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喝茶,不料巧妹从里间冒出来,伶牙俐嘴的打趣道:“好个‘寄予厚望’啊,叫人望而...却步。”
巧妹满脸笑意,故意拖着长音说。
穗穗知她有意捉弄自己,起身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嗔笑道:“好啊,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听墙角了,待我告诉阿叔去!”
她作势就要走。
巧妹连忙拉住她,“诶,别别别,平日只你打趣我惯了,难道不兴别人也逗逗你了?”
“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还计较上了!”穗穗笑道:“什么时候来的,躲在屋里这么久,我竟不知。”
巧妹拉她坐下,道:“我来有一阵了,是你太忙,哪里顾得上我。”
穗穗笑瞪了她一眼,“再这样说,我就真的生气了啊。”
巧妹调皮的眨了眨眼。
穗穗言归正传,低声道:“听说过两天,雯媒婆要上你家去说亲去,她这个人做媒倒是有一说一,不过保险起见,到时还得让婶子和我娘先去探探虚实。”
巧妹闻言,明媚的神色瞬时暗沉了几分,勉力点了点头,道:“我倒很羡慕你,爹娘通情达理,不似我家,生怕我嫁不出去,误了两个弟弟成亲。”
说完,她垂头丧气的趴在案上。
穗穗亦沉了口气,这里世俗的规矩就是,长子女没有成家,后边的弟妹就不能越矩,而巧妹正好是长女,如今十八有余,在村里待嫁的姑娘中,年岁是偏大的了。
不过,她是知道的,巧妹并非不想嫁,莫非还在等那个叫宴清的?
这人正是雯媒婆之前说给巧妹的,但被吕婆子从中作梗,愣给拆散了。
穗穗看着巧妹,琢磨了会,还是问道:“巧妹,你,是不是还记着那……宴清公子呢?”
巧妹一听心事被戳穿,又羞又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但怔愣了好一会,也没说出半句话来,只忧郁又空洞的看着外面,喃喃自嘲道:“有什么好记不记着的,估计人家已经成婚,早忘了别人罢。”
如若不然,那吕婆子的事情都过去一年了,怎也不见宴家来提亲呢!
这些话巧妹没说出来,只神色暗淡的想了想。
穗穗见状,心里有底了,难怪这丫不喜别人做媒,原来此间是有隐情的。
她微笑道:“好啦,大好的黄花姑娘,可不兴唉声叹气的啊,你莫不是忘了那得道高僧的教导了!”
巧妹闻言,这才直起腰来,道:“说的是,你提醒我了,我不陪你说话了。”
说罢,她起身去,一边小跑,一边喊道:“三宝,藏好了吗,小姨可来找咯!”
穗穗笑了笑,不禁琢磨起那宴清来。
晚上,她私下和爹娘说起这事,商量着去打探下那宴清的现况。
翠芳是看着巧妹长大的,一直留心着她的归宿问题,这下听穗穗说起,才恍然大悟道:“难怪这丫头不愿说亲,原来是这么回事呢。”
穗穗叮嘱道:“爹、娘,这件事在外可半句也不能说,事关巧妹的名声呢。”
翠芳道:“这是自然的,放心。”
常英也点头,感慨道:“巧妹这丫头伶俐又懂事,也是因为我们家才把婚事耽搁了,现在我们家越过越好,不能叫这丫头和大庚家寒了心才是。”
“老爹说的极是!”穗穗知道爹娘待巧妹是很好的,平时也不喜说人长短,所以才与他们商量这件事。
翠芳道:“那明天,我带篮鸡蛋,再去割块肉,给雯媒婆送去,大约问问那宴清家中所在,到时,再去那边去打听打听。”
穗穗寻思道:“这样只怕不妥,那雯媒婆过两天要去给巧妹说亲,此时去她那打探宴清,难免叫她多心,如果那宴清当真已婚,岂不又耽误了巧妹这一桩?”
“我也是这个想法。”常英道:“不过,族长应该知道,这个交给我罢,我肯定滴水不漏的打听得住址来。”
穗穗是知道老爹的,他虽老实憨厚,但做人做事,却有自己的一套,便叮嘱道:“好,千万不可让族长,或者晏家知道这件事是和巧妹有关。”
常英点头:“放心吧。”
这件事,成了穗穗心里最牵挂的了。
当晚,她就做了个梦,梦到池中海棠并蒂花开,有对正在戏水的鸳鸯,被一记冷棒蓦然惊散,各自离飞。
穗穗一直守在池边,不知蹉跎了多久,终于又看到一只鸳鸯停落在水面,左顾右盼。
忽然一阵清风过,不仅吹绿了岸边的垂柳,连池中的海棠也并蒂而开,穗穗正觉得这景象惊奇,只听一声“呱呱”的鸳鸯叫,又飞来一只鸳鸯,落水在方才那只旁边,又是引颈高歌,又是搔首弄姿,明显在求偶。
不多时,便见这对色彩斑斓、又极其绚丽的鸳鸯,开始在水面嬉戏、追逐、并肩畅游,时而发出低沉而柔美的叫声,好像在窃窃私语哩。
穗穗正为他们高兴,竟后知后觉的从梦中醒了,她看向内侧的三宝,孩子还在睡着哩。
穗穗还清楚的记得那个梦,那绿了的柳树,和并蒂开花的海棠仿佛就在眼前。
“好久没做这样的梦了!”穗穗感叹了声,这样清晰的梦,还是刚来这里的时候,有梦到过两次,后来就再没有做过这样梦,往往都是醒来就忘了的。
莫非这梦也有预示性?穗穗琢磨着,这梦应该是好的预示吧,只是那鸳鸯,莫非是指巧妹?
穗穗笑了笑,巧妹有幸碰到高僧点悟,本就是有福之人,兼之她心地良善,常跟自己在药堂照顾病弱老小,想来人生就算有些波折,应当不会差到哪里去。
第73章 乔装布施缘
穗穗这个梦,果有预兆。
上午,常英去了趟族长家后,和阿宽同去晏家打探,带回来两个消息。
真正是一好一坏,好消息是:那宴清至今确未成婚;坏消息是:因他爹娘不让其与巧妹成婚后,日日郁闷寡欢,后来竟生了场大病,在床上躺了一年多,他父母四处求医,也不见好转!
“这世上,竟真有如此痴情的男子,少见!”穗穗奇道:“不过,吕婆子污蔑巧妹的事,一年前就澄清了,他既是因心病所困,为何不来提亲?”
常英叹气道:“自那宴清病后,他爹娘对巧妹和媒婆的成见更深,咒怨都来不及,哪还有提亲的心思。”
“看来要想解决这档事,还得先治好他的病啊。”穗穗思索道。
翠芳在旁说道:“他爹娘当真四处求医了吗,乐宝治好了那么多疑难杂症,在这地方,不说‘无人不知’这种大话,那也算小有名气的,怎么也没见他们来过呢。”
说到这,常英脸上显出几分生气来,“当初那吕婆子跑去晏家,把巧妹和乐宝都攀诬了个遍,后来虽然澄清了,但那晏家冲的人,对我们两家还是颇有成见,又怎会来请乐宝去看病。”
穗穗忙宽慰了老爹几句,道:“这偏见的根源,也在那宴清的病上,只要我们把他的病好了,这些成见自然也就没有了。”
翠芳忙道:“乐宝,莫非你要亲自上门?”
穗穗思忖道:“这些消息究竟是打听来的,不知晏家到底实情几何,想要弄清楚,还得亲去他府中看看才知道哩。”
翠芳担心道:“万一他们不让进门怎么办?”
穗穗笑道:“娘说的是,要想进去,还不能自报家门,让他们认出我来才好,免不得要乔装一番。”
常英两口子摸不着头脑。
穗穗低声道:“明日我改扮成游方的坤道……”
翠芳担心道:“不行,你一个人去不好,万一有危险,都没个人照应!”
在旁带孩子玩的惠雨道:“夫人,我和主子一块去。”
“这倒可行!”常英琢磨着,对翠芳道:“孩她娘,你放心,我和阿宽暗中保护她们,那媒婆就要上大庚家了,尽快弄清楚才好呢,免得耽误这两孩子。”
穗穗道:“是啊,这办法既不耽误巧妹的婚姻,也无碍她的闺名,弄好了大家就都不用再担心这桩事了。”
翠芳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乐宝,你可千万要小心些,别出什么岔子。”
穗穗点头,“娘放心。”
惠雨也道:“夫人,我肯定会保护好小姐的,你们安生在家就是了。”
翠芳点头,这件事算是商定了。
晚上。
穗穗忙完后,把休沐的牌子挂在药堂门口,琢磨了会,又去趟巧妹家里。
次日,她和惠雨两个,改扮成女道士的样子,走了一路,饥渴不已,达到晏家,正好是吃中午的时候,她们一起去化布施。
这宴清爹娘,倒也好善乐施,请她们进屋去,好茶好饭菜的招待。
穗穗略吃了几口,随即观察,高深莫测的说了番阳宅风水缺弊的话,这是她昨儿晚上阿宽教给她的。
阿宽祖上原是给人看风水的,他自然也会一些,昨儿跟着常英来晏家打探,自是看清了晏家的形势,这倒正好帮了穗穗的忙。
那宴清爹娘一听家中件件事情,皆被穗穗说中,对她深信不疑,膜拜不已。
穗穗见时机差不多,将话往宴清身上引去,说的条条是道,又神乎其神。
宴清爹娘一听,不得了,忙请“穗穗大师”给儿子去邪治病。
穗穗至此,终于见到昏睡中的宴清本人,个高清瘦,五官标致,只是脸色苍白,一副羸弱的病容。
宴清娘看着形体形容一天更比一天差的儿子,哭道:“大师,我儿原本是丰神俊朗之态,如今瘦弱成这般,我这做娘的心里,真是疼死了!”
穗穗看了看屋子四角,装作看风水的样子,随后才坐下给宴清把脉,正是气血双虚,郁结在心之象。
穗穗定了定,对他爹娘道:“两位双亲请先出去,这怪狡猾的很,见你们至亲都在屋里,不肯出来呢!”
宴清爹娘迷惘的对视了一眼,慌的请求“大师”一定要看好儿子。
穗穗老成又严厉的道:“这是自然,记着,一会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可进来,否则,令郎性命不保!”
老两口不住的点头。
穗穗这才罢手道:“快出去罢,不然那怪起了疑心,就不肯出来了。”
宴清爹娘闻言,忙不迭的赶紧奔出屋去。
穗穗看向惠雨,惠雨会心的点头,站在门口守着。
穗穗这才从怀里拿出针针来,几针下去,就激醒了那在昏睡中的宴清的神志。
宴清吃痛的叫了声。
他爹娘在外关切的问道:“大师,我儿如何了?”
穗穗没说话,只惠雨回道:“没事,别出声惊着了公子。”
门外便噤了声。
宴清迷茫的睁开眼,看到穗穗,虚声问道:“你是?”
穗穗站起身,试探的说道:“宴公子,贫道乃是吕家村人。”
“吕家……吕家村人!”宴清空洞无神的眼中,透出几分希冀的火光,问道:“那你,可认得吕巧儿?”
穗穗闻言,心底对昨天老爹打听回来的消息,有了七八分信,道:“认得,那可真是个心地好,模样、口齿皆伶俐的可怜的人儿。”
宴清听到“伶俐”两字,眼里才透出几分欢喜,可又猝然闻听“可怜”,忙慌慌的问:“她这样伶俐的人儿,怎么会可怜呢,师父平白的,可不能咒人,别徒增了口业才是!”
穗穗见他这般还不忘紧张巧妹,很是有些感动,巧妹那样好的人儿,若无这样一个真心的儿郎做配,那才真叫可惜了。
“是了,巧妹是有大福气的人,公子却为何这般不自惜自爱呢?”穗穗道:“你这病,若非心病所系,早就该好了。”
宴清无言,又空洞的望着楼板,过了好一会,才说了句:“道姑何必取笑在下,我与巧妹之事,沸沸扬扬,十里八乡谁人不知,是我...耽误了她。”
第74章 一双杏眼盼郎君
穗穗道:“公子既心系与巧妹,你未娶,她未嫁,何不去上门提亲,人生苦短,何不成全这苦心造诣?”
宴清无奈的笑了声,眼神又复空洞,“道姑也看见了,我如今病倒在床,就算上门提亲,她爹娘未必愿意,加之我家双亲也不肯松口,就算成了这亲事,也难免要委屈她,与其忠孝两难全,我还不如早日解脱。”
穗穗无语……这不是妥妥的自暴自弃么,他这样的软弱,就算和巧妹结成好事,又真能给她幸福吗?
正在她怀疑的时候,只见那宴清忽然坐起来,暴躁的道:“可若早知今天,我就是离家不归,也要带着巧妹远走高飞,不叫她成为众矢之的!”
说完,他就气虚的倒在枕头上,大口喘着粗气。
穗穗对他有所改观,却见他又哭了起来。
“可恨如今我大病不起,如何保护得了巧妹!”宴清不停的呜咽。
穗穗这才把昨晚去巧妹那得的贴身之物拿出来,放到他眼前一亮,肯定的说道:“有我在,公子的病,不出半月,一定会好起来!”
宴清停下呜咽,发怔的看着那信物,奇异的道:“你,你究竟是何人?怎会有巧妹的贴身之物!”
穗穗道清缘由,说明来意。
宴清精神大振,“原来你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常乐医师,巧妹以前常跟我说起你的事!”
穗穗道:“我这次来,就是给你治病的,巧妹得知你一病不起,担心的很。”
宴清希冀的问道:“那巧妹,对我是否……”
“公子!”穗穗及时打断他,“我此次来,只是为了给你治病,至于你的婚事,还需你自己做决定,男儿若无勇气与决心,女子便是嫁给他,也不会幸福!”
宴清连连点头,下定决心道:“在下明白了!”
穗穗原想在怪力乱神上想点话术,吓唬吓唬他爹娘,好成全了这段姻缘,但眼下细想了想,决定作罢。
宴清作为男人,若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解决不了,怎么能给巧妹幸福,婚姻光有爱可是远远不够的,更多的是担当和责任。
穗穗想,若自己插手太过,反怕事与愿违,只将他的病治好,就善莫大焉了,至于这婚姻能不能成,且看他和巧妹之间的缘分吧。
这病说到底,不似那经年不愈的顽疾,穗穗开方也是手到拈来,无甚为难的。
她把方子交给宴清父母,交代了注意事项。
那宴清父母去房中拿银两,等他们再出来的人,已经不见穗穗两人的踪影,双双感激的朝门外拜了拜,就赶紧去抓药。
服下第一剂,宴清就精神大振,第三日,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他爹娘欢喜得不得了,把道仙、神、佛都一一拜了个遍。
这些都是后来巧妹说与穗穗听的。
穗穗和惠雨去晏家冲的这天,巧妹一直在常家等她们回来,得知宴清并非无药可治,也是喜极而泣。
穗穗知她情深,但宴清这个人,还有这些事,却还是要与她分析清楚,若那晏家没来提亲,也说明了宴清并非可靠之人,自此,巧妹就需放下这个人,好好想想自己的前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