮絮叨叨,指责乔森太严苛。
陈最不知梁遇唯找自己是什么事,猜了一圈,突然想起,她加了E.M Block企划部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却还没来得及沟通。
二十分钟后,陈最下楼。
刚出小区,她就看到了梁遇唯高挺的身影,他手抄口袋等在路边,似乎已经到了一会儿了。
看见陈最,他径直朝她走过来。
陈最迎上去,挤出点笑,跟他解释道:“我家里有点私事请假了,没来得及跟你们企划部的人沟通……”
梁遇唯沉着脸,打断她的话:“车上说。”
“嗯?”
下一秒,梁遇唯已经替她打开了副驾的门。
她回头看他一眼,他默不作声,用眼神示意她上去。
他们之间有些低气压,梁遇唯好像并不是为了工作的事而来。他这一系列操作让她感到莫名其妙,她便站着没有动。
两人对峙般站着。
梁遇唯做了个深呼吸,冷冷道:“为什么不解释?”
陈最眨了眨眼。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不解释那是你妹妹不是你女儿?别人怎么说,你就这么无所谓?”
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她从来不会为自己辩解些什么。
陈最看了梁遇唯一眼,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水。她知道,同事的话他确实听到了。
她轻飘飘地说:“跟那帮烂人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们有什么值得我解释的?”
梁遇唯胸口像是堵了块什么东西。
他面无表情地扯开车门,发动车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子在夕阳中疾驰,梁遇唯忍不住冷笑一声。
很好,她都没有在乎的人。
第10章
陈最并不是没有解释过,而是解释无用。
高中时期,看不惯陈最的人有很多。
具体起因,大概是有人发现,只有她可以在夏天还穿春季的长袖校服,班主任张老师也并不会管。
后来又有人发现,她的成绩只是中上,却用的是保送生的学号。
市一中的学号分三种,保送生,普通生,还有通过各种关系塞进来的学生。
保送生来自全市各个重点初中,根据中考成绩,陈最的分数进不了市一中,更不要说保送了。
于是各种各样的猜测随之而来,她跟张老师的“故事”也是那时候开始流传。
学习高压之下,这种级别八卦相当于重口调味剂。
青春期的少女,对身体上拥有大面积疤痕这件事,敏感而自卑。
当时的她并没有勇气将实话道出,只能说是身体原因。
当然,没有人信。
无论陈最怎么解释,也只能换来一句轻飘飘的“我们又没说什么,你这是干嘛呀”。
虽然时隔十余年,那段记忆依旧清晰。
一日课间,有几个人围在教室里,旁若无人地讨论有关陈最的话题。
陈最无奈,跑出去躲清净,在走到教室门口时,听见梁遇唯沉沉的声音问那群人:“你们很闲?”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将陈最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她摇摇头,冷笑一声。
大概是她给记忆上了滤镜,梁遇唯哪是为她说话,公子哥乐善好施罢了。
梁遇唯一路开回去,车里莫名其妙的闷,他降下车窗。
傍晚的风灌进来,车里瞬间被噪音填满,如同高中时嘈杂得让人烦躁的课间。
梁遇唯靠路边停车,在副驾乱翻一通,翻到周墨之前落下的半包烟。
他早就戒了,但眼下的状况让他想抽一根。
半截记忆跟着指间的烟飘到眼前。
当初班里小团体众多,还有人专门研究陈最的一举一动,专挑陈最在的时候说闲话。在他们看来,当着当事人的面调侃最有趣。
陈最在别人不堪的言语中离开教室,梁遇唯看不惯,也看不得。
打篮球时,男生们仍热衷于没有根据的八卦话题,梁遇唯发了狠,用力将篮球砸出去,击中始作俑者的后背:“能别他妈说别人闲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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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惠看陈最有些心不在焉,便问她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么事。
陈最摇头,没说什么。
夹了几口菜后,她随口问了句:“梁遇唯这人,怎么样啊?”
盛惠一脸不解,梁遇唯可是校草诶,因为太帅,名声大得都到外校去了。
她这个同班同学竟然还问这种问题。
盛惠嘴里塞了吃的,含混不清地说:“就挺帅的啊,成绩好家里还有钱,但是不摆谱,人挺好的。”
看陈最没什么反应,盛惠又追问了句:“怎么想起问他了。”
“没什么。”
盛惠狐疑,正想接着聊下去,门口一阵响动,蒋司尧回来了。
在玄关处换鞋时,蒋司尧的声音先传了进来:“惠惠,你看咱同学群了吗?”
盛惠快速看了陈最一眼,以为蒋司尧要说大家讨论陈最的事,便抢在蒋司尧下一句开口前说:“陈最来咱家吃饭了。”
玄关处安静了一秒,蒋司尧声音如常:“群里几分钟前才说的,你没看群吧?”
盛惠这才伸手去摸手机,才发现手机在卧室充电。
她仰起脸问:“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