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呓语盯着俩人看了好一会，忍不住用很低的音量问老师：“他们也是参加比赛的吗？”
老师摇了摇头轻笑：“不是，是参加物理竞赛的，刚好距离很近，就坐一个车去了。”
林呓语了然地点了点头。
她从小五感灵通，趴在前面空着的靠背上，半猜半蒙能够听清两人大致在说什么，为了不被发现，还佯装困倦似的闭着眼睛。
李翌一边从书包里掏手机，一边问他：“国庆去哪了？你国庆前两天不就请假了吗？”
“爬山滑雪，去小林家坐观光直升机转了一圈。”
李翌默默伸出了个大拇指，又微微挑着眉说：“然后呢？”
这辈子能让叶寄朝犹豫不决的事情大概也只有这个了，他拥有的太多，有时候反而会茫然。
说到底他也不过十八岁。
叶寄朝靠着，语气少有的有些安静。
“我坐在里面的时候，下面的人很小，晚上天上的星星也很小，觉得挺遥远的。”
“可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天空，宇宙，星空，都还挺神秘。”
叶寄朝那天在学校图书馆自习室，门口没人看守，桌子上翻开的书上，忽然看到三体里的一句话——我有一个梦，也许有一天，灿烂的阳光能照进黑暗森林。
那一瞬间，他就在想。
我想有一天，我国航空走在世界的最前端。
大巴车内没安装空调，热得汗流浃背，夏日蝉鸣，燥热难耐，大巴车摇摇晃晃，时间被拉缓变得悠扬漫长。
林呓语直起腰低着头，手指拢了好几下长发，看了眼叶寄朝的背影，又用胳膊抵着窗沿，黑白分明的双眸看向窗外。
车辆到站，俩人最先下了车，林呓语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托着下巴，看到他下车从这里离开时的侧脸，少年的五官很板正，侧脸的线条格外硬朗，胳膊上捞着一个蓝色的国中校服外套，身上还是一件纯白色的无袖短T，眉毛很深，眼皮内双，挺鼻薄唇，五官被光线照得格外明媚。
她忽然想起第一天来到国中见到他那次，他猝不及防地出现，扰乱了一整个思春期。
她其实很想走上去叫他一声的，这种想法持续了无数次也没得到实现。
在她认为，他们聊天频繁得程度让她起码能够跟他有足够短暂的交流跟对视。
可又想到微信里他时不时才会回复的消息，以及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这又让她望而止步了。
她自认为不是个胆小的人，大概，暗恋让人变得自卑又脆弱。
英语演讲开始，观众席是一个个陌生的面孔，是来自各大高校被层层选拔出来的优秀学生。
轮到国中代表人时，她一步步走上高台，眼前的阳光热烈到她有些睁不开眼，手里捏着话筒还有些出汗，但她仍旧直直地站着，她学不来叶寄朝站在讲台上时的自在与倨傲，散漫又自信，只能极力让自己显得轻松。
脑子里倒背如流的英文在此时徐徐流出。
她对英语演讲并没有过分的热情，像是完成程序一样，在十几分钟之后结束了自己的演讲。
只是在演讲结束的那一秒，她看着到远处天空中一道白色的航线，在热烈的太阳下航行过去。
捏紧话筒，说出最后一句结束语。
“Last but not least——”
“未来很远，当下才是最好。”
第17章 手机
◎暗恋会让她只对那一个人怯懦。◎
李翌从考场出来之后, 叶寄朝已经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等了好一会了，有的时候不得不佩服叶寄朝这人的自信和没人能比的智商，他好像天生就比别人站得高、承受力强。
他单手捞着书包看到人低着头在看视频，大概是谁转发的, 不知道看了多久, 已经快看完了。
视频正好到最后自动暂停，叶寄朝站起身瞥了眼他, 丢下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里面用完午餐了。”
李翌：“……”
“你他妈, 不知道的以为你早考完出来为了偷看小女孩演讲呢。”
“滚啊。”
叶寄朝隐约记得这个小女孩, 上次在排球馆写稿子的, 这次还真去演讲了, 不小心点开看了前几句, 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了。
李翌勾着他的肩膀，依依不饶似的。
“手机里谁啊？我还没见你对谁好奇过。”
叶寄朝扫他一眼：“关你屁事。”
扯着他的胳膊挪开，打了出租车回学校。
高三的生活比高二更紧凑了些, 叶寄朝很少去排球部了, 部长也准备传给另外一个很喜欢打排球的男生, 个头很高, 打的不太好但对排球有着极高的热忱。
叶寄朝平常更多的是待在教室刷题, 高三也没了体育课, 业余时间几近于无, 甚至可以说是负数。
除了偶尔周末会跟李翌许加林一起出去吃饭之外, 叶寄朝很少出去玩，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天才。
只是午休觉得班里吵，会去学校图书馆偷睡一会儿。
林呓语是在某个周五下午下了课去图书馆找资料时才看到角落里坐着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叶寄朝。
即便别人认不出, 林呓语也能一眼认出来那个人是谁。
后来袁今周也经常跟她一起去图书馆, 林呓语也不敢一直盯着他看了。
她找了一个图书馆绝佳的位置, 只要轻轻一抬头，就能跟他对视上。
可惜他没抬过头，或许醒来脑子有些恍惚站起身就往教室走，从未关注过旁边有谁。
他不知道，很多个午后，林呓语偷偷看了他好多眼。
手机里，她也很少给他发消息了，她心不纯净，不想给他带来困扰。
只是后来看到她故意断联了几天之后，对方也没有丝毫想给主动给她发消息的想法，心里还是微微有些失落。
他内心一直都把她当成需要资助、偶尔回答困难的陌生人吧。
“林呓语。”袁今周叫了林呓语一声。
林呓语回过神茫然地看他。
他问：“你要学文科还是理科？”
林呓语抱着书走在跟他一起回教室的路上，说：“文科吧，我理科不行。”
“那以后我们还会是朋友吗？”袁今周小心翼翼地问。
林呓语点了点头：“当然是了。”
袁今周心里一直压着的石头忽然就轻松了些。
垂着脑袋喃喃地开口说：“那就好。”
林呓语忽然想起他之前说要一起吃饭，歪着头问他：“对了，周末还要去吃饭吗？我请你吃……你想吃什么？”
袁今周摇了摇头，嘴角浮现一丝淡笑：“还是不了，等下次吧。”
林呓语以为他有什么事情，点了点头说：“都可以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做错了事情，你会原谅他吗？”袁今周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林呓语又偏过头看他，思忖着说：“要看什么事情。”
袁今周脸上浮现一丝不太自然的笑：“我还以为你会坚定地说会。”
林呓语：“我不相信有什么善意的谎言，谎言本身就是个贬义词，会伤人的。”
袁今周垂落在双侧的手指渐渐攥紧，眼神逐渐有些失神，点了点头，又把刚刚冒出来的想法给狠狠压下去了。
他不能告诉她，不然他们真的就完了。
现在这样，叶寄朝跟郭月婷在一起，他有机会跟林呓语更进一步，不是对谁都好吗？
叶寄朝那样的人，也不会缺少谁的。
“你说得对。”袁今周松开手心，点了点头。
*
回到教室，杨淑仪正在跟徐杨聊天，不知道在说什么，杨淑仪整个人都有些恼火。
林呓语走过去坐在里面，看了眼摸了摸鼻尖走了的徐杨，又看向杨淑仪，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杨淑仪伸出自己的手腕，把手腕上的手表递给她：“这个表不好看吗？”
林呓语点了点头说好看。
是上周杨淑仪回家时她爸爸送给她的，杨淑仪来了学校之后就给林呓语看了这款表，说是复古的手表，又小声窃喜地说很贵，她在外地做生意的阿姨说要专门送给她的。
她心疼地摸了摸旁边的磨损，皱着鼻子不满：“买完礼盒就拆了，把这边都磨损了，不然肯定更好看。”
林呓语不是个喜欢戴表的人，班里倒是有很多男生戴。
在学校又不需要看时间，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此时看到杨淑仪冷着脸把手表摘了下来，暴力地扔在了桌洞里，林呓语被吓得肩膀一颤。
“你干什么……”
她冷着眼说：“我爸骗我，根本不是新的，是那个阿姨戴腻了才给我的，还说什么名牌，根本就是个假表。”
杨淑仪忽然想起了她买的那个手机，大概也是什么很便宜的东西，她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要这样骗她。
让她以为是很珍贵的东西，视为珍宝，但其实不值一钱。
难道她爸爸不知道这样会让她的同学认出来让她很丢人吗？
林呓语想了想说：“可能是想要送给你很好的东西，他很爱你，但又给不了你那么多。”
“那就不要逞面子，你家里人也会这样吗？”
林呓语停了一刻，摇了摇头：“不会……”
杨淑仪更生气了：“那他还……”
前面坐着听见了所有的石楠楠扯了扯嘴角，一边手里拿着英语卷子看阅读理解，一边慢悠悠地说：“因为你自卑呗。”
杨淑仪脸色愈发难看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石楠楠歪着头，轻飘飘地开口：“因为你自卑啊，还能因为什么，看到别人买名牌你也想要，如果不是你虚荣你爸爸干什么骗你呀，怎么阿满没被家里人骗？”
“你不仅自卑虚荣还爱面子，自己想参加英语比赛，又嫉妒郭月婷参加，就让我出手举报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还嫉妒郭月婷跟叶寄朝在一起没跟你在一起是吧？没他妈见你这样恶心的人，起码我敢，伤害我的利益我就举报，学校怎么判定跟我没关系，就算是郭月婷参加了演讲评选我也无所谓，你才是真的搞笑，也只会干这种背后阴险的事情，你喜欢叶寄朝以为谁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杨淑仪拿着手里的书一把砸了过去，硬硬的书棱直冲冲地砸向石楠楠。
“你他妈说什么啊！！”
对方的镜片被书直接砸掉，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瞬间裂开了，石楠楠捂着眼睛，捏着自己的水瓶砸了过来，撞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旁边人看到这架势，没一个人赶上来的，也就袁今周，硬生生把俩打到一起的人给拉开了。
林呓语站在旁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杨淑仪，眼睛都傻了，没过十分钟，班主任叫两人去办公室，教室里才重新安静起来。
后来两人被班主任罚写两千字的检查交给她，回来之后的杨淑仪似乎变得有些敏感，又或许她之前也是一个异常敏感的人。
她一直习惯于把什么心思都藏在心里。
林呓语忽然发现，明明过了快要两年，她却从来没有真的认识过杨淑仪。
她从不说自己的事情，也从来不跟人交心，跟高高在上的郭月婷没什么区别。
郭月婷是不屑跟这里的任何人为伍，而她，也许只是因为极端的敏感。
杨淑仪心情持续阴天，一直到某天体育课，顶着大太阳，她看到旁边林呓语一直坐在她旁边。
其实林呓语的性格，可以有很多朋友，她不像郭月婷那样很难靠近，相反，她很平凡干净，从来没有任何嫉妒或者自私的心，不会因为自己想要就想方设法除掉她的竞争者。
高一那会儿杨淑仪觉得林呓语很安静，不爱说话胆子也很小，后来杨淑仪觉得她像是太阳，像鲜活的阳光，行动力强，想去广播站第二天报了名，敢站在各校台上做全英演讲，不畏陌生，直白坦荡，善良又永远热情。
来到陌生的地方很努力学习，即便学不好也好像有着一种韧劲儿，不懂就是不懂，从不感觉丢人，看她的眼睛好像能看到她整个人。
可能是因为暗恋本身，会让她对所有人都勇敢，只对叶寄朝一个人怯懦。
所以她没能像认识别的所有人一样认识他。
杨淑仪抬起头，手指遮着太阳，又微微张开些许缝隙，让阳光从指缝中露出来，声音很轻问林呓语：“你也觉得我是石楠楠说的那样吗？”
林呓语摇了摇头，认真看着她：“不是，你是我的好朋友，是我在国中认识的第一个人。”
杨淑仪歪着头看着她，张了张唇，却没说出话来。
*
隔天，学校开始了一轮严查，不少学生被突击检查发现手机等电子设备，那些没被发现的学生蠢蠢欲动，甚至连夜让走读的同学把手机带回家，防止学校进行宿舍检查。
后来两天听说，隔壁实验中学有个男生被收手机，在一个晚自习跳楼了，至今还在医院做手术，事情闹得有些大，教育局都很重视。
林呓语跟林温说过之后，只有在周末会跟她视频了。
而后几天学校组织会考，周六她去学校多媒体教室报的名，顺便用手机拍了一张报名信息的照片留存，还复制了一下账号跟密码，避免查询成绩时忘记，学校说等出了成绩是要打印出来上交一份的，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周三周四考试，考完之后隔了大概一周就出了成绩。
那天刚好也是周天，且还是个连着清明节的三天假期，查成绩那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
林呓语查完去办公室用了老师的打印机打印，拿着会考成绩单回了宿舍。
当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成绩表塞进桌子上，有下了楼去小卖部买了泡面，接了水，坐在小卖部的门口看着雨天吃泡面。
声音滴滴答答的，她很喜欢下雨天。
等吃完，又问前台姐姐有没有冰淇淋卖。
“小心别拉肚子。”她说，“冰柜里，想吃什么口味自己拿。”
林呓语买了个芒果味的棒冰啃，还跟旁边姐姐聊着天，说她也有一个姐姐，是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人。
聊着聊着，就差把自己祖宗八辈告诉她了。
“所以你是不是营城人？”姐姐好奇地问。
林呓语点了点头。
“那你还厉害的，我不行，我不太习惯陌生的地方，所以大概这辈子都在这里了。”
随后姐姐又说，“而且，我很容易生病，免疫力很差，现在活着也都是用药吊着了。”
“我姐姐也是。”林呓语表情都有些难过了，“没关系，以后都会好的。”
姐姐笑了声，问：“你以后想考什么学校？”
林呓语抿了下唇，此时被一问，脱口而出之前一直犹豫的学校：“我想考崇京的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