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而不腻,亲近而不恃骄。
“那我先谢过二哥,回头再重新考虑。”她吃东西的速度变慢,稍作思考。
似乎还在想这馅饼噎不噎人,好不好吃。
以及。
他给多少个女孩送过这样的好。
抿了口水,云岁问得紧张生涩,“你最近没有女伴陪着吗。”
柏言诚拨弄杯子里的碎冰,漫不经心脱离她话里的圈套,“你怎么知道。”
“猜的。”其实是闻的,他身上没有红尘气息。
“猜得挺准。”他说,“她们太闹腾缠人,想消停一阵。”
“没有人陪着,不无聊吗。”
“这不是。”他实在太容易接这类的话,随口一诌,“有你了吗。”
云岁短促地低了低头。
面颊热得厉害。
“那我以后……”她像是鼓起勇气,声细若蚊,“可以多陪陪你吗。”
他没往深处想,“行啊。”
“如果你哪天烦了,我也和她们一样,不再打扰你。”
柏言诚这次听懂她意思了。
她想留在他身边。
和那些女伴不同的是,她们是跟,而她是陪。
像陪他走一段路。
柏言诚身边从不缺殷勤。
不论谈生意还是娱乐,他习惯带女伴,不然独身出入会被人无限塞来路不明的女人,更啰嗦麻烦。
换其他女孩,他带出去应酬,游玩,消遣都行。
可唯独眼前这个,忍不下心。
大概觉得自己之前的举动带来不少误解,他淡声纠正:“其实,我不是好人。”
之前说了那么多句不是坏人。
这回,坦诚告诫。
可云岁没有退缩,托一半腮,饶有沉思,认真反驳:“如果我觉得你是呢?”
梨涡漾起浅笑,模样柔顺得要命。
柏言诚拨了拨另一只手上的扳指,漫不经心瞧着她,“晚上带你去个地方。”
第10章
车驶上东三环中路,途经国贸,晚七点的交通,没有不堵的。
左右霓虹走马观花一过,乱晃入人眼,云岁忽地想起第一次来北城的自己。
那时全身上下刮不出什么钱,喝着一碗蛋花稀落的汤,笑着和父母通电话说这里的菜不贵,很好吃。
她轻声感慨,“原来北城这么大。”好多地标都没见过。
柏言诚熟练地拐弯超车,目不斜视,“逛久了就不大。”
“我没逛过。”
“一个没有?”
连那最著名的城墙和几条老街都没去过。
“看过我们学校的亲王府算不算。”她一笑,“刚来时还拍了张照片给我爸妈。”
“明清那宫呢?”
“没有。”
“有空带你去里面逛逛。”
不知道他说的里面是指参观区还是最里面的禁区,能当允诺提出来的话,大概不那么就简单,突然一下子没这个胆魄进去逛。
她摇头,不想涉足太深。
到目的地,才知这是带她来玩的。
一处富丽堂皇的俱乐部,装点辉煌鎏金,贵气得很有年代感,西南角放了留声机和架三角琴,几名侍应在前早已等候多时,恭恭敬敬迎接。
包厢早就开好,场子里人也来得差不多,满屋子穷奢极欲,推杯换盏,酒光迷人眼,乍一看和Pluto差别不大,但柏言诚既然带她来了,就有他的道理。
这包间顶几个琴房教室那般大,屏风隔出小团体。
人太多太杂,多到云岁居然看见几个演员。
有着人淡如菊纯情处男头衔的男艺人怀里兜着个嫩模,手里还摸着个。
不光是男性醉生梦死,也有张扬跋扈的千金小姐,和闺蜜几个逗一个男模,把一冰块放在杯子里,让男模不动手只动嘴衔出来。
她惊讶的时候,肩侧被柏言诚臂弯揽过:“坐下休息会?”
一路都是他开的车,她并不累,所以那句就是问,坐下来慢慢欣赏?
这里一定有能颠覆她认知的一幕。
是不知廉耻,不入流下三滥的多人玩法,还是屏幕前干净帅气的艺人流露出放荡谄媚的一面。
一定有的,让涉世未深,象牙塔里只有琴谱的她,望而却步。
柏言诚进来的时候,早就有人注意到他,但谁都不敢多做打扰,背后议论的话题少不了,比如他今天带的妹妹,穿的太正常,反而不正常。
“二祖宗什么时候喜欢这一挂的了。”
“看着像高中生。”
“那不亏。”
云岁耳朵听得生涩,搭在前面的双手交织,捧着的是别人递来的酒,她想起之前柏言诚递饮料的样子,那是张写着“女孩子不宜喝酒”的温润面孔。
她突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世界。
喧闹终于引起。
男模因为舌头没够到杯子里的冰块,大小姐们玩得不尽兴,高跟鞋在他脸上踹出一道长口子。
而没伺候好金主的姑娘吊带被扯到地面上,双手无助掩盖,巴掌大的脸庞被打出两道手印,眼圈通红。
放大街上是个人都好奇围观的程度,这里大多却只轻飘飘瞄一眼,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当真是百鬼夜行,妖孽尽出,一屋子物欲情绪横出。
人人脸上都带笑,献媚上层,鄙夷下层,冷漠竟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柏言诚看见来时懵懂无知的姑娘脸上终于流露出退缩和恐惧,年纪轻容易有代入感,仿佛在那被羞辱的就是她。
不见棺材不掉泪,总得让她见识下,他和好人二字不沾边的。
那群人是鬼怪,他混迹其中,又算什么君子。
以为她畏惧了,要逃离了,衣角却忽地被一只白皙小手给攥住,紧接着是讨好的声音:“二哥,你不帮帮她吗。”
云岁看向被欺凌的姑娘。
真怕下一秒,最后的那点遮羞布都没了。
“你觉得我带你来这儿是做什么的?”柏言诚问。
“我知道,二哥想劝退我。”她眸如点漆,“但我还是觉得,你是个好人。”
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她见过的。虽然不知道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但人和月亮都有明暗面,他只是暂时把明的那一面藏了起来,像小孩藏糖果,云朵藏星星,或早或晚,总会显露那束光。
柏言诚笑骂她:“幼儿园小班都没你这么容易相信人。”
但他又招来侍应生,接着,适应生过去凑近那位老板耳边说了句话,那老板像遇到贵人,屁颠颠过来,“二爷。”
他们商谈的功夫,云岁把后座的毛毯盖在那姑娘身上。
不过一件助人为乐的小事。
看热闹的人比刚才还多,羞辱戏耍常见,这般温情场景反而看出兴致,那老板是港区的,来头不小,云岁当着他的面救人,不仅仅胆量过实,更仗着柏言诚的天。
别人家的家事,非要掺和一手,少不了以礼相报。
看样子港区老板在柏言诚那儿收了不少好处,再回来后对刚刚那姑娘摆手,说,偷他那钱不用还了。
有人抛笔大生意给他,这点小枝小叶,不值一提。
云岁回来后小脸悻悻,“原来她偷人家钱啊。”
如果是这样,贸然帮忙的话就显得爱管闲事。
柏言诚手里端着一白镴酒瓶,漫不经心啜了口,“这种情况,今晚不被打死,也半死不活了。”
总归是救人一命。
“我刚刚不说的话,二哥也是会出手的,对吗。”云岁问。
她觉得他不会看人白白丧命。
柏言诚薄唇抿着,不置可否,来前是想让她瞧瞧恶劣的一面,真和这姑娘纯真无害的眼神对上了,加上她扣的“好人”大帽子,就有些于心不忍。
主要是这姑娘,油盐不进。
他带她看风花雪月,她说月亮好美。
一朋友来找柏言诚谈话,模样正经生意派,无名指上有婚戒,言语谈吐也正常很多,云岁刚好想上厕所,起身不打扰他们。
“让侍应陪你。”柏言诚说,“这里路不好找。”
女侍应都被安排倒酒,闲着的只有男侍应,云岁说自己能找到,标识总是有的吧,出来后发现高估自己,好在问了人后,兜兜绕绕找着了。
柏言诚撬开一酒瓶,酒倒七分,沫占三分,“宋总今儿个怎么有空来这儿喝酒了。”
宋柏两家上辈起常有往来,宋今川最近做军工企业,和柏言诚常有交流,他比柏言诚大半岁,已婚的缘故,看着成熟不少,用那群哥们的话打趣,是人夫感,尽管他和家里的妻子没有夫妻之实。
“家里太闷了。”宋今川说。
“不陪老婆?”
宋今川想起家里联姻那位,仰首一饮而尽,“你这样的,挺好。”
不结婚不交女朋友,身边只有女伴做陪,呼之来唤之去的,自由。
尤其柏言诚这种的,和女伴不谈情不谈心也没有身体交流,清净。
别人不懂,宋今川知道,柏言诚带女伴的目的就是消遣,不是玩乐的消遣,而是替他挡桃花。
不然以他的身位到哪儿玩,都免不了被人献殷勤,身边自带女伴,就少了很多以此为巴结的可能。
“好什么,最后不都一样。”自嘲勾了勾唇角,柏言诚看了眼亮起的手机屏幕。
云岁发来一条信息:【迷路了,你们房间号多少。】
没几秒,又撤回去,估计还想自己摸索。
都说让人送她,倔丫头心气高,觉得自己能行。
可能怕他又说她幼儿园小朋友。
柏言诚起了下身,宋今川问:“干嘛去。”
“有个笨蛋在洗手间迷路了。”
“叫侍应生接下不就好了,你过去干嘛。”
但柏言诚已经离开座位,好整以暇撂了句:“去看看有多笨。”
不止迷路这么简单,云岁这趟厕所去得胆战心惊,她想象不到,偌大华贵的会所,什么地方没有,非要在洗手间附近亲热?
难为扫地阿姨要清理地面上用过的的气球。
一边走,掰手指数第四条可能回去的路线,这要是不行还得再回来。
就这样迎面迎上柏言诚。
没有因为出来寻人而表现的不耐烦,他悠然瞧她,“这也能迷路?”
潜台词,这点能耐的话,就不要太逞强。
云岁找不着话反驳,这时的耳边再次出现异响。
比刚才听到的叫声都要大。
毫无保留的高叹低吟,只剩下原始动物不受控制的野蛮情绪。
男的说了句难听的脏话,女的反而愈演愈烈。
连片儿都没瞧过两眼的云岁此时的小脸,也许比当事人还红,樱红点缀两颊,睫羽不安眨动。
“这边人玩儿挺刺激。”柏言诚不露声色,“你觉得呢。”
再一次问她,看见了没。
他真不是什么好人,谁说得好改天在这儿胡作非为的不是他呢。
云岁说:“一般吧。”
红透一张脸,说最平淡的话。
这姑娘努力又笨拙地,想融入他的圈子。
说不想要她陪是假。
纯净无暇一漂亮姑娘,听个声儿都能脸红,留在身边逗着玩别有乐趣。
可仍然,想给她保留一丝余地。
他继续瞧她:“这样的地方,我都是常来的,你还想陪我吗?”
她不说话,似难堪似犹豫。
“你要是还想的话。”柏言诚眼色掠过短暂的恶劣和暧昧,“先过来亲我下,看看诚意。”
他后面是灯光寡淡的墙,人也被衬得缥缈虚幻,以一种了然,玩味的看客姿态。
云岁一怔。
他好整以暇,知道她怕了。
不过静上两秒,她眼眸碎光盈盈,胆怯却不后退,“你当真。”
柏言诚:“千真万确。”
但那近一米九的身形,没有丝毫低下让她亲的意思。
彼此不到三厘米的距离,丝绒礼裙擦过男人端正整洁的纯白衬衫,靠得越近,她心跳越快,呼吸极度紧张短促。
他身上有威士忌,佛手柑,和烟草混杂的气息,若即若离地浅淡,云岁仰头看到分明流利的下颚线和眯起似笑的双眸。
生得一张好面孔,再冷漠也不像是他的罪。
她短暂衡量彼此身位,发现自己连他下巴都够不着。
让她亲,他又不肯低头。
云岁没有放弃,僵直站立了会,忽然踮起脚尖,唇际温热清甜的气息掠过他脖颈。
毫无预兆地,柔软的唇瓣软乎乎落在凸起的喉结上,像羽毛一样小心翼翼扫过。
喉结,男人最敏感的位置,之一。
柏言诚喉骨动了动,听她比吻还要温和轻慢地问:“这样可以吗。”
第11章
就像完成一件伟大的任务,她交差时的口吻轻扬,还有一点生涩和紧张。
她眼里映柔光,仿佛藏星辰,银河有迹可循,细看,倒影的只有他自己。
柏言诚掠过一念头:小白兔成精了。
他抬手拂过喉结,过去大半分钟,刚才的触感却极其明显,甚至放大十倍地一点点在感官里躁动,连呼吸都变得闷热。
落下的指尖触了触眼前人的脸颊,捏住小巧的下巴,他姿态居高临下,征讨质问:“谁让你亲这儿的?”
巴掌大点的脸蛋顺势被抬起,她红唇动了动,稍露怯意:“不可以吗。”
“不可以。”
她局促。
他又补充:“容易出事。”
毛茸茸小动物似的扑来抱他,唇息蹭了又蹭,落下那一吻不过蜻蜓点水,却仿佛掀起万千波浪。
她是不是觉得,他没法对她怎样。
如果是,那就赌对了。
领着人,柏言诚回头走,云岁愣愣,随后迅速跟来,手碰到他的指尖,又悄然缩回去。
——刚刚不是很勇,怎么现在连个手都不敢牵。
既想靠近他,又小心翼翼得保留距离。
包厢继续酒池肉林,宋今川坐在柏言诚刚才的位置上喝酒,目视刚才出去的人回来,后边多了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不同刚才的干坐干看,怕她无聊,柏言诚问她要不要玩点什么。
她头回来这种地方,能玩点什么,玩骰子扑克不就是给人做慈善,虽然那位爷压根不在乎输少输多。
他不仅没让她上手,看戏的份儿都没有,黄赌毒烟酒,哪样都沾不得。
唯一能玩的要么唱歌跳舞,要么就是玩消遣小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