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雪细【完结】
时间:2023-07-14 17:11:11

  今日还请了歌舞坊的人来表演,知知在沈家的时候其实挺爱看那些个唱戏文的,妆红扮绿的瞧着就喜庆。
  但正儿八经的歌舞看的却很少,因而时不时就好奇地投去两眼,当然是在手上差事空下来的间隙。
  那舞动的姑娘此时折屈了柔软的腰肢,胸和腿都要叠在一块儿了,知知看的目瞪口张。
  她若是主家或是宾客,定要拍手叫声好的,可惜她只是个偷眼觑看的小丫鬟,只能分外注神而已。
  座中一位上了年纪的官员偏在此时起身,对着老夫人道:“老夫人福寿安康,下官先干为敬。”
  他的胡子和韩叔一样花白,那年纪分明比老夫人只会长,不会小。可一派恭恭敬敬,甘居晚辈。
  知知从前是没什么机会打量这样的人情往来的。她爹为官清廉,朋友不算多,世交里官最大的就是一位徐伯伯。
  但徐伯伯也不打官腔,人很随和,知知去过他家两回,见过不少珍玩藏品,那都是沈家没有的。
  沈家当真不是什么金玉富贵的人家,她阿爹又怎么会犯了贪渎之罪呢……?
  还好,她很快就能见到阿爹了,黯淡的脸色又渐渐开霁好转。
  那位举杯的大人干了几口后,却仍没坐下。
  知知看见,他低手拍了拍坐在身侧的一男子的肩膀。
  男子很快肃然一立。
  “老夫人容禀,此人乃是下官的门生,颇为勤进,正要参加此届科考,如榜上侥幸有名,或也将入仕。贵府此番嘉宴,下官便想着带他来见见世面。”
  老夫人笑着说无妨。
  知知却是蓦然愣了……也不知是不是今宵灯月太教人花眼了,这人的背影,如何怎么瞧,怎么像她的孟大哥?
第19章 抓包
  知知睁大了一双圆杏眼去辨认。
  但这是摄政王府,孟大哥不过寻常布衣,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还没等她绕过去看个究竟,便听那男子朗声道:“素闻老夫人声华行实,青章慕玉仪雅望也久。承蒙老师不弃,予青章此次机缘。孟青章谨贺老夫人中秋安康。”
  此刻满座衣冠尽瞩目于一人,他清癯独立,言谈不俗。
  老夫人笑着与左右两侧坐的较近的几位宾客点头:“瞧瞧,不愧是程学士高足。”
  而早在他说第一个字时,知知就已经确认。
  那声音,就是孟大哥无误。
  她站在一众候命的丫鬟堆里远远看去,孟大哥还是这样的君子端方,一点都没变。
  只是身上的衫子变得鲜洁崭新,不再需要打上补丁。
  如今也有了新的师长,不再是她阿爹的门生。
  孟大哥的娘亲是孀居的寡妇,为了攒钱给孟大哥去书院念学,到处揽活给人洗衣服,知知很小的时候,就会把买果饮蜜饯的钱舍出来,偷偷塞给孟大哥。
  当年她阿爹也想过要接济孟家,可孟伯母总是义正辞严地拒绝的,阿爹便说,孟伯母虽是一介妇人,但浑身傲骨,便也不再拿银两给他们,只是不时会给孟大哥做几身新衣裳,也常常留他在家里吃饭。
  好在知知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零嘴钱,孟大哥还是会收的,会用来给他阿娘买米买肉。哪怕肉带回去,免不了要遭上一顿训诫。
  可现在……知知成了王府的下人,他却是王府的座上宾了。
  孟大哥为数不多的书信里,从来只有关于她阿爹的消息,甚少提到其他。
  因而也是直到现在,知知才知道他已有了新的出路。
  她打心眼里为他高兴不假,只是,若教孟大哥见到她这样子,恐怕会难受的吧?
  好在明日就能见到阿爹,倒也不必找他打探阿爹的消息。
  “快瞧瞧,知知看呆了眼呢!”许是见知知看的太出神,一旁的小丫鬟推搡了知知一把,知知怕给孟大哥招致什么闲言碎语,不太好同她们明说,便也就不反驳,只笑着低了脸。
  可小丫鬟不依不饶:“准是看人家一表人才,动了心了罢!别想了,你能天天看殿下还不知足?再说这座中,哪个是咱们高攀的起的!”
  丫鬟们虽都没敢大着嗓子,可眼见得越说越起哄,越没个分寸,知知终于借着去厨房瞧瞧还有没有馔肴要呈的理由,一溜烟跑远了。
  席上,待孟青章一番祝词说罢,拂袍坐了回去。
  再想找方才廊上那一抹灵动的衣影,却是怎么都找不到了。
  …
  兰园中设有一座望景的小楼,题名捎溪楼。因占了地势之优,哪怕下头丝竹管弦,舞袖歌扇的热闹着,楼上却可只一张几、六折屏山,这般独自清净。
  萧弗迟迟未入席,便是在此与周家二公子周明亦对酌。
  一杯才空,周明亦便为他满上:“你家做东,身为家主却不出面,长陵如今礼数是越发懈怠了。”
  萧弗笑着摇头:“子介本该代父出席,不也与我在此处躲闲?”
  实则周明亦哪里不懂萧弗。摄政王府的老夫人,他的这位姑母,是出了名的不大爱走动,倒是赏花赏月的宴会一向没少办。可次次萧弗在场,底下的人就拘谨,连奉迎的场面话都要再三斟酌,一顿饭吃的坐立难安。
  萧弗又何必将时间枉费在这样的事上?
  顶多酒肉阑珊时,走个过场。
  提起代为赴宴这事,他却有的是苦水可倒:“父亲要来,张氏哭哭啼啼的不让,嘴里没一句好话,当真家宅不宁。还是我那大哥乖觉一些,少了个家伙之事没捅大,人倒是安分了,好些天没见他出过院子。”
  萧弗不以为意:“此为子介家事,慧如子介,难道还苦无安宁家宅之法。”
  周明亦叹息一声,却是起身,走到阑干前:“长陵可知,我苟且至今,从未对周谦亦出手,就是在等他犯下无可改悔之错的那日,彻底成为弃子。这般心思,委实说不上坦荡。没想到最后动手的,却是自己兄弟。”
  萧弗想到了知知,手中玉杯滞了一滞。
  “你若早说,未必不能早些了结了他。”
  或也可教有些人,少受那一回罪,少掉几点眼泪。
  周明亦闷着声又把一整杯喝了个干净。
  见好友今夜如此牛饮,而今又仰头一饮而空,萧弗知他心中症结仍在,终是宽慰道:“会有一日的。”
  “会有一日,不必再苟且,凡你所想之事,尽能坦荡为之,表弟。”
  这回,周明亦大笑着说好,转头返坐,却是再度连着灌了好几杯,最终噗通一声,半身都栽倒在案上,趴着就昏醉过去了。
  闭眼前,他指了指阑干之外,层楼之下的方向:“好像有人过来了……”
  萧弗才一眼未顾上,周明亦到处找酒,整个人又滑到了案底。
  …
  得知有机会到摄政王府参宴的时候,孟青章前所未有地企盼。
  程学士以前也给他引荐过不少人脉,孟青章每次与那些人言笑相交,固然欣喜,但即便不得结识,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失落。
  可这次不同,他日日都在候盼着。
  这大半年,他屡屡从摄政王府外路过,王府门口镇守的麒麟石像,楼台高斜的鸱吻飞檐,都在告诉他,这是一个他进不了的地方。
  可他想见的人,偏偏在里面。
  孟青章坐不住了,对陈学士道:“方才饮得多了些,学生出去醒醒酒。”
  陈学士自不会拦着。
  其实早在知知端着菜盘子往返席间时,孟青章就发现了她,视线便一直状似不经意地追随着她来来去去。
  但后来许是菜肴上得已近齐备,她就在廊下和那些丫鬟一起歇脚了。
  他更不好太明目张胆看她。只起身祝酒的功夫,人就丢了。
  孟青章在兰园兜兜转转,料想知知不会走开太远。
  终于,终于,看到庭灯下的少女,孟青章再也抑不住嘴角的弧度。
  每回书信,他都极力克制,不曾多说其他,唯恐万一出了岔子,书信落入他人手中,给她带来不必要的误会和灾殃。
  但实际上,他有说不完的话想对她说。
  可今夜宴上人多眼杂,一个个都是高门贵胄,随便一人的臆测,都是她承受不起的分量。他也不能拿她的清誉作赌。
  他上前,走过知知身侧,却故意目不旁视,只余光里偷见她满脸讶然,轻声说了句:“捎溪楼。”
  他方才看过,这是附近唯一一处层楼,若有人来,随时可从另一侧离去。
  且又有悬匾,有具体的名字,也方便指明。
  孟青章走后,知知懵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句捎溪楼是什么意思。
  知知全然没想到孟大哥会离席找她,看样子是有话要对她说。
  不知道是不是关乎阿爹的。
  就算不是,这么久没见,知知也想知道孟大哥过的如何。
  手边暂时也没什么活,知知跑去同管事的嬷嬷交代了一声,就往捎溪楼走。
  秋月高明,吊着小楼的影子。
  因有群宴,园里各处都灯火辉煌,捎溪楼也不例外。
  楼外多顾盼了两下,就显得有些鬼祟了,知知不再耽搁就走了进去。
  江天还是一如既往远远跟着她,只没跟着一道踏阶上楼。
  知知晓得他是不会出去乱说的,但大约会告诉殿下,回头她需要解释一下才行。
  教不算剔透的一幅厚屏风挡着,知知只看到个模模糊糊的虚影,隐约是有人在,上前试探着喊了一声:“孟大哥?”
  那人却一声低沉的冷笑。
  如此谙熟。
  知知愕然,登时想扭头就逃,腿脚却不听使唤。
  “孟大哥。”
  他学她问了一句,泠然若玉石。
  自屏风后转出,亦是芝兰玉树,霜雪高姿。可一身错金的玄衣锦服,配上那颀长的身量,不同于孟青章的温文雅度。只一眼,就迫人得可怕。
  “殿下……为何在此?”知知这会儿理亏心虚,不敢接他飞来的眼刃,便低头盯着莲鞋上翘的小尖。
  萧弗冷声道:“自不是与你一般,来见‘孟大哥’。”
  他越走越近,知知手心攥着裙边,紧张地都要沁了汗。听出他话里的嘲讽,试着与他讲清楚:“奴婢与孟大哥很久不见,这才想着说上两句话。”
  萧弗堪堪停在险要与她抵足处,“什么话,要专挑无人处躲着讲?”
  见越描越黑,知知的脸色都晕上了急红。她穿的是府里新派发的裙裳,用色也比平日艳亮,整个人越发如雨打风吹中的一株困海//棠,既娇又怯。
  下一刻,萧弗已搂上了那颤颤袅袅的腰肢,蛮横地压着往前一送,使两襟相贴。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袭遍她的霜肤。
  她未再贸然声辩,怕他误会更甚。
  半晌无声,知知不敢用力挣动,擂鼓似的快起来的心跳,却怎么也藏不住。
  萧弗犹凝对着那一双微垂的烟波妙目,不肯相饶。
  他问:“是这样讲吗?”
第20章 相缚
  梁前的一盏八角灯耐不住风,打了个转儿。
  晃闪得小姑娘的的眼眸越发潋滟。
  “除了殿下,没人会用这样的姿势,和知知说话的。”
  知知说得真恳,连她阿娘也不会这样动不动就抱她,还有谁会和他一样蛮不讲理。
  如果仔细听,还能发现这话里很有些微不满的意思。
  可萧弗就好像她说了什么悦耳的言辞一样,低低一笑。
  随口道:“幸好没有,否则,那人就是找死。”
  别人说找死,多半是虚张声势的恫吓。知知却是见识过江天那把削金若泥的剑的,绝对的武力,有时候比权势来的更能威慑。
  知知更不敢动弹了。
  捎溪楼四面都不设门墙,仅有湘帘四垂,帘外则是观景的小平台和回环的朱红阑干。
  捎溪二字取自“急雨捎溪”的诗文,眼下没有跳珠白雨,只有秋风一下一下撩拨着,时不时就要把帘子扑开似的。
  哪怕他们现在的位置,和外头除了斑竹的帘子,还隔有一道屏风,知知也总觉得,若有人打从楼下经过,就会从被吹大了的帘隙,撞破她和殿下现在的情形。
  没有人敢非议殿下,但有的是人会说她。
  偏生这么久萧弗都毫无松开的意思,知知不得已,终于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可他的圈锢始终稳若金汤。
  好像总是这样,没有一次,是她躲的开的。知知忽然就有些丧气。
  反倒是她那回抱他,殿下叫她想好再来的时候,推却她不费吹灰之力。
  她和殿下之间,永远都不公平。
  她不知道的是,那幼嫩的雪指推上去,别说推开,根本和才满月的狸奴的肉爪一样,挠痒痒似的,更像是欲迎还拒的撒娇。
  萧弗的气息浊重了许多,这还是只学不乖、学不安分的猫咪。
  慢慢的,知知就发现,控在她腰后的手掌竟越来越烫,简直要把人身子都烫到酥化。
  甚至他的拇指轻轻揉玩起她的腰肉,隔了几层衣服,也能激起一阵颤栗。
  即便在这四方来风的楼台上,萧弗也无所顾忌。
  知知只能哆嗦着讨饶:“殿下,别在这里……”
  她本是叫他,不要在这里抱着她。哪怕不久后她真的成了他的妾,也希望能留有最后的尊严,而不是在外头就能随手狎玩的一个物件。
  但落到旁人耳中,却又成了另一种意思。
  周明亦浑浑噩噩睁开眼,趔趄着从案底爬起,看着屏幅上映出的一双相叠的人影,惊掉了下巴。差点以为是醉糊涂了。
  这么多年,几曾见过小娇娥偎向萧弗的样子?
  他已经醒来,自不可能两眼一翻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也不知是不是爬起来的时候,被那一声娇滴滴的莺啭惊着了,踹到了酒杯。玉质的杯子就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最终撞停在案脚。
  铿然尖厉的脆鸣,听得人浑身一凛。
  知知发觉屏后的几案处还有别人,呼吸都卡在了嗓子眼。
  她不知道那是谁,总之一定不是这府上的人,怪不得殿下会在此处,原来是和别人有约。
  如今别说夺步逃走来不及了,就是她想,殿下也不会配合,知知脑中嗡然,忽地有了一点儿穷途末路的急智,把心一横,脸就贴上了萧弗的胸膛。
  看不到脸,就不知道她是谁。
  丫鬟们的衣服都是大差不差的样式,捱到那人离开,她也不算太难堪。
  萧弗的手却拍在了她的背上,像在和她说别怕。
  “子介先去宴上,别让母亲寻你不见。”
  周明亦已经弯腰捡起了杯子,摆正在案上,酒气也醒散了大半,起先只是不曾见过好友这阵仗,一时才有些错愕。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