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生只爱过皇帝一人,从及笄起嫁入王府,皇后便是跟随皇帝最久的女子。
从前的她,满心满眼都是对权势的渴望。
眼下却无能怯懦的像是一个濒临死亡的老者——
皇帝说不动容,是假的。
“皇后——”
“混账!”
就在皇帝迈开脚步,即将走向皇后的时候,殿门外传来一声厉喝,惊停了皇帝的脚步。
太后姗姗来迟,在玉嬷嬷的搀扶下,渐渐现身于殿门前。
她衣装整洁,不怒自威。
年过半百的脸上平日里都是阴谋诡计,此刻却显得那么苍老无助。
她失望的看着皇后,冷喝一声:“皇后沈氏,挑拨离间,其罪当诛!”
“太——”
“住嘴!”
太后厉声喝止皇后道:“皇后你最好给哀家想清楚些,是你步入冷宫,下半辈子孤身一人,还是要你整个沈家来陪葬!”
太后滑落,移开视线,最终落在江怀胤手中的飞鱼令上。
皇帝此时总算在震惊中清醒过来。
飞鱼令!
江怀胤有飞鱼令!
皇宫之中,隐藏着不计其数的飞鱼暗卫。
有可能是季公公,也有可能是玉嬷嬷,更有可能是皇后。
禁卫军中更有可能尽数是飞鱼暗卫!
他踉跄退后几步,靠在龙案上才停下脚步。
太后跨进殿门,缓缓走向江怀胤,冷漠的双眼只盯着他的手,从不吝啬看他一眼。
“江怀胤,哀家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她称呼他名讳,他也只好以身份尊称。
“太后请讲。”
温和的语气从容沉稳,看似尊敬,却毫无感情可言。
太后环视一周,看着围在殿中的禁卫军,冷哼一声:“哀家用一个人,换你手中的飞鱼令,你可同意?”
“太后说笑。”江怀胤把玩飞鱼令,一言难尽的冲太后笑了笑,“即便王妃在太后手中,只要飞鱼令起,皇宫将在瞬间夷为平地!本王若把飞鱼令交于太后,难不成太后还会给本王活路?”
从太后刚一出现,江怀胤就猜到她定是有筹码握在手中。
以太后的精明,总不会拿一个不相干的人来要挟江怀胤。
江怀胤如此想着,眸色逐渐深邃,心也沉甸甸的往下坠去。
第181章 喜脉
“好,不愧是哀家所出。”
太后淡淡的嗤笑声在殿中回荡。
以江怀胤深沉心机,自然能在瞬间分清利弊。
天不时地不利,若非情况不允许,太后也不想冒然动用慕容姒这张底牌。
她迈开步子,缓缓走向皇帝,站到他身前时忽然转身回眸对江怀胤冷眼相对。
“那你说说,今儿这出大戏,该如何收场?”
几年的明争暗斗,皇帝和太后从未在江怀胤身上讨过半分好。
如今已然撕破脸,太后也不再周旋,直言问道:“哀家希望你在回答之前,好好想清楚当年你父皇是如何教导你的,是如何想保住大乾的基业的。”
逼宫,是最下下之策。
除了朝廷会有动荡,平民百姓也避免不了一场浩劫。
另有边疆契丹与晋国虎视眈眈。
只有乾国内部一片和谐,才能保持着表面的和平。
太后在赌,赌江怀胤还残留一点江家对江山的维护之心。
江怀胤道:“进宫前本王就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既然太后肯给本王一个选择的机会,那本王只有两个条件。”
“你且说说。”太后苍老的手掩在袖中,微微发颤。
她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如若江怀胤敢觊觎龙椅,那——
“第一,放了王妃。”
倒也在太后的意料之中。
若说半年前太后还对慕容姒这颗棋子心存疑虑,近几个月两人互动上来看,太后已然有了十足把我,江怀胤会在乎慕容姒的安危。
江怀胤沉下眸,淡淡的说着,“第二,立储。”
皇帝与太后听到他的话落,目光微微闪烁。
都在等江怀胤的下文,却见江怀胤淡漠的抬眼,直视她二人。
“如何?做不到?”
皇帝蹙眉,条件未免也太过简单,他有些不放心的轻唤一声:“母后——”
“拟旨,立储!”太后还是高估了江怀胤对自己的仇恨。
慕容姒自然会是条件之一,但另外的条件,太后没想到竟会如此简单。
乾国所有藩王都在封地,江怀胤至今无子,逼迫皇帝立储,不过是在进行一个理所应当的过程。
就算没有江怀胤,江山龙椅,总归是要传于后代的。
太后一时间拿不定江怀胤背后是否还留有一手,冷声道:“哀家还有一个要求。”
“太后如今还有什么筹码与本王谈条件?”江怀胤明嘲暗讽,心底已经急得焦头烂额。
他只想尽快见到慕容姒,尽快确定慕容姒安然无恙。
表面的平静,不过是装给太后看的,不想让她就地起价。
太后哼笑一声:“江家的规矩,新帝登基,都要亲手执掌飞鱼令!哀家可以让皇帝立储,也可以放了姒儿,但你也要答应哀家,无论太子是谁,将来登基后,你江怀胤摄政的权利依旧,飞鱼令却要归还给帝王!”
江怀胤眯了眯眸,与太后对视,两人视线碰撞,都毫不相让。
须臾,江怀胤挑眉,“本王应了。”
“口说无凭,哀家也要你拟一道旨意!”
“可!”
江怀胤说到做到,登上高台,没有靠近龙椅,而是选择站在龙案前,打开一道圣旨,在指尖上咬了一口,鲜血顿时从指腹上冒了出来,他便就着自己的写,留下了乾国开过至今,唯一一道摄政王下的圣旨!
他写好最后一个字后,将圣旨卷轴随手扔下高台,俯视着太后和皇帝。
白衣胜雪,无风自动,气势仿若睥睨众生。
所有的护卫都仰头看他,包括太后与皇帝。
明明没有龙袍加身,却拥有着一身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
皇帝暗暗咬了咬牙,最后的骄傲便是不去捡那躺在脚尖前的圣旨。
命人将圣旨抬在眼前,皇帝淡淡的瞥了一眼后,将圣旨递给身旁太后。
太后反复查看圣旨,没有任何纰漏,缓缓将圣旨卷起,“玉容,放人。”
玉嬷嬷会意,匐着身子走出太和殿。
江怀胤冷冷的看向门口,不多时便见到昏迷不醒的慕容姒,被两名嬷嬷搀扶进来。
“太后的铁石心肠,本王今日算是真正的领略到了。”
“对于你的手段,哀家还是甘拜下风。于手足、于生母都敢视如草芥,哀家的心肠,不值一提。”
太后不甘落后,反唇相讥。
江怀胤阴沉着脸,下了高台直奔慕容姒。
把人打横抱起,江怀胤孤零零的身影,与太后和皇帝擦身而过。
等他人彻底走远后,皇帝来到太后身旁,伸手搀扶。
“母后……”
太后一把甩开他的手臂,斥责道:“时机尚未成熟,哀家准备了这么久的棋子,全被皇帝的冲动给歼灭了。”
皇帝不敢针对太后,但他也有自己的理由。
“母后,您看看皇儿,皇儿也是母后看着长大的,他如今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朕若再忍下去,岂不是要被天下黎民看了笑话?”
太后目光瞥向大皇子的尸体,皇后神情木讷的跌坐在原地,母子二人都狼狈至极。
“教子无方,怪不得旁人!”
太后对大皇子也有感情,不过于权势面前,所有亲情都不值一提。
“从今日起,沈氏禁足长春宫,没有哀家旨意,永远不的走出半步!”
“若沈国公有冤,叫他尽管冲哀家来!”
太后气势凛冽的安排好最后的事,整个人仿佛在这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她伸手搭在玉嬷嬷的小臂上,落寞的朝殿门外走着,“陛下也该下立太子的旨意了——”
-
京城所有的大夫几乎都被齐聚在王府。
就连济世堂的几名坐堂名医,也围在慕容姒的床榻前焦头烂额。
“王爷,王妃的脉象——是喜脉啊!”
“你说什么?”江怀胤看着面面相觑的几名大夫,以为慕容姒被太后下了毒,逐渐阴沉的面色却在一名大夫的话音落下后,变成震惊。
“你再再说一遍?”
他起身走到刚刚开口的那人身前,双目赤红的盯着他,活脱脱像是要吃人一样。
大夫被吓得浑身一震,左右看了眼其他人,“这,这,时间尚短,老夫也拿不准,不如叫其他人看看?”
“不用看了,老夫也看出王妃是喜脉!”
“不错,的确是喜脉。”
一呼百应,所有人齐齐应声。
之前不敢言明,是担忧京城中的传闻。
传言摄政王不喜王妃,不曾碰过王妃分毫。
如今王妃有了喜脉,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瞧王爷那副要荡平天下的臭脸,所有人都为昏迷的慕容姒捏了把汗。
第182章 什么宝宝?
听到所有人一致的答案,江怀胤呼吸开始紊乱,沉声质问:“那为何王妃至今昏迷?”
有人道:“许是王妃过度操劳,正巧受了刺激,才借机昏沉下去。”
也有人补充道:“王妃体内无毒,身上无伤,在下看来王妃也是在休息。”
似万年冰川的面色终于开始渐渐笑容,开始是淡淡的喜悦,后又是浓浓的柔情。
江怀胤坐在床榻边缘,抓起慕容姒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知道了,各位出去领赏钱。”
众人:“……?”
“对了。”江怀胤紧接着又叫住众人,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爷该不会是要,杀人灭口?
“下一副温和的安胎药。”
江怀胤放轻语气时的表情,更让众人不寒而栗。
怔怔的站在原地想不通他口中的是安胎药还是堕胎药,夜岚打开房门,将所有人请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安静,气氛也变得温馨起来。
江怀胤不断的用慕容姒的手背去摩挲自己的脸颊,眸光闪动间,竟附着了淡淡的水花。
“本王答应过你再娶你一次,却没想到你给本王这样大一个‘嫁妆’,那本王的聘礼要给多少才能不辜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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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姒醒来的时候,目之所及一片黑暗。
她伸手在眼前晃了晃,有细微的黑影在来回晃动。
没瞎,那就是死了。
终于死了吗?
穿越到不熟悉的世界,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活了几个月。
终究还是逃不过死亡的结局。
她放空心思,盯着眼前的黑暗,开始回想这几个月来所发生的一切。
得知杀害慕容府七十余口真正凶手是太后时,她的心底竟有种如释重负的释然。
或许,原来的慕容姒也早就察觉出端倪。
更或许,她把满腔的仇恨都积压在心底,哑疾才一直不得而治。
慕容姒叹了口气。
死,也许是最好的解脱。
可脑海中竟然浮现出江怀胤的脸来。
她突然舍不得离开,舍不得江怀胤。
才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才刚刚袒露对他的感情——
慕容姒眼角有些湿润,胸口也闷疼,她抬手揉了揉眼,竟发现自己的双手是有温度的
猛地起身,慕容姒摸到熟悉的床板,视线中隐隐约约还是那个熟悉的厢房。
她当即喊了声:“白鹭!沉月!”
沉月在外值夜,听到慕容姒的声音连忙走进屋子,把灯烛点上,“王妃?您醒了?”
沉月略显激动,去搀扶慕容姒。
慕容姒眼眶更红了,见到沉月,神志瞬间清醒。
“我没有死?这里是王府?”
“王妃,王爷不会让王妃受到任何危险的。”沉月鼻尖一酸,拉着慕容姒在椅子上坐下,“王妃不知道,王爷当时有多着急——”
“对了,奴婢这就去告知王爷!”
-
晨曦阁书房里,灯火通明。
数名暗卫跪在地上听从江怀胤发落,江怀胤却满脑子都是慕容姒。
捏了捏眉心,江怀胤手指忽然点在桌面上轻叩几下,“就按之前所说,在春闱放榜前,这些人无论有着多清白强势的背景,本王都不希望在榜单上见到他们的名字!另外,夜刃动身了没有?”
夜岚躬身拱手,“日落前,夜刃已经出发了。”
“嗯!”江怀胤紧皱的眉心开始舒展,大手一挥,又写了几个名单递给夜岚,“把这封信交给公孙瑾。”
夜岚领命,几人刚想退出,就听到门外的骚动,还有急促的呼喊声。
“王爷,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沉月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身份不身份,喊出的声音足以贯穿整个王府。
也正是这道喊声,让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一道白影霎时间冲出,边走边问:“何时醒的?”
“刚醒。”沉月略显激动,对江怀胤已然没有了从前的那股惧意,“王妃状态还好,奴婢还没说喜脉的事。”
“知道了。”
江怀胤与她擦身而过,急切的朝海棠居走去。
沉月停在原地,唇角渐渐上扬。
再次见到江怀胤,慕容姒终于不再压抑心中的情绪,一头便扑进了他的怀中。
游荡在眼眶的泪水霎时间涌出,浸湿了他的衣衫。
江怀胤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怔在当场。
眼睫压了下来,抬手轻抚着她的头,“都过去了,没事了,本王在。”
慕容姒的心被一股浓郁的暖流包裹,她仰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你——又救了我一次。”
慕容姒话音刚落,竟发现眼中的江怀胤不一样了。
那张脸依旧俊美无俦,眼底的冷意虽然消散,但一个人的气质不至于如此天差地别。
忽然,慕容姒后退一步,紧盯着他的鼻翼,“你,你的毒——”
江怀胤长臂一伸,重新将人捞回怀里。
轻抚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语气说不出的柔和。
“王妃妙手回春,本王的毒,其实早在春猎之前,就已经彻底清除。”
也早在之前,江怀胤对慕容姒的怀疑已经彻底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