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烟的寥寥火苗,替她点燃那根仙女棒。
小烟花瞬时噼里啪啦炸开,光芒朝大海迎星辰,映照着她微微倦意的面庞,晶莹眼眸绽出碎彩,禁不住感叹:“好漂亮。”
“漂亮就多拿些。”柏言诚细数一捆,挨个替她点上。
一时间,他们这边的火光甚过旁人。
柏言诚身边虽只有云岁一人作伴,兴致一点不比他们少。
“许个愿呗,周少,仙女棒下许的愿望特灵。”
周景致被美女的欢笑声簇拥,非要他许下生日愿望,他是唯物主义,这玩意灵的话,天下无难事。何况他和柏言诚一样一帆风顺,心愿屈指可数。
“我们也点了。”柏言诚倚着栏杆,背靠大海,深邃的眉眼瞧旁边人,“你也许个?”
云岁不好意思:“不了,又不是我生日。”
“那我来。”他随口,“许个岁岁平安吧。”
为她今晚的惊吓祈福。
云岁压住心口涟漪,这个人,随便说的话都让人惦念。
她以前想许愿,烧过香求过签,回回中不了好的。
那时还不知道有句话叫做,遇见即是上上签。
运都用来和他碰面了,就不要太为难佛祖。
-
夜里在这儿留宿,周景致给云岁和黎珊安排再一个房间。
他特意这样安排的,觉着她们两个是一学校的,住隔壁宿舍的人,在一起有个照应。
主要是照应云岁,她被疯子骚扰,又在陌生地方,多个姐妹陪伴降低顾虑。
黎珊第一时间找周景致想要调换,被冷冷告知就这几个房间,爱住不住。
他以为她矫情,根本想不到她们关系不好,毕竟之前黎珊和云岁打招呼时很亲昵。
“渣男,为什么要丢下我。”
黎珊气得摔掉床上一个枕头。
不让她陪他就算了,还把她塞到云岁这儿来,成心气人。
豪华标间,该有的都有,一次性用品质量都上乘,云岁心平气和地接受,困极了,实在没心思挑三拣四。
看她闲然,黎珊不依不饶,“我说你到底想干嘛,想勾搭二哥还是周少?不会两个都要吧。”
云岁和周景致不认识,唯一的接触就是弹琴的时候他给她递名片,这一幕被黎珊看在眼里。
“你要是有能耐的话,就去拿下他们。”云岁皱皱眉,“别再来烦我。”
“什么意思。”
“那疯子是你唆使来的吧。”云岁换了拖鞋,路过时心不在焉地,“你身上有他的臭味。”
黎珊嘴角扯了扯,“你又没证据,凭什么说是我。”
“这儿有监控的。”合上门之前,她丢了一句,“再有下次,你下场说不好和他一样。”
众人眼底,被疯子骚扰过的琴手是完全的弱者,黎珊更不曾料想,云岁观察那么细致,表面惊慌失措,心底可能连每一步都算好了。
霉运不单走,云岁拧水洗脸,发现没热水。
不知道是不是水管坏了,游艇外表那般华丽,内部条件不至于连个普通酒店都比不上。
她拿毛巾走出来,黎珊心虚地一瞥,“这么快洗好了?”
“没热水。”
“你是不是不会调。”
在黎珊眼里,云岁是个小地方来的乡下妹,没见识。
她进去调试一番,结果一样。
面子上挂不住,她拿起手机,“我打电话问问吧。”
老样子,打给周景致的电话对方接得敷衍,“干嘛?”
“我们这儿没热水洗澡了,怎么办。”
“那就不洗呗。”
“不洗我睡不着。”黎珊嗔恼,“你那儿有吗。”
“你这样——”
那边一顿,以为真是支什么招,听得欠扁地陈述,“出门右拐,翻栏杆,跳下去,那里水多,一整个太平洋给你洗。”
“……”
黎珊嘟囔挂了,恼得又砸一个枕头。
其实还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回去再洗也行。
云岁从地上把捡起来,手机响了,是柏言诚敲来的电话。
他和周景致在一块儿,已经知道她们这边的情况。
柏言诚:“我房间有热水,来这儿洗吧。”
云岁犹豫:“那你呢。”
“我?”他听得笑了下,“怎么,还要我陪你?”
“……”
她面颊一红,“我是说,你洗过了吗。”
她怕耽搁他时间。
“嗯,来吧,3001。”他说,“能找到吧?”
他住的比标间高档许多,有面朝海的观景飘窗,刚才周景致也在的缘故,屋子里飘着女人香水混杂烟草的气息。
看了眼她怀里抱着的换洗衣物,柏言诚说:“你慢慢洗,我去外面。”
女孩子洗澡慢,没个半把小时出不来。
云岁澡洗得很快,衣服要洗很久,因为看见烘干机,顺手将那身折腾得不成样子的连衣裙放进去,忽略这一洗至少要一个小时。
她等了一会,还是决定给柏言诚说明情况,但那边没回。
不知道在兄弟那儿还是……有女伴作陪?
她打微信电话的念头取消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做打扰。
心口浮出的沉闷感消不去,伴随一晚上的疲惫,没等一会儿,她眼睛闭合,迷迷糊糊睡着了。
凌晨时分,门从外打开。
屋子里敞亮,柏言诚低头扫过信息:【刚刚在你这儿洗了衣服,明早来取行吗。】
没有和女人在微信聊天的习惯,两小时前她发来的信息,现在才看到。
估摸着衣服应该还在这儿。
一转头,柏言诚望见沙发上蜷缩的身影。
衣服不仅在他这儿,人也在。
像只偷溜到烟囱里的猫,无声无息闯入,身子蜷成一团,被宽大的睡衣包裹,身形十分纤小柔婉。
他摆了条毛毯放她身上,那双纤细笔直的小腿闯入余光中,她连脚都生得匀称莹白,灯光照下,指盖儿盈着淡淡的粉。
柏言诚喉间莫名干涩,视线别过去,脑海景象挥之不去。
这姑娘是真白。
柏言诚向来自诩正人君子。
可现在,这头衔有点担待不住。
第9章
晚上没睡好,回学校的车上,云岁阖眸补眠。
却怎么都补不回来。
想包里的名片,想昨晚的事故,想他。
身上那件滚过烘干机的连衣裙比洗之前更皱褶狼狈,昨晚困糊涂了,没顾虑这些衣服不能水洗,强行穿在身上的尴尬,不亚于她在柏言诚的房间乍醒。
醒来后囧得要死,他淡然自若表示,那衣服被那疯子弄得皱了,留个号码,改天给你送件新的。
就当赔礼道歉。
这人如其名,言出必行。
几天后,云岁收到包裹,一套杏色礼裙,比梁婉那件更精细柔美。
刚好没多久是各院系表演会,各系派早就开始重视当日着装,同宿舍的盛语薇选了三套装扮,余曼曼也备了一套,只有姜郁大大咧咧老样子。
先前的表演会云岁会去拼几十一件的纱质裙,只有这次难得在宿舍拾掇一番。
整理东西的时候,一张卡片悄然落地。
路过的余曼曼低头捡起,“这什么东西……周景致是谁?”
盛语薇正试穿自己的礼服,疑惑地插了句:“这个名字好熟悉,是经纪公司的那个老板?”
盛语薇家境不错,有亲戚混娱乐圈的,知识面比她们广。
余曼曼:“云宝什么时候和公司老板认识上的?”
白天云岁不是上课就是练琴,社交圈狭窄,认识的都是身边人,八竿子和那些圈子打不到一块去。
“兼职认识的。”云岁只说,“他邀请我加入他们R&J公司。”
“R&J?那不是我偶像阿则的公司吗?”余曼曼难以置信,“哇,云宝你怎么有这么好的橄榄枝。”
盛语薇蹙眉,“R&J传媒确实出了不少人才和流量,但没有关系和人脉,新手出头概率很小的,签了就是卖身契。”
小有激动的余曼曼被泼了盆冷水,忧心忡忡,“那不行,云宝你得想清楚。”
“嗯,我知道。”
云岁拿起名片,正想扔掉,又迟疑放下。
-
表演会顺利举办,各派教授院长齐聚礼堂看人才尽出,直到傍晚才落下帷幕。
同学间的水平上课的时候各自早就通悟了解,要说有什么亮眼的,大概是云岁那场,人比演出更瞩目。
就像童话中灰姑娘得到鸽子衔来的盛装和水晶鞋,云岁脱胎换骨般以另一种姿态呈现在台上,向来素净的面庞化了淡妆,提着精致低奢的礼裙,和一位衣着燕尾服的男同学完成一场合奏。
表演后云岁保持原先的穿着,只在外面披了件短绒呢。
这件短绒呢大概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衣服,当初家里没落魄的时候,咬咬牙小一千买的,可比起柏言诚随手送的礼服,还是有点格格不入。
“学姐。”
一同演奏的男同学自后面喊住她。
他是大二学钢琴的,很有艺术家的彬彬气质,云岁和大家一样叫他小江同学。
“学姐今天的表演很漂亮。”小江夸赞道。
看得出来,他既想夸演出又想夸人。
“你也是。”云岁微笑。
“学姐是要去吃饭吗?刚好一起。”
云岁没有和男同学一起吃饭的习惯,摇了摇头,小江并没放弃,跟在她身边谈天,一个学校的,年龄差不多,少不了共同话题。
听他谈哲学谈音乐,云岁脑海里想的却是,食堂里还有没有便宜的菜。
从莫扎特聊到托马斯泰,学弟终于问到主题,吞吞吐吐:“学姐,你有男朋友吗?”
云岁愣了下,“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我有喜欢的人。”
“谁这么幸运,让学姐喜欢。”小江同学轻轻叹息。
人在情人眼里总是这么独特存在,她以为自己花尽半生运气去遇见柏言诚,但在别人眼里,能让她喜欢的人,何等有幸。
远边的天像瓶打翻的墨,黑幕沉沉。
校道的照明灯光亮度一般,云岁视线却分为灵敏,捕捉到不远处的身影。
如薄云笼月,明暗不清。
每次看见柏言诚,总会有不一样的感受,但这些加在一块儿,都抵不上多年前第一回 带给她无法泯灭的印象,可能岁月沉淀,人心态变得老成,少了几分鲜衣怒马,取而代之的是举手投足间的成熟稳重。
那边人瞧见了她,也扫了眼身边的男同学,湛黑眼眸沉静得无波无澜。
云岁步伐不自觉趋近,距离柏言诚三两米时,听见他淡笑评:“衣服很合身漂亮。”
注意到第三者存在的小江同学,疑惑压低声音问她:“这是你朋友吗?”
柏言诚不止来的人,一旁还有车,他这样的年纪和家世,早就过了去哪儿都得豪车吊着,不是非要达拉斯牛皮座椅不坐,进出校园的车低调不少。
可这能随意进A音的人,身份哪是一般般的。
云岁点头;“朋友。”
“社会上交的朋友吗?”男同学看到柏言诚腕上的表,基本只有商业人士才佩戴的那款,小声道,“年纪应该比我们大不少吧,老男人了。”
何止年纪,那压迫感也是二十不到男孩望之不及的。
“算是……”云岁轻声道,“我哥吧。”
说完这句她看见柏言诚唇际动了动,他连笑时都不显山不露水的,又温和又薄凉。
“真的是哥吗,你们长得不太像。”
小江同学依然疑惑。
但见这男人抬手,揽过云岁的胳膊,将她带到跟前。
很自然的动作经柏言诚的手变得暧昧,嗓音染着情调:“好妹妹,过来。”
要说这世间的风情,怎么都给他一人学了去。
戏做得太足,小江同学半信半疑,不好当着人家哥哥的面撩妹,找了个借口礼貌离去。
等人走远,云岁敛住眼里流动的涟漪,笑得无奈:“你怎么还真叫。”
柏言诚:“不是你先说的吗。”
她只是不想学弟多疑。
怕一眼看穿,她难以藏匿的心思。
“都认哥哥了。”柏言诚顺风借势,“不叫声听听。”
这人实在太会趁机占便宜。
他嗓音似穿堂凉风,目光却盯得人闷热,是真在等她叫。
云岁思忖片刻,小声嘀咕:“二哥。”
声音不大,他听见了。
不嗲,但很连绵的一声,揉在云朵里似的软乎。
突然有点经受不起。
云岁拂了拂耳际,故作淡然,“二哥怎么在这儿?”
“上次你不是伤着了,碰巧路过来看看。”
“我没事,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他扫了眼腕表,“饭点了,你吃过了没。”
“还没。”
“那陪我这个老人家出去吃顿?”
“……”
看来刚才男同学说他年纪大这句也被听了去。
大她六岁,不至于自称老人家。
裙摆过长,上车时她提了一角,另一角要踩着时,柏言诚及时抬手帮忙提了上去,动作自然。
柏言诚带她去的是家omakase,这一季海鲜正肥,主厨做了不少生贝类,云岁没吃过生食,怎么都下不了咽,于是这家预约都得等个把月的自由店,主厨硬是被柏言诚唤去做熟食,还得江南风味。
吃到第一口,云岁知道这不正宗,有种体育老师被迫强行上语文课的意思。
她也意识到,柏言诚为什么那么招莺莺燕燕,他真想宠一个人时,是很难让人抵抗得住的。
“你还记得上回你朋友生日宴吗。”摸出一张名片,她主动提起,“他当时给我这张名片,说想挖我做艺人。”
柏言诚点头,“你怎么说?”
“天上突然掉馅饼,我怕撑着,就没接。”
头回见人怕怀疑是骗子说得这么婉转。
柏言诚心情不错,“他没说是我托他照顾你的吗。”
她一愣。
周景致没明说,但话里话外确实有为了照拂柏言诚的面子才给她递金橄榄枝。
“二哥为什么会这么照顾我。”她低头,细嚼慢咽,“之前已经很照顾我了,我都不知道如何答谢你。”
“都叫哥了,多点照顾不行吗。”
她的这声二哥,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