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怡禾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她猛地转过头,看到唐博彦笑得人畜无害。
储怡禾在对视中被他的美貌迷晕了眼,很快就败下阵来,她的耳尖有点泛红,飞快地与他错开视线。
男人养的那条又像松狮又像狼的狗,在她的脚边跳来跳去,吐出舌头的同时露出它尖锐的獠牙。
储怡禾缩了缩脖子。
唐博彦注意到了女孩的小动作,他的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来,一边把大狗往自己的怀里揽,一边在嘴上笑话她,“有那么可怕吗?”
“我们福宝只是一只茶杯大小的福犬啊。”
储怡禾扯了扯嘴角,看了看那只只有半个身子被男人按在ᴶˢᴳ怀里撒娇的大狗,慢慢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真可怕,情人眼里出西施——
反正胆小的她经过唐博彦那么一吓唬,是再也不敢和狗子滚作一团。储怡禾恨不得离得远远的,躲在柜台里面。
她从货架上取下一根火腿肠,隔着大老远想要扔给狗子,却被唐博彦制止。
“别给我的狗吃那些不值钱的。”男人说着,转身从摆放着艺术品的架子后面,变戏法似的摸出了一个进口狗罐头。
储怡禾眼看着狗轻快地摇着尾巴、伸出舌头舔舐着男人的手心。她撇了撇嘴,狠狠地咬了一口已经打开包装的火腿肠。
在满是添加剂的味道在储怡禾嘴里炸开时,她突然顿悟了一件事:唐博彦这么阻挠自己接近狗狗,不会是像幼稚的小孩一样,对自己的东西有很强的独占欲吧。
上午的时候,唐博彦被住在附近的人叫走,回来说是距离村子不远的地方供电线路发生了故障,正在等待工人从镇上开车过来检修。
闻言,原本半趴在柜台上的储怡禾突然抬起头,冲着站在门口的男人蹙起眉,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怎么了?想上厕所?”唐博彦问。
“那个......其实我有个比较关心的小问题。”储怡禾还是龇牙咧嘴。
“这里不是玉龙喀什镇吗?”
正俯下身肆无忌惮撸着狗头的男人手上动作一顿,对储怡禾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他的目光明明是可以用关切来形容,却莫名让储怡禾的心底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是哦。”唐博彦轻快地回答道,“你开错方向了。”
储怡禾烦躁地抱住脑袋,一下子泄了气。
老实说,这其实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独自离开家、还走了相当远的距离。
因为特殊的过敏体质,储怡禾从小到大都活在父母打造的无菌乐园里,让她觉得没劲透了。
但眼下从事实看来,也许父母是对的。
储怡禾的自理能力确实很差。
她想着,又允自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关机了的手机,小心翼翼地问男人,“你知道大概几点会来电吗?”
唐博彦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应该来电的时候它会来的。”
那是什么话。
储怡禾又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你们以前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唐博彦摸着下巴,做思考状,“有的,如果遇到风沙天的话,电线杆被风刮倒了,停个几天电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女孩瞪大了眼睛——她不会要在这里待上几天才能出发去墨玉县吧。
那样的话,她就会错过与人约好的会面,还意味着她不会还要在肮脏的地板上睡好几天吧——
想到这儿,储怡禾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她小心翼翼地和男人打起了商量,“要是一直没来电,我可不可以搬去外面的旅店住,或者我付钱给你,你送我去墨玉县,我可以给你两倍的价钱。”
在她印象里本该爱财如命的男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听起来确实很不错。”
“但是怎么办,我不想去墨玉县。”
还是没谈拢。储怡禾叹了口气。但是这不是她的错,因为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个随心所欲的神经病。
“那如果一直不来电的话,我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抵债吗?比如说我帮你卖卖货什么的?”储怡禾本来想说看店的,只是整个上午唐博彦的杂货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她不觉得自己直接戳男人的痛处是个好主意。
果然,唐博彦用一种好笑的神情看着她,“卖货?”
“忘记了吗?我是在沙漠里卖货的。你也要跟着去吗?”
储怡禾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唐博彦是个沙漠游贩。搞不好他的这家小店只是个囤货的地方。
也许是女孩太过萎靡不振,唐博彦并不愿意看到这副景象,他耸了耸肩,告诉她,“你知道古时候欠了钱的话,可以用......”
“可以用身体抵债?”储怡禾猛地跳了起来,她把双手交叉,护在自己的胸前,然后恶狠狠地瞪着男人。
“既然你提出来了......”唐博彦上前打量着她,皱了皱眉头,好像有点儿嫌弃,随即作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是可以。”
女孩低头看了看被她紧紧攥在手心的抹布,站立在最初杂乱无章的房间里,对着满地的狼藉,欲哭无泪。
就在刚才,唐博彦用一种挑剔的目光打量了她的小身板一眼,又转身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终于决定道,“用你那无限的体力去打扫房间吧。”
老实说,唐博彦确实是叫她用身体抵债——确切地说是做苦力抵债。然后当男人真的递给她一块抹布、而不是其他什么时,储怡禾是松了口气的。
但这口气似乎松得早了,唐博彦是个要求不少的主,他要储怡禾打扫时,连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储怡禾让他检查了三次,他每次都能挑出各种各样的毛病,让女孩重新打扫。
储怡禾半蹲在地上,耐着性子用扫帚归拢着地板缝隙里几乎看不见的碎屑,一边怒斥男人,“事儿真多,这么爱干净,之前为什么还会搞得那么乱!”
被抱怨的男人就半躺在她身后的电竞椅上,他本来闭着眼睛小憩,听了她的话,他微微睁开眼睛。
“别抱怨了,快点收拾完,我们得出去一趟。”
“去哪儿?”储怡禾疑惑地回头看他。
唐博彦坐起身来,叹了口气,“给你的车换电池。”
“不然你的车开不到墨玉县。”
第六章 田螺王子
“你怎么知道我的车需要换电池?”储怡禾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因为我长了眼睛。”唐博彦有些无奈地回答她,“你没发现吗?车的前照灯光越来越暗。”
“所以你的车第一次抛锚的时候,我们在你的电池上浇了热水。但那不是长久之计,如果不想再停在半路上的话,你的车该换电池了。”
“哦。”储怡禾为他敏锐的洞察力发出惊叹,“所以你承认是你跟着我了?”她露出一脸坏笑。
“......”唐博彦觉得她的重点不太对。
于是,唐博彦干脆直接承认了,“当然了,我怕你开着一辆快要散架的车报废在沙漠里,人被晒成干了也没有人发现。”
“呸呸呸,你才晒成干呢。”储怡禾连忙打断男人不吉利的话,“你别诅咒我呀。”
“这是陈述事实。”唐博彦抬眼看她,桃花眼里含着的说不上是笑意,却也称不上是宠溺,带着点儿刻薄,“沙漠里很危险。”
“尤其像你这种极度缺乏常识的小妞,更不应该独自来晃荡。”男人环抱着手臂,口里说出的话一副教训人的模样。
储怡禾不服气地瞪着他,本想反驳,但又不知如何下手。毕竟眼下被骗钱的人是她,车子抛锚的人是她,打碎了别人店里的东西没法赔偿的人是她,走错路的人也是她。
储怡禾轻轻在心底叹了口气,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暗暗鼓舞自己不要气馁,然后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男人,试图转移话题。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镇子上玩了是吗?”
唐博彦听到她说“玩”这个字眼,调高了眉毛,似乎很是惊讶女孩的好心态,“是啊......是去玩。”他重重地咬字。
储怡禾耸了耸肩,老实说,她看得很开,反正自己也对修车一窍不通,到了镇子上也是找来帮手或者直接到汽修店去,自然是老板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然后乖乖掏钱。
想太多,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
不然计划一下,去玉龙喀什镇一趟可以玩点儿什么。
或许时间有点短呢......
储怡禾慢慢蹲下,继续归拢着地上的灰尘,灵魂却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脸上也露出一副期待的模样。唐博彦则是皱着眉头看着她。
“啊,”储怡禾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丢开手里的扫帚,“去镇子上玩需要带一些道具,我应该去车上把我的挎包和墨镜拿下来!”
说着她就要跳起来、跑出去,却被男人伸手扯住衣角,拽了回来。
储怡禾堪堪站定,误会唐博彦抱怨她工作不专注,“别那么小气啊,你放心,我会在我们出发之前打扫好的。”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则是慢斯条理地收回手去,“不是这个,”说着,他指了指储怡禾的脚,“你需要的是换一双鞋,你有带鞋来吗?”
“我有带啊,怎么了?”储怡禾疑惑地低下头,顺着唐博彦手指的方向看去。
她脚上穿着一双粗带凉鞋。储怡禾过去不常走路,皮肤也很娇嫩,因为这些天在沙漠里摔跤,又走过坑坑洼洼的破路,脚一侧被擦破了一小块皮肤。
她白皙的皮肤上突兀地挂着一块暗红。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看起来弄破有一段时间了。
储怡禾昨天睡觉ᴶˢᴳ之前还拿凉水草草冲过一遍脚,也许是灯光太暗、她的神经又很累,并没有发现脚破了皮。
现在她在男人的提醒下,注意到了自己脚上的伤口,疼痛也想被打开闸门一样汹涌而出。
储怡禾登时变成了苦瓜脸,她的两条腿像钉在地板上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尖锐地疼痛从她的脚下一路踩着她的神经,她只觉得疼,具体哪里疼她又说不太清。
储怡禾磕磕巴巴地和男人说,“都怪你提醒我,我的脑子本来没发现的,现在好了,我疼得不敢走路了。”
“行了,别装了。”唐博彦伸出一只手扶额,无奈地看着泫然欲泣的女孩,“你刚才都没感觉,没道理现在感觉痛不欲生啊。”
“可是真的很疼.....”
唐博彦叹了口气,他站了起来,曲起手臂放到储怡禾面前。
在储怡禾不解的眼神中,他解释道,“扶着我,然后用好的那条腿往后跳。”
储怡禾还是云里雾里,但是还是听了他的话,她抓着男人的手臂单脚往后跳了两步,腿弯靠到了床沿。
唐博彦示意她坐下。
女孩坐在床上,看着男人拉开床头的抽屉,在里面翻找着。
抽屉里的东西杂乱,里面还放着本书,吓得储怡禾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一边口里叫着,“等下等下。”
唐博彦的身体一顿,回头看着储怡禾手忙脚乱地带上口罩和手套。
“你对木头过敏?”他歪头看她的动作。
储怡禾摇了摇头。
见女孩并不想说,男人转身继续在抽屉里翻找着,那本书也被他随手丢在床上。
储怡禾小心翼翼地向后望去,发现那书本摊开,书页泛着黄色,甚至可以看清纤维的脉络。
她忍不住放低了身体,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那纸储怡禾再熟悉不过,正是她从小到大摸了无数次的纸、唯一通过筛选留在她身边的纸。
那是一本由桑皮纸印的书。
用桑皮纸印制的书多为老书,其实并不常见,储怡禾心下它出现在唐博彦的抽屉里很让人稀奇。
她思索家,唐博彦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递到女孩面前,储怡禾看清了那条小小的方形,正是几张创可贴。
“谢谢。”她连忙道谢,伸手接过。
唐博彦没说话,转身又从柜子上拿了什么。
储怡禾曲起一条腿支在床边,正低头看着自己露出血肉的脚侧。这时,男人走到她面前蹲下,他拧开手里拿着的碘伏,用棉签沾了沾,就要往女孩的脚上送。
储怡禾吓了一跳,这个节骨眼上挣扎了起来。
“我.....我自己来吧。”她从俯视的角度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唐博彦,脸上感觉在燃烧。尽管经过几天的相处,她知道男人是个狂放不羁的人,他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她还是害羞得要命。
唐博彦疑惑地抬头看了突然闹起别扭的女孩一眼,“你能别乱动吗?不要把碘伏洒在我的床单上。”
储怡禾不动了,透过自己膝头偷偷打量着男人。
唐博彦嘴上似乎是嫌麻烦,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很轻,但娇气的储怡禾还是用贝齿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才没有疼叫出声。
她咬着牙坚持到男人给伤口消完毒,当下感觉自己像个一声不吭扛过酷刑的英雄,又膨胀得不行。
唐博彦抬头时,被女孩眼底的惊涛骇浪吓了一跳,他用那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
“创可贴给我。”他不容置喙地命令,像是照顾一个麻烦极了的小孩子。
储怡禾乖乖地把他先前交给自己的创可贴重新递给了他。
唐博彦撕开创可贴的动作很利落,帮她贴在皮肤上的时候,男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女孩的脚。
惹得储怡禾的脸红了脸,她正弓着身子抱着自己的一条腿,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唐博彦站起来,离远了看了看,似乎对自己包扎的作品很是满意。
“你说你要来新疆旅游的话,为什么不报个旅游团呢?”他问。
“我不是来旅游的。”闻言,储怡禾连忙反驳他,她摸出自己的手机给男人看有关于桑皮纸的一切,却又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她顿了顿,眼睛的余光扫到床上摊开的书,连忙伸手将书捧在手心,像呈上宝物一样把书举到男人眼前,“我是为了这个。”
“这本书?”唐博彦挑起了眉毛。
“不,是这种纸。”储怡禾故作玄虚地向后撑在床上,仰头看着男人,“你知道这是什么纸吗?”
“是什么呢?”男人脸上露出一副好笑的神情,顺着她问道。
“哼哼,你不知道了吧——这是桑皮纸,这种纸可以存放千年之久不褪色,也不会被虫蚀。”
“所以呢?”唐博彦看着女孩满脸的骄傲,有些不解,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但我觉得你是和田人,应该是知道的——”储怡禾一口气说了好多知不知道,快要把自己绕晕,她飞快地吸了一口气,“总之,我听说这种技艺要失传了,所以想要来学会怎么制作它。”
在她说话时,唐博彦一直歪着头听着,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情,看起来即使知道了那本书的珍贵,他仍然并不喜欢那本书,也显然没有被储怡禾口中的“传承非遗文化”所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