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雪细【完结】
时间:2023-07-14 17:11:11

  看来知知的苦,也没完全白挨。
  实则盒子里放着的是一只玉钏,却是由十八子玉铃铛串成。
  那本是一尊花草摆件,是御用的玉匠得意之作,原还未工成面世,萧弗昨日一看到上头的铃铛,就想到了那一节欺霜赛雪的腕子。
  摇颤时,细细白白,活色生香。
  遂,令人连夜改制成了镯子。
  本想差人召她来受此赐赠,但昨日看她回去,路也走不稳当,只差没拄根拐了。
  若令旁人交与,这却是堂堂摄政王头一回送姑娘东西。
  他没试过对哪个姑娘好,却总觉不该如此草率。何况,他也想看看,知知看到那玉铃,该是什么反应。
  但现在…他恐怕是不宜见她,也只能假于人手了。
  屋子内,知知走下床来,身上只穿着里衣,单薄的肩背越发怯怯不胜风。
  方才她脚没沾地多久,就听见了外头的微弱交谈声,穿过两间叠连的堂室,并不难辨认出那些字眼。
  当即蹑着手脚要躲回床上,可又依稀听闻殿下走远了。
  没一会儿,朝露姐姐果然去而复返:“喏,殿下给你的。”
  知知很好奇殿下会给她什么,只捧着凝看了两眼,咻地一下就把匣盖压下去了。
  反惹得朝露好奇起来:“是什么?这般神神秘秘的。”
  知知扑动着两扇密得和羽毛似的翘睫,到底没好意思打开示给朝露姐姐看。
  只小声答道:“是镯子。”
  这只匣子内外与王四姑娘给她的那只相比,精贵程度都不可同语,可知知受的却比当日更为心虚。
  更何况……
  她的脸滚烫,头垂得差点要把下巴尖埋到领子里去了。
  一定是昨儿被殿下折腾糊涂了,脑子里尽是不好的东西。
  连看到铃铛,都会想到那些破碎着抖出来的哭腔,那时候手腕上的那一圈红玉太空,几次都要滑脱下来。
  而当他终于意兴阑珊,她强支着身子走回去时,殿下曾拉了她一把。她一驻步回头,就见殿下眼色深沉,望着的也正是王四姑娘给她的红玉镯。
  这便教人很难不多想。
  …
  当日虽应下了让朝露来伺候她的话,可知知其实没打算教朝露姐姐为她忙活什么。
  头一日朝露当真端了盆水拧了巾子来要给她擦脸,吓的知知躲了又躲,告饶了几回。
  朝露也不捉弄她了。
  只是自此每天都来陪她说说话,渐渐的,知知也没怎么郁结在心了。
  朝露姐姐待她如往昔,没有瞧不起她,这让知知觉得,成为殿下妾室的日子或许也不会变得太糟糕。相亲的人不曾怀有芥蒂,外头的风闻也就不甚重要。
  只要阿爹阿娘不知道,顶多是她疼一些,累一些,不算太苦。
  这中间还收到了一回孟大哥的信,得知阿爹在慢慢好转,就连身上的疼也被冲淡了。
  不过这段日子知知是不敢见殿下的,那样的风雨摧折,她身子都险些要散了架。
  朝露姐姐拿来的药膏她每天都有好好涂抹,眼见的伤处才好了一些,身子大大小小的印子消了下去,只恐怕一见殿下,就又要卷土重来。
  除此之外,萧弗在府上的几日,知知都会变着法的沏了各种滋补的茶,拜托朝露姐姐送去。
  不用直面殿下,又能完成老夫人的嘱托,实是很两全其美的法子。
  伏首案牍的男人,看着那些枸杞山参,哑然失笑。
  一面是躲他,一面又频频提醒他她的存在,竟让人忍不住猜,小姑娘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他徐徐吹开浮沫,一口饮尽。
  …
  日脚如奔,时近中秋,各家在十五日当晚都要有一餐团圆饭,便不大适合举办朋友同僚间的宴饮。
  因而,老夫人早早下了帖子,赶在中秋前夕,大宴友邻。
  能有机会在摄政王府的贵人面前多露脸,得了帖子的怎么也不会推拒,桌次座次安排的满满当当。
  老夫人又有意在宴会后让府里的仆婢们也聚着乐一乐,算是提前庆了中秋,这么一来,几乎大半的人手再次被抽调到了兰园。
  殿下依旧早出晚归,或是干脆不归,知知身子早便养好了,如今已是生龙活虎的,得知也安排了她在列,也决心鼓起勇气面对众人。
  朝露笑她做了主子,还要做丫鬟的活,两人说说笑笑的一路走,远处几个仆婢们拎了几桶水来,正在做头一遍的扫洒。
  兰园门口还在薰除晦的艾叶。
  可才入兰园,知知的脸色就变了。
  云缨诓骗她去见表公子的事,知知是忘不了的。
  她不能把实情告诉朝露姐姐,那样不过是让朝露姐姐徒添忧虑。
  “怎么了?”
  好端端就心神不宁,愁云惨淡的样子,朝露拽了拽知知的袖子,想叫她回魂。
  知知咬着唇摇头,只是拉着朝露加快脚步去管事那里领活。
  好巧不巧,两个从前茶水房跟着云缨干活的婢子看到了二人,迎着便过来了。
  从前相处勉强算融洽,朝露展了个笑,“两位妹妹,又叫咱们聚上了。”
  其中一个黄衫的丫鬟与朝露寒暄了两句,又对知知道:“好些日子都不回来看我们,怪没良心的。”
  前阵子的事,知知自认为没错,但云缨被带去了周府,不知会遭到怎样的折磨,而这和她脱不了干系,她其实是愧见她们的。
  难免就有些沉默。
  没成想,转头却成了两个丫鬟私底下诟病的由头。
  两人搬动着几件不大的盆景,往燕会的几张几子旁摆放。
  “傻人走了运,也端起架子来了,见天躲在循崇院里半步都不出来,怕是绞尽脑汁怎么攀高枝呢。”
  “有什么用,不还是又支了朝露过去,怕过阵子就要被赶出来了!”
  知知才要干活,因想起了袖兜里自己做的桂花糖,想着给二人也送几颗甜一甜。
  因而就立在不远处,赶巧撞着了这番话。
  原来她们是这样想她的……走过去的脚步一慢,如何也挪不动了。
  努力克制的神色也勉强起来,眼眶有了浅浅的湿红。她最终没上前叫断这些难堪的话语,只是转头离去。
  这一切,却教匿坐在高树荣茂的枝叶之间,远远守着知知的江天,俱看了个一五一十。
  当晚就汇报与了殿下。
  疫病有了初步的方子,萧弗刚回来沐了浴,指尖在膝上轻点了几下。
  闻此,扬眉一笑,不紧不慢道:“哦?她们怎么说的,我听听。”
第18章 尝甘
  自从知知来了循崇院,江天便包揽了许多杂活,如今更是连学舌这样的事都要为之。
  但江天是萧弗从死人堆里捡出来的人,萧弗让他做什么,他就一定会做到。
  他照实把那二人的话复述给萧弗听。
  “就这样?”萧弗问。
  他还以为有多难听,如此就红了眼。
  若当真不开心,却连告状也不会。
  “去叫她来侍茶,今日要甜茶。”他道。
  既都能去兰园干活了,区区几步路,总不算为难。
  江天是看着知知回到了循崇院中,才回来复命的。这会儿人也应该安安生生待在屋子里了。
  知知确实打算休息。
  实则宴会场地提前两日筹备已是足够,阖府大半人手出动,一番紧锣密鼓的忙活下来,天色还没昏沉个透,初步的布置就已近妥善。
  她没把今日所受的一点小委屈告诉朝露,甚至除了刚听到她们议论的那会儿,她有些为自个儿手里的糖不值之外,也不算太难过。
  也许就是在这兰园里,她亲身经历过一次背叛,往后的,只能算细针芒刺,扎人也算不得疼。
  听到敲门声时,屋子已落了锁,本是和朝露姐姐一块儿用好了晚膳,打了一木桶的水,准备泡个澡便要早点歇下。
  当看到来人时,知知一张脸下意识就有些绷起。
  江天没进屋,只说:“殿下寻你去侍茶,要甜茶。”
  说完,知知那一张脸便彻底苦了。
  今日忙了一天,腰酸背痛的,本就有些直不起身子。她听说朝露姐姐说男子经了那事之后,总会惦想着,哪知躲了这么些日子,殿下偏偏这时候找她……难道真的为了喝茶?
  再者,马上中秋她就要去见阿爹,断不能再走不动路。
  江天不知道女儿家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自己素性不怎么爱笑,还当是把人吓着了。
  摸了摸鼻尖道:“我先回去,知知姑娘快些过去。”
  他是见过知知和殿下情昵的情形的,以为知知想到能见殿下就会好转。
  哪知道知知忽而更为失色,惨戚戚地耷拉着小眉。
  因江天从未设想过,英明神武的殿下也会有招人嫌的时候,见此,自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唯有纳罕着离去。
  但知知愁归愁,无论如何,殿下有令,她就必须去。
  眼下殿下开了尊口,她也没法子找朝露姐姐救她。
  不多时,知知沏就了一盅茉莉枸杞茶,端着曲曲折折地走了一程去找萧弗,腿肚子都走的要发涨。
  萧弗的书斋和寝舍是打通的,在连廊的最尾,知知寻常都是先进的书斋,算来只从寝舍的门进去过一次。
  今次经过那扇门时,耳朵竟有些粉热。
  似乎不管是从书斋进,还是从寝舍进,几乎是次次,她都上了他的床榻。
  书台上,早早点了灯烛,用的不是油灯,而是银缸白蜡,灯烛比别处的更多更密。这样用在实处的东西,萧弗从不会俭省。
  知知进来时,脸上那有些丰富的表情便被照了个通彻。
  “殿下,请用。”她犹豫了一会儿,硬着头皮上前。
  萧弗头一个注意到的就是她递出来的手腕,红芙蓉镯子又不见了踪影,可他送的也未见戴上。
  “可够甜?”萧弗看也没看那茶盏,只是移目,与她那双春水妒盼的杏眼正正对望。
  知知有些忐忑,被他盯得越发要往那处去想,小声道:“奴婢放乐茉莉和枸杞,都是甘甜之物,没放茶叶。晚上若用了茶叶,殿下容易睡不着的。”
  “比当日的蜜饯还甜?”
  萧弗继续问,眼色越发讳莫如深。
  知知一时听懵了去,不知殿下说的是什么蜜饯,她唯一在书斋见过的那包蜜饯,殿下不是让江天丢了么?
  便只捡着她能答的上来的说:“茶水里没加蜜糖,定是不如蜜饯的,殿下若想再甜些,奴婢下回放一些就是了。”
  萧弗淡淡拒了:“不用。”
  殿下他没有束冠,知知看见他的发尾还沾着薄湿,就猜到他已经沐洗过。
  她屋中也倒好了水,却半途被他叫了过来,等她回去,那水都该凉的不能用了。
  但知知不会抱怨什么,只是那微微嘟起的唇,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萧弗不动,知知就只能等在案前……但只要他别突然又把她抱起来,那等一会儿也是无妨的。
  这么煎熬了许久,萧弗终于伸手,端起了茶盏。
  知知期待地看着他。
  可萧弗迟迟不揭开盖子,随之却起身,衣风把烛火带动的都晃眼了。
  他来到她身前,竟是把茶递还给她:“喝。”
  知知惶然退了一步,殿下何时又多了这样一个让她饮茶的爱好,喝了一次还不够!
  “殿下怎么又叫奴婢喝……”她弄不明白殿下。
  萧弗笑:“喝了有赏。”
  知知才不信。
  然,上次那么苦的灵芝茶,她也没有逃避。退了一步之后,当然还是颤抖着伸出手去,接过了。
  柔腻的指尖擦过萧弗的手指,痒了一痒,他便朝她追近了一步。
  知知小小仰头,慢口啜饮,因被茶盏挡了视线,只见覆在自个儿身上的魁然阴影好似又大了一圈。
  好在甜的总比苦的容易下口,不至于反上来什么不好受的滋味,知知想着早些回去,喝的便也急了两分。
  茉莉茶汤难免冲上了粉莹莹的唇瓣,当一盏饮罢,茶盏放下去的时候,增的艳色就那样跳脱出来,容不得人视若无睹。
  萧弗抬臂,闲散的广袖垂下一大片如云袖幅,在他的肃穆高严之外添了一些清逸。
  其实殿下生的很好看。
  可知知还是在他的手指越靠越近,要碰上她时,下意识别过头躲了一躲。
  怕萧弗不高兴,她赶忙开口,垂着眼解释道:“殿下……奴婢身子还未好全。”
  萧弗原只想为她揩去唇肤上的水渍,知她是误会了,在找借口。
  反而顺着接下去,居高临下地凝目着她,哑声道:“那好全的时候,要记得带那只玉钏。”
  那玉钏,果然是……!
  知知想不出什么诸如作“闺房之乐”之用的词来,只晓得这镯子就是他想让她在床榻上戴的。
  朝露姐姐说的果真不假,殿下就是惦记着那事。
  她瑟瑟缩了了一缩,含含混混道:“晓得了。”
  寂静中,她好像听见殿下笑了一声,又或许没有。
  正抬头要看个究竟,那根手指终于还是趁机抵达了娇怯的红樱,如愿以偿地抹净了那一水亮色。
  唇上一温热,乍有还散,却足教知知又成了受惊之兔。当日的枕帐相缠历历在目,总觉得下一刻,殿下又要强横地抱起她了,忙不迭行了个礼,端着茶盏就逃出了书斋。
  连他的首肯,也未曾等。
  自然也不曾看见,灯下的男子,在她去后,轻轻含尝了一下,这自她唇上掠下的甘甜。
  果是够甜。
  …
  说是两日,实际也不过是一朝一暮过去的事。
  知知同殿下说过,中秋想去看阿爹,殿下当时不曾反驳,那便等同允了。这两日越迫近中秋,知知就越亢然地鼓起希望。
  中秋前夕的大宴设在这天晚上,一向庄严有余、热闹不足的摄政王府忽然就门庭若市起来。
  各家的车马纷纭而至,外头临时辟出了地方,支了棚子以供系马停车,院子里也有一处教随行的车仆们小憩。
  摄政王府的招待,总是这样周至。
  连府上的丫头们都给发了新的秋衣,算作佳节的赏赐,料子比平日的要好,颜色也多。
  既是为了讨个好彩头,也是为着在跟前伺候的时候讨喜一些。
  来的都是高门贵客,什么老爷夫人,公子小姐的,大多携家带口。
  知知穿梭在这些乌泱泱的人中间,她今日要负责的是上菜,算是最轻松的活计,也不知是不是老夫人看在殿下的面子上,特意知会过的。
  殿下还未至,老夫人坐在最上首,和众人先饮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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