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妹明白穗穗是为了她好,心里感激不尽,也承诺若三个月之内,晏家人没来,就不再想了。
尽管如此,穗穗知道了宴清家的住址,还是拜托了枫影,偶尔去打听打听情况。
到第十五日,她知道那宴清完全康复以后,就不再让枫影去了。
穗穗想,若那宴清真的如此看重、爱慕于巧妹,应是快来提亲了。
巧妹也一直在盼着,一双明亮的杏眼从期待,到逐渐失望。
终于在立秋这一天,诸事皆宜的日子,晏家父母和雯媒婆上门提亲了!
这也是巧妹等待宴清的最后一个月。
当大庚婶来常家喊巧妹,告知她这一消息的时候,她终于散去满面忧思,扑在穗穗怀里,又哭又笑。
穗穗也遭不住,欣喜得溢出了眼泪,道:“好啦,好啦,妹子大了留不住,如今苦尽甘来,还快把眼泪擦了,欢欢喜喜的和婶子回去,免得叫人笑话!”
巧妹羞嗔的抬头瞧了她一眼,“又打趣我了!”
穗穗遮着眼睛,边擦眼泪边道:“快去快去!”
她是不愿让人看到自己感性这一面的,总觉得难为情。
巧妹是最了解她的,和常叔、翠芳娘打了招呼后,就和娘回家去了。
穗穗看着她脚步轻盈的走出院子,心中感慨,但一声“常医师”,又让她快速回归到自己生活的本位,忙碌起来。
巧妹出嫁那天,穗穗和爹娘都备了丰厚的礼品送去,三个宝还是第一次参与喜宴,个比个的兴奋,连平时稳重的大宝,也难得欢闹一次。
穗穗在房里和巧妹说话,两人惜惜相别,三日回门后,以后就只有在节日里,才或许能得匆匆晤面了。
时间过的很快。
眨眼间,穗穗的孩子们已经七岁有余,大宝瑾轩、二宝瑾源已经送去学院读书,只三宝瑾怡留在家中了。
小怡儿痴心学医,对女红手工、琴棋书画皆无甚兴趣。
穗穗就自己做起了夫子,事无巨细的教她,大宝和二宝从学堂回来,也会教妹妹读书写字。
其实,这两年间并不好过,新帝登基后,为补充因前三年打仗而过度消耗的国库,加重了赋税,家里的田产收成少了许多。
尤其前一年又遇旱灾,交了赋税,她家的余粮还堪堪够一家吃的,其他家的,连过冬都发愁,收了谷子后,就都扎紧了腰带。
穗穗每每休沐的时候,带着孩子们去山上采药,农忙的时候,就和老爹他们一块下地。
这天,穗穗正在看病,忽听大庚叔跑进来喊道:“将军辞官了!”
穗穗手中的笔杆猝顿,药堂里顿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这世道莫不是又要乱了吧,将军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能辞官呢!”
男人都喊了起来,“这怎么能行,周边那几个邻国虎视眈眈的,他们原是惧了将军的,现在将军辞官,那岂非过不了多久,又有战乱了!”
第75章 叫他什么好?
酆凌霄竟罢官了!
穗穗心口直往下坠,早听说他和新帝不对付,没想到竟至辞官的地步,自古以来,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原本位高权重,且官声又不那么好,如今要想全身而退,绝非易事……
思及此,穗穗直感觉背后发寒,心里隐隐的满是担心,难怪阿精阿宽、惠雨惠雪这几天状态不对。
正在等穗穗开方的病人,见她满面凝重,停笔不前,很是不安的问道:“常医师,我的病,很严重吗?”
穗穗适才反应过来,提笔说道:“不严重的,三副药下去就可大好了。”
那病人这才心安的吁了口气。
在那边抓药的阿精,将穗穗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讳莫如深的看向守在药堂惠雪。
这件事,他们这几个将军的亲信,也是前几天才知晓,按理说,这消息没有十天半个月,也传不到山高路远的吕家村来,没想到却这么快。
惠雪不动声色的垂下眸子,将注意力全放在穗穗身上,她的信念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好主子。
傍晚,穗穗看完在院里等待的最后一个病人,就关了门,喊来老爹、阿精阿宽和惠雨惠雪说话。
穗穗见精、宽、雨、雪四人面色晦暗,眼神隐晦,便沉声问道:“将军辞官的事,你们早都知道了?”
他们四个眼神交换,一齐点头。
穗穗问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他们四个皆低头不语。
穗穗又问了他们几句,皆只做低头状,没一个人回答,顿时气上心来,“你们平时都聪明伶俐的,这会子是都哑巴了吗?”
说完这句话,她一下就明白过来,他们不是哑巴,不说肯定是有人不让他们说。
穗穗冷声道:“呵,你们平时一口一个‘主子’的叫我,到如今,却是连句实诚话也问不出来!”
惠雪忙解释道:“主子,不是您说的这样,我们...我们只是怕您知道了担心忧扰,所以才没说的,不过这件事,却是有些蹊跷的。”
穗穗蹙眉,“怎么说?”
阿精解释道:“按理来说,我们得到这个消息,也不过才三四个日头,旨意从京都传到这里来,正常需要十多天,就是快马加鞭,也要两三天,更何况这种消息,让老百姓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益处,应当会更慢一些的。”
说到这里,穗穗也就明白了,道:“你们是说,有人刻意把这个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来?”
阿宽点头道:“我们正是担心有人对您不利。”
常英闻言,神情凝重道:“如果是这样,那这些人,多半是将军的政敌了。”
穗穗思忖着,对阿宽几人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们几个再不说,那也不必再喊我这个所谓的‘主子’了。”
阿宽几人闻言,纷纷跪下,却个个无言。
穗穗正要发作,却见门口忽然一暗,跳眼看去,竟是酆凌霄!
她讶异的站起来,心里不知为何,紧张得很,愣了好几秒才结巴的问道:“你...你怎么来的?”
酆凌霄跨步进来,指着顶上的楼板道:“我一直在上面。”
常英也站了起来,他心里比穗穗更觉得讶异,因为以他的修行功力,竟也完全没有察觉到将军的到来!
这种境界,已不是常人所能及的,稍有不慎,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常英心里很是复杂,对穗穗道:“乐宝,不可无礼。”
穗穗回过神来,颔首道:“老爹说的是。”
常英和以往一样,对将军作揖行礼。
酆凌霄拉住他,从容道:“常叔不必多礼,如今我已辞官,和素人是一样的。”
常英却道:“将军,您虽然辞了官,但我永远不会废礼,若没有您的话,我们一家,早已死于非命了。”
酆凌霄见他执着,也不再拦着,从容受了他和常乐一礼,道:“常叔,以后唤我凌霄即可,不可再称‘将军’,将军之位现为赵氏所有。”
他这话说得很寻常,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旁人听了或许会猜度他有愤懑之意,但常英却完全相信他根本就不在乎这虚名,因为若无超凡之心,就不可能到达超脱的修为境界。
礼毕后,穗穗原有很多话想问的,可到了嘴边,因为称呼,又都闷回去了,要叫他什么好?
这位大哥?还是……酆兄弟?
……
酆凌霄看穗穗低着头,一脸纠结又不知从何开口的样子,嘴角微微一笑,看着阿宽他们四个,率先道:“常医师,辞官这件事,实是为免扰你清净,我才不让他们说的。”
穗穗抬头,直说道:“这又不是能瞒住的事,我不是迟早也得知道吗?”
酆凌霄道:“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吕睿超,是新任永安城郡守,不日就要到任了。”
穗穗眉间微蹙,“这么说,你辞官的事,或许是他叫人先赶回来透露的?”
酆凌霄点头,肯定道:“你放心,这个人虽得了势,但威胁不了你。”
穗穗见他脸上没有半分傲慢,也没有丝毫惧怕,可见气韵十足。
虽然她现在未必需要依靠别人的保护才能过活,但这些年,还是得多亏了他暗中的安排,免去了诸多后顾之忧。
穗穗慎重的作揖谢道:“我常家往日多蒙您的照顾,常乐,感激不尽。”
常英闻言,也跟着作揖。
酆凌霄扶他们起来,看着地上跪着的四人组,道:“阿精阿宽、惠雨惠雪听令,从今以后,常医师是你们唯一的主子,不必再听命于任何人,包括我。”
阿精几个闻言,没有任何异议,齐刷刷的应道:“是!”
酆凌霄把早准备好的契书从怀里拿出来,交给穗穗,道:“常医师,今日的事,望你不要介怀,这是他们四个的契书,今日交付于你,你就是他们唯一的主子。”
穗穗看着手里被他塞过来的奴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这我不能收,请收回去。”
酆凌霄没接她递过来的契书,只道:“他们在这里也过了两载春秋,去别的地方也不合适,常医师就留下吧。”
阿精几个也附言道:“请主子收下吧。”
第76章 百因必有果
穗穗看向老爹,见他点头,还是收下了契书。
翠芳带着孩子们过来,喊穗穗他们去吃饭,没想到酆凌霄竟在这里,忙带着孩子们见礼道:“民妇见过将军。”
常英小声道:“孩她娘,不可再叫将军了。”
翠芳不知所以。
酆凌霄请他们起来,又耐心的解释了遍,他看着孩子们,心中有无限的宽慰。
翠芳招呼孩子们叫“酆叔叔”。
孩子们礼敬之后,大宝瑾轩和二宝瑾源张望着他,三宝瑾怡倒是比小时候大胆了许多,可可爱爱的跳过去,笑盈盈的喊道:“酆叔叔!”
酆凌霄大笑了声,几句话就和二宝、三宝熟络了。
只见大宝,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工工整整的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道:“你明明说好有时间就来看我们的,却过了这么久!”
翠芳和常英见状,皆默契的一笑,赶忙招呼去吃饭。
酆凌霄拉着大宝走在最后,他拉过这个不情不愿的孩子,蹲下身来,轻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早就来看过你们了,只是你们看不到我。”
大宝眼前一亮,质疑道:“可是真的?”
酆凌霄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严肃道:“当然是真的,我还知道,去年,你和二宝去了学堂,娘亲给你们都取好了名字,你叫瑾轩,二宝叫锦源,三宝叫锦怡,对不对?”
大宝这才高兴的点头,知道他没有哄骗自己。
小家伙煞介其事的伏在他耳边,小声问道:“那你为何不到家里来?”
酆凌霄思忖道:“这个嘛,是大人之间的事,等你长大,不用我说,你就明白了。”
大宝闻言,似懂非懂的点头。
酆凌霄一笑,牵着他的小手去吃饭。
穗穗留意到他们在一块说悄悄话,饭后特意问大宝,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深沉的说了句,“娘,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您不好打听的。”
酆凌霄虽和常英在院里乘凉,但却可以清楚的听到他们母子说话,大宝这句稚气又稳成的话,让他不由轻笑了声。
他并未交代大宝要保密,这孩子能说出这般话,足见悟性了。
酆凌霄和常英聊了一阵后,就告辞了,他此行本是秘密而来,自是不便久留的。
三日后,吕睿超上任永安城郡守的消息,在城里城外传散开来。
吕家村的某些人终于又活跃起来了,这次还是吕二爷、吕钱两人带头,张锣又打鼓,领着一众村民,在村口迎接吕睿超母子回乡。
只不过这回,他们倒是收敛了不少,怕又出现上次那种不祥之兆,没有张灯结彩,只安排了一应穿着喜庆的人,在路口早早等着迎接。
大庚兄弟三个,一早就来找常英了,愤愤不平的道:“英子哥,这样的人反倒是回来耀武扬威了,什么世道啊!”
常英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的,自然无甚意外,和他们聊了一会,叮嘱了一些话,就各自回去了。
吕睿超这回不仅衣锦还乡,还是带着老婆回来的,终于风风光光的摆了三天流水宴,热闹匪浅。
然而与此同时,有条“小道消息”却不经走红,很快就成了村里人议论的焦点,那就是他老婆。
说是京都某个高官的女儿,吕睿超能从牢里出来,还回来做郡守,全靠了他岳家。
有人很快就分析道:“我说这小子怎么肯娶个丑女人回来,原来是靠着这裙带关系哩!”
“可不是,他以前,不就想娶那老郡守的女儿,结果东窗事发,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吕婆子听到这些流言蜚语,顿时气得不行,但她还没来得及发作,一个女人就找上了他家的门。
这女人,正是当初那老郡守的女儿,她家因私制火药,整个家族都被牵连,她爹娘被斩首示众,其余亲朋好友皆成了阶下囚,后来又被充作奴才贩卖,流离失所。
现下她也不知得了什么造化,打扮的花枝招展出现在这里。
吕婆子认出她后,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门关上。
吕睿超得知,赶紧打发人出来,想把那女子轰走,结果那女子怎么也撵不走,在他家门口大喊大闹起来。
“大家快来看啊,新任郡守明明与我有婚约在先,现在却不认账了,还要喊人打死我,天哪,大家快来啊,还有没有王法啊!”
她这么一喊,吕睿超他老婆就听见了。
这更不是个消停的主,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揪着吕睿超就是一顿打骂,“老娘陪你回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已经给足了你面子,结果你就给我整这么个骚狐狸出来,看我收不收拾你!”
吕婆子见儿子被欺负,气得直喘粗气,想上去帮忙,却被随从拉住。
这些随从都是吕睿超他老婆的人,自然不会帮着她一家。
村里谁人不爱看热闹的,不敢出来光明正大的看,就猫在自家楼上,或者院门口悄悄地趴门看。
等吕睿超他老婆消停下来,两口子正在商量把那老郡守女儿赶走的时候,好巧不巧,县令来了。
赵之林带着师爷和一众捕快,来上门道贺。
那老郡守女儿一看有官来了,赶紧上来求助。
她已经脱离奴籍,是正经百姓,赵之林不能坐视不管,“非常为难”的带她进去了。
吕睿超看到他把人带进来,面色骤冷,“赵县令这是何意?”
赵之林作揖道:“郡守,这女子说她被人欺凌,下官是这一方父母官,少不得要管一管。”
“哼!”吕睿超不悦道:“什么女子,不过是个青楼的贱奴罢了,本就是任主子打骂的东西,赵县令管得不要太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