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宫宇里,太傅恭谨的站在下首,“皇上,那酆凌霄的确已身亡命殒,我们的人刚从坟地把他的尸首掘出来,虽然身躯四干残缺不缺,但那左手食指上的疤痕,与那厮一般无二!”
“吕家村那边也有多方消息传来,这些时日,那常家妇连药堂生意也不顾了,整日消沉,无心经营,想必是因丧夫所致,痛心难抑啊!”
金碧辉煌的龙椅上,含目静听的人许久没有回应。
正当太傅怀疑他是否睡着之时,才听那道威严的声音问道:“老师,您是否亲眼看到那断手?”
多疑如皇上,太傅料到他有此问,作揖回道:“是,臣下不只亲眼所见,而且,还带来了,皇上若无避讳,敬请一观!”
龙椅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龙目微眯,“传!”
宫人朝外传声。
很快就有人端着盘子进来,打开一看,正是那只食指上有伤疤的手。
皇帝对那道疤早就熟记于心,确定之后,终于龙心大悦,轻快道:“好,好啊,酆凌霄一死,三军尽在朕手,何惧燕北之地那对无依母子,朕!再无心头大患!”
太傅和一众宫人,立马齐齐叩首恭祝。
皇帝高兴之余,又交代道:“告诉吕家村那边的线人,常家,还是要盯着,以防万一。”
太傅领命,立马回府写信,派人送去。
吕睿超的前妻王芷伊,见父亲这般诚惶诚恐,见室内没有其他人,不满的嘟囔道:“爹,您何至于此,此次剿杀酆凌霄,您做的最多,可皇上,却什么好处也没给您!”
第225章 糊涂的王芷伊
“瞎说!”王太傅盯了王芷伊一眼,虽然身处密室,但他还是警惕的看向门口那边,警告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千万别再说出口,哪怕只在我和你娘面前,也不行!”
王芷伊见父亲这般谨慎,心里有些发怵,收敛道:“女儿知道了。”
王太傅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伊儿,以后不可再来这里,女儿家不在闺房待着,反倒在家中四处晃荡,没有规矩!”
王芷伊闻言,立马委屈道:“爹以前从不跟我说这些重话的,我知道,自从我和睿超和离以后,你们都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包袱!”
王太傅见女儿生气,立马哄道:“胡说,谁敢看不起我家伊儿!”
他年轻时生了三个儿子,王芷伊这个女儿是老来所得,因此格外疼爱,一直是视作掌上明珠的。
王芷伊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敢来这密室。
王太傅才接着道:“乖女儿,听爹的话,以后别来这里,有些事你知道了是没得好处的。”
“不过,在京都,谁要敢轻视你,只管告诉爹爹,我非把那厮抓来给你赔礼道歉不可!”
王芷伊只恹恹道:“女儿知道了!”
王太傅见她还是不高兴,耐着性子接着哄。
王芷伊趁着这会子她爹给她赔罪,顺势就问道:“爹,睿超回村也有半个来月了,您有他的消息吗?”
“吕睿超?”王太傅立马罢手:“那不过是弃子一颗,还想着这个废人作甚,不提也罢。”
“爹!”王芷伊有些愤懑,“好歹,他也做过您几年女婿,怎能这样说他!”
王太傅见她生气,无奈的和声道:“好好好,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爹也没他的消息,这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哎呀,无关紧要,随他去吧。”
王芷伊骇然失色,“爹,睿超不会出事了吧……”
王太傅蹙眉道:“不知,就算没出事,他前途尽毁,也是没什么好说的。”
……
王芷伊忽然悲呛的掉下眼泪,“爹,女儿不想让他死,就算……就算他没有出息,女儿可以养着他啊,就当是养个男宠,不也可以吗?”
“糊涂!”王太傅终于生气,“你是老夫的掌上明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你还想养着他,爹爹当初又何必大费心思让他与你和离!”
“那娘俩就是活生生的吸血虫,你们成婚这几年,什么东西不是靠娘家补贴的,他们倒好,不感恩戴德,反倒埋怨你不能生养,这些事情你难道忘了不成!”
王芷伊头一次被父亲骂,心里没底,磕磕绊绊道:“那都是他娘挑唆的,他对女儿,还是很好的,人又长得英俊。”
“打住!”王太傅没好气道:“他对你好,那完全是因为老爹我的缘故,他得罪你不起,有件事你至今还蒙在鼓里,既然你不死心,爹就告诉你!”
“那吕睿超背着你在外面养了好几个女人,我的傻女儿,一个男人要是真心对你,怎会背着你对别人好!”
王芷伊闻言,如遭雷击,“不,不可能,我的人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他没有机会养别的骚狐狸!”
第226章 倒数十天
王太傅恨铁不成钢的叹气,“爹就知道你会反沫沫,跟爹走吧,带你亲自去见见那几个女人,我留着她们到至今,就是为了让你不死心的时候,看清真相!”
这下王芷伊心里已经有八分信了,但还是抱着两分侥幸。
直到她终于看到那几个说着吕家村乡音的风尘女,还有吕睿超给她们的信物,这些物件,王芷伊都很眼熟。
“难怪这些年家里总是偶尔少件东西,原来,他都拿给你们了!”
王芷伊终于把心里那层美好的浣纱揭下,剩下的,只是丑陋的男人和真相。
王太傅终于松了口气,他的女儿他知道,一旦是被人背叛,绝不可能再回头的,吕睿超这个人,从此和他王家不会再有半点关系。
吕家村。
深夜,穗穗穿着单薄秋衣,独自倚在药堂二楼的凭栏,浅酌着九月新酿的青梅果酒。
如今时至寒露,凌霄离开已有数月余,但还是不见他回来……
好消息没有一个,坏消息倒是间或不断。
前天是酆家的谁谁谁下了大牢,昨天是酆家的哪个铺子被封,甚至有传闻说,凌霄的坟墓被掘!
每每想到“坟墓被掘”这件事,穗穗就恨得心肝痛。
惠雨、惠雪在暗处看着,两人都担心不已,要不是穗穗不许,她们早把主子哄回屋睡觉了。
秋风一阵更比一阵凉,惠雪到底是壮着胆子,拿着披风走去,“主子,夜里风凉,小心受寒啊。”
“嗯!”穗穗自己系好肩带,终于问道:“小雪,你说,凌霄的坟墓,真的被人掘了吗?”
惠雪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好一会,才低低啜泣:“奴婢只知道,永安城里,曾经随处可见的酆家铺子,要么被封,要么……被其他商号取而代之......”
穗穗握紧手中杯盏,方才凉风阵阵她不觉得冷,这会子捂上了披风,反倒叫她寒得浑身发抖。
惠雪看到主子身形颤抖,心惊道:“主子,您怎么了,这里太冷,奴婢扶您回屋!”
说罢,她擦干眼泪,朝屋里喊道:“小雨,快来帮忙!”
“来了!”惠雨已经跑出来。
穗穗被安置在火炉边,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惠雨心细,她知道穗穗不爱喝姜汤,就跑去隔壁院里,让成叔做了好入口的姜汤送来。
成叔担忧的看着穗穗,道:“医师,您要保重自身啊。”
穗穗喝了酒,冷热交加的更有几分醉意,“我知道的,小雨、小雪,送去我凌霄住的屋里,那里至少是他待过的地方。”
“……好。”惠雨、惠雪叹了口气。
成叔道:“也好也好,夜深了,主公虽然不在了,但房子我一直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去那里睡吧。”
惠雨、惠雪忙给成叔使了个眼色。
成叔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闭嘴。
穗穗蹭的站起来,“谁说他不在了,他在的,他一定在的!”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那些天杀的,连坟墓都不放过,我无名无分,连去京都为他报仇和祭拜的资格都没有呐!”
惠雨、惠雪也是悲上心头,纷纷落泪。
成叔也带着哭腔哀道:“我家主公戎马半生,眼看着终于能和医师过上好日子了,谁承想……唉!”
屋里几人哀成一片。
吕金明派在外面盯梢的人,笑成一片。
惠雨、惠雪把穗穗驮至后院,悄无声息的把她送去了凌霄房里,还点了凌霄常用的熏香。
穗穗闻着熟悉的香味,很快就呼吸匀畅。
惠雪、惠雨见她睡着,两人出去,守在另一间屋子里,以防穗穗醒来找不到人。
外面没有动静后,穗穗才睁开了眼,点燃蜡烛。
凌霄这间屋子靠着后山,私下见影白,是最方便又合适的。
不一会,影白就像没有形状的风似的,伴随着一道清风进屋,并且第一时间下了禁制,外人听不到这屋里的动静。
穗穗把门反锁上,问道:“有凌霄的消息了吗?”
影白摇头,但回道:“消息虽然没有,但以在下之见,主子应该快回来了。”
“何以见得?”穗穗问道。
影白作揖:“十月十九,是先皇忌日,会举行祭拜大典,皇帝和诸位朝臣都会去,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是了!”穗穗若有所思,稍稍松了口气,“今天九号,只有十天了,我终于不用再装消沉了。”
影白微微一笑,“辛苦医师了!”
穗穗摆手:“回去吧,别叫人发现了。”
“是!”
他话音刚落,穗穗又感受到一阵风,不过瞬息之间的工夫,影白就消失在了房间。
若非她是清醒的,绝对会以为刚才见到的影白,只是幻觉。
穗穗重新躺下,闭目闻着空气中熟悉的香味,心中暗念:凌霄啊凌霄,你一定要好好的!
第227章 没有消息......
皇历十月十九,宜结婚、祈福、安葬、祭祀、酬神、出行、赴任……
终于等到这一天。
穗穗大早就带着一家老小,去山上的寺庙焚香、祈福,她前三天就开始斋戒,此刻跪在佛前,也是极其端正、诚恳。
连一向爱玩的二宝,见娘亲这般样子,不敢放肆分毫。
大宝则一向是严肃的,只是进了佛堂,小小人儿的身形和神色更越发板正了。
三宝寸步不离的跟着穗穗,小姑娘学着娘亲的样子,亦步亦趋的,真是又谨慎又可爱。
常英的伤早就恢复了,和翠芳一起,欣慰的看着孩子们。
待穗穗一行人礼拜完毕,方丈留他们在寺里中午吃顿斋饭再走。
村里的老人都说,寺庙的斋饭是佛菩萨们用过的,吃了添福又添寿。
穗穗想今天这样的日子,她回去也是不能静下心来的,征询过爹、娘的意思后,决定吃过斋饭再下山。
二宝不是个长久严肃的主,一放松下来,就带着三宝玩了起来。
只有大宝工工整整的坐在穗穗身边。
穗穗疼爱的拉起他的小手,“轩宝,怎么不和弟弟妹妹去玩呢?”
瑾轩摇头,“孩子知道佛门礼仪颇多,无意冒犯,而二弟三妹不知,所谓‘不知者无过’,我想,佛主是不会和天真小孩计较的。”
……
“有道理!”穗穗若有所思:“如有一日,轩宝眼看弟弟、妹妹因不知情而可能犯下大错,轩宝会如何对待?”
“娘知道轩宝是聪慧的,但这个问题,娘希望轩宝能从本心回答,而不是因为知道娘想听到什么答案,才说出什么答案。”
穗穗温和的看着轩宝。
瑾轩想了想,“娘,弟弟、妹妹与我血脉相连,若是危及身家性命之事,孩儿身为大哥,是断断不能眼看着他们犯下过错的,这便是孩儿的本心。”
穗穗沉了口气,道:“轩宝说的不错,你们兄妹三个即是一母同胞,我们活在这个时代,将来注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今后若娘有教导不周、或不及的地方,轩宝身为弟弟、妹妹的大哥,可以提醒娘,娘不在时,也可代娘教导弟、妹。”
瑾轩郑重的点头,“嗯!孩儿知道了!”
“真棒!”穗穗及时给予孩子奖励和肯定。
在寺里用过斋饭,谢过师父们后,穗穗一家人就回家。
药堂外已经等了不少来看病的患者,穗穗原本是想关门一天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只好收起忐忑的心思,一心看诊。
这一忙,就到了晚上。
穗穗照顾孩子们睡下后,照例去了凌霄屋里。
影白一来,她就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凌霄可有消息?”
“医师!”影白神情凝重。
穗穗见状,不由得心口一沉,“凌霄怎么了?莫非……出事了?”
影白摇头,沉声道:“我们还没有主公的消息。”
……
“影白,你吓死我了!”穗穗抚着心口。
影白立马作揖赔罪。
穗穗摆了摆手,片刻后就冷静下来,“没有消息……也好,总好过坏的消息!”
“医师所言甚是。”影白把一些话隐下了,按说主公若今天上午到了京都,他这里最迟傍晚,就能收到消息。
而且,先帝的密诏,没有比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更合适的了。
可主公却迟迟没有消息……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主公有意隐匿行踪,要么......主公真的已经......遇难。
第228章 夜半的开门声
影白心事重重,他越是清楚穗穗这几个月过的不易,就越不敢把这些话说给她听。
“影白。”穗穗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得益于多年行医的经验,望闻问切,早把穗穗锻炼成察言观色的能手。
影白面色如常,很自然的蹙眉问道:“没有啊,医师所指何事?”
穗穗直视于他,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隐瞒或说谎的人,就算强做镇定,眼神里也会透出丝丝慌乱或闪躲。
穗穗的思路没有错,但影白,是从小就被训练出来的暗卫,而且还有多年的审问经验。
面对穗穗的问询,他不仅目光坚定,内心更是稳如老狗。
“没事了,你先走吧。”穗穗沉了口气,虽然影白不像是有所隐瞒的样子,但她总感觉肯定还有别的事。
躺下后,穗穗辗转反侧,思来想去,看来是不能只眼巴巴的等着影白来消息了,不如明日进趟城,请驿馆那边的人打听打听。
下定这个主意,穗穗心里才稍稍安定,困意席卷而来。
夜半的时候,她仿佛听到有开门声,猛的睁开眼,屋里空空如也。
穗穗虚惊的喘了口气,起床喝茶。
门外的人听到里面动静,身形一僵,他的动作已经很轻了,没想到还是吵醒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可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