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拉喜跃的神情已经凝固在她娇俏的小脸蛋上,她仿佛受到了致命打击,眼睛滴溜溜地在江蓦然和梁俏的脸上来回转。
“很冷吗?你有点儿抖,进去吧。”江蓦然发觉梁俏的身体有点儿微微发颤,于是搂着她要进门,不料梁俏却不愿意。
梁俏笑容浅浅地挂在嘴边,对江蓦然说:“你帮我把大衣拿出来,还要手套,这几个烟花我要全部放完。”
江蓦然看了一眼安琪拉,捏捏梁俏的肩膀,说:“那你等我一下。”
安琪拉迈着小碎步跟着上台阶,十分高兴地说道:“我去给爷爷拜年。”
江蓦然一个转身,抬起手腕用手指抵住她的肩头,有些嫌弃地说道:“要拜年明天拜,这都几点了?你当我爷爷是年轻人,还有这个精神头守岁?”
“蓦然,我都几年没见你了,你……”
“有什么可见的,赶快回家去!”他指了一下大门口,毫不留情面地送客。
安琪拉转了身,可在听到江蓦然的关门声后,突然又转了回来。她上前两步,仰头打量着站在台阶上的梁俏,赤裸裸地向她展示了她的跋扈无理。
她一把抓住梁俏的围巾,说道:“姐姐,这围巾是我亲手织给江蓦然的。”她的嗓音轻柔,却倔强地向梁俏宣布主权。
幸亏江蓦然将围巾缠得紧,围巾又够长,这才没有被完全拽掉。冷风无孔不入,从松散开来的缝隙里钻进梁俏的脖子里,刺激着她的皮肤。她一哆嗦,护住身上的围巾,并不退让,说:“现在是我的了。”
安琪拉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梁俏会是这样的反应。换作别的女孩儿,在知道自己的老公保留着其他女孩儿送的东西,应该会像摸到烫手的火炭一般,很生气、很嫌弃地急于扔掉。
她抿着嘴唇,握紧的手指泛着青色,她用力地拽了一下围巾,态度十分坚决地说:“姐姐,我可以借给你戴一戴。但它是我的,现在我想要回来,你就要还给我。”
梁俏不肯,有些好笑地说道:“什么叫你借给我?你给谁的问谁要去。这是我老公给我的,我跟你之间没有产生过任何关于这条围巾的关系。”
“是我的,这就是我的,你得还给我,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安琪红着眼眶,紧紧地盯着围巾不肯撒手。
女人之间一旦发生肢体上的冲撞,且不说会有多么激烈,场面混乱是难以避免的。梁俏并不想跟安琪拉纠缠,她首次上门拜年,礼数和面子都不允许她动手。
其实一条围巾而已,别说一条,就是一百条,梁俏也不稀罕。只是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抢的不是一条围巾那么简单。
梁俏唯一的目标就是防止安琪拉将围巾抢走,可抢走围巾也正好是安琪拉唯一的目的。两人谁都不肯让,这矛盾是不可调和的,除非其中一方选择放弃,让另一方达成目的。
梁俏有些生气了,她拎着围巾的下摆用力一甩,试图用这种方式甩开这个一直拿围巾勒着自己脖子的女人,她是用了一些力气,但绝不过分。可就是这个动作不知怎么就让安琪拉受到了非常大的冲力,她连着后退两步,接着一脚踩空,趔趄着向后倒去。
梁俏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却落了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仰面摔倒在台阶下,摔得还挺狼狈的。她大衣的衣襟被打开了,梁俏看到她里面只穿了一件睡裙。
“你在干什么?”尖叫声在祥和的除夕夜里格外突兀,梁俏还没看清是谁来了,就险些被人用手指直接戳进脑门,接着是劈头盖脸地一顿数落:“你这人心眼怎么这么坏?你推她干吗?”
江蓦然抱着大衣和手套被表姐堵在门口,很不客气地用怀里的衣服撞了她一下。
“表姐,蓦然。”安琪拉眼里噙着泪,委屈却隐忍的表情格外惹人怜惜,“是我自己没站稳。”
表姐一听,扭过头便要抢走江蓦然怀里的衣服,命令道:“蓦然,去把安安扶起来。”
江蓦然轻飘飘地看了表姐一眼,并没有松手。他绕过表姐,径直走到梁俏身边,快速地把手里的大羽绒服裹在她身上,说:“姐姐,你生气了?”
表姐被江蓦然的反应气得直跺脚。要不是考虑到天寒地冻的,人倒在地上一刻也待不了,她一定会维持安琪拉倒地的现场,以便更好、更严厉地谴责梁俏。她将安琪拉从地上扶起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台阶不高,外套够厚,很好地缓冲了她摔下来的力道。只是她小腿光裸着,有些地方擦破了皮,但也不严重。
表姐:“你还问她好不好?你没看到她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安安穿这么少倒在地上了!谁好谁不好还用问吗?蓦然,这女的是你从哪里找到的?也太小肚鸡肠了吧。不管怎么说,安安也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比亲妹妹还要亲。你宠着、惯着是你的事儿,但你不能纵容她这么伤害自己的妹妹吧?你也动动脑子好好想一下,这么歹毒的人能不能进我们江家的门?”
“表姐……”安琪拉扶着她的手臂站稳,紧张地摆手,说,“不是的,姐姐没有推我,你别喊了,被爷爷看到不好,一会儿我爸妈听到了也不好。我先回家了,我没事儿。”
安琪拉摔得莫名其妙,这表姐更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梁俏特别不屑地冷笑一声:“都什么年代了,还跟我演这么烂的栽赃陷害的戏码。我想推你的话,至少从二十楼起步。”
“蓦然!”表姐的声音飙到新高度,越发刺耳。她难以置信地指着梁俏,说,“你听到她说什么了吗?这叫什么话?”
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客厅里的人,以姑姑为首的部分亲人跑出来查看究竟。
表姐抢着开口:“妈,我和蓦然一出来,就看到弟妹把安安从台阶上推下去。这大过年的,弟妹才第一次来我们家,在家门口就敢这样啊?”
“安安没事儿吧?是因为什么啊?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呢?”姑姑走到安琪拉旁边,拉着她的手查看她腿上的伤口,“手怎么这么冰?赶紧进去处理一下伤。蓦然,你们也进来,别在外面待着了。”
安琪拉一直在摆手:“不是的,没有的…”
表姐说:“什么不是?什么没有?我和蓦然俩大活人亲眼所见!推人就算了,还扬言要从二十楼推,我们江家是要出个杀人犯吗?听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我都服了你们一群人,江蓦然不懂事,随便找个女的结婚你们都能不管不问的!”
江蓦然说:“你够了!我的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我们家会不会有杀人犯我不知道,但是现在可是有了你这个没脑子的泼妇,我也很服气。家里这么多温和有礼的长辈,没有一个能把你管教得像个大家闺秀。”
“算了,蓦然,别吵了。”梁俏在一旁轻轻地拍了拍他。
出来的几位亲人都跟着劝说,大过年的家里要和和气气的,家和才能万事兴。
姑姑偏心自己的女儿,不悦地道:“不是我说你,蓦然,你这么说你姐,这话也太难听了。你的意思是你姐没教养,是我没教好吗?你姐姐就是耿直一点儿,帮理不帮亲。耿直就是泼妇了?就没脑子了?你在这么多人面前数落你姐姐,你有脑子吗?”
大家又转过头来劝姑姑。
江郑姗姗来迟,他穿着浅蓝色的羊毛衫,单手插着口袋,踩着柔软的拖鞋慢条斯理地迈出家门。他扫了一眼当下场面,不容置喙地命令道:“都进屋。”
几位“以和为贵”的亲人把“不服就干”的姑侄两队人推进门。
江郑又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安琪拉,板着一张脸严肃地教育她:“大过年的,来别人家起码要穿着得体,你也不是小姑娘了,该长大了。回家吧,别冻感冒了。还有,蓦然已经结婚了,你该保持距离,别再想着能跟他复合。我是不会让你进我们江家大门的,你知道原因。”
江郑关了自家门,不管安琪拉的去留,是死是活和他有什么关系?是她赖在这里,又不是他们把她绑在这里。
姑姑还在喋喋不休:“自小就清高,仗着江郑有两把刷子就目中无人。咱也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个新媳妇,为了媳妇,姐姐都骂,真是好厉害!”
江郑进来了,对江蓦然和梁俏指了指楼上,温和地说道:“去跟爷爷打声招呼,我们回家。”
他转过头,又是一副恨铁不成刚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大姐,皱眉道:“孩子们什么样,家里人有目共睹。蓦然没说错一句话,你这个人就是蛮不讲理、叽叽歪歪,把孩子也教成跟你一个样子。”
“你什么意思?我吃你们江家的饭了,是不是?欺负我们母女俩没依靠,是不是?”
“你吃的不就是我们江家的饭吗?五十几岁的人了,你自己挣过一分钱吗?出去上过一天班吗?别说她这个当姐姐的不如我儿子,你这个当姑姑比起我儿子也差远了!你们母女俩在哪里,哪里就鸡飞狗跳的。平时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们得过且过,现在我们家新媳妇刚进门,你们就敢给脸色看,是我江郑吃你们的了,还是我儿子吃过你一块糖、一口饭?轮得到你们给我教育、批评?再有下次,都给我滚出去!”
以自家人对江郑的了解,他可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的人,他向来说到做到。年轻时,他们看他是任性,年纪大了,看着便是雷厉风行。
第十章 她已经超越了他对美的认知,他无法用已掌握的语言来描述她的好看。
第十章 她已经超越了他对美的认知,他无法用已掌握的语言来描述她的好看。
梁俊是个懒孩子,但今天却表现得无比殷勤,一会儿帮金小姐干点这个,一会儿帮金小姐干点儿那个。他总觉得金小姐拥有这种姿色是不应该伸手干活的。那双手除了负责美丽,它什么都不应该做。
梁俏和江蓦然回来的时候,看到梁俊趴在属于金小姐那一边的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一捧白纱,而金小姐正端着一个盒子找别针。
梁俏上去踢了一脚梁俊的鞋子,问:“你怎么睡这里了?这么没礼貌。”
梁俊吓了一跳,醒来时眼睛里布满血丝,他惊慌地看着自己的姐姐说:“下班了?”
金小姐莞尔一笑,道:“没事儿。我看他困得一直打哈欠,我让他睡的。”
梁俊放下手里的东西,有些拘谨地站起来说:“妈让我给你送植物,我送完了,先走了。”说完,他走到江蓦然的身边,问,“去打游戏吗?”
江蓦然摇摇头,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跟傻小子去网吧打游戏不好。
梁俊说:“我发现你自从和我姐结婚以后,变得特别无趣。”
梁俏回手就要揍他,吓得他缩着脖子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又小跑回来,拿着手机眼巴巴地凑到金小姐面前,说:“美丽的姐姐,加个微信好吗?我保证绝对不骚扰你。”
金小姐指着桌面上的一个二维码,说:“这里,加吧。”
“那你要通过啊,记得通过!看在我姐的面子上,你也要通过的。”他感觉梁俏的巴掌又要来了,再一次缩着脖子落荒而逃。
梁俊走后,梁俏对金小姐说:“你别搭理我弟,他就是个傻子。”
“怎么会?我觉得他挺可爱的。我要是有个弟弟,我疼都来不及。”
江蓦然往前跨了一步,想说我就是你的弟弟,但被梁俏拦住了。她轻轻地按住他的手腕,江蓦然扭过头就去找电脑做方案了。
梁俏想了想,她真的喜欢江蓦然这份聪明。虽然他刚刚的行为很欠打,但可以原谅。
临近三月,江蓦然和梁俊一同买了回B市的机票,梁俏的身边突然变得空荡荡的。
梁俊离开倒还好,虽然他总是会时不时地烦自己一下,但大多数时间他都有自己的事情,或者和各种各样的朋友、学长到处玩。可江蓦然明显的不一样。
自从感情升温以后,两个人几乎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他陪着她经历了这段时间以来的每一个重要时刻,比如重组工作室、换新的工作环境、招聘新的员工,还在开学之前把邵氏夫妻的婚礼方案安排得明明白白。
返校那天,梁俏开车送他们两个人去机场。此时的H市,已经退去了寒冬凛冽的模样,也开始像其他城市一样有了春的势头。虽然路上仍是看不见绿叶,但白雪在不知不觉中已融化消散,露出灰色的道路。
羽绒服不再是走出家门的必需装备,梁俊只想穿一件卫衣和一件马甲就出门,最后被老妈一顿“打你没商量拳”给打败,乖乖地套上薄棉衣。
梁俏穿着一件长款厚风衣下了车,打开车的后备厢,跟江蓦然一起把行李拎下来。她说:“梁俊跟你要零花钱你不要给他。”
江蓦然点了一下头。
她又说:“他要是出去惹事,你就揍他。”
江蓦然又点了一下头。
梁俊跨坐在一旁的行李箱上,道:“你们两个就没有一点儿和我无关的告别叮嘱吗?再说我本人还在这儿,这么说合适吗?”
梁俏扭过头,指着他说:“你不要以为江蓦然现在是你姐夫,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让我知道你做了出格的事儿,他也护不了你。还有,在外面交女朋友给我机灵点儿,别大学没毕业就给爸妈抱个孙子回来。”
“我才不在学校里谈恋爱,我们学校的女生长得都太丑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梁俏弯嘴一笑,问:“陈碧莹吗?”
“不是。”他说,“有你这样的姐姐吗?”
“你还真说对了,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样的姐姐。所以,你又喜欢谁了?”
“那个姓金的姐姐啊!”
梁俏和江蓦然异口同声地拒绝:“不行!”
梁俊被他俩吓了一跳,激动地站起来:“为什么?她不配被我这么英俊的男人喜欢吗?”
梁俏砰的一声关上车后备厢,推着行李带着江蓦然和梁俊一起穿过机场的停车场,朝候机大厅走去:“反正我说不行。你知道她多大了吗?她比你大九岁,开什么玩笑……”
“你还比学长大三岁!”梁俊狡辩道。
“三岁和九岁能一样吗?”她反问。
“爱情这个东西无关年龄。你看你女大三叫抱金砖,我要是和金姐姐成了,就是抱三块金砖,这不是挺好的吗?”
“我是你的家长,我现在告诉你,你们不合适,你不许喜欢她,赶紧找个同龄的人谈恋爱,别天天就跟姐姐们较劲。咱别的不说,就说结婚的问题,你打算多大结婚?假如你和我一样二十七岁结婚,她都多大了?都三十六岁了!你二十七岁时风华正茂,没准还挺招蜂引蝶。她已经到了需要组建家庭的年纪,万一你不靠谱呢?而且三十六岁生孩子也不好吧?还有……”
“姐,你怎么联想得这么远呢?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把墓地和棺材板都替我买好了?”梁俊嬉皮笑脸地说道。春寒乍暖的时候,冷风钻进脖子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扭过头看了一眼江蓦然,江蓦然身材高挑挺拔,不为春寒所动,是配得上他姐姐的靓仔。
“其实,”江蓦然突然开口了,淡淡地扫了一眼梁俊,却扭过头对梁俏说,“也没什么的,这是梁俊的自由。如果金小姐也喜欢他,那这就是金小姐的自由,我们不该干涉别人的自由。”