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圣诞节,门口的柜台上摆放正牌平安果,包装在涂鸦礼盒里,仪式感一下子就上去了。
她挑三个红色喜庆包装的平安果,又买一些应季的脐橙,结完账提着纸袋出去,外面道路空荡少人。
裹杂寒气的风袭来,凛冽得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掖了掖围巾,继续迎风迈步。
过道两旁的树束着一圈圈麻绳,落叶凋零,枝干萧条,冬夜更显落寞。
拐角处迎面立有路灯,通过打下的光,云岁清晰看见背后鬼鬼祟祟的人影。
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加快脚步。
后面的人反应比她快得多,不到两秒的时间急匆匆赶上,直接从背后擒住,上手捂住她口鼻的位置,不给任何呼救的机会。
眩晕感传来,云岁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里正处两处大楼交际处,人烟寂静稀少,但毕竟是公共场合,只要拖的时间足够长,必然会有人撞见的。
脑子里冒出这个理念后她镇定不少,趁着没被迷晕,抬起胳膊正要用防身术反击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厉风,紧接着便是肌肉碰撞的声响,捂她的人突然被另一股力道给抡开了。
她刚才被捂口鼻的抹布上应该有药,没吸到昏迷的程度,但脑子晕沉沉,朦胧迷糊的光里捕捉到男人身影,黑衣黑裤,熟悉得一度分不清现实。
柏言诚凌厉分明的下颚线紧绷,眼眸阴冷死死地盯着那人,满身戾意藏不住,手背青筋暴起,一拳拳挥下去。
“好疼,别打了,救命啊……”
作案的是个瘦小的青年,此时抱头缩在地上,武力值过于悬殊,被柏言诚踹倒毫无反手之力,蒙口罩的脸红肿得厉害,地上落了两颗牙。
呼叫声引起周围的人。
柏言诚不为所动,拎起那人的衣领,又是一拳落下去,“谁给你的胆子动她?”
那人口齿含糊不清,一句话说不出口,一个劲儿地求饶。
这种杂种放以前柏言诚碰一下都嫌手脏,此时他的手背上沾染了混杂着血迹的灰尘和泥土,面目更是不曾有过的狰狞和肆虐的疯狂,还有掩盖不住冷冽的杀意。
“保安来了吧,怎么回事啊。”
“怎么大庭广众之下的把人打这么狠,不会闹出人命吧。”
“那边还有个女的,看着好像是见义勇为。”
“那也不能这样打人吧。”
人群中响起议论纷纷,保安来了后将地上的人扶起来,又看了眼失去大半理智的柏言诚,血色狰狞,没人敢上前动他,他自己无视所有人,朝倚着墙根发呆的女人扫了眼。
在这一刻他也没有走向她的打算。
他们之间,是有承诺的。
这次是意外相见罢了。
云岁脑袋好久处于懵然的状态,听被保安架住的人嚷嚷说他是粉丝之类的话,大概明白这是什么人。
早就听说过私生的可怕性,原来离自己这么近。
眼神呆滞许久,间隔三两米远的男人朝这边看来,四目相对不闪不避,他身上的外套早已被弄脏,褪下后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是她看得太久产生错觉,衬衫的袖扣似乎还是她很久前买的那一对。
柏言诚。
云岁的口型出现三个字,嗓子却迟钝地说不出。
他没有过来见她的意思,只在远处看一眼,自知之明拿捏得当。
连她自己都快忘记,他们之间有一道不相见的承诺。
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男人背过的身影,孤独得像一棵荒原里无人在意的树。
人群里,突然躁动。
剧烈尖叫声瞬时一片。
保安怎么都想不到刚才的打架只是小碟小菜,真正的后头戏刚开始,他们架着作案人准备走的时候,气若游丝的青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剪刀,挣脱束缚,在人群里横冲直撞。
看戏的群众吓得四处乱蹿。
他没有目的,逮到什么砍什么,大人们跑得快,小孩吓得腿软怔在原地,他看到一个目标后,露出可怖笑容,直奔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而来,手抬起锋利的剪刀,直直朝女孩眼睛刺下去,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拉了她一把。
时间到底赶不上,大人离得近能跑的都跑了,保安也被人群撞得找不到方向,柏言诚赶得太匆忙,只堪堪以手挡住小女孩的面庞。
剪刀刺入肌肉是这样的悄无声息。
柏言诚护住小女孩的臂膀,替她的脸被剪刀划出不下五公分的口子,鲜血汩汩往外流,白衬衫瞬间被染红一大片。
云岁那缥缈的意识慢缓缓地恢复,鲜艳的颜色刺入眼部神经,思绪越来越清醒,终于能低呼出声:“柏言诚……”
很小,他听不到。
他看了眼被血吓跑的暴徒后,低头抚抚怀里小女孩的额头,“没事了。”
小女孩完全吓傻,嚎啕大哭,闹着找爸爸妈妈,特警团已经出动,驱散人群的同时,训练有序地将手持武器的青年制住。
所有人余惊未减,但对柏言诚质疑声一下子消散,无人敢怜惜刚才那暴徒。
还有好心人过来劝他赶紧去急诊部包扎。
柏言诚置若罔闻,起身踩过地上那把带血的剪刀,一步一步只朝一个方向走去。
上空飘来细密的雪,乘风拂过他的碎发。
北城鲜少下这么温柔的雪,好似抹净这世间所有的污秽,包括泯灭一切爱恨情深。
他每一步走得都很坚定,哪怕血顺着手指一滴滴往下流,哪怕她怔得只是站在原地不来迎接。
没关系,剩下的路,他来走向她好了。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
终究是被药迷晕那么久的脑袋,云岁不知所措地杵着,眼神里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担忧和惊讶,“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
向来干净整洁的白衬衫被血迹沾染得鲜红一片,艳丽醒目得冲撞视觉神经,她后知后觉想起带他去急诊,又不敢碰到他,睫羽颤抖,声色不自觉仓促,“流了好多血,你没事吧。”
要走的时候,手腕忽然被摁住。
她背后是堵墙,柏言诚抵着她不容躲开的机会,下巴轻轻靠在柔软的发上,低低地应:“有事。”
“岁岁,我很想你。”
第53章 晋江
不见面的思念如陈年旧酒, 自以为封上盖,往事归零拂袖一身轻,殊不知熬越久越浓。
雪势骤大, 绒绒簇簇降下,飘落眼睫上, 受热融化成水滴, 云岁睁眼,湿润痕迹划过面庞, 发胀的眼窝变得冰凉凉的。
亏得那人的药性,让她所有的思绪变得迟缓而笨拙, 连心脏跳动的频率都变缓了, 嗅着面前湿冷的风和淡淡的烟草气息, 熟悉感回归, 几近不忍将坚实的胸膛和温热的怀抱给推开。
“我不是故意见你的。”他手臂的力道松弛,嗓音被寒风吹得极低,“这不算食言。”
语速轻缓得好像稍微重一点就将人给推开。
连抱她都不比从前那般占有性的用力。
云岁心口像是被蛰了一下,酸酸麻麻地啃噬理智, 目光捕捉到他沾红的衬衫,她生硬抬起手将人推开,没看他的眼睛,转身往前方走, 步伐飞快。
柏言诚失了片刻神, 看她越走越远,眼眸晦暗不明,嗓子干涩得叫不出名字, 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
走到距离七八米远的时候,她身影停顿。
她没有撇下他。
只是过去捡起他刚才掉落在地上的外套。
云岁回头走来的时候, 没忘记抖落掉上面的灰尘,大冷的天,离急诊部还有段距离,冬夜温度比白日低至少五个度,他身上那件衬衫根本抵御不住风寒。
每近一步,柏言诚眸色更深一层,“岁岁。”
她红唇抿着,一声不吭地披在他身上,“去急诊部。”
他没动。
“快点,走不走了?”
云岁拧眉,这人事发后没理保安等任何人,流着血直接来抱她,真就不要命了?
柏言诚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胳膊,冰凉指尖触碰她的手背。
没有主动触碰她,但意思显而易见。
不想耽搁时间,云岁没好气攥起他的手指往前面走。
十几步走下来,她突然感觉这种触感异常熟悉,前不久在周景致安排的酒店里,也体会过一次?
剪刀刺出的伤口比想象中的要深许多,到急诊部半边衬衫都被血迹浸湿,难以想象这剪刀戳在小女孩脸上是什么后果,急诊部的医生和护士也听说了柏言诚刚才的行为,细心处理伤口的同时不免唏嘘佩服。
“真是太危险了,还好有年轻人勇敢站出来,不然得伤一大片。”
“好好的怎么发生这种事。”
“听说是个追星的男粉丝,追到医院见偶像。”
“有明星来我们医院吗,怎么没看见。”
“现在的明星真的是,随随便便把自己行踪曝光出去,给大家惹了多大的麻烦。”
云岁毕竟不是露脸演戏的明星,也没到家喻户晓的程度,再加上戴口罩的缘故,没人认出她半点,她沉默地站在旁边听训,用手机给云朵发了条信息,让她在病房里照顾好母亲,不要随便出去。
被药性影响的大脑晕沉感尚存,她摁了摁眉心,准备坐下来休息时,衣角被柏言诚碰了碰:“那个人给你用了迷药,你去检查下身体。”
“我没事。”
“乖,听话。”
她发怔,不知是不是灯光缘故,他面色苍白,轮廓的凛冽感轻缓许多,桀骜乖张尽数隐藏,乍看斯斯文文的。
云岁被护士指引去做了抽血等检查,吸入的药物不多,多喝点水排出毒性就好,整体没有大碍,她回来找柏言诚,人不在这边。
估计是走了。
她准备回病房的步伐到门口时一顿,那人既然能在这里“偶遇”她,怎么会轻易走掉呢。
转头询问护士,得知人是昏倒了。
“为什么会昏倒,那剪刀上有毒吗?”一瞬间她回忆所有的武侠片,凶器上抹毒,得是多阴险狡诈的人才做得出来。
“没有没有。”护士连忙否认,“病人出血过多体力不支,精神状态也不好,暂时被送到临时病床休息了。”
“体力不支?”
“他最近是不是过于劳累的缘故?”护士小心翼翼问,“你作为家属,应该比我们清楚吧。”
云岁不清楚,跟着去临时病房,值班医生刚做完心电图,在报告本上记录数据,看到她过来理所当然当成家属交代。
“病人这几天是不是没休息好。”
“……是吧。”
“哎,你们年轻人别只顾着工作,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体。”医生一边写东西一边教训,“好在他身体素质好,没什么大事。”
医护人员走后,云岁在病床一侧守了会,看着胳膊打上绷带昏迷不醒的男人。
有太多太多的困惑。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为什么那么巧地偶遇。
就算人醒来她问不出结果,索性电话直接拨给周景致。
这个时间点周景致早不如从前在哪个吧泡妹撩骚,老老实实在家陪女儿,接通的时候还在和女儿做游戏,欢快的女童声,给这寂寥的冬夜平添几分暖意。
“这么晚了嫂子找我……哦豁,不好意思口误。”周景致嘻嘻哈哈笑道,“云妹妹找我有什么事。”
无瑕顾及他是否故意,云岁问:“柏言诚最近在做什么。”
“哎呀,怎么好端端的你关心起二哥来了。”周景致比当事人还要乐呵,“难道说你和二哥已经这么快和好了?”
想从他这里套话并不容易,云岁打感情牌:“我只想知道他做了我多少不知道的事情。”
“这个吧。”
“周景致,你是个聪明人。”
也不知是夸还是威胁,周景致思忖片刻,估摸情形不对,先招再说:“你知道的,二哥这些年身边一直没有过别人,你走那年家里逼着他联姻也被他硬拒了。”
“说重点。”
“重点就是二哥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没你不行,不然你以为你和你妹妹的星途怎么那么顺利,就连你母亲住院一些小事都是他张罗的。”
“这段时间老爷子抓得紧,本来工作就忙,他晚上还要去蹲点看你,等几个小时就看一眼,哎我要是女的都想嫁他了。”
周景致豁出去一口气说这么多。
那边许久没有回应。
怎么,嫂子感动傻了吗?
怀揣这样疑惑,他小心翼翼:“嫂子,你怎么不说话?不会哭了吧。”
“周景致。”
出声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声音分外冷沉的柏言诚,“你完了。”
这次轮到周景致大气不敢出一声,吓得手机一摔,捡起来后不小心摁断了通话。
完了他这条小命还能保住吗。
梨梨扑到他怀里,“爸爸,你怎么啦?”
“梨梨啊。”周景致抱起乖软的女儿,“爸爸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啊?”
“你想不想多一个爹爹?”
梨梨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似懂非懂点头。
“下次见到你柏叔叔呢,直接喊干爹。”周景致翻找手机,从社交平台找到云岁的照片,“这个漂亮阿姨呢,你要喊干妈。”
“干妈?为什么。”
“因为你要是喊干妈的话,你干爹会很开心的,他开心的话,爸爸我也就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